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版權也是跟創作有關的權利,但因為真正的意義範圍沒有很明確(是出版權?製版權? ... 結果滑了三篇新聞,報導內容卻都完全一模模一樣樣! ... 是不是也沒有問題? ... <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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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言論自由
1.
眼神有點模糊不清,剛剛才喝完的黑咖啡似乎沒有起任何作用。
稍早才從醫院回到警局,雖然早就過了輪班時間,但在這種非常時刻我也只能強打起
精神窩在辦公桌前。
很多資訊混雜在腦袋中—犯罪現場的慘況、醫院時被害人及趕來親友的悲痛、詩娟稍
早交代要注意的細節…
我只覺得好累,看到周遭的學長們也是個個臉上露出疲態,畢竟整個轄區內也不只有
這件連續殺人案要處理就好,吸毒、酒駕、傷害、家暴等等大小案件仍舊像免費贈閱的報
紙一樣天天送來。
(不止線索不夠,就連人力也不足啊。)
「哇靠,我們中槍了!」瑞仔誇張的驚呼聲把我從恍神狀態拉回現實,他把今天的各
家早報放在櫃臺前吆喝著:「快來看看這個。」
大夥紛紛放下手中的配額早餐,急忙將幾份報紙分散好方便閱讀。
「靠夭,這標題竟然把我們寫成這樣!」有人才剛拿到報紙就慘叫。
各家媒體彷彿串通好一樣,分別以斗大的標題文字來指責我們警方沒有盡全力緝凶─
內文的火力更是對準我們分局─再隨便引用一些奇怪的數據或不知名網友的感想,最後將
造成社會動盪不安、股票下跌、失業率攀升、禽流感傳染等等負面結論歸咎到我們身上。
有些立場鮮明的報紙,更是將矛頭對準執政黨來大肆抨擊,一些社論的謾罵指謫程度
幾近抹黑;而支持執政黨的報紙,雖然還是把警方罵到臭頭,不過很明顯拉起了一道政治
防火線,避免波及到執政黨身上。
「照這種情況來看,搞不好明天的新聞連隔壁老王他家的狗死了都跟我們有關。」瑞
仔無厘頭的說著冷笑話,但此時此刻實在沒什麼人有心思回應他。
記者們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嗎,我心想著。找不到守門員,又得冒著生命危險工作,接
著看到自己身旁的同伴紛紛慘遭毒手,不知道明天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目標的恐懼心理,
讓記者們亟欲找個代罪羔羊來紓解心中的不滿嗎?
「小戴,你過來一下。」彌勒佛不知在何時進入大廳,只見他一臉嚴肅的招手要我進
去他的辦公室。
進辦公室後才剛將大門關好就聽到彌勒佛的嘆息聲,他的大光頭彷彿失去脖子支撐般
,雙手搭在桌上交疊著好支撐下巴。
「我說小戴啊,詩娟現在有沒有新的突破啊?」
「還沒吧,我猜。」本來我想拿昨天成功拯救被害人自殺來當作說明,但一來彌勒佛
徹徹底底是自己人,對他說這種敷衍上司的話實在沒什麼意思;再來他想問的應該是關於
追緝守門員的進度,關於這點詩娟應該不至於隱瞞她老爸才對。
「那這麼一來就有點糟糕了…」彌勒佛有些喪氣的說著,我進一步詢問是否發生了麼
事情,他再度嘆了口氣說著:「上頭要我們交人。」
「什麼?真的假的?可是謝叔,我們沒有嫌犯啊!」
「這點我也向上頭報告過了,只是今天各大新聞媒體紛拿警政署當箭靶來猛力攻擊,
上面那些搞政治的擔心這樣會對他們的執政經歷有負面影響,聽說今天早上已經打了好幾
通電話跟警政署長交代,至少要先找幾個嫌疑犯出來跟社會大眾交差。」
「這樣不就是抓了幾個無辜的人出來交差嗎,謝叔。」
「不不不,那些搞政治的現在也不敢要我們警察隨便抓人交差了事,這年頭出現冤案
的負面影響可是更大。
「之前守門員犯下幾件較輕微的案子,我們不是有詢問過那些被害人關於犯人的描述
嗎,上頭要我們再問問當初有涉嫌的人。」
我低頭沉思了一會,還是覺得不妥。「但是前三件有可能犯案的人士,不就是經過學
長們前幾天不眠不休的調查下才證實他們的清白嗎,他們不可能是守門員啊!我記得前幾
天才提出報告不是嗎。」
「你還年輕,不懂上面城府深厚的奸詐手法。
「上頭只有『指示』我們分局要再仔細徹查可疑嫌犯,於情於理我們都無法反駁,但
是我們一但重新詢問那些關係人,你想現在的記者們還會跟你客氣嗎,無辜的人肯定會被
媒體攻擊到體無完膚啊!
「將餌丟出去後,他們也算是有給媒體一個交代,但幾天後媒體發現他們咬錯人了,
那些關係人不是守門員,你想他們會把晦氣出到誰頭上─我們中正二分局啊!」
我覺得有些噁心,前幾天我才體驗過受鎂光燈矚目下的罪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
而這樣的酷刑不久後要施加到整個分局?
彌勒佛拍了拍腦袋替自己打氣,「我當然會跟上頭提出說明,但只怕拖不了多久時間
,局裡的事情就交給其他人處理就好,要委屈你少休息一點,去詩娟那裡看看能不能幫上
什麼忙。」
「我明白了。」我情緒激動的點頭示意後,急忙跑出辦公室準備交接。
2.
謝詩娟翻閱著剛拿到手的報紙,抱著些許期待想從中找出關於守門員的線索。由於目
前還沒有任一個跑綜藝線或寫八卦雜誌的記者遇害,於是她只挑出政治、社會和國際版來
看—雖然臺灣記者撰寫國際新聞的素質以及承擔的風險遠不及國外同業,不過在國內刊登
的「國際」新聞倒是常常影響整個社會。
大致瀏覽後,她發現最近的報導來源不再刊出撰稿記者的真實姓名—也許這是媒體力
求自保的手段,僅僅用中央社或社論等名義發佈新聞稿。
—但是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是否會更加激怒守門員?
公共電視台的總經理提名爭議仍舊持續著,目前進入司法階段。攸關公共電視經營方
針,守門員是否會用暴力介入其中。還是說下一則新聞,關於侵害隱私權的憲法法庭實況
辯論?
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結論,在現實中追緝連續殺人犯比當初想像中困難多了!
雖然潛在被害人數量非常龐大,在她心中認為守門員所挑選的被害者應該都是指標性
人物,警方蒐證顯示前幾位被害者在工作上都有幾件顯著的新聞道德缺失,像是瀝青鴨、
腳尾飯或者偷拍報導,這是守門員挑上他們原因,不過全台灣哪個記者沒有犯過這種錯誤
?守門員挑選被害人的模式為何?
所有的新聞從業人員不都是這個共犯體系中的一份子嗎?
所以只是挑簡單的目標下手?
不對。記者和攝影師或許比較好下手,但是其中有一位被害人是總編輯,而昨天的被
害者更是當家主播,嚴格說起來不易追蹤這兩人的行程才對。
而且仔細分析他們工作單位所支持的政黨傾向,幾乎也是藍綠各半,守門員似乎沒有
特定反對個黨派—也許是因為這兩個政黨也都把媒體當作宣傳手段之一吧。
兩蔣時代到解嚴之前,新聞媒體向來是政府的傳聲筒、消毒美化工具,不論是那些明
瞭新聞自由真諦及其價值的知識份子,抑或是只想安穩過生活的老百姓,都曾經歷過一段
殘酷的白色恐怖時期。
宣佈解嚴後,臺灣的民主的確一步步向前邁進。
鄭南榕更以自焚來表達其追求言論自由和政治民主的信念。
歷經風風雨雨,台灣人民終於擁有暢所欲言的言論自由。
但曾幾何時,我們的新聞媒體再度走回頭路呢?藍綠兩黨紛紛投資贊助或經營有利於
己的新聞電台,各家新聞人員頂著無冕王的頭銜,表面上是在替老百姓監督,但實際上是
拿著顯微鏡來檢視敵對政黨的缺失,一旦發現後便如獲至寶似地大肆宣揚,充其量跟政黨
黨工或道上討生活的黑道兄弟沒啥兩樣。
各派宗教、補教界等等行業也覬覦著媒體的傳播力量,只要能搶佔一台頻道就占有一
席之地!
當權者都用新聞媒體來宣揚自認自誇的真理。這宛如軍閥割據的現實,可悲的是臺灣
老百姓幾無反抗的自覺。
民眾也曾抗議過!大家唾棄著惡質新聞,人人叫罵著失責的新聞記者,不過充其量也
只能這樣而已,記者們暫時走避風頭一陣子後大家也無力持續監督,畢竟老百姓總得討生
活、養家餬口,沒幾個人有空閒時間監督那些原本應該負責監督職責的記者們。
(我好像能體會到守門員的想法…)
謝詩娟對於這點感到洩氣,她明知守門員殘忍的對無辜者展開殺戮是不正確的,但內
心卻隱約有種叫好看戲的心態逐漸萌芽。
(有人會和我有相同的想法嗎?有多少人是這樣想的?)
一陣急促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還來不及回答門叫被打開,只見戴思勉一臉緊張的說
著:「詩娟,大事不好了!」
「你應該等我回應再進來的。」
「啊,抱歉!不過我是…」
「這次就算了,先說說看發生什麼大事情。」謝詩娟冷冷地說著。她不需要他說道歉
,此時略微惱怒的表情主要是因為熬夜過後不但沒有重大進展,現在還得聽到壞消息。
「對不起啦,詩娟,妳不要生氣。」戴思勉還是先道歉過後才向她報告,「剛剛妳爸
跟我說目前最新變化。」
才聽完開頭幾句謝詩娟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但事實上也沒有太多資訊讓戴思勉報告。
「總之在我看來,記者們現在是想逼我們警方趕快找出犯人,不過他們竟然不怕這樣
亂報導會有什麼後果。」
「這點倒是其次,畢竟他們也不是第一天球員兼裁判了,但是這樣一來守門員肯定會
有進一步動作,這才是你們警方應該擔心的。」
「進一步動作?」戴思勉表情有些疑惑的問著:「妳是指他會再找一個記者下手?」
「不,」謝詩娟一臉嚴肅,「他們這次應該會有大規模的報復行動,你可以想成是一
種恐怖攻擊。」
戴思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妳是說—恐怖攻擊?像電影或者911那樣,有大量的
爆炸或者槍砲,最後附帶一堆傷亡?」
「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顯示守門員會使用槍械和爆裂物,不過我認為接下來他們的攻
擊肯定是大範圍,所以我們得加快進度作準備了。」
「準備什麼?可以攻擊的目標太多了啊,警方不可能有足夠的人力去支援啊,再者,
媒體現在的反擊又該如何處理呢?」
3.
