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物警探:錨定的深淵】
有的時候不是你真的做錯什麼,而是別人認為你做錯了什麼。真相往往在偏執的追尋裡消失,那些看似值得懷疑的細節與巧合,卻讓自己墜入巨大的迷惘。
【細物警探】描述一個老鳥與菜鳥偵查兇殺案的故事,兩個人都因為道德的使命感,讓自己身陷巨大的枷鎖,當正義的直覺被情緒所牽引,終究還是會鑄下大錯。老鳥只能一輩子困在曾經犯下的悔恨,他能做的就是極力阻止另外一個年輕的人重蹈覆轍。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錨定效應」,就是人會把第一時間接受的資訊當作事實,如果後來再出現的新解釋或是事證就很難接受。例如A跟你說B做壞事,你就會認定B真的有做壞事,但後來有許多事證指出B其實沒有做壞事,但錨定效應的關係就讓你堅信B還是有做壞事,完全不信任B之後的解釋。
【細物警探】用慢火醞釀這種錨定效應的憤怒,當所有的細節能連貫成一個非常有可信度的巧合,然後讓人們朝心中認定的假設去追尋,最後才恍然大悟那個道德只不過是一廂情運的熊熊烈焰,你篤定相信的真相,卻成為人生永遠的牢籠。
在所有的證據都齊全之前,我們都不該讓任何人的人格留下一絲缺陷。
【細物警探】的節奏有點緩慢,並不是那種緊扣線索追兇的懸疑,反而花更多時間在鋪展角色的心境變化,怵目驚心的犯罪現場也沒有很著墨。但三個影帝的化學效應下,可能很平淡的劇情風味,也變得很有日常感的趣味性。有時刑案是一面鏡子,它映射的是被道德蒙蔽的野獸,【細物警探】闡述申為正義執法者,最重要的是用理性來壓抑黑暗的審判。
華納兄弟台灣粉絲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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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摘錄自《#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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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晚安:
我很重視,在不同時空中進行連結。也就是坐著時光機,回到過去,再以現在的閱歷與資源,重新跟不同時期的自己互動。
廖老師的努力,我相當佩服。我們同時藉著這個例子也看到,霸凌所造成的傷,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消亡。
廖老師能接住受苦的靈魂,對我來說,是她願意接住自己的苦。這種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多人對內在的傷痛常常避之唯恐不及。
祝願您,藉著這篇文章,願意鼓起一些勇氣,看看以前曾經無力脆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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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沒有直播,明天要看狀況,但後天(1/31)有直播喔,只是沒贈書,歡迎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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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的女孩
【文/ 廖玉蕙】
風雨欲來,氣象報告說是颱風即將來襲。天空透亮,空氣裡似乎夾帶著飽滿的水分,天邊一片暈紅,不時地,在某個地段,忽然細雨飄過車窗前,雨刷方才展開工作,隨即發出乾澀的「嘎嘎」聲響,雨又沒了。我一邊開車,心裡疑惑著,什麼樣的人會在這樣的時刻出門,到文化中心聆聽一場定名為《對荒謬微笑──文學與人生》的演說呢?
這些年,南北奔波,常常會在奔赴的當下,感到迷惘:到底所為何來?雖然從事語文教育多年,也不間斷地執筆為文幾十年,但是,相關的文學體驗,能不能精確地傳達給來聽講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觀眾能不能從我的演講裡聽到些什麼?他們心裡的疑惑會因此得到開解嗎?而我在侃侃而談之時,心裡難道就不無疑惑嗎?車子在鳳凰花盛開的路上驅馳,斑駁的樹影和時飄時停的細雨在車窗上輪番演出,就在反覆思量之際,文化中心已然在望。
午後的文化中心,彷彿沒有受到颱風來襲的干擾,兀自悠然矗立。走進大廳,穿著制服背心的志工忙碌地走來走去,家長則帶著孩子張望著。我不確定演講的廳堂,四下尋索海報,以便確認。終於,在樓梯口處矗立的看板上找到答案。正想移步演講聽,一位女子閒閒站立,雙手交疊在胸口,朝著我微笑:
「不認得我啦?」她說。
略嫌外擴的鼻翼旁,近似圓規畫出的圓臉龐,單眼皮下的眼珠子混濁暗沉。啊!這是一張怎麼也忘不掉的臉啊!屬於我童年的夢魘,大部分來自這張臉的主人。前塵往事忽然一股腦席捲過來!瞬間,高挑的空間忽地顯得壓迫逼仄,我忘記此行的目的,站在樓梯口,腦袋亂紛紛。幾十年來,我被莫名的陰影環繞,不知自己到底犯了甚麼錯必須飽受折磨!我驀地氣憤起來,大聲回答:
