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檉 香 大聖 在 [閒聊] 淺談媽祖的宗教本質- 看板Folklore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各位先進、同道大家好：
鄙人的本行是道教思想、儒學，因近年從事媽祖相關研究，對於這個宗教現象頗感
興趣，因而有時會在google搜尋ptt上的論述，但直到今天跟舍弟討論相關問題，才上來
ptt註冊，還請諸位先進、同道不吝賜教。
首先，需要先說明的是，鄙人與臺灣這些媽祖廟都沒有關係，只曾經在中、南部數
座媽祖廟舉辦的國際學術會議上，發表過幾篇不登大雅之堂的拙文。因此，沒有替哪一
間廟講話的問題。
在「媽祖學」的範疇中，鄙人較感興趣的，屬於體、用兩橛。在形下的「用」，鄙
人對楹聯較有接觸；在形上的「體」，則關注於媽祖的宗教本質。因此，先就媽祖的宗
教本質略攄己見，就教於諸位先進、同道。
一、媽祖與佛教的關係薄弱
臺灣有些媽祖廟，常在後殿供奉觀音大士。
關於此一現象，有些學者、先進使用《天妃顯聖錄》媽祖父母敬祀觀音大士、夜夢觀音
賜子、媽祖禮佛云云，作為依據。
鄙人曾在朝天宮舉辦的會議中發表一篇拙文，同樣使用這一篇文獻，但是，《天妃
顯聖錄》有一證據可供玩味：
王氏夢大士告之曰：「爾家世敦善行，上帝式祐。」乃出丸藥示之云：「服此當
得慈濟之貺。」既寤，……遂娠。二人私喜曰：「天必錫我賢嗣矣。」
觀音將藥丸賜給積慶夫人，並說這是「上帝」對林家積善所賜。案：在佛教的「十法界
」中，佛、菩薩、辟支佛、阿羅漢為「四聖」，天、修羅、人、畜生、餓鬼、地獄為仍
需輪迴的「六凡」。觀音既然替「上帝」頒賜藥丸，可見此上帝並非佛教所說的「帝釋
天」（釋提桓因），而是儒家、道教所崇奉的上帝。
除了傳世文獻之外，甚至有佛徒將媽祖視為修穢迹金剛法、觀音度母法的佛教徒，
但這說法完全沒有文獻根據，不可輕信。
二、媽祖與觀音身旁的龍女無關
有少部分的前輩學者認為媽祖與觀音的關係並非遲至明代晚期的《天妃顯聖錄》才
出現，早在南宋丁伯桂〈順濟聖妃廟記〉即有媽祖「號通賢神女，或曰：龍女也。」的
說法。並因此而認為媽祖即是觀音身旁的龍女侍童「乘願再來」。
首先，試就同為南宋人的文獻而觀。李丑父〈靈惠妃廟記〉即說：「或曰：妃龍種
也。龍之出入窈冥，無所不寓，神靈亦無所不至。」這裡所說的龍，與《史記．老莊申
韓列傳》中孔子稱呼老子「猶龍」的「龍」相等，而不是印度神話為大鵬金翅鳥所吞食
的惡龍（naga，即毒蛇）。
其次，依據佛經《法華經．提婆達多品》所載，龍女「忽然之間變成男子，具菩薩
行，即往南方無垢世界，坐寶蓮華，成等正覺。」在這個佛典故事中，龍女因獻寶珠予
釋迦牟尼，而轉女成男、即身成佛，但此故事並未言及觀音，可以知道，在《法華經》
中，並未將觀音與龍女產生主從的連結，係遲至元人管道昇（趙孟頫妻）之手而成。
三、媽祖屬於道教與儒家，而非佛教範疇
媽祖始於民間的崇拜，從宋代開始進入朝廷的祀典範圍（先賜廟額，後加封號，是
宋代及其後歷代朝廷對於民間信仰的處理方式，而在朝廷所賜封號中，媽祖由夫人、妃