「那妳知道守門員他們下一次犯案的時間嗎?」
看到謝詩娟搖著頭,他沒來由的感到憤怒,甚至聽不見她的解釋。好不容易用深呼吸
度過這股怒氣,他再次詢問:「如果是下一個犯罪地點呢?」
「有可能,但我沒辦法百分之百的保證。」
「靠,話都妳在說的!」戴思勉怒吼著,「這個有可能、那個不一定,我告訴妳,那
群白目記者們等一下就要逼警方招開記者會,目的是要在民眾面前公審我們警方妳知不知
道!」
「思勉,你不能老是被憤怒給牽著鼻子走。」謝詩娟語氣平緩,兩眼堅定地的看著對
方說著,「我知道目前我們輸守門員很多,我甚至可能沒辦法阻止守門員下次的犯罪─那
意味著會死很多人。
「但縱使如此也不能將憤怒做為逃避的理由,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不是嗎。」
謝詩娟跨步走近戴思勉,讓他一步步退到牆邊。她抬起頭直視戴思勉,不用誘惑或眼
淚攻勢,而是比平常更認真的說著:「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樣,讓我們一起抓住守門
員。」
「這個…,我明白了。」他聞到她的髮香,用全身的雞皮疙瘩回應著她的威嚴,原本
的怒氣瞬間被急促的心跳所取代,羞愧和緊張的情緒讓他有些軟腳。
戴思勉厭惡著自己搖擺不定的立場,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當個聽話的偵探僱員抑或
是盡職保護民眾的好警察,他很不願意地承認自己或許只是被色慾誘惑的傻子。
謝詩娟緩緩離開走到吧檯啜飲一口咖啡,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說出她的決定。「現階段
我們是沒辦法阻止那場記者會了,記者現在最想要的是守門員被繩之以法,有沒有新消息
則是其次。所以當務之急是要請我爸跟警方高層說明,寧可這場記者會受到指責,也不要
隨便找一個嫌疑犯出來,以免之後受到社會大眾更大的責罵
「我認為守門員接下來會針對大批新聞記者所在的地點展開攻擊,守門員應該不會自
投羅網去那場記者會,但你還是要通知警方事先做好準備。
「另外,我們得加強各大電視台或報社辦公室的巡邏警備。對,我知道你們已經有派
人加強巡邏,而且也有警衛和保全駐守各大辦公室,但我可以肯定守門員絕對能突破這種
警備。」
「你認為守門員他們會用火力強行突破?」
謝詩娟再次思考,隨後說:「是有這種可能性,但如此一來他們只要一行動就會被發
現,這樣子是沒辦法有大量的人員傷亡,而且他們的真實身分也會從此曝光,這對他們來
說並非明智之舉,所以我認為他們會從建築物內部展開攻勢。」
「妳的意思是寄炸彈或者毒氣之類包裹武器的嗎?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守門員精通爆
裂物啊。」
「我覺得他們是用更簡單的方法。」她戲劇性的停頓著,然後說出偽裝這個答案。
「原來如此,他們會假扮成記者或打雜人員之類的來混入公司!我們應該要叫警衛們
注意每位職員的工作證是否有偽造的痕跡。」戴思勉說完急忙掏出手機來準備聯絡彌勒佛
,但看到謝詩娟搖著頭,他又急忙掛掉電話。
「不只如此而已,我認為守門員的現職就是記者。」謝詩娟緩慢的說出這個想法,讓
戴思勉張大嘴巴到差點合不起來。
「我的天啊,妳說的是真的嗎?我的老天啊…。所以妳現在指控有幾個記者在屠殺他
們的同業。守門員真正的目的該不會只是想要製造頭條新聞吧?」戴思勉說著他自己都不
相信的答案,然後有些恍神的傻笑著。
「和你想像的有些出入,我堅信守門員最初的目的是要改善台灣的新聞素質,他們搖
身一變成為記者是為了後續的計畫─因為痛恨他們,所以加入他們。
「─最後則是追殺他們。」
4.
再次回到中正二分局內,時間已經9點半了,耀眼的陽光讓我只能背靠著窗櫺,雖然
有些炎熱,但總比昏睡還來得強。
左手的冰美式是從對面便利商店買來的,我一口氣喝到只剩半杯,廉價的咖啡因仍舊
沒有驅走睡意,這下倒想念起雪貓的咖啡香味了。只可惜純純還在補眠,而我也連羨慕她
的動力都快要消失殆盡。
至於詩娟又再次埋首於雪貓辦公室的資料堆當中,哪怕早一秒找出有利辦案的線索也
好,真不敢相信她纖細的身體怎麼會有無窮的精力?
謝叔的辦公室大門仍舊沒有動靜,恐怕還在跟電話那頭的高層拉鋸奮戰中吧。右手上
是詩娟交給我的A4簡報夾,我心裡默背著她多次交代的報告細節,腦海中同時回憶起幾天
前邦叔命令我報告的經過。
總是在不夠成熟的狀態下報告著別人交付給我的資料,如今邦叔已經身故,有時我總
會想到,邦叔自殺一事是不是因為自己當初報告不夠完善有關?
雖然明知兩者毫不相干,但萬一接下來我搞砸詩娟的報告該怎麼辦?她不是警察,但
她製作的報告內容不久就會成為追緝守門員的方針,這會不會讓她惹禍上身呢?
前幾天還在租屋處附近徘徊的記者們,自從我暫住到雪貓去之後,他們討厭的身影幾
乎就銷聲匿跡了。
本以為是因為媒體大老李襄佳的緣故,但仔細想想仍有許多不合理之處,縱使記者們
不管我搬去哪裡,但是詩娟昨晚明明就跑進分局,更誇張的是還跑去三芝現場和記者嗆聲
和救人,詭異的是今天的報紙竟然對詩娟隻字未提—甚至連照片都沒有她的身影。
(彷彿是不存在的人。)
(明明是追捕犯人的緊要關頭,而我卻開始對詩娟感到懷疑。)
我下意識地喝著咖啡,思緒煩躁地別過頭看著窗外人擠人的街景,胃部有些噁心的翻
攪著,感覺什麼都不對勁。
似乎過了很久,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了,彌勒佛一臉沈重的走出來。我實在不敢發問
出什麼問題,只能呆呆站在走廊上等待。
彌勒佛看著我手上的資料夾,語氣平淡問著:「阿娟給的?」我只是點點頭沒多說什
麼。
「阿娟她有先傳簡訊跟我說過了,等會跟大家報告你有把握嗎?」
應該吧,我聳聳肩說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
彌勒佛笑著拍拍我的肩膀,「那就進簡報室和其他同事報告吧。」
我們一前一後的走著,爬上一層樓梯後繼續邁向簡報室。稀疏的聊天聲音從簡報室的
門縫中流出,彌勒佛只停頓一下子就轉開門把走進去,我抓準機會連忙坐到後面幾排位子
上。
除了最基本的巡邏及內勤警力外,目前連休假的人力都已經被調度回來支援本案,每
個同事臉上多半帶有怒意或疲倦,檯面下隱約有股浮動的情緒在醞釀著。
「你聽說了嗎?」瑞仔不知何時就坐在我後方,神秘兮兮的壓低音量說著:「夠扯的
,我聽說等一下會有攻堅任務。」
你可以再唬爛一點沒關係,瑞仔。
「聽誰說的啊?你傻了啊,我們有嫌犯嗎?連根毛都沒有!」我心不在焉的回應著,
彌勒佛現在找了幾位官階在偵查佐的學長們在前面低聲交談著,他們沈重的臉色漸漸感染
到整個簡報室裡的人。
「你看,他們現在不是在做任務分配嗎。怎麼辦小戴,我一點都不想出任務啊!」
我受夠了瑞仔的俗辣態度,口氣略帶不耐的叫他閉嘴,他根本就不瞭解像我這個準備
再次上場演講的人心中是作何感想。
「各位同事,注意這邊。我知道大家都很累,有些人甚至是提早銷假上班,我想客套
話就不多說,上頭稍早來電要求我們幾件事情,也許有人先知道了,是跟守門員那件案子
有關。」彌勒佛示意大家安靜就坐,短暫的寂靜讓人更加擔心接踵而來的風雨。
「短短半個月就連續發生四起兇殺案,昨天發生案子雖然不在我們轄區,但社會輿論
儼然有一股無形的責任加諸在我們分局,守門員一天沒抓到,我們就得天天吃排頭。跟各
位說實話,我現在已經口頭上被記兩個小過了,只差公文沒下來罷了,而這個代理隊長的
位子恐怕下個禮拜就會被換掉。
「代理隊長的虛名或是小過什麼的我是不介意,只不過這次高層被輿論逼急了,你們
也都看到早上署長在記者會上是怎麼被洗臉的吧?
「上面口頭命令要我們做出一點『成績』出來!對,有些人或許有耳聞,現在至少得
抓幾個嫌疑犯來分局內問問話、做筆錄。」
彌勒佛話還沒說完就引起滿場騷動,.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擺明了就是要找替死鬼
。
「謝叔,哪來的嫌犯啊?萬一移送到地檢署那邊,肯定會因為沒有證據而被檢座罵到
臭頭!」哈雷學長率先發難,不過其他有幾年資歷的學長們也都這麼認為。
「怎麼會沒嫌犯?上頭是這樣交代的啊:『你們就找和被害者有過爭執的親戚、朋友
或情人,把他們找來問看看先啊,然後適度給媒體一些消息。最後,切記不要走漏這通電
話的內容喔!』」彌勒佛像是對著空氣通話說著,挖苦的神情讓眾人忍不住莞爾。
「夠白癡吧?高層說的『嫌犯』我們哪一位沒有詳細調查過?就只會出一張嘴而已。
」彌勒佛話鋒一轉:「現在最令人頭疼的還在後頭。」
彌勒佛多花了一點時間說明可能發生的風險,但就算他不說,大夥這幾天也都體驗到
這群嗜血鯊魚的攻擊能力有多麼恐怖了。
「地檢署那邊倒是不用擔心,他們目前也承擔不少壓力,SNG車和記者輪流在辦公室
外面站崗,正缺嫌犯過去問話,他們想必也是球來就打、人來就收,大夥先做場戲再說。
就像我說那樣,有沒有人有問題或意見?」謝叔說完用眼光巡視全場,眾人雖然有滿腹抱
怨,此時也只能擺一張臭臉裝個啞巴,畢竟沒人想當出頭鳥。
謝叔的目光終於和我對上,我無奈的嘆息一聲後隨即舉手發言:「不好意思,我有一
點問題想說。」
徵得發言許可後,我便在眾人懷疑的注目下講出詩娟的推論,「我認為除了剛剛謝叔
所說的做法之外,守門員很有可能在近期對一些媒體的公司發動大規模的傷害行動。」
「小子你沒睡醒喔,你是在說會有恐怖攻擊喔?」
「你會不會想太多?」
「長壽鄉土連續劇都沒你扯。」
果不其然,話才剛說出口檯面下就立刻產生新的騷動,由於我是菜鳥的緣故,質疑或
嘲笑的言語也隨之而來,多數人毫不掩飾厭惡的表情,除了認為我沒事找事之外,不想多
添工作負擔也是人之常情。
「你的推論有證據嗎」原本靜靜坐在角落的鑑識組組長郭耀開口了,他的發言宛如其
工作內容一般精確的切入問題核心,場面一下子安靜許多,有些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期待
我被電。
但他們殊不知我早已事先和郭耀套好招了。
「物理上的證據沒有,這點你們鑑識科應該最清楚。」明知郭耀他是好意幫我,但不
知為何我對他說話的語氣充滿了火藥味。乾咳了幾聲後,我繼續說明:「相反的,我認為
有一個很重要的心理證據。」
在場者的好奇心已經被我激起,人人都摒息以待想知道我在賣什麼膏藥,我在心中暗
想著,能否達成詩娟交付的任務就在這一瞬間了。
「昨晚守門員襲擊女主播之後並未將她殺害,而僅僅拍攝施暴過程後將影片放到網路
上,我推測這舉動目的在於讓被害人承受不了壓力而自殺,而被害人也的確割腕自殺,幸
好在我們大家努力下獲救。拜他最討厭的媒體所賜,守門員現在也早該知道被害人沒死了
。
「守門員既然大膽留下活口,就應該有一些因應的配套措施,我們不妨設身處地來想
看看,今天被害人沒有死成,警方必定會想從她的口中問出守門員是圓是扁、是長是短,
他因此被逮捕的風險也因此提高了,如果你是守門員會怎麼辦?」
「到醫院追殺被害人?」郭耀率先回答,而我則是回應警方一定會加派人手保護,再
次動手對守門員來說風險太大,兩人攻防完全按照說好的劇本來走。
實際上也是這樣,警政署長一聽到還有被害者生還,就立刻下令在醫院加派好幾隊便
衣想抓住守門員,誇張的程度不下圍捕張錫銘這類兇猛搶匪!