「怎麼忘得了!王美麗!就是你!王美麗!」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語氣中的不滿,反倒因為我認出她且叫出她的名字而感到相當鼓舞似的,高興地笑起來,嚷嚷著:
「唉呀!你還真的記得我欸!…你知道嗎?當年有一位甲班的男同學因為喜歡你而被他父親送去日本讀書,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啊!……」
她天真地回憶著往事,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一般。長年積累的氣憤忽然猛爆出來!我等不及她說完,大聲且嚴厲地打斷她的話:
「別再提這麼無聊的事了!妳到底怎麼啦?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小時候,你幹麼老造謠陷害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得罪了你嗎?你折磨得我好慘!到現在,還淨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將心裡潛藏數十年的憤恨悉數潑灑出去。可能是口氣太嚴厲了,這回,輪到她嚇一大跳!接近六十的婦人陡然搖身一變為犯錯的稚齡兒童般,低聲地囁嚅著:
「哪有!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說到這兒,看我沒接話,她又興奮起來,說:
「當年,學校教跳土風舞,甲、乙、丙三班的男生,爭著跟你搭檔,握過你的手的男生都說手心發麻,得意得不得了,你好有魅力哦……」
「我不是說別再胡說了嗎?你說的事,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哪有什麼手心發麻的事!…我只想知道你造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成天跟我過不去?」
她嘴唇微張,露出納悶的表情,彷彿我說的是外星語言,她一點都不懂。這下麻煩了,我們兩人頓時陷入僵局,一時都不知可以再說些什麼。我看她一臉無辜,猛然揮出去的大刀再也砍不下去,心腸一軟,問她:
「你來幹甚麼?聽演講?」
「哦!我沒辦法去聽你的演講。我在那邊的兒童室值班,要上到四點左右。」她指著斜前方的兒童圖書室。
「你在文化中心上班?還是當義工?」
「都不是。就是馬上救濟專案,你知道的嘛!」
演講時間已到,工作人員前來接人,我來不及問她什麼是馬上救濟專案,便匆匆跟著工作人員走了,連再見都沒說。
「天下最荒謬的事情莫過於此了!」一站上講台,我就忍不住憤恨地向台下的觀眾大吐苦水。
我想起自己一向的座右銘:「對荒謬微笑,和遺憾握手」,如今真正和荒謬貼身相逢,看來卻怎麼也無法豁達地付諸一笑了。聽眾將演講聽擠得水洩不通,工作人員不時地在走道上添加椅子。何其荒謬的人生!聽眾追究卡繆和沙特的荒繆有何不同,我卻心不在焉。雖然沙特一再呼籲,必須拋棄過去的阻礙,寄望未來的行動,創造自己的新存在,卻無助地在自傳中寫著:「我憎恨我的童年,憎恨由它而來的一切…」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超越過去,他如此痛恨童年的不可逾越;而我,不也是如此,被那樣的陰影苦苦纏繞的人生,只有親身經歷者才能確切感受。年少時,閱讀瘂弦詩集,翻開《深淵》裡的第一首詩,入眼即是:「主啊!嗩吶已經響了/冬天像斷臂人的衣袖/空虛,黑暗而冗長」我的眼一下子便迷濛了!我跌坐在黃昏的地毯上,號哭不止,被完全支解開的童年,好像乍然被詩人展攤出來了,我卻完全拿自己沒辦法。
那樣的痛入心肺,無法自我開解,也無法言宣。或者在童年的當下,曾經幾度企圖向忙碌的母親尋求慰藉,然而總是被簡單的打發,諸如:「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愛講就讓他們去講啊!」或者:「哪會常常這樣!一定是你不對,要無,他們怎會這樣。做人就是要……」之類的,要麼不痛不癢,要麼希望你反求諸己,雖然完全符合儒家的那一套大道理,卻對紓解小孩子心裡的鬱悶或傷痛一點也不管用!
日日,我背著沈重的書包,在往城市去的街道間茫然穿梭。夏日裡,鳳凰花開,天空一串串的火紅爆開,像止不住的鮮血,沿著四肢百骸殷殷流淌;寒冬中,木棉的禿枝寒樹,峨然孤立,像煞孤獨國裡狂嘯吶喊的靈魂。而我夏日穿著一襲白衫,冬日則在黑色洋裝制服外,套上母親親手縫製的黑色披風。走進校園時,心情絕望,一如衣衫的暗黑與蒼白。一個鄉下小女孩,表面,以燙得筆挺的制服喬裝風雅,在操場的升旗台上,昂首指揮全校師生唱國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內心最底層,自卑、自憐,徒手迎戰不知從校園的哪個角落發射過來的箭戟,在暗夜中,背著蒼涼的月光舔噬每道流血的傷口。如此這般的童年,讓我苦苦思索探問了四十多年,竟然得到的是:
「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讓我哀痛傷心、無能排解的問題追根究底都是些什麼?它們都因何而起?當年的悲痛猶在,如今,行兇者卻坦然示愛來了!那個磨刀霍霍的陰森孩童,日日追著我或趁隙偷襲或照面狂砍,招架不住的我,只會懦弱地嚶嚶哭泣,束手無策。不就是她嗎? 怎麼她竟露出無辜的笑容,勇毅地站到面前跟我敘舊來了!
