上星期，一個關於個人與公義的故事。雖然是農曆新年應該開開心心，但是社會還是需要一些反思和推動力的呀。
【#不道德劇場】 之 #公義垃圾站
三仔係一個熱血青年，一個憤青，基本上對社會上八成嘅事物都睇唔過眼，處處都有想大大力挑剔嘅地方，而最最最令人痛心嘅係，生活喺香港呢個城市，呢八成嘅事物又真係絕對值得挑剔嘅。三仔嘅熱血本身都有發洩嘅出口，因為冇耐之前，佢仲係一個新聞記者。但係就係因為佢嘅熱血，令到自己份工都無埋。
的確，唔止一次，佢嘅上司同佢講過類似呢啲說話好多次，而最後一次次，係咁嘅：
「我同你講過幾多次，我哋做新聞嘅，最緊要要堅守嘅係保持中立，保持客觀；件事嘅性質係點，大眾會自己判斷！所以三仔你唔可以再咁樣做新聞，你睇下條題：『垃圾政府樣樣差，市民勇武站起來！』你咁都寫得出！前面個句，『垃圾』同『樣樣差』都係你嘅意見，點可以代表本報立場？後面嗰句，市民而家有冇勇武站起來吖？無吖嘛！咁即係話，你唔係報道緊，你係呼籲緊，煽動緊啲市民！有乜可能咁樣起題㗎！」
三仔當然不甘示弱：「一月一嗰陣你自己起條題：『市民快樂迎新年，2019香港加油締和平』，『快樂』係你嘅意見，點可以代表本報立場？後面嗰句，今年香港有冇加油締造和平吖？無吖嘛！咁即係話，你唔係報道緊，你係呼籲緊，煽動緊啲市民和平！你咪又係咁樣起題！扮咩中立客觀呀，你哋迂腐怕事！垃圾！話你呀！」
就係咁，二十五歲嘅三仔就成為咗一個失業嘅熱血青年，失業嘅憤青。保持中立，保持客觀？當眼前見到嘅無助到自尋短見嘅學生，貪得無厭咁拎綜援嘅新移民，冇得退休嘅老人家，捱一世都捱唔到一格階磚嘅抑鬱打工仔，醫生護士老師家長齊齊對住鏡頭大喊特喊，藝術創意冇得發展，言論自由越縮越窄，三仔覺得，『垃圾』同『樣樣差』就係中立，就係客觀。佢好有型咁話完老細係垃圾，然後將份報紙氹向老細塊面之後佢就冇返過工嚕。
有一晚，三仔太得閒冇野做，就約咗一個好耐無見嘅好朋友出嚟食飯。佢將自己成個唔知係辭職定被辭職嘅故事講咗俾呢位好朋友聽，換嚟嘅，亦係意料之內自己嘅唔開心。
朋友同所有人一樣，支持佢嘅立場㗎，但係都好和平理性咁補番一句，雖然支持立場，但係唔代表返工唔可以吞聲忍氣，返工始終都係返工。
咁樣講先嬲呀！三仔覺得呢種將工作同政治立場分開，講嗰啲乜鬼打份工啫嘅說話就係最最最迂腐嘅說話，真係害死人！唔明點解全部人都咁本末倒置地覺得如果要安安穩穩工作，就要抱住呢種心態 －明明就係因為抱住呢個心態，所以先要咁樣去忍受工作上面嘅痛苦，點解唔推翻佢呢？垃圾！唔好誤會，佢唔係針對位朋友，佢嘅意思係，在座各位都係垃圾！
一路爭拗一路爭拗，三仔同朋友最後大約喺夜晚十點嘅時候不歡而散，求其say咗個bye就各有各番屋企。三仔心諗，到有朝一日我嘅憤怒換嚟成功，你呢種人唔好走過嚟輸打贏要，埋嚟分享我嘅快樂或者成果吖！佢越行越個心越唔舒服，喺彌敦道附近經過一個垃圾筒，見到食環署個logo，哈，欺善怕惡，就一腳踢咗落去。
「砰」一聲，所有嘢突然之間唔同晒。
彌敦係彌敦道，但係成條街都係垃圾，直頭係垃圾世界咁多垃圾，唯獨是三仔同埋垃圾桶附近係乾乾淨淨嘅空地。啲垃圾小山丘高高低低，最高嘅去到三仔條腰附近，以肉眼去睇，啲垃圾簡直係無窮無盡直至地平線嘅盡頭。