「也許他會按兵不動,等風聲過了再說。」
「要不就跑路?」
對於其他人接二連三地回答到預設題庫的問題,我高興的說出標準答案來應對,「不
能說沒有這兩個可能性,只是請學長們想想看,被害人沒死成喔,守門員的身高長相可是
不久就會被我們警方製作成畫像或素描,然後被媒體公諸於世,搞不好他只不過去巷口買
個麵就會被人認出來,守門員真的這麼帶種嗎!另外跑路這個答案,一般正常的犯人大概
都會選這個吧,只可惜他不是一般犯人,守門員還有目標沒有完成。」
「所以說這麼多,小戴你推論有恐怖攻擊的依據是?」彌勒佛開口替我收尾,好讓我
說出最後結論。
「猜的!」瑞仔突然冒出這個答案,但立刻遭到大家白眼,只好趕快乾笑敷衍過去。
「是根據國外一堆學家研究出來的賽局理論,」我懷疑有幾個人懂這鬼理論,「說白
一點就是我認為守門員會賭大一點,畢竟現在還是沒人鳥他的理念,守門員肯定會轟轟烈
烈大幹一場,要說不服輸或是狗急跳牆也行。」
當警察的就算自己沒有簽大樂透或打牌小賭的習慣,平常移送這類賭客也不少,這種
想大撈一票的賭徒思考模式很輕易地就被大家接受。
那還不是跟我說的差不多,瑞仔雖在一旁嘀咕著,可惜沒人理他,但我個人是非常心
虛的同意他的看法─但抬出學者專家的理論比較沒人能反駁啦─不過新聞報導出來的英國
研究倒是沒幾個人會信就是了。
謝叔沈吟半晌後發問:「小戴,你說會有恐怖攻擊,但目前守門員最多也不過就拿著
弓箭或電鋸亂殺人,這點你又有什麼說法?」
「啊…嗯…那個,那個目前所有的犯罪工具都是贓物,我推測守門員當中有一位犯人
曾經是販賣黑道贓物的商人,因此取得黑槍及彈藥的機率相當高。」說到這裡,我還得多
花些時間來向大家說明詩娟推理出來的共犯理論。而這些內容也讓台下的眾人訝異不已,
分分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謝叔以眼神詢問郭耀看法,只見他不疾不徐的推了一下鏡框後說著,「以統計數據來
講,收受贓物的罪犯未必就有較高的機率接觸槍械,但考慮到本案的犯罪道具像弓箭、電
鋸這類帶有殺傷力的物品,的確有相當的可能性是從黑道那邊取得,從此推論到守門員可
以取得槍械並非不合理。」
此話由鑑識組組長親口說出來份量當然比我強多了,謝叔這時又招手叫剛才那幾位偵
查佐過來商討,簡報室內再度掀起一陣騷動。
「小戴啊,你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嗎?什麼時候會在哪發生啊?」
我也不怪瑞仔一臉憂心忡忡,畢竟我們也才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連值勤的經驗都不
滿一年就得追緝連續殺人犯,更誇張的是現在連續殺人犯又搖身變成恐怖分子。
不管是詩娟也好還是署長也罷,又或者一般死老百姓,在緊要關頭都要求基層員警個
個要像布魯斯威利一樣威猛,實在是太過份了點─薪水不高但偏偏屎缺總是推到我們警方
頭上。
「時間地點我哪知啊,有可能一個禮拜、一個月甚至不發生也說不定。只是依照推論
來看,最近三、五天內守門員發動恐怖攻擊的機率是最高的。」
縱使妄想也不能解決問題,回答完瑞仔後,我開始推測守門員發動攻擊的地點會選在
何處。只可惜在謝叔他們宣佈命令前我連一個影子也沒生出來。
「有鑑於上頭的命令,局裡原則上扣除最低限度的人力之外,有一半的人員要負責去
請前幾個案件的嫌犯過來製作筆錄,人員分派稍後再公佈。
「剩下一半的人,以兩個人為一組,暫時先駐守在本局轄區內的媒體會場、各家新聞
台的警衛室,至於非我們轄區的地點,我會再請求其他分局支援。重點是大家務必穿上外
勤裝備及配槍,要記得這次我們是要去記者的地盤—沒有必要千萬別開槍。」
我想這點就算不提也沒人會忘記─在台灣這種鬼島,就算警方是正當防衛或追捕歹徒
才開槍,下一刻就得防備媒體的預設立場報導,不管是開槍殺歹徒還是不開槍殉職,記者
這群垃圾都有題材可寫,事後還得被家屬和家屬請來的立委大肆質疑一番,就算幸運活下
來還得寫一堆報告收尾,這也算是另類的台灣奇蹟了。
看得出大家滿臉的無奈,工作增加不說,這次的任務甚至會提升我們警方的工作風險
,但我們竟然還不能率先拔槍保障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安全。這還不得怪那群垃圾記者,
隨隨便便就把值勤過當或不當用槍的大帽子扣在我們頭上。
但現在情況恰恰相反,不知道這群垃圾是希望我們開槍打死歹徒然後再恩將仇報說警
方用槍過當,抑或是讓他們死後卯起來稱讚警方合乎槍枝使用範圍、以人道方式逮捕歹徒
?
臺灣看似學習每個先進國家的制度,但總是學成四不像,更離譜的是大家都習以為常
,真是幹他媽的鬼島!
「別再抱怨了,大家準備上工,早一天抓到守門員就早一天解脫。」謝叔一聲令下,
宣告任務正式開始。
會議結束後我並沒有分配到任何工作,謝叔在眾人面前大聲刁難著說這是我出的點子
,要我滾到檔案室裡面想辦法縮小警戒範圍,否則要我回家吃自已。
聽懂彌勒佛的弦外之音,我便獨自窩在檔案室內吃了一個油膩膩的便當,接著稍微小
憩一下。
但才休息沒多久就接到詩娟的新指示,我感覺根本沒有恢復到半點體力,但疲勞倒像
是詛咒般一點一滴加諸在我身上。
雖然百般不情願,我還是打起精神來在檔案室內翻找資料—詩娟她還特別指示先從沒
有數位化的紙本資料開始找起,也就是說我要陳年舊案是吧。
(唉,真想罵髒話。)
5.
等到我把資料找齊,時間早已快速流逝到晚上7點。
以前要夾帶資料出去我都會拿影印的備份,但在這幾天的刺激下我似乎對於懲處已經
感到麻痺,幾份資料夾隨手一拿就直奔對街的雪貓。
短短幾步路程,整個台北似乎像以往那樣熱鬧,路上仍舊擠滿剛下班的員工和補習人
潮,騎樓店家懸吊在牆上的液晶電視並未出現驚天動地的恐怖攻擊消息,我的思緒則是憂
喜參半,我不希望詩娟的推論出錯,但更不願見到有人因此喪命。
上了二樓我逕自推開大門,咖哩麵立刻就跑來腳邊磨蹭。用餐時段的店內約有十來位
客人,純純和另外一位工讀生正忙得不可開交,我打過招呼後就走進辦公室,在辦公桌後
方的詩娟只抬頭喵了一眼,又繼續埋首於膝上的資料。
「妳今天都沒休息嗎?」看她沒有回應,我又關心問到:「有吃過東西了嗎?」
「都還沒,還有很多頭緒沒有理出來,我現在怎麼有心思吃東西。
「抱歉,口氣差了一點,我只是心煩而已…」她的雙眼布滿血絲,勉強說出這些話後
,很疲倦的將上半身躺回辦公椅,她拿下眼鏡後用手指輕輕按摩著眼皮及太陽穴。
我實在不忍心這時繼續增加她的負擔,猶豫著要不要將手頭上資料交出來,但轉念一
想,要相信詩娟的推理,恐怖攻擊既然迫在眉睫,找到的資料就沒有理由不交出來。
「警方已經分配人力進駐在比較大間的媒體公司,現在只差縮小範圍就能逮到守門員
了,我手上的資料搞不好就是關鍵,妳再不加把勁,功勞恐怕會被我搶走喔!」
「我懷疑這個可能性。」詩娟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對我說話,她再度恢復精神從我手
中拿走資料夾。她快速翻閱著,同時從喉頭發出認同的氣音。
我在一旁耐心等待著,完全不瞭解十幾年前的新聞剪報到底能發揮何種功效,直到詩
娟合起資料夾我才有機會開口詢問進度。
詩娟一時間不知從何處開始說明,她先拿起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咖啡,啜飲一口後反
問我:「思勉,你有沒有發覺守門員的攻擊模式其實有跡可尋?」
是有想過,但答案哪是我這種蠢人能想出來的,我有點羞愧的搖頭。反觀詩娟心情好
像還不錯,她一邊調整桌上的筆電方向,準備像個老師一樣從頭教起我這個笨學生。
「分析守門員的攻擊模式前,我們要先瞭解守門員,之前我只是概略推測守門員有共
犯,但我現在幾乎能推定守門員是三個人組成的犯罪小組,只可惜沒有物理證據可以輔助
我的答案─畢竟每次出現在犯罪現場的最多只有兩個犯人而已。」
詩娟揮手阻止我提問打斷她的解說,「前幾件被害人遭受到的凌虐或傷害中,值得注
意的是有大量穿刺傷痕跡,在犯罪心理學當中,穿刺傷象徵著性犯罪者加諸於被害者的性
暴力,犯人藉由將凶器刺進人體內作來抒發性慾,而大多數的被害人都是女性,可能是外
貌或者人格特徵符合犯人的性幻想;有時候被害人只是比較倒楣,在不對的時間出現在不
對的場合。
「而在本案中,遭到穿刺傷的死者都是男性,唯一遭到性侵害的女性卻沒有被殺害,
我認為守門員在這裡並非單純只是在抒發新聞媒體報導性侵害案件時的缺失—而是守門員
當中有一位就是性侵害案件的被害者!」
這個衝擊性的答案對我來說不啻是一記晴天霹靂。
的確,以前上課時教授的確有提過性侵案件的傷害並非僅僅是生理,被害人往往是在
心理上承受更大的傷害以及壓力,而且心理上的傷害就算透過治療還是會糾纏著被害人一
輩子,有些被害人永遠沒辦法走出陰霾,選擇封閉內心或者罹患各種強迫症者不在少數,
更偏激的人會選擇自殺—縱使這不是他們的錯。
「性侵被害人轉變為性侵加害人在國外時有耳聞,但依據數據統計來看,最後變成性
侵犯者來加害其他人的情況還是男性被害人居多,而有少部分的男性或女性被害人會選擇
對當初的加害人報復。」
對於詩娟的說明我仍舊不懂,「照妳這麼說,還是分辨不出來守門員的性別吧?我記
得妳之前在弓箭實驗時也有提過,有一位共犯可能是女性、未成年的少年或者老人。」
「記憶力不錯喔,而我也正要提到這點。」詩娟很滿意我的舉一反三,她切換筆電的
畫面後繼續說著:「當初我隱約察覺到弓箭或水管插入食道的凌虐手法與性侵案件的關連
性,由於沒有其他證據,我只能推測這是守門員在培育共犯的方法。如今發生了葉佩雯被
性侵的案件,我立刻排除了第一位共犯是少男或者老人的可能性。」
「為什麼?」
「因為葉佩雯遭到性侵害的方式。」詩娟將筆電轉到我面前,螢幕上顯現的是醫院診
斷的驗傷報告,但資料上面只有說明被害人陰道有遭受性侵害痕跡,且被害人遭受性侵後
有淋浴沖洗身體,所以未能採得精液或其他DNA檢體。但光憑這點就能分辨出共犯的性別
嗎?