事有湊巧,過沒幾日,我應邀到師大向讀者詮解所謂的「孤獨」。滿堂的學生,疲憊地齊聚階梯教室。外頭夜黑風高,教室裡奇異地瀰漫蠟炬成灰的焦灼感,不知怎地,我說著、說著,竟止不住哽咽失聲。蔣勳讚美孤獨之美,強調革命者的孤獨造就了美麗的背影,秋瑾、稽康、魯迅,無一不是體認出孤獨的微妙,發出千古獨唱。然而,如何以尚未成熟的稚齡心智來對抗群體?孤獨的人生若缺乏奧援,如何開拓更大的發展空間?又何來可以期望的未來與夢想?眼前是一群即將展開教學生涯的老師呵!當年我的老師是如何處理孩童的孤獨問題?轉身走開,事不干己?還是嘲笑天真無聊,讓孩童自行摸索療傷?
「還是讓孤獨駐留在書本上吧!現實人生裡,我期待相濡以沫,一點也不希望成為失敗英雄……」焦灼的聲音在挑高的屋宇內高高低低地迴盪,夜越深、我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自言自語。
孤獨於童年的我,最直接想起的是太陽下操場裡鐵製地球儀發出的鏽味。
十歲的孩子,渴望被接納的情緒幾近病態的飽滿。陽光下,鐵製地球儀狂轉,如歌的笑聲如爆開的鞭炮拖著斷續的尾音迤邐游移,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我支頤伺機,猶豫又雀躍,在地球儀速度回緩的某個間隙,像兔脫般,衝進,扳住,企圖讓週期性提高的速度將我轉出360度的歡樂,迴旋又迴旋,天知道我垂涎了多久!這種鄉下學校沒有見過的遊戲,翻天覆地的離心力勢將快樂升騰到最高點。然而,不對!哦……哦……沒有想像中的飛昇,速度反而逐漸歸零,孩子群中的領導者,用富權威感的音調在高處發號施令:
「她喜歡玩,讓她自己一個人玩!哼!鄉巴佬!……我們走。」
然後,無異議的,猴兒似的幾個伶俐的孩子身手矯捷地翻身下去,我獨自掛在鐵製的地球儀上,扎眼的陽光毫不留情的將我照得通體透明,我覺得五臟內腑都曝屍荒野,手心的汗水和鐵鏽繾惓交溶出奇特的異味,我就那麼尷尬地隻身掛在那兒,維持不變的姿態。白花花的陽光下,孤獨橫徵暴虐我卑微的靈魂。上課鐘聲響起!我低頭拔下緊箍住鐵鏽至幾乎滲出血的雙手,回身怏怏行近教室的陰影處,眼睛的餘光,瞥見一雙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眼在暗處熠熠發光。不容易忘記啊!那雙混濁暗沉的眸子竟有那般的光彩,屬於隔壁班的不相識的女生。
接續下來的那兩年轉學生活像長長的恐怖夢魘,悠悠遠遠,似近還遠。每回受挫,隔壁班女孩那雙教人害怕的眼總在我轉身拭淚時再添尖銳的一鞭!感覺眼神裡滿是奚落與落井下石的快慰。
「廖的裙子太短,在台上指揮時,台下的值星官看到她的內褲。」回家哭訴,「隨便伊講!你莫睬伊就好,又不會怎樣。」媽媽輕描淡寫,我急得嚎啕大哭,媽媽氣我懦弱沒用,用雞毛撢子伺候。
「廖是留級生,難怪第一次月考就考前三名,都念過了嘛!」
又回家哭訴冤屈,忙碌的母親一邊炒菜,一邊若無其事說:
「無影的事情,莫睬伊就好!伊嫉妒你。」
「但是,大家都相信,說是潭子國校的同學說的,都笑我是留級生。」
「你若睬伊,伊越好款、越趣味。」
媽媽取過帶泥的青菜,背過身子,往後方溝渠大步邁去,背影好堅強!我失望地掩面痛哭,連帶痛恨自己的軟弱。
「甲班的張某,中秋節到廖的家裡去送月餅!」
「沒有!真的沒有!」我改絃易策,正面迎敵。
「怎麼沒有!張某自己說的。」那個張某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空嘴嚼舌?眾人指指點點,我回家又哭得肝腸寸斷,母親不耐煩地操起棍子追打:
「叫你別睬伊,你不聽,這款代誌有什麼好哭的!真無聊咧你!認真讀書就好。」
我蜷曲挨揍,心裡流血。啊啊啊……世界總有一個甚麼樣的地方,沒有謠言,沒有心機,可以只是單純地學會雞兔同籠和植樹問題;如若不然,世界的什麼地方總有一個溫暖的肩膀,可以容許我趴在上頭傾訴、痛哭、耍賴,但是,沒有,真的沒有。每天都有新鮮事,大夥兒樂此不疲、言之鑿鑿,彷彿真的發生。
「她媽送禮給老師,所以,老師才選她參加演講比賽。」
「她暑假去隆鼻!你看她的鼻子變得多挺!」
「狗肝有什麼了不起。」導師的綽號叫「黃狗」,我是黃狗的心肝。
啊!真是絕望的人生啊,不由分說的罪行如影隨形。一度,我決定玉石俱焚,用棍棒或飛沙,決定不下,於是,不了了之。而那雙眼長期側視、旁觀,隨著事件的嚴重度調整光亮。我強烈懷疑,那樣的亮光就是謠言的起點,有一種惡質潛藏,只是怎麼也想不出惡意從何而來!雖然全校只有兩班女生,可我和她既不同班,又無競爭。