有紙巾，有食物嘅渣滓，有政治廣告宣傳單張，有用完嘅醫療用品，有被棄置嘅大量CD，有鋪滿灰塵嘅毛公仔，有閃閃生輝嘅玻璃碎片... ... 林林總總嘅垃圾堆積咗大量垃圾小山丘，喺三仔嚇到跌咗落地下之際，佢望見遠處嘅山丘上面，有個人行緊埋嚟。係一個好光鮮，好優雅嘅紳士，帶著一頂高帽，著住燕尾服，留住兩撇鬚，以穩定嘅步伐同速度行緊過嚟，同啲垃圾完全唔搭調，同時亦都冇俾啲垃圾搞到舉步維艱，三仔覺得，佢直頭好似係飄緊過嚟。
三仔根本嚟唔切反應，喺佢開始思考諗下一步點做嘅時候，紳士已經企咗喺佢面前。明明企到好近，但係三仔覺得自己好似嚇到有啲神智不清，唔知點解睇唔清楚佢個樣。
「三仔，你好。我想比一生人嘅幸福你，取而代之，我要你交出社會嘅公義。」
我嘅幸福？我一啲都唔幸福喎... ... 同埋呢度究竟係邊度？呢個係咩人？三仔唔敢出聲所以無出聲，但係呢位紳士好似明白佢嘅諗法。
「唔使驚，我只係能夠預示未來嘅垃圾之神啫。你只要作出選擇，就可以立即出返去。嗱，如果你願意嘅，幫我執起一舊垃圾，掉入個垃圾桶裡面，咁你就完成咗交易嘅儀式，我哋就簽咗約架啦。如果你唔想交易，就踢多一下個垃圾筒啦，咁一切就會回覆正常。」
三仔依然係成身抖震，又唔敢出聲，又唔敢郁咁坐係地下。佢心諗，呢個阿叔都傻傻地。我點交出社會嘅公義呀！首先，個社會唔屬於我；第二，而家個社會都冇公義！就喺三仔咁諗嘅時候，紳士又再好似明白佢諗緊乜咁。
「我咪同你講咗我可以預示未來囉。三仔，你將會為呢個世界帶嚟改變。你將會令社會翻天地覆，令真正嘅民主同公義來臨。」
三仔聽到呢度，雖然仍以好驚，而且唔多信呢位紳士嘅隨口噏，但係居然有少少開心。佢一有少少開心，紳士又出聲。
「冇錯，社會變得民主同公義，所有人，包括你都會變得幸福，只不過根據我嘅預算，至少都可能係三十年後嘅事，所以你唔使開心住喎。你呢三十年或者會過得好痛苦㗎。」
三仔頭先雖然有少少開心，但係日子會過得痛苦，都係會一路以來心理有所準備嘅事。要做憤青，要為世界去爭取，去抗爭，自自然然就係痛苦。佢一早知道。佢想企起身踢落個垃圾桶度離開呢個奇怪嘅世界，但係害怕令佢對腳好軟，企唔到起身。而且，佢心底裏其實都有少少想知呢位紳士會繼續亂咁噏啲咩。於是三仔死都唔郁，繼續坐咗喺垃圾桶隔籬同紳士對望。
「睇嚟你揸唔到主意住喎。我呢排好忙，仲有好多事要處理，不如咁吖，我比多一星期時間你思考一下。下星期我再過嚟搵你。到時如果你唔比答覆我，你就可能出唔番去架喇。」
講完呢句說話之後，紳士消失咗，同時所有垃圾都唔見晒。彌敦道變返平時嘅彌敦道，熱鬧，嘈吵，有歡笑聲，有鬧交嘅聲音，有響安聲，有人唔知點搞大叫，有唔知邊度傳來嘅機器聲。三仔成碌木企咗係垃圾筒隔離，一切好似冇發生過咁。
如是者三仔帶住忐忑嘅心情，手又震腳又震咁返到自己位於美孚嘅屋企。時間係十一點半，自從自己無返工以嚟，三仔都無試過咁晏返屋企。一係就全日唔出街，如果出街佢六點零就會返到，一番到去就會匿入房，重點係要避開八點返屋企嘅老竇。佢喺房一事扮自己有freelance做好忙，一時扮訓覺，總之爸爸搵佢，佢就唔得閒，因為佢爸爸係同佢最唔啱傾嘅人。但係呢一晚，三仔避唔開爸爸，佢一打開屋企道門，爸爸就坐咗喺對正門口嘅梳化等緊佢。
「我打去問咗你啲朋友你做乜會辭職。」
劈頭第一句，佢呢個做警察back office嘅爸爸就咁樣講。媽媽坐咗喺飯枱冇出聲。
「係咩。」三仔就咁應咗一句，佢爸爸就開始嚟料啦。都係果啲說話啦，例如係我叫咗你唔好搞咁多嘢架啦，今次搞到連份工都無埋，我而家無飯你食無屋你住無衫你著咩，你有咩咁不滿呀，我係公務員，政府養緊我，我養大你，請問你仲有咩不滿呀！