「報復是一種很純粹的反動,」詩娟刻意停頓了一下,冷漠地用眼白直視我,「加倍
的傷害只是衝動下的產物,但最初的報復絕對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樣純粹。」
她起身,用眼神示意著我別動,纖細的指尖從對側桌面慢慢滑過我的手背,直到到肩
膀才停下,她的纖細的身軀不知在何時貼緊我的後背。我感覺到口舌乾燥,緊張的感覺從
皮膚最後集中到整個後背,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許轉身…
(幹!)
下一秒,我的肛門突然有被硬物頂住的感覺。
混雜著羞愧與激動的情緒,腦袋已經無法思考,肩膀只是輕輕顫動著,那硬物又更進
一步的戳入。不,勉強來說只能算是更用力地被頂著,但我開始覺得有些噁心。「詩娟,
別鬧了!」
「男人也會遭受性侵,除了被迫口交之外,多半是被肛交。」我轉頭用眼角餘光看著
詩娟左手拿著麥克筆繼續頂著我,她用右手輕輕將我的頭轉回原位,不讓兩人眼神相對。
「對男人說,性侵是一種侮辱,在古羅馬時代,戰爭勝利的一方甚至會選擇雞姦戰俘來達
到徹底的羞辱。而在目前多半發生在監獄,喔,差點忘了偶爾也有一些喜歡對男生下手的
戀童癖。
「一般男性受到這種侮辱,最終報復一定是殺掉對方,但是在此之前,復仇的一方不
管是親自上場或使用工具,討回公道的另一個方法就是讓對方嚐嚐相同的遭遇,你說對嗎
?」
所以詩娟的意思是男人如果被強暴,報復清單上頭一定有讓對方體會肛門開花的選項
嗎?也許真的是這樣吧,但女人不會有同樣的心態嗎,我反問。
感覺過了好久,整個背部好像要被汗水給浸濕了,詩娟終於把筆移開,她輕嘆一口氣
,人也跟著走回辦公桌後方。雖然怎麼想都是我被佔便宜,但我無心和她爭口舌之快,只
得靜靜等她繼續說明。
「不,女人不會這樣做。
「女人會痛扁男人、把對方的生殖器閹割掉或直接殺了他做為報復,有極少數女性會
轉變成連續殺人魔繼續報復社會上的其他性侵犯做為內心的補償。但無論如何女人都不會
想要去強暴對方,因為沒有一個女人會想要回想起之前遭受性侵的傷痛。」
「不過這次葉佩雯不是被強暴了嗎?」我反駁,完全不了解詩娟的邏輯在哪裡。
「葉佩雯被強暴只是一種手段,目的除了要讓她自殺之外,同時也是對於媒體的一種
嘲諷,而強暴行為本身並不具備報復本質,最好的證據就是錄影帶中對葉佩雯施暴的是一
隻狗,而非一個男人。」
「也許守門員只是不想入鏡,以免留下被警方追緝的線索。又或者守門員是同性戀甚
至是性無能,這些情況都有可能吧?」我還是不覺得詩娟說的有道理,在沒有物證輔助之
下,很多答案都能解釋。
「思勉,你說的也是有可能發生,所以我才需要十多年前的刑案資料來找出一些蛛絲
馬跡」她揚起放在桌上的資料夾,自信滿滿的說著:「我敢肯定台北市十年前的性侵案件
裡面,其中一定有一宗案件與守門員有所關聯。」
看見她漾起自信的笑容,我似乎感覺到一線契機。「妳是從女人還是偵探的立場來做
出這些推理?」
「當然是從女偵探的立場!」詩娟很刻意的說出口,順便擺出她最喜歡的姿勢。
「是是是,女人也可以是名偵探。」我搶先她說出口後,兩人一同露出有默契的微笑
。
「有新的消息再通知我,先回警局報到了。」
看著詩娟準備繼續埋首於新資料之間,我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輕輕關上房門後,一如
往常的偵探經驗告訴我,已經快到破案的時候。
6.
緩緩拉上窗簾,李襄佳原本警戒中的神情頓時放鬆許多,至少在這間辦公室裡面不用
擔心有竊聽器或狗仔隊出沒。
「我好害怕,」將身體蜷曲在沙發內的陳曉玲憂心忡忡的問著:「可以抱我嗎?」
李襄佳看著她的秘書極力克制自身的顫抖─好比全身濕淋淋的小狗那般無助─原本的
置之不理竟變成不忍,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後坐到旁邊將她擁入懷中。
她看著陳曉玲年輕的臉龐流下止不住的眼淚,逞強的悶著嘴唇哭泣讓她知道小女孩正
在壓抑自己的怒氣與委屈,她又何嘗不是這種心情呢?幸好流逝的歲月讓李襄佳得到了堅
強的力量。
近年來她很少哭泣了,一個女人家想在媒體界討生活畢竟有太多事情得處理,她甚至
忙到沒時間哭才換得今天的地位。但陳曉玲不同,涉世未深年輕女孩的確禁不住這種打擊
。
在安邦死去的頭七會場她有哭過,但她心底明白這是一種緬懷故人之情。
下一期的八卦周刊封面即將刊登她和陳曉玲在私底下相處的情況,雖然只是一張兩人
在街頭牽手的照片,僅僅一張照片就能有許多讓人臆測和想像的空間,若是再佐以文字敘
述更能讓人產生深刻的第一印象,更別提新聞媒體對於玩弄文字和剪輯畫面的功力有多高
了。
(同性戀主管!荒唐私生活!)
成功者多半能藉由經驗法則來預測未來的事業走向,就像是在下棋一樣,原本看似大
好的局面卻突然殺出一步伏兵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檯面下的股權之爭恐怕再也沒她的份了,先前所投資的成本不提,自己掌控媒體王國
的目標即將付諸流水,而種種佈局和計畫恐怕也將宣告失敗…
因為自己成功過,所以更能體會到失敗所帶來的痛苦。
雖然說人生就是這樣起伏不定,她早年經歷過喪子之痛,而幾天前安邦自殺的事件又
帶給她更多磨練,原以為天下再沒有任何新聞可以擊敗自己了。
─如今卻栽在一本八卦雜誌上面,李襄佳有種欲哭無淚的情緒在心裡漸漸發酵。
「難道…不能對他們施壓嗎?」陳曉玲邊哭邊講,但她還來不及發表完意見,李襄佳
就不客氣的賞了她一巴掌。
「妳說這什麼鬼話?施壓?
「妳的意思是要我違反新聞自由嗎!」李襄佳憤怒的大吼著,除了自己不肯這樣做之
外,就算我肯,其餘的競爭對手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反擊而毫無舉動。
陳曉玲一邊啜泣一邊喃喃道歉,而李襄佳則是攤坐回自己的辦公椅,百般無奈的把玩
著手機,同時想著是否要找人求援。
7.
烏骨仔開著那台破爛的自小客車緩緩駛進停車場入口,方向盤因為冒出的手汗而有些
濕滑不好掌控。
(必須更小心點才是,要是在這個節骨眼出什麼小差錯都是遺憾終身。)
前幾天車上載運的是一具具人渣的屍體,為了掩飾異臭他還特地多買了好幾組玉蘭花
掛在車上,但現在車上裝載的可是一箱箱的汽油,不管買了多少玉蘭花都無法掩蓋汽油揮
發出來刺鼻揮發氣味。
就在今天,改變的時候到了。
剛才開進停車場時,入口監視器沒有絲毫反應,烏骨仔輕輕鬆鬆用著遙控器打開停車
柵欄,很順利的到達自己的停車位前。
(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進入大樓內就得小心各處的監視器了。)
烏骨仔早在一個月前就摸透了整棟大樓的監視器位置及畫面死角,更花了不少時間來
模擬動線,當然免不了被監視器或者同事看見,他多半用公事或者運動敷衍過去,久而久
之同事也都見怪不怪。不過在這種敏感時刻,誰都無法保證一點點的疏失使否會讓人起疑
。
今天能如此順利可說是前幾次的失敗所累積的經驗,雖然帶著十來桶的汽油稍嫌累贅
,不過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停好車後烏骨仔只花了幾分鐘將手提式汽油桶放在逃生門前。
他打開汽車的油孔蓋,再拿起車上準備好的破布條塞入油孔內,破布的長度正好足夠
垂落至地上,這下子破車竟搖身一變成為了高度危險的簡易汽車炸彈。
停車場內還有幾台沒有外派的SNG車以及其他同事的私人車輛,雖然沒太多時間撬開
每一台車子的油孔蓋再塞入破布,不過潑灑汽油之後的效果應該也不差才對。
(反正還有很多時間。)
早上烏骨仔就趁保全第一次巡邏過後破壞了地下停車場的監視器及火災警報器,現在
又恰好是大家忙於準備編輯晚間新聞的時刻,不會有太多閒人跑來這裡干擾。
烏骨仔一邊想像著大火從地下室竄出時眾人驚慌的模樣,很順利的又撬開三台車子的
油孔蓋,最後他用掉兩桶汽油,停車場內頓時揮發出嗆人的汽油味。
(只剩下打電話到自己車內的手機就可產生靜電來引發爆炸)現在他反而得祈禱在自己
沒打電話之前,不要有任何意外發生。
只不過倒光幾桶汽油,烏骨仔卻感到有些疲倦,不僅僅是因為累了,更重要的是他得
克服自己動搖的殺戮心。
(這次會死很多人…)
他知道在這棟辦公大樓內上班的人有一半都是新聞從業人員—這些人渣縱使要殺他們
千百回都義無反顧。但有少數基層員工像是打掃阿姨還有保全人員,又或者只是來打工的
工讀生,只不過是混口飯吃的人根本不應該受到這樣對待。更何況他們根本沒受過相關新
聞自律的學習,要他們連帶承擔責任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更別提這棟大樓有一半是出租給其他與新聞界毫無關係的公司,他們何其無辜得承受
烈火焚燒之罰?而在頂樓館景台消磨生活的那些觀光民眾,我又該如何自圓其說?