在學校,我踽踽獨行,只能在分數中尋求勝利,而這樣的勝利又為人際挫敗添加柴火。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城裡的孩子不能忍受鄉下小孩的光芒,當時,母親或老師應該有人告訴我:跳格子時要假裝踩線;踢毽子時要故意讓它跌落;跳高時不要竭盡所能;考試得少寫一題;要留一些機會給別人,不能讓其他的同學一整個下課時間都眼睜睜看你一人跳上跳下。遊戲裡永遠不死的角色,越是頭角崢嶸,就越是註定被唾棄。
黃昏回到家裡也不好受。鳳凰木下,昔日的同學對揮著堅硬的長條鳳凰果,舉行聖戰,我興沖沖加入,他們也隨即有默契地走開,天真的女孩還撇嘴瞪眼,小小聲地留下一句:「到台中讀書就了不起哦!」然後,隱隱約約聽說,老師告誡他們:
「廖看不起我們鄉下學校,怕因此考不上女中,所以,轉學到城裡去。你們一定不要讓她看不起!要好好用功,絕對不要輸給她!」
老師說了實話。母親確實是因為不放心鄉下學校的升學率而大費周章將我轉學,這樣的激勵語,果然激勵出那年鄉下小學空前絕後的高升學率,然而,卻也因此讓我遍體鱗傷。星期假日,我灰心地踞坐頂樓窗台邊,俯看鄰居孩子或放膽高歌、或執劍拚鬥、或在樹下展裙兜攏血色鳳凰花,然後互相追撒……,所有的繁華都與我無緣,明明是爛漫的春日,卻無異徹骨的寒冬,而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虧欠這個世界什麼!這個世界為什麼得這樣報復我!
淚水日日流淌。作文裡,不是常說:「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嗎?何以屬於我的時間竟像蝸牛爬行,似乎永無止盡。那年,我也不過十一、二歲,天天躲在閣樓上,背著所有人和馬路上指天畫地胡言亂語的瘋子展開自以為是的祕密外交,且時時萌生自殺的念頭。
終於捱到畢業典禮那天,我穿上雪白的制服,對著台上的師長致畢業生謝辭,心情完全不受無端忘詞的干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雀躍。總算要脫離苦海了!我決心無論如何得設法奔向自由路的女中,啊!終於可以永遠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淵了!儘管畢業致謝詞講得纏綿悱惻,實則一絲絲留戀也沒有。我丟開那襲掩飾寒磣的黑色披風,覺得如釋重負。天好藍,身上彷彿長出一對翅膀,眼看不小心就要撲撲飛上青天。我嚮往迷人的陽光、遼闊的大海,雖然像西西弗斯(Sisyphus)那樣帶著荒謬的遭遇,卻願意跟卡繆一樣,仍肯定美好的大自然,希望窮盡今天,盡可能地生活。
然而,事與願違!自由路並不真的自由,陽光也不特別璀璨。第一天的新生訓練,赫然發現那雙暗沉的眼睛竟然又出現在隔壁的丁班!人群中的諦視微笑,嚇得我魂飛魄散!她像一縷遊魂,窮追不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好不駭人!
然後,就是那樣了!身體抽長,心理掙扎,我成了隱性的憤怒少女,表面乖順,內心悖逆。雖然依舊打從心裡害怕,卻不打算再逃避了,有時甚至刻意迎向她,用稍稍凌厲的眼神和她對視,而她一逕微笑,對我的底細瞭若指掌般。
也許命運就是一連串的巧合。升上高中,那雙眼睛的主人又如芒刺在背的被編在隔壁八班的自然組,幸而,我們七班是文組的最後一班,定居一樓的角落;從八班起,躍居二樓,除了升旗典禮比鄰,我們不容易見面。奇怪的是,陰影依然罩頂,噩夢仍舊連連。直到唸了大學,出了社會,人際關係一逕畸形扭曲,不是過度拘謹,就是自命清高。慣用倔傲的姿態掩飾內心的渴慕,用鄙夷的嘴角對應可能的拒絕。更糟的是,老覺得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著我的後腦勺,隨時擔心被暗算,心情緊繃,沒辦法和別人怡然相處。
那次演講過後的幾天內,我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經過幾年的文字療癒方才感覺重新和正常接軌的人生,忽然因為那雙眼睛的重現,霹靂啪啦亀裂開來。成天,我抱怨這、懷恨那,「她為什麼這樣對我!」不時掛在嘴邊。接近耳順之年,忽然對人生起了大惑,回頭斤斤計較細微末節的童年往事。家人逐漸都不耐煩了!「不過是小朋友間的惡作劇罷了!值得這樣一提再提嗎?」我從他們的表情裡歸納出這樣的訊息,感覺有一點委屈。有人乾脆建議:「既然妳這麼介意,何不再找個機會當面問個清楚?」我吶吶地回說:「你們以為我不敢!」的確!這正是我的心聲,我不敢,除了那天乍然照面所突生的直覺抗議,我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缺少家人支援的豎仔,有事只能往心裡擱,說了反正沒人理。他們總覺得我的煩惱瑣碎、無聊,「只要免睬伊就好。」說的簡單!
