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傳誦的智慧化身:蜀漢丞相諸葛亮|知史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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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181年7月23日—234年8月28日)字孔明,人稱臥龍,三國時期傑出的政治家、戰略家、發明家、軍事家。在世時被封為武鄉侯,謚曰忠武侯;後來的東晉政權為了推崇諸葛亮的軍事才能,特追封他為武興王。代表作有《前出師表》、《後出師表》、《誡子書》等。發明木牛流馬、孔明燈等。成都有武侯祠。漢末徐州琅邪郡陽都縣(今山東沂南縣)人,父諸葛珪曾為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為當時名士。諸葛亮兄諸葛瑾仕於吳孫權,拜大將軍、左都護,領豫州牧。亮從弟諸葛誕仕於魏,為吏部郎,累遷揚州刺吏、鎮東將軍、司空。兄弟三人「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世說新語.品藻》注云:狗乃「功狗」之狗,雖非龍虎之比,亦甚有功之人,故曰並有盛名。)
漢靈帝光和四年(181年),在徐州琅邪郡陽都縣(今山東沂南縣)的一個門第不高的官僚地主家庭裡,誕生下一個嬰兒,他就是後來成為三國時期蜀漢丞相的諸葛亮。
躬耕南陽 隆中對策
諸葛亮,字孔明。父親諸葛窪,當過秦山郡郡丞。郡丞是協助郡太守掌管行政司法的官員,地位並不高,所以諸葛亮的出身並非名門望族。
諸葛亮有三個兄弟、兩個姐姐,在兄弟中排行第二。他小的時候生母就病故了,大約在八歲的時候,父親諸葛掛又去世了。從此諸葛亮一家子就依靠叔父諸葛玄生活了。
諸葛亮四歲的時候,爆發了驚天動地的黃巾大起義,各地軍閥在鎮壓黃巾起義中,紛紛割據自立,互相攻戰不休。諸葛亮的家鄉徐州一帶,變成了軍閥間互相廝殺爭奪的要地,威脅著這一家人的生活和安全。諸葛玄與割據揚州一帶的軍閥袁術認識,這時正好袁術從淮南派人送來了一個任命他為豫章太守的信,諸葛玄認為這正是一個躲避家鄉戰亂的機會,他決定把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留在家鄉看管家產,於興平二年(195年)帶著諸葛亮姐弟離開山東老家,去就任豫章太守(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從此一家人就分散了。
諸葛玄就任豫章太守不久,袁術就在與另一個軍閥曹操的鬥爭中,失敗後病死了。袁術一死,諸葛玄就失去了靠山,這時後漢朝廷又派來個叫朱皓的當豫章太守,諸葛玄在豫章沒有法子呆下去了,於是就又帶著諸葛亮姐弟去襄陽投靠他的朋友荊州牧劉表。但是諸葛玄到了荊州不久,還沒有得到劉表的任用,就於公元197年病死了。這時諸葛亮已經十七歲,他的兩個姐姐已在荊州出嫁,就剩下他和小弟弟諸葛均在一起生活了。他本想帶著弟弟回老家尋找哥哥,但家鄉當時更亂了,一點也不知道哥哥的信息,所以在姐姐和朋友們的勸說下,決定暫時在荊州住下來。
叔父死後,諸葛亮帶著弟弟搬到離襄陽城西二十里的隆中村住下來。這裡山明水秀,風景幽雅,諸葛亮蓋了幾間草房,與弟弟在這裡一邊讀書,探討學問;另一方面又親自參加勞動,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諸葛亮在這裡一共住了十年(197年至207年),度過了他一生中非常有意義的時期。
當時荊州一帶戰亂較少,各地的很多名士來這裡避亂的不少。其中如潁川(今河南禹縣)的徐庶(字元直)、石廣元,汝南的(今河南平輿縣)孟公威,博陵(今河北蠡縣)的崔州平等,都是很有才華的青年,他們都成了諸葛亮的好友,經常在一起磋商學問,議論天下形勢。
襄陽當地有一個很有名望的人叫龐德公,諸葛亮的姐姐就嫁給了他兒子,他們之間既是朋友,又是親戚。龐德公的朋友司馬徽(字德操)、侄兒龐統,都是當地的名士,諸葛亮和他們交往甚密。諸葛亮經常登門向這些人請教學問,研討國家大事。龐德公.很能知人,當時割據荊州的劉表,幾次想請他出來作官,他認為劉表是個庸碌之輩,都謝絕了。他對諸葛亮的才能和抱負很敬佩,所以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臥龍」,暗示他今後必成大器。
