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六之四)
國安法第一審繼續就「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八個字的意義,繼續進行討論。控方由嶺大學者劉智鵬以歷史學者身份,早前指出「光時」有分裂國家意思;而辯方的港大學者李詠怡 (Eliza)則已作供進入第三天。今天下午,和Eliza一起撰寫專家證人報告的另一位學者,中大新傳學院教授李立峯(Francis)開始作供。
由於辯方兩位專家的姓氏同為「李」,「雙李」容易引起混淆。甫坐下,高個子的李立峯教授說,他想用Eliza稱呼李詠怡教授,獲法庭接納。
李立峯解釋,Eliza專長政治學,故對政治選舉及相關理論熟悉。而Francis自己則是傳播學教授,辯方劉偉聰大狀在庭上先介紹Francis, 指出他畢業於史丹福大學,博士論文研究美國9.11事件中,比較報紙讀者來信和網上論壇的言論,專研範圍為「政治傳播學」。
Francis曾出版學術著作,有講述雨傘運動與傳播關係,將出版另一本書,談及六四紀念活動的集體港人記憶現象,「我對香港近年的大型社會運動,有現代歷史脈絡的理解」。Francis亦曾於2017年成為香港法庭歷史上第一位以「民意研究專家」,為佔中九子案擔任專家證人。以往,香港法庭專家證人多為醫生及物理學家等。
三位法官表示接納Francis的專家證人身份。今天在大狀袍下穿了條子花紋西裝褲的劉偉聰大狀,溫文向法官們道謝:「I am grateful」.
Francis花了頗長時間,解釋社會科學中,量化研究(大型民調)和質化研究(焦點小組)的方法論及兩者作為理解社會現像的用途。
由於過往香港法庭甚少傳召社會科學家作專家證人,三位法官發問了很多問題。唯一男性法官陳嘉信說:「我是laymen(普通人)有這些問題」;女法官杜麗冰亦在休庭前向主問劉偉聰說笑:「對不起我們打斷了你的發問。」
休庭前,三位法官先後向Francis多次問及社科研究法的疑問。Francis越答越興起,語速快了。控方周天行說:「教授請說慢一點。」Francis說笑:「我教書時,學生經常說我說得太快。」此時法庭響起了輕鬆的笑聲。
Francis說,他們進行了的量化研究,就是於2019年從連登討論區上,以電腦程式,抽取討論區上曾提及口號相關的帖子,抽取的口號分別為「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香港獨立」、「港獨」、「五大訴求」。由於連登上的留言量可以數以百萬計,需要由懂寫電腦程式的學者作技術上協助,他再進行統計學分析。法官們沒有太多發問。
Francis說:「看數字,以數量計,量化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就可以處理,但要看人們怎樣建構意義,那要進行質化研究,因為做簡單問卷,是不可以看到意義建構的過程。此時要靠質化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我們做了焦點小組(focus group)。」
七個焦點小組,每個有五至八人參加,三組是包含了不同年齡性別職業的市民,四組是參與者背景相近的小組,一組是社工,一組是老師,一組是年輕人。總共有40人參加焦點小組,都是在反修例運動期間,有參與示威或同情反修例運動的人。「因為我們要看示威者在想甚麼。」
三位法官發問頗頻密,其中,陳嘉信問,焦點小組只有四十人那麼少,如何有代表性?Francis解釋,質化研究是找「意義成形的過程」,代表性則由量化研究補充:「所以我們用不同研究方法互補不足。」
法官對社會現象的理解,和社科學者明顯有差別。
陳官問道:「參加焦點小組的人,會不會心裡想一樣,答你說另一樣?好像美國選舉你問選民選誰,可能他因為尷尬告訴你一個答案,但去到票站就投另一個。」陳法官形容,這是一個「危險」(danger).