就在此時,有位小學同學正好來招兵買馬,籌開同學會。我喬裝不經意,閑閑探問。同學笑說:
「她呀!從小就怪怪的,我們都不想理她。她是私生女,小學時,我們都知道她沒有爸爸,媽媽在車站前開一家小旅店。……」
說到小旅店,同學還嘻笑著加強語調說是「供人きゅうけい(休憩)的那種哦」!同學滔滔談起她的身世,我卻彷彿明白了些什麼。也許,我們是該同病相憐的,差別只在:她飽嘗不被理睬的忽略,我受到過度關注的困擾。我是從鄉下轉到城市的鄉巴佬,企圖透過聯考及第改換門第;她是身世不詳的私生女,同樣是被期待在高階華麗的世界中浴火重生。在地位和金錢環伺的貴族學校裡,家長的社經地位偏高,她必然跟我一樣,備感窘迫。好不容易盼到來了個鄉下孩子,以為終於找到門當戶對的交往對象,她以那雙窺伺的眼和紛紛的謠諑,企圖引我注意、和我產生連結,卻偏偏遇到了敏感且自卑自憐的楞女孩,只知道哭,視她所散發的結交訊息如洪水猛獸。
距離那日重新邂逅後約莫一個月,我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打電話去她任職的文化中心,打算將幾十年來潛藏內心的困惑,做一次了結。居然一下子就讓我給找到了,電話接通的剎那,我心虛得差點兒當場掛掉逃走,終究還是挺住。她絮絮叨叨地兀自講個沒完,還是和演講日同樣的說詞。這回,我靜靜聆聽,一句話都不回應,假裝莫測高深。她說得興起,下語不能自休。或許是總機小姐不耐煩,動了手腳,電話忽然斷了。我愣坐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我還是跟上回一樣連再見都不說?不行!事情依舊撲朔迷離,我得弄個清楚。於是,又撥了電話。她一聽我的聲音,立刻鬆了口氣說:
「幸好你打來了!我沒有你的電話。上回,我去跟主辦單位要你的電話,他們不肯!真是瞧不起人,他們不相信像我這樣的人有像你這樣的朋友!」
「你是哪樣的人?我又是哪樣的朋友?……我是曾經隆鼻的狗肝嗎?」我本來想跟她開個無聊的玩笑,卻也只是想想。雖然,實際上我只是個記恨的小人,但是,我得符合她的想像,舉手投足像個有教養的人。她語氣熱切,好像有許多不吐不快的事,但是,上班時間談私事,終是不宜,我要了她家裡電話,打算改日另談,跟她鄭重道了再見。
隔了幾日,我們又聯繫上。我仍舊保持沉默,她依然滔滔不絕。說的那些往事,在午後的書房裡,迤迤邐邐,劇情、對白、聲光,一應俱全,似幻還真,我像聽故事一般,聽著自己陌生的童年,感覺非常詭奇。她說的種種,也許是真的,否則,她怎能拼湊得如此天衣無縫又歷久彌新!譬如:有名有姓的愛慕者、綁在手腕間的小手帕、穿起來神氣活現的黑披風……;也或許只是虛構,否則,既是我切身之事怎會自己毫無所悉!譬如隆鼻、送禮、愛男生…等等。我問:「你幹嘛這麼注意我?我們又不同班?」她說:「你不知道當年的你氣質出眾,磁場有多強!剛轉學過來,立刻贏得那位驕傲的音樂老師的青睞,輕易取得指揮的榮銜,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同學如醫生、校長的女兒都嫉妒得眼睛發紅!我不一樣,我是很喜歡你的。」我說:「就算這樣,你也不必造謠啊!」她急了!賭咒又發誓:「我才沒有!是你們班的同學說的,她們姑妄言之,我姑妄傳之而已,我這個人是很誠懇的。」這麼說來,仍舊是我的錯,我不該太過敏感!……哼!姑妄言之、姑妄傳之?對她而言是雲淡風輕的!對我來說卻是跨不過的橫逆。
即便當面對質,往事依舊迷離,宿恨一時難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我的關切,許多早被歲月遺忘的往事,又被一一召喚回來,她彷彿是我身邊的姐妹,專門負責幫糊塗善忘的姊妹留下恍惚迷離的記憶。我真的被驚嚇到,居然有人比我自己還要熟悉我的過去?而我卻對她一無所悉,這豈不是最大的荒謬!四十多年過去,她猶然抱持昔日的熱情,鉅細靡遺地收攬過去的記憶。聽著、聽著,隔著迢遞的距離和空間,我握著電話的手,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心裡的某個堅硬的角落像冰山遇熱,逐漸溶解成溫柔的涓涓流水。一宗懸疑多年的公案,終於不清不楚卻又彷彿已有定見地結案。
我想起那天聽眾的提問,同樣是存在主義的健將,卡繆和沙特對荒謬的看法有何差異?
沙特懷著強烈的絕望,把希望寄託於未來,實際上是寄託於想像的世界;而卡繆則把希望寄託於當下,不相信虛無飄渺的明天或來世。他說:「生活就是活用荒謬、凝視荒謬。」他們兩人最大的差別在是否包容自己那充滿誤謬的過去,願不願意在當下也包容所面對的世界,而我此刻最能體會卡繆「我就在這兒,這就是荒謬」的說法,我決定選擇向卡繆致意,必要時,履踐自己演講的主要觀點-對荒謬微笑,否則,說什麼也無法諒解如此荒謬的人生!