諸葛亮在與荊州名士的交往中,他的才識很快得到了他們的器重,所以在襄陽一帶的士人中頗有了點名氣。沔陽名士黃承彥,家道富有,夫人去世較早,留下一個女兒阿醜,父女相依為命。阿醜從小就很聰明,跟著他父親整日讀書寫字,文化修養很高;但她長得又黑又小,再加上一頭的黃髮,模樣兒實在不好看。諸葛亮幾次到黃承彥家拜訪過,聽說他有一個女兒長得很醜,但一直沒有見到過。有一次他在黃承彥的書房中見到一些詩文,諸葛亮讀後讚不絕口,一打聽才知道是他女兒做的,所以他很佩服這一才女。這時諸葛亮已經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他的姐姐和朋友們給他介紹了不少的大家閨秀,都不中意。黃承彥聽說諸葛亮在物色對象,覺得自己的女兒和他倒是才學相當,但論外貌諸葛亮年輕英俊,而自己的女兒長得太醜,實在配不上他。但是他從平時與諸葛亮的接觸中,知道他是一個重才不重貌的人,所以就決定試探一下諸葛亮的意思。他見到諸葛亮時,開門見山地向他說:你也到該成親的時候了,我有個女兒長得雖不好看,但才學倒可以與你相配,不知你願意不願意?諸葛亮因為對他女兒的才學早有所瞭解,一聽喜出望外,馬上答應了這門親事。這件事傳開後,人們議論紛紛,認為諸葛亮這樣儀表非凡的才子,找了那麼一個有名的醜女,太不可理解了。有人還編了兩句歌謠諷刺說:「莫學孔明擇婦,止得阿承(指黃承彥)醜女。」豈知阿醜不但有才學,而且很賢惠,對以後諸葛亮一生的事業,她都起了好作用。
龐德公的侄兒龐統這時曾游江東。他在割據江東的孫權的助手魯肅處,見到了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回荊州的時候諸葛瑾托他給諸葛亮捎回一封家書。諸葛亮見信後,才知道哥哥早已離開山東老家,到江東避亂。現在一家人又都聯繫上了,知道了各自的下落,諸葛亮心裡也就踏實了。
在隆中隱居的諸葛亮,讀了很多的書,瞭解到很多我國歷史上興衰成敗的事情,他常常聯繫當時的實際,與周圍的朋友們探討治國平天下的道理。由於他的見解深刻而又實際,常常得到朋友們的讚賞。他在這時不但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完整的政治見解,而且在當地社會上的聲譽也越來越高,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志同道合的集團,這都為他以後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準備了條件。
在諸葛亮隱居隆中的十年期間,國內的政治形勢也在急劇地變化著。黃巾起義已經逐漸被各地的軍閥鎮壓下去,但東漢王朝也已名存實亡,它對各地的軍閥已經沒有能力加以控制。中原地區經過長期的混戰,曹操打敗了主要對手袁紹,逐步統一了北方。孫權佔據的江東地區,經過整頓內政和發展生產,統治也日趨穩定。而割據荊州的劉表和益州的劉璋,雖然也都控制了不小的地區,但都沒有什麼政治抱負,內部統治也不夠穩定。而且由於劉備的投靠劉表,更促進了劉表內部的不穩定。
劉備是涿郡涿縣(今河北涿縣)人,自稱是漢景帝的兒子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代,但到劉備出生的時候,家境早已衰敗,幼年時是靠母親織草鞋勉強維持生活的。黃巾起義後,他在地主商人的支持下,同關羽、張飛等人組織起一支武裝,參加鎮壓黃巾起義,但到處受到排擠,始終沒有一個固定的地盤,最後不得不在公元201年到荊州來投靠劉表。劉表對劉備的投靠自己,表面上雖然十分歡迎,但劉表這個人猜忌心很強,怕劉備的到來影響了自己的地位,所以只撥給他一支不大的人馬,要他駐守在荊州北面的新野(今河南新野縣),防守荊州的北大門。
劉備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人,他到了荊州之後,就四處打聽有識之士,想網羅一批有遠見的謀士,作為自己爭奪天下的助手。他聽說司馬徽是當地的名士,就去向他請教。司馬徽向他推薦了兩個人,一個是諸葛亮,另一個是龐統。他認為這兩個人是識時務的俊傑。後來徐庶拜訪劉備時,因為龐統已到江東投靠孫權,所以也向他推薦了諸葛亮的才幹。劉備知道徐庶是諸葛亮的好友,就想請他去把諸葛亮叫來,但徐庶對他說,諸葛亮這個人自恃比古代的管仲、樂毅還高,你親自屈尊去請他,還不一定見你,讓我代你請他,是絕不會來的。