作為社會科學學者,Francis這樣回應:「我不看成一種『危險』,因為人是複雜的動物,人的腦子裡不只有『單一的真相』,面對不同人,在不同處境,會影響人如何建構意義。從社會學及人類學角度,人們會在不同處境『管理自己的形像』,我會形容為因應處境而作出的『調整』,而不是在直白地說謊」。
Francis繼續解釋,「而建構意義是一個過程,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候,他的想法也有改變。像我們現在在討論『甚麼是焦點小組』,我們(他和法官們)也在集體參與意義建構的過程。」
此時,Francis引述了焦點小組裡,其中一個焦點小組參與者,對「光時」口號的理解,隨時間而出現改變。
Francis在庭上說,其中一個支持反修例運動的焦點小組參與者說:
「最初我面對『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口號,我說不出口。為何呢?因為我最初認為這口號與『港獨』有關,好像要推翻政府,這不是我的目的,我不支持港獨的。但隨着反修例運動發展下,我理解這個運動是關於爭取普選,關於愛好自由,公義。漸漸我可以喊出口了。這個口號好像承載了一種精神。當我去到集會現場,我喊『光時』口號時,我會覺得和其他香港人連繫起來。」
Francis解釋:「這是一個好例子,這個人最初覺得,『嘩,光時口號好激進』,但漸漸他覺得意義改變了。即使他不支持港獨,他也會嗌這口號。」
「這例子正正示範了,口號的意義建構過程,可以如此複雜,豐富,充滿餘韻(nuances).」Francis說。
Francis還引述了華盛頓大學政治學教授Lance Bennett對政治口號的見解 “Effective political themes and slogans invite people to bring their own meaning to a situation. Thus, an image is an impression anchored partly in symbolic suggestion and partly in the feelings and assumptions that people have in response to that suggestion.”
(有效的政治口號邀請人們把他們自己的意義加諸其上。所以,一個影象像個錨,作為一個符號提示人們把自己的感受及假設投射到其中。)
Francis亦說,焦點小組中發現,只有部份人認為「光時口號」與港獨有關,所以口號是開放式的。「總的來說,光時口號就是關於一些失去的東西,而人們覺得需要改變。至於失去了甚麼又如何改變,則因人而異。」
法官們亦用法律用語詢問,焦點小組裡會否有「引導性問題」(leading question),即因為主持者主動提起「港獨」而引導被訪者去提及這個答案。這顯然是法庭常關注點。
但Francis說,焦點小組做法是開放讓大家討論,「而進行焦點小組時間正好在2019年9月,那時基本上整個社會都在討論這句口號的意思,是否和港獨有關。所以在焦點小組裡不需要提示,就會自然進行討論。」
法庭場境裡,引導性問題,會是法官關注的事。
這天早上,李詠怡(Eliza)教授,繼續接受控方盤問。Eliza早前曾說過,為甚麼「光時」口號在7月21日於社會流行起來,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人們對「元朗襲擊」感到憤怒,需要一個口號去表達其情緒。
然而代表律政司的署理刑事檢控專員周天行, 則挑戰Eliza,周專員多次指,7月21日口號最初出現於白天,當時中聯辦被示威者包圍,國徽被損毁,當時中聯辦外牆上更出現「光時」口號,周專員指,「光時」口號的意義,應該與中聯辦事件有關。
控方的周專員說:「中聯辦外示威中,清楚反映拒絕中華人民共國和政府的意思,你為何不認為這些示威活動的意義,有助我們脈絡性地理解口號的意思?」周專員亦呈上了多張中聯辦被損毁的照片叫Eliza細看。
Eliza指,她和研究伙伴,曾在7.21後,嘗試從數據了解為何當天之後,光時口號的使用明顯更普遍。於是她從兩張報紙裡,點算傳媒提及過的地區,發現「元朗」字眼出現的頻率,要比「西環」、「中聯辦」及「上環」高出很多。
「媒體注意力反映公眾注意力,而焦點小組發現,7.21大家一致是關注警察暴力,而不是關注中聯辦。故此我們認為令到7.21口號普及化,元朗事件比中聯辦事件重要得多。」Eliza說。
Eliza早前指,梁天琦在造勢晚會曾引述過美國黑人民權領袖Malcolm X說「the Ballot or the Bullet」意思,Eliza認為「子彈」只是比喻,並非像控方專家劉教授所說有「武器」的意思。控方更指控梁天琦有意推翻政權。Eliza當時更說,以她所知, Malcolm X不是「分裂國家主張者」(secessionist)。
