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自由】
和她再見面,在鬧市一間安靜的茶室。想也知道,沒有茶客,餐點實在貴得離譜。
我點了一杯冷的烏龍茶,她要了一杯龍井,兩個人聊起天,話音伴著窗外細雨,滲進牆壁的裂縫。
她說起最近沒事做,偶爾去幫高中生補習,有時炒散,也有時從男人身上賺點外快。
我說我也無事可做,周末會躺在床上幻想自己四處流浪,又或者亁脆住進青山,聽說那裡伙食還不錯。
話說到這裡,我們神經兮兮地笑起來,服務生看了我們一眼,又翹起腿看手機。
笑話總是有殘酷的成份,而我們的人生又好像是一個畸型的笑話。
我和她是中學同學,本來並不熟稔,有次被她發現我在課本的邊緣不停地寫說「好想死」,她看了也不指責甚麼,只是嘲笑說我的字好醜。
我覺得她很沒禮貌,又想起之前無意中看到她手腕上的疤,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算了。
只不過下次看見她的作業本時,我用最猙獰的口吻插了一句:字好醜,她怔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說:你更醜。
我當時想,她也實在變態得可以。
我和她偶爾會通電話,她喜歡半夜三點打來抱怨她的新男友,A 君怎麼麻甩,C 君又把她一個人丟在街上,K 君對她始亂終棄。
我睡眼惺忪地聽她說,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敷衍地回應,等她終於困了,又或者是藥效過後,另一邊就會突然安靜下來,我會等幾分鐘,直到聽到她悠長的呼吸,才掛斷電話倒頭大睡。
我也不知道她從何時開始接「那種」生意,她不買名牌,也對奢侈品沒甚麼興趣,有時我覺得她只是想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當然,也有驚險的時候。
有次她拒絕了一個難纏的客人,客人順手抄起一個酒瓶便往她頭上敲去。
醒來時,她勉強坐起身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打到第五通,我接起來了,她說她在 XX 賓館,哭著哭著又笑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哭,像細軟的沙粒滑下指縫,世界以某種形式下陷,我們滑入了深淵。
我勸她,你沒身材,想必在這行待遇也不好,不如收手,找份工作好好過下去吧。
她說我神經病,甚麼工作能讓她一星期只做三天,而且我眼光有問題,明明每個客人都稱讚她身材好。
在一些無聊的午後,我們也讀詩。
我們讀到露琵‧考爾:
她身上的衣物
有多多
或多少
都無關乎她的自由
她說起她自己,她不知道穿起衣服的自己是怎樣的,她會在外出見客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想把鏡子砸碎,想看自己如何粉身碎骨。
她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午後,父親的手滑進她衣襟,這是父親第一次擁抱自己的女兒。
她總是這樣,說起自己的事時平淡而冷漠,還沒說完,又勾起了嘴角。
她父親快要出院啦,下星期打算把他接回家去。
我在這之前見過她的裸體,但從沒有一刻覺得彼此如此親近,又如此地讓我想要奪門而出。
低頭攪拌著杯中的熱咖啡,我內心突然生出一種預感,這恐怕是我倆最後一次見面。
回去後,我把她的號碼刪了,和著水吞下了該吃的藥丸,那天以後,沒有哪天漏掉吃藥,沒有哪天不像個正常人。
「我們已經十年沒見了吧?」我問。
「嗯,是啊。」她眨眨眼睛。「你有沒有想過之後要怎樣?」
我想了一下,半刻之後,酙酌了一下詞句:「嗯⋯⋯就,我已經不想死了。」
這下輪到她愣住了,寇紅嘴唇抽搐了一下,沒法彎出一個足夠好看的弧度。
「那,那很好啊。」掙扎許久,她吐出一句話。「恭喜你病好了。」
「嗯,原來很多事情,只要吃藥就解決了。」
說著,我低下頭,看著茶杯邊緣的浮沬一個個破掉、消失。
「哈哈,不過如果真能進去青山嚐嚐那裡的飯菜也是不錯啦!」
我抬頭時換了個表情,眼中閃爍著恰到好處的神采,想著她也許會後悔剛坐下時對我說的話。
雨慢慢停了,我們寒暄了一下,離開茶室時,她摸了一下我的頭:「好啦,以後要好好做人,別讓人操心了。」
「到底是誰操心誰呀!」
我們相視而笑,視線有一剎那的交匯,又很快錯開。
走進人群時,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破皮了,人們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又移開,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湧上心頭。
是否從此以後,孤獨也會代替我,與你形影不離?