、天妃、天后進次加封，而非被視為佛教的諸佛、菩薩之列），即便是佞佛的胡元之世
，仍將媽祖仍封為天妃，並非贈之以佛、菩薩、度母等號。到了明初，道教出現《太上
老君說天妃救苦靈驗經》，是第一本媽祖的專經。從明初到晚近所成書的各種媽祖經典
中，除了朝天宮委託僧人所撰的《天上聖母經》之外，其餘媽祖經皆與道教、儒家較有
關係。至於傳言為淨土寺僧扶乩而成的《天上聖母經》（三字經），試想：佛教僧人是
否能扶乩？扶乩的僧人能夠稱得上「以戒為師」、守「三法印」的佛門龍象嗎？
四、媽祖的從神隸屬道教，與佛教無涉
臺灣有些人認為媽祖的脇侍神千里眼、順風耳，代表「觀」、「音」，因而認為媽
祖與觀音、佛教有關。其實，這是受到晚出文獻《天妃顯聖錄》的誤導。
早在明初的《太上老君說天妃救苦靈驗經》，便提出媽祖的侍從神中，有黃蜂兵帥
、白馬將軍、丁壬使者、檉香大聖、晏公大神、千里眼、順風耳、青衣童子、水部判官
，其中，千里眼負責「察奸」，順風耳職司「報事」，實與觀音的尋聲救苦無涉。白馬
將軍，鄙人推論，以地緣關係看來，很有可能是榕城地區崇信的「白馬大王」或「白馬
三郎」；丁壬使者以干支而言，應屬陽水、陰火二神；至於晏公，則是水神，而非《天
妃顯聖錄》所說的水怪。
五、媽祖廟由僧人住持，不代表媽祖與佛教有關
從宋、元開始，道教分為出家的全真道，與在家的火居道兩大體系。臺灣的媽祖廟
係由中國華南地區傳入，華南的道教屬於在家的火居系統，神職人員不在宮觀常住，而
是有自己的壇靖，僅在地方廟宇慶典，或是常民家中法事時，應邀前往辦理。較為特殊
的是，三寶太監鄭和在明宣宗宣德六（1431）年修葺長樂南山天妃宮時，所撰之〈天妃
之神靈應記〉文中，亦有「鼎建三清寶殿一所於宮之左」的語句，由於廟體左方為青龍
方、尊位，且道教有「貴左」之說，鄭和以外教徒的身分在天妃宮的左方建造三清殿，
更可見當時道教與媽祖信仰在民間的結合情形。
茲將〈天妃之神靈應記〉抄錄於下：
長樂南山之行宮，余由舟師累駐於斯，伺風開洋。乃於永樂十年奏建，以爲官軍
祈報之所，……今年春，仍往諸番，蟻舟茲港……。而又發心施財，鼎建三清寶
殿一所於宮之左。雕粧聖像，粲然一新。鐘皷供儀，靡不具備，僉謂如是，庶足
以盡恭事天地神明之心。
案：該碑現存中國福建省長樂市鄭和史跡陳列館，筆者於2012年6月26日前往泉州海外交
通史博物館參訪時，曾見其複製品。
但是，誠如前揭所述，華南地區的道教屬於火居性質。因此，當媽祖信仰渡海來臺
，廟中並非由道士擔任住持，遂由福建已民間化的佛教臨濟宗的僧侶擔任住持。但在年
例慶典時，除少數媽祖廟之外，多會聘請同籍的道士啟建，或由地方的「儀式專家」（
民間儒者，即「禮生」）指導流程進行。因此，即使一些較具歷史的媽祖廟曾由僧人擔
任住持，不宜過度指涉，認為媽祖的宗教本質與佛教有關。
綜上所述，吾人實不宜以現今的部分現象，即認為媽祖的宗教本質與佛教有關，相
對地，影響漢民族文化心理因素最劇的儒家，以及中國唯一的民族宗教－－道教，才跟
媽祖的宗教本質有較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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