周專員今日呈上Malcolm X的1964年的演講,讀出部份內容,又追問Eliza知否Malcolm X被指為 “separatist”和知否Malcolm X曾經加入激進伊斯蘭組織。
Eliza語氣有點難以置信地反問:「我們是否要進入複雜的美國種族歷史?美國黑人民族主義(black nationalist)和非洲裔美國人那時的分離主義(separatism), 尤其是於種族隔離(apartheid)的過去有多複雜?要研讀多少歷史脈絡?」
周堅持追問:「那Malcolm X是不是分離主義者?」
Eliza沒好氣答: 「若是說建立一個有主權的國家這個理解下,我認為不是。」
周專員仍在要求Eliza看Malcolm X說話節錄。此時,彭官要求暫停提問,三位法官退後座椅商議一會,然後彭寶琴說,Malcolm X是否分離主義者,與本案案情「拉扯得太遠」(far far removed), 彭官提醒周專員,Eliza一直不反對梁天琦在選舉演說中對港獨持正面看法。
周專員另一處的追問,把梁天琦與Eliza拉得更近,問答更有火花。周專員引述去年夏天來自《眾新聞》的報導,報導中訪問了三位學者,表達學者們對泛民立法會議員在政府表示因疫情把選舉延期一年後,是否應該總辭。
報導中,Eliza認為議員應該留任,訪問中提到議會是重要「抗爭陣地」「在威權政治下,策略上考慮比民主原則更重要……」周專員反問,梁天琦進入議會,會否也像她所說的一樣,「具策略意義,目的是去推翻政權」?
Eliza罕見地光火起來:「你在引述我?你是否在說我和梁天琦是一伙?說我和他是同黨?(You suggest I am part of his cohort?)……好了,現在我被審訊,我要回答吧? (I am the person on trial, I have to answer this……)」辯方劉大狀立即站起來抗議,指Eliza是來做證人的。
此時彭寶琴語氣溫和地望着Eliza說:「不是的,妳是來作供,提供專家意見給法庭。請不要覺得來被審判,這不是原來的意思。」彭官打圓場道:「我想周先生要想問妳,會不會梁天琦進入立法會,覺得策略上可以作出改變,而不是留在結構以外。」
Eliza鬆了一口氣,望着彭官說了幾聲:「感謝妳的澄清,感謝。」然後Eliza詳細解釋,她在泛民總辭上的看法,已經算是「溫和派」,因為當時社會上較激進的想法,是主張泛民議員一起總辭以表示對選舉延期的不滿。而Eliza說,我主張泛民留任,是希望有議員監察政府,希望加強政府問責性。
現在仍身陷囹圄的梁天琦,始終成為庭上反覆被斟酌的客體。
Eliza今日完成作供前,有機會詳細解釋,她作為政治學者,如何理解梁天琦為何要使用「光時」口號。Eliza解釋,2016年梁天琦參加的是新界東補選,和以往立法會選舉不同,選舉制度是「單議席單票制」,並非「比例代表制」。
「比例代表制」之下,勝選者需要的票數不需很多,只拿取選票一成也可以拿到席位。然而補選的規則,則是誰多選票誰便勝出,故要爭取選票數量。
Eliza說,回看2016新東補選中,參選者多達6人,當中梁天琦的對手,有知名度高的政黨領袖,梁天琦當時相比之下,是一個無人認識的小伙子,只有大學宿生會經驗,或參加過一些小型社會運動,但知名度不高。「他需要設計一個非常搶耳的口號,以拿得最多的票數。」
Eliza指,一個知名度不夠的參選者,設計口號會有「不成比例地戲劇化」的情況(dramatizing out of proportion),故此梁天琦即使說「選票就是子彈」是一種誇張的說法而已。
Eliza進一步指出:「很多提倡港獨的政治組織,大部份沒有具體的行動計劃,只是口說『香港獨立』」。法官彭寶琴補充:「妳所說的沒有具體行動計劃,是在公眾知道的情況下沒有而已。」
Eliza再補充:「究竟(這些組織主張的)是和平遊說,還是使用暴力或武裝力量?沒有看到這些(資訊)。」
今次被告唐英傑的電單車上,插着旗幟的版本,除了有「光時」這個八字中文口號,亦有七字英文“Liberate Hong Kong, Revolution of our Times”,中英文版本均在法庭反覆被檢驗。辯方學者卻說,原來口號的出現,並非有明確的設計時刻,或單一設計者。
彭官曾詢問,英語口號如何出現, “Liberate Hong Kong, Revolution of our Times”那裡來?彭官留意到梁天琦2016年造勢晚的佈景板已出現這七個英文字。
但Eliza指出,她曾經從梁天琦遞交給選管會的個人簡介中,找到「光時」的英文版,卻是被譯成「Ignite Revolution to Reclaim Our Age.」對於造勢晚會和選管會的文宣為何有差異,Eliza說她不知道。
而Eliza亦曾找遍不同資料,去嘗試看看梁天琦當初創作「光時」口號的原意,但發現他除了在晚會說過,口號不想專注「世代」差別,除此之外,她沒找到更多解釋。不過Eliza說,原來梁天琦最初創作了另一個八字口號,但她認為,梁天琦最初的口號不搶耳,不令人留下深刻印像。