Storyteller:悠晴
Illustrator: @jungyip
#沒有你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悠晴 #jungyip #EveryoneisStoryte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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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 子 新男友 ig 在 又曦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六年前,天使可能會微笑》
#28 她可能在隱暪
走進咖啡店的時候,阿暉已經在等了。
閒日的下午時份,咖啡店人不多。他就坐在最裡面的座位,也就是上次我跟文Uncle見面那張桌子旁邊。
我小跑步走過去,邊坐下邊拿紙巾擦臉上的汗︰
「對不起,等很久了?」
他擠起開朗笑容︰
「妳準時呢,只是我早到了一點而已。很熱吧?喝什麼?」
「凍抹茶就好……啊,我自己買吧。」
「妳先坐好休息一下吧。」
說著,就走到櫃位買了兩杯凍飲回來。
我喝了一口抹茶,笑說︰
「阿暉真的很會照顧人呢,像個大哥哥一樣。」
他苦笑︰
「被Belle姐使喚慣了吧。」
既然已經說到Isabelle身上,我也不再客氣寒暄︰
「那個……突然拜託你做這樣的事,真是抱歉。」
他皺皺眉︰
「不,我也覺得真的很可疑啊。要是讓我發現了,我也會去問阿Belle的。」
我心跳加速︰
「那她、她怎麼說?」
阿暉移開視線,神情有點不爽︰
「她說,她去星加坡之前根本不認識Karl。只是一直都很喜歡交朋友啊,所以大概是不知什麼時候通過Facebook推介的common friend add了Karl。到我們去星加坡的時候,她早就忘了幾個月前已經在Facebook add過Karl,還以為是剛認識的人……就這樣說的。」
「就是說,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這件事?」
「對,就是這個意思。」
我想了一想︰
「是嗎……嗯,她Facebook有2千幾個朋友呢。也許的確就是這樣吧,只是我想得太多……」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妳真的覺得她這樣說就可以解釋到?」
「……你的意思是?」
他認真地看著我︰
「關於這個Karl的所有事,我都覺得很可疑呀。不過,還是先說完Isabelle的事吧。妳說她Facebook多朋友,喜歡亂add朋友,這都沒有說錯。可是,既然只是隨便add的Facebook朋友,她為什麼要去留言啊?」
我開始幫Isabelle找理由︰
「可能只是巧合吧?就算現實裡不認識,Facebook上常常見到,閒聊一下也很平常吧?雖然我不會這樣做,但以Isabelle的個性來說,她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阿暉搖搖頭︰
「阿瀠,我知道妳很不願意疑懷她,可是也不要急著幫她說好話。妳先冷靜點想想,我倒是覺得她說的話很奇怪啊。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星加坡人去馬來西亞遊玩,她就跑去問人什麼時候來香港,幹什麼呢?說得好像他們很熟悉一樣……要麼就是,她很想跟他混熟。」
我無言以對,只聽他又說︰
「還有,我在問Isabelle之前已經向Jimmy打聽過了。Jimmy爸爸認識很多生意上的朋友,大概是去年聖誕的時候,他爸爸就叫他幫忙招呼Uncle Ooi的兒子。Jimmy本來不想理這件事,但他爸一直逼他,所以後來就免為其難叫他add自己的Facebook。算下來,就是今年年初,Jimmy才跟Karl成為Facebook friends。這跟阿Belle留言的時間,也太接近了。」
阿暉在大學裡是欖球隊的健將,長得高大又肌肉發達,我完全沒想過他竟是如此心思慎密的人。
我的心跳又再加速起來︰
「依你這麼說,Isabelle難道比Jimmy更早認識Karl?」
阿暉低頭喝了一口凍咖啡,神情黯淡︰
「這我不能確定,但我覺得她有事在隱瞞我。還有一點,就是我去問阿Belle的時候,她大發脾氣。一直不願意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還不停罵我。」
「為什麼要罵你?」
他瞄了瞄我,一臉尷尬︰
「她叫我不要對妳……她叫我不要太緊張這件事。妳還說,妳跟Karl怎樣發展是妳們兩個人的事,無論我或者阿Belle都只是外人,不要多管閒事。」
我低著頭避開跟他的眼神接觸︰
「對不起,害你們吵架了。」
他臉上笑容扭曲︰
「不、不會……我們常常都吵架的,很快就沒事了。」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凍抹茶,讓頭腦稍稍冷靜下來︰
「那她有沒有解釋,為什麼會叫我們去星加坡呢?」
阿暉不屑地笑笑︰
「這才是她最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她說,她只是想去個短程旅行,又沒去過星加坡,所以就去了。真的,把人當傻瓜啊,阿Belle那傢伙。」
我望著阿暉︰
「那你覺得,Isabelle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他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緩緩地說︰
「阿瀠,妳跟阿Belle是中學同學吧?」
「對啊。」
「那麼阿Belle也認識嗎?妳那個舊同學。」
我邊想邊說︰
「雖然同校,但應該沒什麼交集……啊,不!他們、他們中四時同班……」
阿暉笑得苦澀︰
「那麼,她應該早在Facebook留言時,就已經覺得Karl跟那個舊同學很相似吧。真的,別看她頭腦不靈光,她認人能力非常好。我們鄰居誰搬進誰搬出,誰的新女友新男友長什麼樣,她看一次就認得了。」
我的腦中不禁浮現在星加坡跟Isabelle說話時的情景。
當時她明明就說早已經忘了梓穎長什麼樣啊!
究竟,我應該信誰?
阿暉突然打斷我的思路︰
「阿瀠,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讓妳知道。」
他那過份認真的樣子,令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冰冷。
我看著他神色凝重的表情,內心不禁發抖︰
「是……是什麼事?」
他一言不發地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文件夾︰
「妳昨天跟我說了阿Belle的事之後,我越想越可疑,很想好好調查一下。結果,就讓我找到了這個。」
我接過薄薄的文件夾,裡面只有幾頁影印紙︰
「……這是什麼?」
「我在網上查過他的名字,又在看了好久他的Facebook,知道他去年冬天曾接受過一本星加坡雜誌訪問。後來在大學圖書館裡,總算找到這本雜誌。但雜誌不能外借,所以我只影印了那幾頁。」
阿暉那沉重的表情,令我感覺到事態不尋常。
我嚥了嚥口水,才敢打開那個文件夾,拿出裡面的東西。
影印本的第一頁是一張Karl坐在木製豪華辦公室裡的照片。他的笑容,神采飛揚,就像一個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
頁面中間的位置,大大的中文印刷字體寫著︰
『浪漫與現實的界限 華商第二代的創業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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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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