這些人真的該被制裁嗎?
他又想起五樓新聞部有位約聘職好像懷孕了;八樓晚間新聞部控制一號鏡頭那傢伙,
他上次帶來那個的淘氣孩子似乎才剛上小學吧?
(也許他們爸媽的確該死,但孩子又何其無辜…)
今天其他棚內還有滿滿的電視節目要拍攝,那些正職人員、臨演或者觀眾可能壓根沒
想到今天是他們葬身火窟的日子吧。他希望這些人能逃的掉,不過他知道這也只是自欺欺
人的想法。
腦海中的疑惑又何嘗不是在最初計畫時就已經設想到,無奈臺灣人民實在過於短視近
利,只要不是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的事情,就永遠只是一則新聞罷了,最多只是從好奇的
眼神轉為同情,看過之後轉頭遺忘。
「如果大家都很可憐,那誰曾經可憐我的寶貝女兒?」烏骨仔喃喃自語著,一遍又一
遍,直到愧疚感逐漸被憎恨的情緒所吞蝕殆盡。一想起女兒,他再次自責自己當初疏於照
顧和管教,既然在未來不多的日子裡自己永遠得承受喪女之痛,那麼他一定要狠狠報復那
些加害者不可!
「老傢伙你蹲在那裡做什麼?哇靠,怎麼整間地下室都是汽油味!」身旁突然傳來聒
噪的問句,烏骨仔在驚嚇之餘立刻起身,仔細一看才發覺原來是跑直播的小劉,不知敬老
尊賢的莽撞小子一個,仗著自己死皮賴臉的功力挖到不少八卦新聞就趾高氣揚,和別人說
話老是沒大沒小。
「失禮啦。外勤車剛好沒油,我加油的時候不小心打翻桶子,我立刻擦、立刻擦乾淨
。」烏骨仔露出假笑敷衍著,隨手拿起破布擦著地板,不經意地查看周遭情況問到:「就
你一個人下來啊,現在不是正忙的時候?」
「我靠,你廢話這麼多幹嘛,開小差要去找馬子你管得著嗎?」小劉不客氣的說著,
隨後大步走過烏骨仔,嘴巴上還碎碎念個不停。
「這樣啊…」烏骨仔看著小劉的背影,再看看地下室四周似乎沒有其他人存在,他的
右手漸漸移到後面口袋內,用兩隻手指夾起放在裡面預防萬一的摺疊刀。
「喂小劉,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
「幹嘛?有好康的再講。」小劉厭惡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傢伙詭異的靠近,不過他還來
不及開口叫他別煩,對方已經衝過來抱住自己。
小劉突然覺得一陣噁心,有種想吐的感覺,口中混雜著酸鹹的味道,然後他開始感到
腿軟…
8.
(守門員到底會攻擊哪個地方呢…)
要選擇報社還是電視台?
又或者是廣播公司?
有太多間新聞媒體公司可做為守門員下手的選擇,再加上守門員又是三人以上的犯罪
團體,這意味著他們也有可能從之前合作下手轉變成分散攻擊,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排列組
合模式呢!
昨晚他請純婷幫忙把台北市的大地圖貼在左邊牆上,然後再把每一家新聞傳播公司用圖釘
標記起來,為求謹慎起見她連傳播學院也標記出來了。
看著地圖上佈滿的圖釘標記,謝詩娟有些疲倦的攤在椅子上,左手不停玩弄著順手拿起的
美工刀。
(有太多種可能性了…)
既然危險程度提升到恐怖攻擊模式,那麼守門員的攻擊目標理所當然會選擇較具有意
義的地點,可能造成傷亡慘重的報社和電視台這種公司理當是他們的首選,但如此一來攻
擊難度更是會大幅提升。
而若要說到重要性,是否也得考慮像是行政院新聞局這種政府單位呢?如果要這樣無
限上綱的推論各種可能性實在是沒完沒了。
在C大校園發現的死者讓她聯想到塔羅牌中的吊人牌,她雖然還特地把塔羅牌的圖片
都列印出來貼在牆上好刺激思考,不過這樣的推理在接下來的命案中卻無法適用,這點實
在令人感到沮喪。她現在欠缺的大概就是靈感了。
「喵。」咖哩麵不知從哪個縫隙鑽進辦公室,牠輕巧迅速地從地板衝上了辦公桌,用
治癒的眼神呼喊著。
「謝謝你的關心啊。」看見心愛的寵物跑進來撒嬌,詩娟毫不吝嗇的撫摸牠做為獎賞
,而貪玩的咖哩麵更順勢抬起前爪對她另一隻手上拿的美工刀揮舞著。
「不行,這個很危險!」詩娟笑罵著收起美工刀。因為一時間找不到逗貓棒,她只好
隨意拿起桌上一張報紙捲成棒狀做為替代,咖哩麵看到新的攻擊目標更是興奮地來回跳動
著攻擊報紙。
說到恐怖攻擊率先想到的當然是的911事件─這是基地組織劫持民用航空飛機後以同
歸於盡的方式操縱飛機撞擊紐約世貿中心等等重要建築物,飛機撞擊後引發的大火吞噬整
棟建築物,透過新聞媒體的轉播大大震驚全世界!
守門員也會這樣做嗎?
這幾乎可以肯定是不可能的。縱使不考慮守門員是否會開飛機,就算是在台灣,僅憑
著三到四個同夥幾乎是不可能劫機成功。而且守門員應該不可能會故意傷害飛機上的一般
乘客,這麼做只會造成自己的改革媒體的主張受到民眾的唾棄。
「哎呀。」越玩越瘋的咖哩麵這時整隻跳上詩娟的右手臂來爭奪報紙捲,被牠的衝勁
嚇到,詩娟乾脆將報紙揉成一團丟給咖哩麵玩耍。
那麼類似自殺汽車的攻擊又如何?有沒有可能是人肉炸彈?
和咖哩麵嘻鬧一陣似乎有助於思考呢,詩娟不再鑽牛角尖的精細推敲,乾脆天馬行空
毫不受限的想像著各種可能性,她率先思考的當然是國外各種著名的恐怖攻擊手段。
她突然想到幾年前似乎有一件類似汽車炸彈的攻擊事件在台灣發生過,於是暫時放下
報紙並使用筆電在網路上鍵入關鍵字搜尋,短短幾秒後就出現她想知道的新聞畫面。
(這時候舊新聞也挺管用的嘛。)
多年前一位貨車司機駕駛裝滿瓦斯的貨車衝撞司法院大門表達自己的不滿,姑且不論
這事件誰對誰錯,在當時位於博愛特區的政府單位竟然遭人開車衝撞進而失火,毫不意外
地躍上當日晚間新聞頭條。
不過因為嫌犯也因為被火灼傷沒多久就死亡,再加上現場火勢沒多久就被控制住,兇
嫌的主張也只有短暫停留在新聞媒體上,一、兩天後就不復見於民眾眼前。
犯人一旦死亡,新聞報導的存活價值似乎也會快速降低,更何況這次守門員針對的目
標是新聞媒體本身,如果說守門員想持續宣揚改革媒體的理念,像汽車攻擊或者肉身炸彈
這種方式顯然不夠好。
(感覺上好像有進步的說。明明好像捉到一點點靈感了,那則新聞好像哪裡有特別之
處…)
「喵嗚…」咖哩麵的低鳴再次將詩娟拉回現實,剛剛被奪走的報紙團已經被咖哩麵的
利爪撕的破爛不堪,成為散亂一地的廢紙條,而其中一大塊報紙更是卡在牠的左前腳上面
,被異物抓住的咖哩麵這下倒顯得有些困擾。
「你還真調皮啊!」謝詩娟搓搓咖哩麵的頭,她不記得剛剛捲起來的報紙中是否夾雜
著思勉拿來的警方庫存資料,於是順手將報紙碎片給取下查看,幸好只是昨天社會版的地
方火災新聞。
(嗯,火災是嗎…)
火,燃燒著…人類自古以來所敬畏的火焰。
就是這個!不論古今中外造成人員傷亡的重大事件中一定有火的存在!
911事件當中也是因為飛機殘骸漏出的燃油造成猛烈大火才大大加重世貿大樓的慘劇
。烈焰衝天的畫面透過現場直播所帶來的衝擊讓人們再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縱使國力強
大如美國,當下也不得不屈服恐怖分子所點燃的復仇火焰!
自己的視線不自覺朝著塔羅牌圖片望去的卡片,最後目光停留在「The Tower」這張
塔羅牌上面。
這張象徵失敗的塔羅牌圖形是一座高塔被落雷給劈毀,天空更是降下無數火花,有兩
個人從高塔上墜落,光是看著牌面就令人覺得災禍降臨。
(如果燒掉一棟媒體建築是否可行?)
詩娟開始假設守門員的想法,火災所帶來的震撼性及破壞性都是無可比擬,而縱火前
的行動也都可以率先計畫和模擬─最棒的是可以用遠端縱火的方式避免火災波及到自己。
(我的存活可以繼續威脅著那些忝不知恥的媒體!等著吧,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彷彿可以親耳聽見守門員瘋狂的執念,自己不知不覺握緊的掌心冒起了一陣冷汗。如
果說真的起了大火,會有多麼慘烈的傷亡啊!
必須立刻推理出守門員下手的目標才行。
(如果我是守門員,我會在學校縱火嗎?)
不,不會的。
首先的一件案子就是在C大校園發生,目前新聞學校的警戒已經加強許多,更何況新
聞系學生不一定會走入這行,對他們痛下殺手是違反我的原則。
(廣播電台呢?)
好像不盡理想,一來廣播節目的內容未必全然跟新聞有關,有可能會對音樂節目或者
路況報導節目造成傷害,這也違背改革媒體的理念。更何況收聽廣播的聽眾還是太少,縱
火帶來的影響力可能不如預期。
(那報社如何?)