仲有咩不滿？就真係多不勝數啦！例如由細到大，呢位爸爸都無尊重過三仔嘅任何意見，安排好晒所有路線比三仔，一路逼迫三仔做所有佢認為為三仔好嘅事，言語嘅逼迫，體罰嘅逼迫，心理嘅逼迫，一路迫一路迫，直至三仔當年DSE嘅分數無辦法入到大學，放榜果日兩仔爺鬧咗一場大交，而嗰一年嘅新聞開始不停播到啲關於學童非常唔開心嘅消息，佢先開始一路鬧，一路好不滿咁比返啲自由度三仔。
兩仔爺呢一晚一路閙交，完全無達成共識嘅空間，而三仔嘅媽媽就喺側邊喊，直到好似想乞求三仔無可再搞咁多嘢，唔好搞到屋企唔和平；而係三仔嘅心目中，媽媽呢種苦口婆心定係喊苦喊忽，其實更加討厭，呢一層自私仲包含咗虛偽，佢想頭家和平開心，但係唔想尊重佢，唔想去理解佢；咁啫係話，佢唔係想頭家開心，佢只係想自己開心。
喺極度憤怒同怨恨嘅情緒之下，佢衝咗出門口，落咗去美孚公園一個人坐係張凳上面。打開手機睇下facebook，一段段feed，又係關於邊個邊個年輕人為咗個社會嘅公義而被判刑。但係個社會充斥著咩人呢？佢心諗，咪就係好似自己爸爸媽媽咁嘅人囉。究竟點解，係咩原因要為呢啲人犧牲自己嘅幸福？佢一咁樣諗，突然之間，成個美孚公園有堆積晒垃圾。又係垃圾山，公園入面個啲鯉魚池呀，中式建築呀，花草樹木呀，全部都係垃圾。垃圾桶又喺佢隔離，今次，連個紳士都突然之間企咗係佢隔離，嚇到三仔一下彈開又差啲跌低。
「三仔，睇嚟，我唔使等一個星期喎。」
好恐怖。三仔心諗，無論係呢個異空間，定係呢個人嘅讀心能力，都足以證明佢嘅奇怪力量係真實嘅，佢真係好有可能係神。
「問多你一次呀。我想比一生人嘅幸福你，取而代之，我要你交出社會嘅公義。如果你願意，將垃圾丟入垃圾桶，我哋完成儀式。」
幸福。
公義。
三仔開始思考。一路以來佢尋求公義，其實都係為咗幸福。
社會。社會上面係咪真係咁多人值得擁有幸福呢？重點係，點解自己要為咗唔想得到呢一切嘅人爭取？佢更加開始諗到其他人嘅諗法。佢終於明白，所謂嘅公義，根本就唔係係所有人嘅幸福。
有錢人。點解社會上大部分有錢人都唔願意企出嚟，為大家爭取應得嘅權利？好簡單，就係因為自己已經有呢啲權利。咁點解，佢哋要白費氣力為啲無相干嘅年輕人爭取？
老人。點解社會上咁多老人明明過得唔好，但係鍾意投票俾建制派？好簡單，就係因為佢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爭取到啲乜都享用唔到，咁不如活在當下，享受呢一刻有嘅蛇齋餅糉好過。
三仔想得到解脫。佢知道自己終極嘅目標都只係得到幸福。佢好努力爭取到所有人嘅幸福，但係嗰啲人甚至唔係打算坐享其成，而係輸打贏要。既然係咁，不如佢都做個有錢人，得到應得嘅權利喇。既然係咁，不如佢都做個老人，好好活在當下喇。
三仔行埋去垃圾山，執起咗一舊垃圾。係一張大學學生會嘅宣傳單張，關於本土嘅理念，關於年輕人嘅力量。佢揸巢張宣傳單張，一步一步行埋個垃圾桶度。佢吸一口氣，呼一口氣，鬆手 － 將呢個社會嘅一切希望，終於乾乾脆脆，無牽無掛咁掉咗入垃圾桶。
咁究竟最後三仔有冇得到應得嘅幸福呢？
有，當然有，紳士唔會呃人。果日之後，香港就依然係香港，同今日大家喺報紙見到，眼前嘅香港無分別，依然係好多憤怒嘅年輕人，依然遍地都係冇公德心嘅人亂咁掉嘅垃圾。而三仔呢？真係過得好幸福，同啲有錢人一樣擁有咁多權利，同老人家一樣咁活在當下，佢一世都會咁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