「選舉口號要搶耳,要令人容易記起這個參選人,而原來梁天琦最初設計的口號很悶蛋,孩子氣得像大學活動口號一樣。」
原來,於社會掀起沸沸揚揚的談論,在2019年反修例運動中被廣泛流傳過,今天被法庭研究是否違反國安法的八個字口號,並不是梁天琦最初的構思。
此時,Eliza翻查文件找到了紀錄,並以廣東話在高等法院朗讀出,梁天琦最初曾經構思,但最後放棄了的意念。這個被埋葬了的口號,原來一樣是八個大字:「知行合一,世代革新」。
如果歷史有如果,假若「光時」沒有出現過,今日香港的光景又會如何?
***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一):[Regime & Redeem]
7月2日控方專家劉智鵬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10137115741348/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二):[Just Do it]
7月9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29321820489544/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三):[過去與未來]
7月12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37523026336090/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四):[知行合一]
7月13日辯方專家李詠怡及李立峯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40215429400183/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五):[沒有誰比誰高貴]
7月14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43328702422189/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六):[選櫻桃的人]
7月15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45860505502342/
(圖為辯方第二位專家證人,中大新傳學院教授李立峯離開高院,明天他會繼續作供)
「apartheid 意思」的推薦目錄:
apartheid 意思 在 Eddie Tam 譚新強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我們都患上幻肢綜合症
擱筆休息兩周,跟很多朋友一樣,既然不能外遊,就留港staycation,入住酒店數天。天氣超好,藍天白雲,不是誇張,在酒店露台,簡直能清晰看到維港彼岸山頂樹叢的葉!雖只數天,但聊勝於無,加點幻想力,確有點去了海外旅遊的感覺。可惜好景不常,近日香港爆發第三波疫情,防疫措施又再加嚴。
上月一個飯局上,朋友問大家疫情過後,最想到哪裏旅遊。有人說去澳洲探親,有人說去新西蘭植樹,有人說去上海看媽媽,更有人計劃安排太太去LA生仔,一時間大家興高采烈,彷彿夢想馬上可成真!輪到我時,非常不好意思,我就潑冷水,反問大家真的認為疫情將在短期內停止,世界即可回復「正常」,可隨意到世界各地旅遊?
我形容大家現時的感覺有點像Phantom limb syndrome(幻肢症候群),例如一個士兵不幸踏中地雷,沒有死但炸掉一隻腳(某類地雷的惡毒精心設計,死了屍體可留下,受傷反而迫使浪費軍力帶走傷者,拖慢行動)。在復元過程期間,八成以上失去肢體傷者都有幻覺,以為失去的肢體仍存在,有時還「感覺」到痕癢!要經過一段長時間,傷者的身體、思想和感情上,才可逐漸接受斷肢的事實!
股市投資者漠視疫情實况
直至最近,全球股市興旺,尤其美股,與實體經濟愈來愈脫節,簡直背道而馳。炒起來當然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例如實體經濟根本不重要,只要有電商、雲端和WFH等概念就足夠了。上班也是多餘的,政府派錢,美國實現UBI,據說60%至70%的人,不上班拿到的收入,比上班時還要多,經濟有何問題?美國疫情已到了完全失控的程度,每日7萬宗確診,是3月高峰時的兩倍多!雖然CFR已下跌一點,但每日死亡人數亦已反彈至近一千!但大部分人,尤其投資者,仍選擇漠視疫情實况,只寄望短期內成功研發疫苗,幻想只要有了疫苗,那麼一切生活,包括旅遊、餐飲、娛樂和運動等,都即可回復正常!這個Covid大流行噩夢終將完結了!