有可能,再怎麼說也是每天發行出刊的媒體,一棟辦公大樓幾乎都是違背新聞自律的
罪人,一把火燒下去的效率不可說不高啊。
(等等,好像少了點什麼…)詩娟再次閉目沉思,幾秒後推敲出結論。
不夠即時!
在資訊爆炸的時代,每分每妙都有即時新聞被人上傳到網路上,更別提新聞台的SNG
三不五時就來個連線報導,實況報導總是能吸引觀眾的收視率,就像九一一恐怖攻擊那樣
!
還有什麼比得上讓電視台轉播自己公司被火燒掉還要反諷的復仇?
「現在你公司被燒掉的感覺是怎樣?你明天還能在公司上班嗎?」依循守門員瘋狂的
執念,詩娟自言自語地說出這番話。
(目標是電視台,那麼…又是哪一間?)望著地圖上地圖的電視台標記,詩娟無暇分心
照顧咖哩麵,只管讓灰色細胞極速躍動著。
12.
「你覺得這案子會怎麼落幕?」
「我哪知啊…」我有氣無力的回答瑞仔,順便看了手錶一眼,再過10分鐘就要到4點
換班時間了,不過我卻一點都沒有快下班的心情,畢竟在電視台門口充當兩小時的「免費
保全」後,接著還得輪值晚班—更別提在還沒抓到犯人之前,詩娟是絕對不肯罷手的。
「我們在這裡顧門口除了看到不少年輕妹妹和主播之外,真的對破案有幫助嗎?」
「那你想聊美女嗎?」
「已經看到膩了…」瑞仔懶懶說出這種話。
「那不然討論案情?」
「想都別想。」
中午來站崗時,瑞仔一開始還興致勃勃拿出手機準備和心儀主播合照,不過發呆三小
時之後,現在他連把玩手機的動力都沒了。只不過是第一天站崗,他的語氣中就明顯夾雜
著埋怨,明明是當初在會議中最支持站崗的同事,現在連他都改變心意,不難想像在背地
裡我被其他同事訐譙多少次了。
守門員真的會發動恐怖攻擊嗎?
起初對於詩娟的解說感到合情合理,深深覺得危機一觸即發,不管再怎麼積極預防都
是情有可原的。只不過實際上在現場留守後肯定會感到懷疑。
現在中正二分局的半數警力全都挪作預防恐怖攻擊之用,為此我們大量縮減平時的巡
邏勤務,而對於地檢署交辦的偵查案件、民眾上門報案的平日業務也維持在最低運作限度
,可想而知後續問題必定會接二連三出現。更別提我們警方犧牲了自己的平時休息、守護
民眾生命財產安全的保障,只為了保護號稱臺灣三大亂源之一的記者,嗯,越想就越覺得
自己非常沒有存在的意義。
仔細想想這就是台灣現況啊,做任何事情都是敷衍了事、毫無章法,碰到好事就只想
錦上添花沾點光;而遇到壞事就趕緊找個倒楣鬼上場當箭靶,等到風頭過了之後就置之不
理,對於未來的改進或檢討則是完全擺爛。
「不過老實說他們在工作上是還蠻努力的…」
「你說什麼努力?」瑞仔聽到我沒來由說出這句話,好奇的問著。
「只是覺得女記者穿的很辣。」我隨口敷衍瑞仔幾句,但心中的評價判斷卻是爭執不
休。
說穿了大部分記者也只是混口飯吃罷了,真的有這麼該死嗎?大部分的人不也是每天
抱著這種態度在工作,我只是交付上面交代下來的工作,憑什麼有功上面攬有錯屬下扛?
今天因為上面高階主管或董事們的決策,下面的記者或編輯就得慘死街頭,這是哪門子的
道理!
還是說記者這個職業真的要有應固守的原則?應該揭露真相而非玩弄事實。
我不免拿警察來作比較了。警察當然也會打混或犯法,有時工作偷懶或者偷偷拷貝個
盜版音樂或軟體來用用,誇張點甚至抬出警察的名號來撈點好處什麼的。我想只要不是太
過份,一般民眾甚至警察同僚在心態上多少都是默許這樣的灰色地帶。
一旦警察跨過灰色界線就沒那簡單可以解決了,一般老百姓就不用說了,就連警方同
仁也不會放過你。
那麼記者這行呢?
是不是媒體界的灰色地帶已經太過誇張,甚至幾乎侵犯一般老百姓權利的程度達到可
容忍的臨界點!守門員的屠殺是否可以看成人民對於媒體的憤怒與反噬?
到底哪個答案才是正確的?記者大部分是垃圾這點無庸置疑,但是垃圾記者該殺不該
殺?誰可以決定一個人的死亡?
那我自己呢?我這個在警界臥底的叛徒是否已經越界太多?
「幹!」腦中出現這種類似廢死聯盟的垃圾思考邏輯讓我很不爽。明明記者的確有錯
,難道不可以懲罰他們嗎…
「思勉你還好吧?表情那麼兇,正妹都被你嚇跑了。」瑞仔虧了我幾句作為關心,恰
巧手機鈴聲響起化解我要如何回答這困擾。
「接個電話,大廳給你顧。」說完我就拿起手機往廁所方向離開。
周杰倫的「暗號」是詩娟專門命令我設定作為她打來時的鈴聲,當初本以為是一種甜
蜜的默契,不過詩娟淡淡表示這只是作為提醒—記得找個偏僻地點接聽電話,這首歌僅僅
是讓我有藉口跟別人說明的煙霧彈。
隨著旋律聲響起暫時打斷我的道德思考,不過我更期望這通電話能有逮捕守門員的最
新消息。
「你現在人還在電視台嗎?」
「快換班了,有事情發生?」才剛接電話就聽到詩娟急促的語氣,原本慵懶的情緒不
自覺的緊張起來。
「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守門員可能現在就會對你們那棟建築物縱火!立刻請電視台
警衛調閱監視器看看有無異狀,還有,趕快跟你同伴一起從偏僻死角開始巡邏。我剛剛已
經打電話給我爸請求支援了,如果看到守門員切忌不可輕舉妄動…」
這是在開玩笑吧?恐怖攻擊還真的發生了嗎?突如其來的結論讓我腦筋一下子無法會
意過來,不過說也奇怪,身體倒是立刻做出反應,我等不及聽完就結束通話並朝著大廳拔
腿狂奔。
心跳頻率比平常奔跑時還要激動,此時此刻的時空彷彿慢動作播放我奔跑的情況,我
在喘息的瞬間感覺到異常興奮。
我希望詩娟剛剛在電話中說的話成真嗎?就像嗜血的記者以他人的屍骨成就其工作一
樣,今天這棟大樓被大火吞噬是否就證明詩娟先前恐怖攻擊的推理是正確無誤!
擺動的手臂因為摩擦到槍套而略感疼痛,而這股疼痛卻又頻繁異常的出現,我都快誤
以為槍枝會因此過熱走火。
─又或者是另一個身為警察的自覺在熊熊燃燒著?
只要現在能抓到守門員就可以一掃先前那些不尊重警方的鳥氣了。如此亢奮的情緒讓
我不夠注意周遭情況,在樓梯轉角處狂奔時差點和一位正要上樓的大叔相撞。
「對不起!」我非常驚險的閃過對方後吼著,而眼角餘光只能看見對方一臉詫異的表
情,我無暇細想,只要穿過防火門就是一樓大廳了。
然而我的左肩卻被對方緊緊抓住,突如其來的一拳在我回頭的瞬間襲來,衝擊的力道
從左臉頰延續到全身重心,狹窄的走廊地形讓我先是一頭撞上後方牆壁後才慢慢滑落在地
上,我在倒地瞬間已經有些腦震盪。原本緊握在掌中的手機此時也滑落到遠處。
「你還記得我是誰吧?警察大人…」那位大叔臉上掛著勝利與猙獰的複雜笑容,像是
在品嘗此刻勝利一般說著:「之前的確受你好好照顧了」。
「你是……那位記者?」看到對方那頭油膩的長髮,我終於想起來他就前陣子被我摔
得滿的滿頭包記者。
「你是守門員?」原來就是他,這麼說來當初長髮男想強行進入現場的舉動就說得通
了,只能他能進去事發現場,那麼在裡面採集到的毛髮指紋就無法成為證據了!
「是我又怎樣?你這個機車警察管太多閒事了…」長髮男似乎決定痛下殺手,只見他
將右手伸入外套暗袋內,似乎是想拿出兇器。
(這下真的糗大了…)
看著危險步步逼近,腦袋仍舊有些頭暈。
我記得我好像有帶槍,但天殺的,此刻我竟然想起受訓時教官曾經跟我提過非不得已
絕對不要開槍─不管對方是不是歹徒,因為你事後會被記者整慘。
(詩娟,如果是妳碰到這種情形,妳會怎麼抉擇?)
13.
「拜託,我一定要趕上!」
謝詩娟目前騎著戴思勉停在樓下的那台機車在市民大道上狂飆著,在台北市區內限速
只有50公里的道路上,她的時速一直在30公里與80公里的高低速範圍內切換著,如果可以
的話她很想飆到破百,無奈尖峰時刻的市民大道總是有無數台汽機車相互超車和搶道─更
別提那些礙眼至極的公車與大貨車。
她很想再騎快一點,畢竟雪貓與H台電視台的距離可說非常接近,但沿途的路況和數
不盡的紅綠燈卻是再三阻礙著她。
五分鐘前在辦公室推算出守門員可能以縱火的方式攻擊電視台後,詩娟隨即打電話給
爸爸,請他把留守在報社或廣播電台的警員調到電視台去支援。
雖然說把攻擊範圍縮小到電視台,但可笑的是小小的台灣仍然有八到十個新聞頻道,
這年頭連吃齋拜佛的人都忍不住誘惑,紛紛將勢力深入電視台內想藉機吸收更多信徒,原
本要鎖定哪家電視台可能遭受攻擊並非易事,但只要假設守門員的思考模式就簡單多了─
擊潰假中立的電視台。
託政黨惡鬥的影響,台灣這幾年在各方面的成長計畫似乎都不升反降,而新聞媒體選
邊站做為擁護各自支持政黨的打手也並非新聞了,守門員絕對不可能忽視這一點。
而說起最偏頗又自許為中立客觀的媒體大概就是分屬藍綠光譜兩側的電視台了─H台
以及GE台電視台。
其他媒體或多或少都有支持特定政黨的立場,但除了新聞節目之外,這兩家電視台更
在晚間新聞過後設立政論節目,廣邀所謂的名嘴們,以假評論真抨擊這種低劣的手段來對
群眾做洗腦─非常符合愛爭論又不喜獨立思考的台灣老百姓。
詩娟完全可以理解守門員想一把火燒掉這種腐敗媒體的想法。但假使守門員只攻擊其
中一間電視台,那麼反而會被假中立的新聞媒體抹黑成支持特定政黨。
唯一解套的方法就是同時攻擊兩家電視台!而這招也只有複數犯才能夠辦到。
各家新聞媒體至今都以為守門員是單獨犯,而且只攻擊落單的新聞人員,他們可能沒
料到在平日上班時間會遇到生命威脅吧?