……
注記:
對你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大剌剌地照面寒暄,橫亙數十年,潛藏在人生幽影中的窺伺之眼,炯炯注視。任你遍體麟傷,獨舐傷口,她卻若無其事走來,理所當然親暱,彷如知心密友。
你驚怒質問,卻攢不著公道,無端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歲月所賜,竟非飽滿圓融,那弓滿的張力,原來只是漲碎的泡沫。悚慄回首,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作者於文中細數遭受無妄之災的童年,原該遊戲嘻笑的青春,被過度關注給囚困,失去與世界怡然共處的信任感。一路倉皇跌撞,反覆受傷自癒,於荊棘中踏出血路。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執筆演說的同時,她亦反覆思量人生的困惑,直至與荒謬貼身相逢。一連串的追索,讓兩個隔壁班的女孩身影再次浮現。往事迷離,宿恨難解,兜兜轉轉,終究回到最初的開端。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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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摘錄自
《#接住受苦的靈魂》
親愛的,我知道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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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惘追兇劇情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隔離十四天,我學到什麼](個人拙見)
從倫敦飛回來兩天後,我收到公司寄來一封簡訊,告知我所服勤的倫敦回台航班上,有一名確診武漢肺炎的旅客,我必須進行在意義程度上較居家檢疫更為嚴格的居家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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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詢問公司確診旅客的座位號碼,正是在我所負責服務的區域,我沒有在他身邊經過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令我第一次在物理程度上感受到這個病毒的迫近,隔天甚至產生了應該是心因性焦慮引起的身體發熱,雖然沒有發燒也高於平均體溫,加上我回國後就一直有一點點咳嗽和流鼻涕,我一度考慮要不要通報衛生健康中心,去做篩檢。所幸在我大量地睡眠休息、補充水分以後,身體情況就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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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離這幾日,和朋友傳訊息聊天時,她問我在隔離期間有沒有培養出什麼新嗜好,由於對方是我私交相當好的閨蜜,我想了一下便直接回覆:「發現了一個看A片了好類別,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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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隔離條件相當優異的人,我雖有同住的家人,但他們在我從倫敦回國的隔天,我都還沒收到公司傳的載到確診旅客的訊息,就非常有防疫意識地搬出去,只留下我一個在家,僅在我需要食物時回來送飯;我的朋友也都相當熱情,令我食物不虞匱乏,造成我除了武漢肺炎外的另一個隱憂,肥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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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告訴我,很多居家隔離的人,會在追劇追完以後振作起來,看看書、整理房間之類,所以她才問我有沒有培養出什麼不一樣的隔離興趣,殊不知我發展地這麼歪,但還是興致勃勃地問了我愛上看什麼類型的A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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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不諱言自己是喜歡性的人,甚至有些自豪自己是能夠坦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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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除了生育之外,還有許多面向值得探索,不論是傾向於運動生理範疇的姿勢、持久度、滋潤度;神經科學範疇的敏感帶、高潮時的靈魂抽離感;心理範疇的前戲重要性、射後不理森氣氣;甚至是哲學範疇的我們該跟誰做愛、性和愛可否分離、假高潮是友善亦或是虛偽⋯⋯。情慾世界相當多采多姿,是綜合本能、靈性與理性的拉扯疆界,我常常在想這些事情,也希望人能用正面的態度去理解及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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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目前A片市場的目標觀眾群還是以男性為主,女性向的A片市佔率較小,我在看片時常常苦惱於覺得女優真的太正點了,不過與之對戰的男優卻是激不起我任何性慾的外貌(我要玄彬做愛⋯⋯的迫降);或是總是以男性敘事觀點來拍攝影片內容,且劇情走向不見得是女生會喜歡,甚至是反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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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居然在隔離的日子裡偶然發現一個搜尋標籤,裡頭的男生又帥又猛,且都是素人。我在那個類別裡,終於享受到了男生「後宮選妃」般的膨脹愉悅,撫慰了我因載到確診、整天也懷疑自己確診的慌張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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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網路上亦發生了一件大事,便是網紅博恩在個人YouTube頻道上傳了他今年二月於TICC表演的脫口秀片段,其中一段「博恩被強姦的故事」,引發了熱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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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議的主題圍繞在男性性侵受害者相較於女性性侵受害者的被隱形,因為刻板印象大都是男侵犯女;以及他身為一個脫口秀演員,該不該用表演「放下過去」;甚至是性侵這麼嚴肅敏感的話題該不該作為開玩笑的主題,畢竟會有引發仿效效應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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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恩是我相當喜愛的網紅(拜託回歸夜夜秀),看完他表演的片段,我在笑中是有心酸、甚至是越想越不捨的,但也佩服他的智慧及勇氣,可以這樣處理這種題材,甚至藉此闡述自己的理念,即使這個理念不見得是在這個依舊相對平板的世界,能夠被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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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此沒有要探討我對這個事件的評論,純粹是這個事件給了我一個引子,令我更加深刻感受到女性情慾的不受重視,以及男女平權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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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恩在表演片段影片的最後開了一個「希望女生可以多多強姦男生」的玩笑,我能理解這是表演,所以也可以用置身事外地玩笑心情雙重標準地大笑。