但我早已指出Covid可能是人類史的一個分水嶺,A.C.(After Corona)時代的世界,在多方面都必將跟B.C.(Before Corona)截然不同。更根本一點,大家需要接受的是,這個疫情將維持多久,都是一個大問題。我一早也已指出過,Covid將由一個pandemic(大流行)演變為一個endemic(風土病),即Covid將永遠存在,人類只可學習如何與它共存。按照過去大流行經驗,每次都必有第二波,最有名的當然是1918年那一次,從7月開始的第二浪,死亡人數比第一浪更嚴重得多。今次在美國,根本連第一浪都仍未完結,已搞到這個地步!即使美國繼續它的瘋狂鴕鳥政策,假裝疫情已不存在,任由Covid如野火般燒穿整個國家,仍將需時最少數年(已感染人口比例仍少於7%)!况且即使不管將死數百萬人,終抵達所謂群體免疫臨界點(約八成人口),仍不保證疫情完結,因為不知道免疫力能維持多久,和到時候病毒變異的情况。當然更不知道未來數年將有沒有其他新病毒的出現。
港貨運現檢疫漏洞 貿易或受影響
其他地區如中國內地、香港和韓國等,採取較積極圍堵政策,疫情當然較好,宗數和死亡人數都遠比美國好。但一早已知道太好也是個大問題,基數低加上人民預期太高,當無可避免的第二、第三浪出現時,浪頂輕易遠高於第一浪,而政府亦必定再次封鎖社會,亦即是經濟和日常生活無法恢復正常。除此,因為感染率比外國低很多,雖是好事,但亦等如重啟旅遊十分困難,這情况極可能將維持最少數年!最近以香港為例,連貨運也有漏洞,機組和貨船人員都可成為疫症滲透途徑,所以連貿易都或受一些影響。
疫苗效果成疑 只可說好過冇
我們當然寄望盡快成功研發有效疫苗和有效藥物。全球數十家公司、大學和政府機構在積極努力,但可惜都在單打獨鬥,缺乏合作。美國不停放風Moderna和Novavax已接近成功,最快將在年底前完成測試。中國的康希諾亦說成功在望。不好意思,我仍需再潑點冷水,即使年底美國、中國,甚至英國和澳洲成功研發疫苗,但有效率和時間仍是個謎,初步顯示可能只有約60%有效率,有效期更可能短至3至6個月,只可說好過冇。
第二層問題將是價錢。如果每劑疫苗價錢高達數百甚至過千美元,不要說發展中國家,即使美國,又有多少人負擔得起?舉例說,一個Remdesivir療程的藥價已高達2000多美元。美國本來已沒有全民醫保,想不到的是在現今大流行中,美國總統特朗普竟仍在最高法院,以違憲為藉口,企圖推翻Obamacare,如成功將剝奪2000萬人的醫保!夠瘋狂,夠殘忍嗎?
第三層問題是產能和物流。即使價錢和負擔能力不是問題,我亦相信中國必免費或只收取最低價錢,且盡力與其他國家分享疫苗(美國必將繼續非常自私),但每月和每年的產能將有多少?即使高達每月1億劑,對比全球人口75億,都需要好幾年才足夠。如何把疫苗運送到世界各地,更加是個極困難的物流問題。近年全球不少地區更冒起一股反疫苗潮流,令到經多年接近消滅小兒麻痺的努力,都功虧一簣。即使在理論上科學發達的美國,簡單如口罩,都變成一個極具爭議的政治問題。美國死那麼多人是有原因的。所以即使有疫苗,肯定將出現很多跟Bill Gates和Dr. Fauci有關的陰謀論。相信最少三分之一美國人將拒絕注射!
總括來說,我的預期是如果在成功研發疫苗後的兩年內,全球接受到注射的人數能夠達到20億(約全球人口25%),已非常不錯。我亦有點懷疑能否真的在年底前已可成功研發疫苗。過去最快紀錄是德國麻疹的4年,而7種冠狀病毒包括SARS和MERS,到現時為止都未有疫苗。當然今次投放的資源應是前所未有的。但如速度太快,又會否犧牲疫苗的質素、甚至安全性呢?過去也出現過一些疫苗壞例子,被注射者出現嚴重反應,甚至死亡。
疫情亦導致全球地緣政治出現更複雜和激烈的變化。中美的修昔底德陷阱式鬥爭本已如火如荼,因中國處理疫情較佳,更把美、中名義GDP差距大大收窄,中國第二季GDP已反升3.2%,如美國真的跌30%或以上,中國的整體GDP或將從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第一次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當然如下半年美國經濟能夠重開,差距將再拉闊一點,但中國長久超越美國的時間點已不遠矣!