不知是幸或者不幸,思勉被分配的的地點正是H台新聞台。雖然她剛剛也打電話提醒
思勉,不過她還來不及交代清楚細節,電話就莫名其妙被切斷,而且之後好幾次回撥過去
都轉到語音信箱內,這完全不是平常思勉的行事風格。
(一定是發生事情了…)
徬徨的思緒被京站前的紅燈給煞住,焦急的她看著橫向綿延不絕的車流量,一邊思考
著這時闖紅燈的可行性。
「喔天啊!」
「這怎麼可能!」
「阿娘唯真正夭壽,火燒大樓啊…」
突然間人行道上的行人們一個個駐足不前的直盯著京站大樓外面懸掛的液晶電視,此
起彼落的驚叫與評論隨著電視節目的轉播紛紛出籠。
詩娟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電視畫面正播放著GE台電視台正被大火吞噬
的慘況。
(其中一邊已經發生了。)
她不知道稍早電話通知爸爸發揮多少功用,不過沿著市民大道望過去,H台大樓那個
方向似乎仍沒冒出黑煙,或許意味著這邊的恐怖攻擊已經被思勉等人壓制住了。
(但如果只是還沒開始呢?)
分析守門員之前精密又殘酷的手法,前面每一起案件都成功奪走人命,現在更是成功
對GE台電視台縱火,H台電視台有可能幸免於難嗎?
看著前方的紅綠警示,還有大約30幾秒的等待時間,詩娟深知欲速則不達這道理,以
現在的路狀根本不適合闖紅燈,然而她的右手卻開始催起油門。
(有哪個偵探會眼睜睜看著事件發生而不顧?)
14.
「你再過來我就要開槍了!」在現今人命不值錢的時代,因公殉職頂多拿個幾百萬從
優撫卹,這點錢連在帝寶買半間廁所都有困難,再怎麼說也是自己性命比較重要。
(我操你媽的人本、我幹你祖公祖罵十八代…)
我在學校打靶成績還算不錯,但現在─準心與目標相距不到5公尺的距離─我的掌心
竟然全是手汗。
「等等大哥,有話好商量。」原本低聲冷笑的長髮男被槍口指著後,一反先前盛氣凌
人的模樣,雙手高舉於頭說著:「我這兩下也只不過是跟你鬧著玩的。」
他這種鬼話能信我看大概連屎都能吃了。「幹,你敢再動一下看看,你以為我不給請
你吃子彈?」
「我…我只是想小小報一下老鼠冤而以,大哥你別激動,千萬別開槍啊。」
看著對方兩腳不由自主的顫抖,以一副窩囊的表情求饒,我很想猜測他的舉動有什麼
隱含意義,他是不是真的投降?或只是企圖卸下我的心防?
腎上腺素讓心臟快速躍動的同時,我只覺得板機比以往來得鬆,如果我現在不先幹掉
他,萬一他掏出槍後我還有機會嗎?
新聞從沒說處在生死交關下的警察承受壓力有多大,只會報導警方是如何濫用槍械。
新聞從沒提那些人渣在一時興起下是如何不把人當人看而任意施加暴行,只會報導那
些不負管教責任的家長,讓他們在事後哭哭啼啼的說兒子很乖只是被朋友帶壞,還找來立
委並要求他們自認的正義賠償。
新聞從沒反問那些所謂的人權團體為何要包庇罪犯,只會讓他們在鏡頭前以別人的死
傷凸顯他們所認定的慈悲寬容。
新聞從不會關心死者遺族的後續生活,只會在他們當眾申訴委屈時嗅出剩餘的二次報
導價值。
一陣低俗吵雜的電子鈴聲打斷我的思考,長髮男以哭腔繼續求饒,「老大有話好商量
。你聽,我口袋裡面放的是手機,我剛剛本來只是想拿手機照下你的拙樣向人說嘴,是我
不對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沒有要幹掉你,千萬不要開槍啊你!」
「我憑什麼信你?我幹嘛給你機會?」這鈴聲倒是提醒我剛剛詩娟才說守門員準備發
動攻勢,這麼說來他要幹掉我這個來顧門的警察可說合乎邏輯。
(既然想清楚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現在幹掉他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哇靠,現在是什麼情形?」推開逃生門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瑞仔,原本拿著手機
說話的他看到這個奇怪的場面也立刻掏槍出來。
「挖靠又來一個警察。別開槍,我是無辜的…」
「無辜你媽啦,你剛剛襲警,瑞仔小心了,那傢伙就是守門員!」
「我真的不是啊警官,我只是混口飯吃的。」
「閉嘴,你剛剛打我還不敢承認,瑞仔你專心盯著他,我現在頭還有點暈,槍有點瞄
不准…」也許是多一個幫手來讓我整個心情放鬆不少,雖然說是不怎麼可靠的瑞仔,但至
少我現在已經不想開槍了。
「我知道你不是守門員,你只是個臭俗辣爛記者。」瑞仔說話的口氣比以往霸氣不少
,我本以為這是因為他第一次掏槍出來再裝腔作勢,不過他冷靜專一的神情卻是我第一次
見到。
「喂,看著他就好,等我爬起來叫支援就…」
「千萬別動!」瑞仔用兩眼盯著我說著:「思勉,你可得暫時把槍放下了。」
(原來被槍指著的感覺是這樣啊,我一直都太小看你了瑞仔。)
處在瑞仔射擊的火線上,我也是標靶之一,坐在地上的我開槍絕對不可能比瑞仔快,
更何況我的槍是瞄準長髮男。不過瑞仔沒把槍口對準我,是認為我真的不會反抗嗎,我緩
緩把槍口下移,雖然我誤把長髮男當成守門員,但我不打算把槍丟掉,絕不!
只見瑞仔遊刃有餘的用單手拿起手機繼續通話,「我已經控制住場面了,下一步是什
麼?」
15.
「我是守門員?你是撞到頭殼壞掉嗎。」李家瑞一臉苦笑的看著我,緩緩地把左手中
手機遞給我,「我只是接到美女打電話來要我幫你,不信的話你自己聽。」
雖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只不過從他口中聽到跟美女有關的內容就覺得他還是原來那
個瑞仔─縱使現在他單手拿槍控制場面的形象比平日威風幾百倍有餘。
「那你不要把槍口對準我。」
「我也不想這樣啊兄弟,不過目前看來狀況可說是一觸即發,我先穩住場面比較要緊
,你先把槍口放下我就跟著照辦。」
我緩緩用左手撐起上半身想接過電話,也許是我太過緊張所以才搞成現在這副德性吧
,我心想著。但下一刻防火門又猛然開啟,再次打破前一秒才取得的平衡。
「好像趕上了!」詩娟毫不在乎形象的喘氣說著,紅潤的雙頰佈滿汗水,像是剛剛打
完一場硬戰似的,左手上還拿著一支手機。她只看了現場一秒,然後走到附近牆上的防火
警報鈴後打開塑膠蓋子,毫不猶豫地大力按下那顆圓形警報器,剎那間警鈴聲大作,彷彿
是下一章節的開幕鈴聲。
只不過我還沒反應過來,甚至懷疑等等還會有藝人從逃生門跳出來說這一切都只是場
鬧劇。
「你們兩個人把槍放下吧,那傢伙只是一個三流的記者而不是守門員。
「至於你,我要你趕快幫忙疏散這棟大樓的所有員工和民眾。」詩娟用平靜的語氣指
揮李家瑞,順便將手機收回他的長褲口袋內,看來剛剛跟瑞仔通電話的人真的是詩娟了。
「還有你,對,就是在說你,你是記者吧?GE台電視台在5分鐘前被守門員縱火燒掉
了,你不信的話可以用手機上網查看看。我懷疑守門員接下來也會把這棟大樓燒掉,不想
死就趕快逃吧。」
或許是精神上接連遭受打擊吧,長髮男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亟欲用他所剩不
多的腦容量想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警訊。
「遵命!我現在就把他拉出去。」瑞仔這傢伙幾乎像是被豢養的忠犬一樣聽命行事,
收起槍後毫不客氣的將長髮男連拖帶拉的帶離走廊,打開逃生門時隱約可以聽到從一樓大
廳傳來的紛擾雜音。
走廊上只剩我和詩娟,或許是看到我還坐在地上的模樣有些滑稽,詩娟用以往俏皮又
夾帶威嚴的口氣命令著:「你是我選上的男人,還不快點跟上我。」
大概有幾秒的時間在恍神吧,我想。不過身體彷彿一瞬間痊癒似的,我快速收槍後起
身並立刻跟上詩娟的腳步。
如果走廊上有掛鏡子,我會看到自己臉上掛著和瑞仔同樣的表情嗎?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腦袋重新開機後我才發現自己毫無頭緒的跟著詩娟從逃生梯
下樓。
「當然是去抓守門員啊!
「你剛剛被那個記者偷襲,再加上我打的那通電話,所以你才誤以為他是犯人對吧。
「但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只是湊巧在這裡遇到你,再加上那條走廊剛好沒有監
視器,他想要趁機打你幾拳報仇而已─如果說只有你和他兩人在場發生衝突,社會大眾多
半會認為是警察率先打人吧。」
看到我一臉狀況外的模樣,詩娟順手拿起放置在牆邊的滅火器,邊跑下樓邊對我解釋
。
所以我被攻擊只是巧合嗎?「那個…該怎麼講…」
「你想問平時熟悉的李家瑞為何突然終極警探上身嗎?
「警局裡面也有像你一樣隱瞞背景的人呢!李家瑞可也是在警察世家出生的男人呢,
雖然他平常看起來油腔滑調,聽說偶爾還會透漏外界一點內幕消息賺外快,不過我想這應
該是他潛意識中的叛逆情緒吧,真正碰到緊要關頭時身為身為警察的本能就激發出來了。
「目前最要緊的仍就是逮住犯人,就像我剛剛說的,其中一個同夥已經在稍早前對GE
台電視台縱火,而根據我的推理,這棟大樓恐怕也是目標之一!」
配合未間斷的火災警鈴,我跟著詩娟的腳步在樓梯間向下狂奔。我知道警鈴的目的是
為了疏散電視台裡面的人,但是,為什麼要往地下室跑?