不過若要真正探討男女情慾關係,甚至是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女生不是採主攻的強姦姿態對待男生,就一定會得到男生「口嫌體正直」的回報認可;而男與女性愛的基礎,至少應該都要是「合意性交」,不論兩人的社會關係、陌生程度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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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自己是喜歡性的人,在我十八歲與當時的男友初體驗之後,只要有固定的伴侶,便會有些需索無度地希望與對方維持至少一週兩到三次的頻率。但在與後來某一任男友的熱戀期過後,對方卻很快地對與我之間的性冷卻下來,甚至時常會發生最讓女生不爽的「寧可自己看A片打手槍,也不要與女友實戰」的情況,令當時的我相當挫折,畢竟我認為自己對性的反應熱烈,絕不是會讓對方聊甚於無的死魚,也很樂意與男友一起開發新玩法,實在不懂光看A片自慰的奧妙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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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深刻我們之間有過幾個相當尷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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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故意在當時我們同居的小房間內播放A片,待到引發他的生理反應後,以幾近強迫的姿態脫了內褲就想霸王硬上弓,而他即便是已經勃起,都可以把我狠狠推開。羞憤難耐而無法理解的我,往往放聲大哭,想用情緒勒索再逼他與我上床(在此向那位前男友致上最深的歉意,這也印證了生理反應不等同於心裡願意),但結果通常是不了了之,他變得更不想與我做愛,我也在吞了這樣的恥辱好幾次之後,終於明白我們走不下去,主動提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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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間的化學反應建立在很多面向,不論是陌生人或熟悉的人,我們都會有想或不想的時候,除非是病態式對性愛成癮而不能控制的人,性的多寡拿捏與奧妙,需要我們可以放開心胸去認識、學習,才有機會不再被誤會或是污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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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是實際的「做」,和異性談話的語調內容、不經意的觸碰、眼神交流,都是性行為的延伸,都是一種意念式的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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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大多數的性都是發生在與固定伴侶之間,我並不是保守,而是還多少被箝制在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女生不能淫亂的觀念裡,所以跨不出那一步。我在沒有固定伴侶時,能做到最多而冒險的性,便是在酒吧之類的場合,與自己順眼的男人調情,然後回家想著對方自己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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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耶魯大學人類學家Wednesday Martin所著《我是一個媽媽,我需要柏金包!》(Primates of Park Avenue)一書中,印象最深刻的橋段不是上流社會媽媽之間的勾心鬥角,而是她提到她小孩的幼稚園有一天出現了一個隨丈夫工作來到紐約的法國媽媽,上流社會的女人多半傳統、倚靠丈夫財力維繫身份地位,因此對所有可能搶走丈夫侵害夫妻關係的女人特別提防。而法國媽媽初來乍到,依舊秉持著法式風情與較不羈的浪漫,令所有除了作者之外的幼稚園媽媽產生警戒。不過作者卻樂見其成,甚至會刻意安排讓自己的丈夫偶爾去幼稚園接小孩,製造丈夫與法國媽媽的巧遇,讓丈夫也有與別的女人「安全調情」的機會,藉此調節一對一關係中容易出現的緊張,令心靈有稍稍「出軌」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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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內容再度令我意識,在不能言說的境地裡,人與人的交流皆是性愛,裝可愛是性、裝酷也是性,只要有想引誘人的念頭存在,便已夠構成了性愛的初步,可以說人的打扮、學習討人喜歡的手段,都是一種自慰。而或許因為我們的羞澀、狹隘,以有色眼鏡看待社會交流中的每一種性,才往往造成壓抑,進而引發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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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能夠良好地正視,性的交流,從兩人第一個眼神交換就開始了,如何引導、察覺對方的意念,進而有更多接觸,甚至到真正的性器接合,是我們不論對任何意欲發生關係的對象,也就是說不論對方是不是夫妻、男女朋友、炮友,都必須學習的藝術,社會才不會再有「女生說不要就是要」、「口嫌體正直」、「女生可以強姦男生」這樣粗暴、平面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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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生理上的設計,並非從一而終(而長臂猿是);然而我們目前的主流價值卻是傾向一夫一妻。我體認到這樣的現實,卻參透不了這之間的關聯,我僅能期許自己可以是更尊重自己、也更尊重他人性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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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當初居然會有「女生一定可以強姦男生得逞」的心態,大概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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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生比男生更不被鼓勵自慰、探索自己的性慾,所以不能理解男生居然可以有「看A片自己打手槍自己爽」的行為,因為這在女生的觀念雋刻裡隱約是一種禁忌,我甚至有朋友直到二十歲都還不知道自己的陰道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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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生的情慾養成是與男性主導掛鉤的,如果自己來、甚至比男性享受,就會被視為是淫蕩、不潔的負面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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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再更衍生,女生在社會觀念壓抑下,一部分人被成功地圈禁了性慾,不敢享受,甚至不願享受,嚴重者更會徹底抵制本能去厭惡性慾;而一部分如年輕氣盛時的我,便會反向地認為自己若能突破社會觀念限制,成為熱衷性愛的女人,就該被視為珍寶,任何被自己主動求歡的男人都該感到珍惜而受寵若驚,不可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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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上述前因後果,我才終於能夠好好看待自己的情慾狀態,在伴侶關係上,也才更有辦法尊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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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慾就像食慾一樣,是有辦法控制的,但也像食慾一樣,必須要適量地吃,才不會一直想著吃。