美國排斥移民 似南非種族隔離年代
正因如此,加上美國選舉政治,美國變得更針對中國、更排外、更國家主義,甚至更種族主義。美國已變得面目全非,連外國學生都不歡迎!哈佛和麻省理工學院(MIT)控告政府,暫時妥協不趕走只能網上上課的留學生,但不歡迎的態度已溢於言表。未來外國學生尤其來自中國的,會否仍如以往般那麼嚮往到美國留學呢?而美國大學,尤其STEM科目,如果再沒有留學生,又會變成怎樣?史丹福(Stanford)和柏克萊(Berkeley)會否變成鬼城?矽谷的人才又從哪裏來?如沒有墨西哥移民(合法與非法),加州水果都無人收割,全美國花園都無人剪草!
即使拜登當選,也不見得反移民的風氣會完全逆轉,尤其如失業率因疫情維持高企。過去400年,一浪接一浪的移民潮令到美國成功和偉大。如美國變成排斥移民,種族和國家主義高昂,將反而較似過去種族隔離(Apartheid)年代的南非!
擺脫美元獨大 可考慮港元主動脫鈎
中國這邊亦已出現無法回頭的改變。即使中國想繼續所謂韜光養晦的外交政策已不再可能,隨着中國經濟崛起,中國也必須承擔因此帶來的外部和內部挑戰和責任。中國不必取替美國當世界警察的地位(多勞累),但最少必須有面對各種挑戰的國防能力。人民幣也毋須亦不可能在可見將來取替美元地位,但亦必須較積極擺脫美元獨大的局面,包括計劃港元主動脫鈎,而非整天等待被動脫鈎的恐嚇。
香港過去一年的動亂亦是一個無法回頭的改變,中央不可再天真地以為所有香港人必定愛國。實事求是,香港地位特殊(跟美國定性沒關係),亦可說是中國的soft underbelly(軟肋),所以其穩定性的確對全國都非常重要,當然亦影響跟全球的外交關係。我再次建議重新審核香港人的定義,不應再保持鴉片戰爭遺留下來、居留權和國籍的嚴重混淆。尤其如英國真的願意承擔它羞愧地推搪了30多年、對香港人本應一早提供的居英權責任,那麼中方更有必要修訂《基本法》,取消外籍人士和持有雙重國籍但不承認是中國人的投票權(中國根本不容許雙重國籍,香港已寬容)。在美國持綠卡人士有投票權嗎?取消居港外國人士投票權,有何不對?
疫情將迎來「新不正常態」
我對未來較現實,將是一個New Abnormal(新不正常態),行動將未如從前自由,即使能再度出外旅遊,次數也將大減,健康和政治上安全能去的地方也縮小。南美、非洲、印度等,甚至美國、歐洲都不肯定。將來可能連出外吃飯,看場電影都是罕有的奢侈品。看演唱會、舞台劇和球賽、參加大型派對,更有難度。
未來上學的模式也必有巨大改變。哈佛網上授課,是否再值每年5萬多美元,都有點存疑。普林斯頓前所未有決定下學年減學費10%,此新聞比Hermès減價更震撼!反過來,如哈佛、耶魯變成網上學院,又怎保持其高不可攀的地位?如網上教育再無班房、宿舍容量和教授比例等限制,有教無類,為何每年只收一千多學生,為何不收十萬,甚至百萬呢?
我的bucket list上其中一個願望是駕車穿越美國南部,吃盡各州不同風味BBQ,參觀一下Nascar賽事和昔日《Gone with the Wind》年代莊園。即使不計疫情,如今美國如此排華,尤其種族主義高昂的南部,除非如電影《Green Book》中(但那是1960年代初!),我僱用一名或多名攜槍白人保鑣,要不然此旅程確實有點危險!
(中環資產持有Moderna及康希諾財務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