「我們現在要去哪?」
但詩娟這時候已經沒空回應我的問題,她空出一隻手拉開地下一樓那道厚重的防火門
,她先停頓了幾秒觀察門外情況,然後輕聲說著「注意身後的動靜」後就拉著滅火器衝進
停車場,而我也只能緊追在後。
平日停車場內特有的混濁空氣和孤靜如今已被嗆鼻的氣油味和警鈴聲給取代,火災警
報的警示燈持續轉動著,快速轉動的紅色光束彷彿預告要在四周牆壁上點燃災禍的火焰。
我再次掏出了槍,但隨即被詩娟用眼神警告不可輕舉妄動,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不能
用槍實在令人沮喪。
「守門員該不會已經跑了吧?」
「這很難說,不過從地下一樓開始起火容易引起造成死傷慘重的煙囪效應,既然在這
裡聞到汽油味就表示守門員已經在這潑灑汽油了,但可能被什麼事情給拖住了至今都還沒
點火。
「思勉你看,有好幾台汽車都被漏油了,這些車子無疑變成了不定時炸彈,想要在短
時間內排除危機恐怕是不可能了。
「等等,有人在那邊…」
才繞停車場小半圈就發現可疑的嫌犯,我除了佩服詩娟料事如神以外,對於眼前的嫌犯
則是抱持著更多緊張和不解的情緒。
一位年近六旬且滿面皺紋、看似歷經風霜的大叔頹坐在地上,無神的雙眼只對我們瞧
了一眼就不再理會,若是將時空場景搬到西門町這類鬧區,這位大叔十足像是落魄失敗的
流浪漢坐在地上等著路人給予施捨,怎麼看都不像是近日大開殺戒、令媒體記者驚恐萬分
的守門員。
只可惜我們身處在警鈴作響兼瀰漫汽油味的停車場,這位大叔左右手則是拿著賴打和
手機,而在他身旁則是一位身分不明的男子倒臥在血泊之中,腹部上雖然插了一把小刀,
但他的胸膛偶有緩慢的起伏,看樣子還有救。
都沒人沒說話,只讓警鈴繼續嘶吼著,時間好像在這一刻慢速播放似地,我驚訝自己
此刻竟然還能分心查覺到從耳畔滴落的汗珠。
無言的沉默竟如此令人難受,我用眼神對詩娟求助,但站在前方的她只是專注地看著
眼前的獵物,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這才了解她不是不說話,而是不願率先發言露出破綻
。
我們擔心對方突然縱火或傷人,而對方則是害怕後續趕到的警消會破壞策劃許久的屠
殺,這場不知何時結束的耐力比賽就看是誰先沉不住氣了。
良久,或好比是將十年份的沉悶壓縮後再限定十秒內釋放,對方總算開口了:「那麼
,妳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我現在還是佔有極大優勢,只要你們敢靠近或者再有其他警力支
援到場我就立刻點火。
「我勸妳和妳的朋友還是趕緊逃命去吧。」他晃著手中的賴打,又指了指旁邊的傷患
,說話的語氣既非挑釁也非嘲諷─無疑更像是忠告。
或許是我一心只想逃命吧,除了轉身逃跑之外我想不出還有更好的點子了。
─我沒把握現在開槍絕對不會打到傷患,更別提只要有一丁點火花就有可能引起大火
送掉我們幾個人的小命。至於肉搏戰則是根本不可能辦到,還沒能靠近嫌犯對方就會點火
。
警官學校教授的等待支援本來是遇到危機的標準流程之一,但對方都已經揚言再有支
援就要點火,讓更多弟兄到場豈不是白白送死?既然如此,那我們繼續僵持在這裡有意義
嗎。
「不如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我負責說出這次案件十個尚未公佈的細節,如果都說
中就算我贏。
「如果我贏了你就讓我帶傷患去治療,而你自己也得平靜得接受逮捕。」詩娟充滿自
信的說著,彷彿四周的危機從未存在過。
「妳這小姑娘還真有意思,那萬一妳輸了呢?留下一條小命來嗎?」白髮大叔對於詩
娟的提議不置可否,「再說我也不是非玩不可。」
「不,你這麼喜歡賭博,以前不是都賭到跑路了嗎,現在有賭局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詩娟微笑回答,「我應該沒說錯吧,丁辛顧先生。」
「妳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原本還算平和的場面在一瞬間緊繃起來,丁辛顧變臉
似地大聲嘶吼並揮舞手中的賴打作勢要點火,但對方這樣大動作的行為連我都看得出來詩
娟說出來的答案是正確的。
「冷靜一點,我知道你的本意不在於傷害人命,否則這大樓早就該起火燃燒了,是因
為這傢伙突如其來打亂了計畫對吧?」詩娟刻意放鬆語氣想安撫對方,但同時用左手比劃
出二的姿勢。
我從沒想過還有這種賭命似的遊說方式,不管答案是說對或說錯,只要稍有差池惹惱
了犯人可就是在玩火自焚啊。但此刻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支援詩娟,緊張的感覺已經
開始晃動槍枝準星了。
「守門員其實是由三個共犯總組成的團體,沒錯吧。」在擺出三的姿勢時,詩娟同時
緩緩往前踏進一步,丁辛顧依舊眉頭深鎖的警戒著。
「由於最近案件裡面大部分的東西都是贓物,不難推測其中有一個犯人有取得贓物的
管道,而這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犯罪背景,也許是有一、兩次前科,又或者就像你早年那
樣本身就是以犯罪為業,你說對嗎?
「雖然知道有這線索可查,不過要過濾出你來還是花費我不少心血呢,畢竟像是弓箭
或者是其他作案用的物品都是難以追查的贓物。不過你在前一個案子卻犯下關鍵的疏失,
就是那條狗。」說完她又繼續向前靠近一步。
丁辛顧這時的眼神卻充滿了疑惑發問:「這跟狗有什麼關係?」
原本詩娟想繼續往前,但卻被對方揮舞手中的賴打給阻擋,非要她說個清楚不可,看
來對方也開始迷上這場賭局了。
在時間緊迫下,詩娟只得簡略但又不失精準的說出上次在辦公室所說的理論,表面上
訓練狗來強姦葉佩雯並在網路上散佈影片,用意在於譴責媒體為了追求收視率而時常報導
腥羶色的社會案件,媒體也往往未盡到善加隱瞞當事人消息的責任造成二度傷害,有些人
因此家破人亡後選擇自殺一途,就像葉佩雯那樣。
「…但實際上,你們是不能而非不願找真人侵犯葉佩雯對吧?
「我個人推測你們之中一定有親友甚至是自己曾經遭受性侵犯,而且在案發後一定受
到新聞報導的二度傷害─於是我大膽推測遭性侵的被害人最後是自殺身亡。
「接下來就比較簡單了,只要上網查詢以前的性侵案件新聞,再和已知犯有贓物前科
的嫌犯做交叉比對─拜紀錄電子化還有GOOGLE的功勞,總算讓我找到符合這兩種條件的嫌
犯,也就是你了。」
原來如此!難怪詩娟要我去資料庫找尋十幾年前的刑案前科資料。不過那些資料不是
厚厚一大疊嗎,更別提每年會發生多少件性侵案了,也真虧她能從這兩者之中篩選嫌犯出
來。
「令嬡是在五年前遭受網友誘拐離家出走後被性侵,雖然被告立刻就被逮捕,不過當
時非常不湊巧社會上沒有其他值得矚目的新聞,再加上令嬡正好就讀著名升學高中,那時
候各大媒體著實報導了好幾天,令嬡受不了這些壓力,沒多久就跳樓自殺了。關於這點,
我也深表遺憾。」
至此,詩娟和丁辛顧僅有一步之距,而她也不再用手指細數列舉了幾點細節。雖然局
勢依舊緊迫,她這時卻轉守為攻,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雖然交出發球權是一件很冒險的
事情,不過我看出來對方原本冷酷的表情逐漸轉為痛苦和掙扎。
「你們知道那些所謂防止被害人隱私洩漏的措施有多可笑嗎!只要有一張照片被刊出
來,真的是一張就好…縱使臉部經過馬賽克處理、什麼衣服變色或者匿名等等方式都是沒
用的!這些白癡記者真的沒想過被害人的親友也看過、甚至有那些照片嗎?就算沒有人認
出來,那些記者還會特地到學校模擬和採訪,這下可好了,全世界就會開始流傳八卦和謠
言,你們倒是說說看這到底是在害人還是在為社會公義報導?分明就是為了搶收視率!
「我…我女兒她真的很乖,你們知道嗎,有我這種上不了檯面的父親對她來說是多麼
痛苦!她朋友的爸爸個個都是達官顯要,而我卻是專幹偷雞摸狗的工作;我沒能給她一點
家庭溫暖…
「事發那天我們吵了一架…後…後來她哭著回來…我就知道糟了…
「我打斷那小子狗腿後把他丟到警察局去,我只想低調處理這件事。但我真後悔當時
沒私下了結那畜生…」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也許是不願重提寶貝女兒自殺的情境。我看著眼前這位人人懼怕
的瘋狂殺手正流下大把眼淚,一時間我忘記如何反應。
是同情他喪女的哀傷?抑或譴責他虐殺無辜的殘忍?社會新聞背後沒能報導出來的現
實竟是如此讓人難以承受─所以社會大眾才會選擇漠視。
詩娟這時緩慢蹲下並輕輕握住丁辛顧顫抖的左手表示安慰,沒花多少力氣就取走他手
中的賴打。
「思勉,來幫我把傷患抬走。至於丁先生,能乖乖配合警方辦案嗎?」詩娟對我下指
示之餘仍不忘確認丁辛顧的狀況,但在我看來他像是斷了線的傀儡般毫無自主意願。
而像電影情節一樣,其他分局前來支援的制服員警和救護人員這時才從逃生門姍姍來
遲,不過有來總比沒來好,至少我們不必再承受如此龐大的壓力了。我大聲提醒他們注意
揮發的汽油,不過這樣一來反而適得其反讓他們不敢過來支援,看樣子得將傷患抬到門口
那了。
「一切都圓滿解決了,對吧。」我們倆人合力將傷者扛在肩上慢慢走向逃生門,我輕
聲問詩娟:「雖然歷經了許多阻礙,但我們成功阻止了守門員縱火行兇並將其逮捕,餘下
的疑點只要慢慢詢問他就能得答案了。」
詩娟沒有回答我,她注意到丁辛顧沒有跟上我們。丁辛顧不知在何時停止因哀傷而哭
泣,他刻意遠離我們往反方向快步逃走,隨即打開一台採訪車車門坐了上去。
面帶獰笑的嫌犯會讓人懼怕其尚未透露的陰謀詭計,然而像丁辛顧這樣露出了無牽掛
但實則滿懷遺憾的苦笑,最後總是會發生不好的事情。雖然隔著擋風玻璃,但從嘴形來看
他是笑著對我們說了再見,然後才拿出他身上預藏的手機。
白熾的閃光和灼熱高溫在一瞬間從箱型採訪車內向停車場四周擴散,爆炸的衝擊波毫
不留情地震碎週遭的車窗,夾帶玻璃碎屑的炙熱空氣將我和詩娟狠狠推倒在地。
「不!」
「不要去!」
臉上被碎玻璃劃出幾道血痕的詩娟爬起來後奮不顧身的衝上前,我雖然晚了幾秒爬起
來,但仍試圖大喊阻止詩娟做傻事。爆炸的衝擊讓我們暫時喪失聽力,我衝上去後只能狠
狠抓住詩娟不讓她繼續向前。
這時整輛車子早已被烈焰吞噬,早該啟動的消防灑水裝置這時卻絲毫沒有動靜反而放
任大火肆意蔓延至其他車輛。充斥著濃煙和高溫,地下室一角儼然成為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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