我後來交過一任男友,在我們的性關係上,亦是我的需求大於他,但當他明確表達不要的時候,我也不會因此引發負面的價值感低落,認為是自己沒有魅力、或是對方不喜歡自己。他有時會寵溺似地取笑我「每次都要」,我也不覺得自己淫賤,反而認為是一種可愛的讚許。畢竟在目前我所看過的演化心理學論述中,大都還是傾向採取保守陳腐的「性是女人用來鞏固男性保護與財產投資的手段」,如果按照這個論述,性就是女人給男人的「獎賞」,而若是男人連女性可以給予的「最大獎」都不想要,這個女人就可謂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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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實是,我想要的性,若沒有經過對方同意卻要對方配合,還包裝成是「賞賜」,這不論是男是女,都是相當危險而偏激的想法。而若男女求歡碰壁時,亦沒有自己紓解的觀念,反而會造成更多「 用強」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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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迷上滑雪,沒雪滑的時候就會上滑雪愛好者的網路論壇潛水。一次,看到有雪友竟在日本雪場遇見著名AV女優波多野結衣及大櫬響,雪友過去以破爛的日文表示自己是粉絲,貼文底下留言清一色是男性一片哀鴻表示欽羨,將女優當作女神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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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時有種奇特的感覺,明明自己所受的教育是不鼓勵女性展現情慾、甚至認為女性情慾是敗德的,小時候只是裙子穿短一點,長輩便會給予指責眼神,但在這些以展露情慾營生、專門幹給別人看的女優身上,卻又發現了不合邏輯、備受尊敬的雙重標準。我突然發現台灣男生很優秀啊,可以用這樣正當的兩面心思去看待女優;也發現雙重標準可以是好的,人能一邊意淫他人身體搓槍自慰,也能同時謹守禮節本分,甚至帶有感謝之情尊敬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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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離期間我也迷上了日本真人實鏡節目《雙層公寓》(Terrace House)。其中有一位四度回歸的成員,模特兒島袋聖南,從二十五歲開始參加該節目,在節目裡和其他成員戀愛,從節目引退後失戀又能不畏情傷、甚至是大眾的目光,再度投入節目尋找戀愛對象。每次她在節目中回歸出現,男性成員的目光便會馬上被她攫去,並不會因為獲悉她的戀愛史而反感;反倒是女性成員會因為感到威脅(因為她真的很漂亮),便對她產生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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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時常說這個社會在父權主義的運作下,男人如何欺壓女人;殊不知女人自己往往是最大的父權幫兇,助攻譴責不在父權脈絡下安生的女人,只要有女人在情感上表現地瀟灑,便是水性楊花、沒有規矩教養,甚至認為如此表現有辱女性名聲;卻對有同樣行為的男性以風流倜儻一類正面言詞褒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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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台灣男生已經漸漸走出父權的迷惘,是許多女生還箝制自己在「不能出去」的牢籠裡,我們才無法用正當的眼神看待自己的情慾,甚至對別的女人產生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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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獨隔離期間我才迫切地發現其實我很需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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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獲悉自己要被隔離的消息時,我是樂觀的,我本來就喜歡做一些一個人做的靜態的事,看書、寫作、思考,而我不過是把做這些事的地方從咖啡廳移回家裡,且只有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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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天才發現,即使只是在咖啡廳裡與店員有最低程度的交談,喝什麼、點什麼;感覺鄰座的人即將突破生物距離的小小威脅;常見卻從不說話的其他熟客面孔⋯⋯,都是屬於我欲投入這個世界、接觸人的一部分。這種對人需要的感覺,打破了我自以為是的孤傲,發現即使是素不相識陌生人,其實也默默構築了我的安全感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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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想感謝所有與我有過情感交流的對象,不論是有性的、無性的,粗淺的、深刻的,是你們的包容與體諒才令我習得與人交往的藝術。而這場疫情即便剝奪了我和人交際的權力,卻也令我領悟,若是擁有健康的心態,就算病毒肆虐,我們也能擁有健康的雙重標準,知道這種狀況只會是一時,若不好好隔離配合檢疫政策,疫情不會過去,感情也無法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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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補充最重要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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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曾被我意圖強姦、求歡不得的前男友,分手許久後來找我打了回鍋炮,他感嘆地說:「還是妳的技術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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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我隔離期間的最大體悟,便是:我要強姦你,你還不見得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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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私訊、勿留言求強姦,意淫歸意淫,對人還是要有健康的雙重標準,這個社會才能同時擁有所有人猥瑣私密的性趣,還能產生相互敬重的高尚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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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級的性,是我已在意念之中強姦你無數次,在現實中還能一步步誘導你實際與我交合,而你還以為你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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