劉備聽了司馬徽、徐庶對諸葛亮的評價,覺得諸葛亮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這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良輔。於是決定親自到隆中拜訪諸葛亮。但頭一次和第二次都落空了,正巧諸葛亮不在家。第三次去才見到了諸葛亮,這就是歷史上被人們傳為美談的「三顧茅廬」。
這時劉備已經是四十七歲的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而諸葛才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未經世面的書生。諸葛亮被劉備真心誠意向自己求教的心情所感動,因而認真細緻地向劉備分析了當時天下的形勢,以及劉備所應採取的對策。這就是有名的「隆中對」。
諸葛亮認為,論名望和實力,袁紹都比曹操要大,但卻被曹操擊敗,這說明曹操有智謀。曹操戰勝袁紹後,已基本統一了北方,有百萬人馬,而且還可以借天子的名義發號施令,所以不能和他爭鋒。孫權佔據江東,那裡地勢很險要,又經過他父兄的經營,民心歸附,政治穩定,只能跟他聯合,也不能動搖他了。所以總的戰略上,應採取聯合孫權,抗擊曹操的方針。
諸葛亮認為,荊州是個用武的地方,但劉表無能,守不住這塊地方,這就給劉備佔據荊州創造了很好的條件;益州地勢很險要,土地也肥沃,但劉璋昏庸無能,治理不好。如果劉備借自己是皇室後裔的名望,據有荊州和益州之後,對內修明政治,安撫好後方的少數民族,然後就可以圖大業了。
諸葛亮認為,劉備在荊州和益州的實力穩定後,就可以與孫權結成聯盟,等待時機進攻曹操。時機一到,就可分兵兩路,一路軍隊由荊州出發,進攻洛陽;另一路主力軍由益州出發,經秦川去攻取長安。這樣,劉備復興漢室的願望也就可能實現了。
諸葛亮對劉備的這一番形勢分析,是非常深刻和有遠見的,後來的形勢發展,大體都與諸葛亮的上述估計相吻合,這說明他雖然身居隆中,卻時刻在關心著國家政治形勢的發展,並隨時準備參加治理國家大事,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劉備對他的這一分析,當然是佩服之至,因而對諸葛亮非常敬佩,覺得這正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理想的助手。劉備請諸葛亮出山,幫助自己去實現這一政治理想,諸葛亮見劉備待人誠懇,很尊重自己的意見,因而就接受了他的邀請,與劉備一起下山到了新野。
諸葛亮到了劉備的軍中,發現他只有幾千士兵,這麼點人馬如何能抵擋住曹操的進攻呢?當務之急是擴充軍隊。諸葛亮瞭解到,荊州當時有不少沒有戶籍的「游戶」,他們沒有控制在國家手中,而成為地主豪強的依附人口。諸葛亮建議下令讓這些「游戶」限期申報戶籍,從中抽一批兵員,結果劉備的軍隊很快就擴大到數萬人。
火燒赤壁 聯吳抗曹
劉表有兩個兒子劉琦和劉琮,劉表喜歡劉琮,劉琦被排擠在外,任江夏(今湖北雲夢)太守。劉表不久死去,權歸劉琮掌握。這時曹操帶大兵南下進攻荊州,劉琮害怕曹操的威力,沒有通知劉備,就派人向曹操表示投降。當劉備很知投降的消息後,已來不及組織抵抗,只得倉猝向江陵(今湖北江陵)撤退。荊州的一些不願投降的百姓,也跟著劉備的軍隊撤退,由於人多,再加上幾千輛輜重,所以行動很緩慢。到了當陽(今湖北荊門),才決定撥出一支人馬,由關羽帶領,乘船到江陵會合。
當曹操知道劉備在向江陵撤退的時候,因為那裡屯積有不少軍械糧草,且又是軍事要地,劉備佔領了對曹操很不利,他就親自帶領五千精兵,日夜兼程追趕劉備。曹操的騎兵在長阪(今湖北當陽縣東北)沖散了劉備撤退的軍隊,劉備和諸葛亮帶著幾十名部下逃走。這時去江陵的路已被曹操切斷,只得改道漢津(漢水渡口),和趕來接應的關羽水軍會合。這時劉琦也帶了一萬多人從江夏趕來接應,就合兵一處,退守夏口(今湖北武漢)。
佔據江東的孫權,聽說劉表病死,就派自己的主要謀士魯肅,去荊州借弔喪為名,以探聽虛實,並遊說劉備共同抗曹。但是他到了南郡,就聽說劉琮已降曹,因而改奔當陽,與劉備、諸葛亮相見。他問劉備下一步的打算,劉備回答說,準備投靠蒼梧(今廣西梧州)太守吳巨。魯肅建議劉備不要去投吳巨,而應與孫權結為聯盟以抗曹。魯肅的建議與諸葛亮在隆中的估計不謀而合,劉備本來也不想去蒼梧,聽了魯肅的話當然很高興。
魯肅和諸葛亮的政治見解相同,而且諸葛亮又聽說魯肅是他哥哥諸葛瑾的好朋友,所以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魯肅跟著劉備到了夏口後,因為這裡在長江北岸,受曹操軍隊的威脅大,且與孫權的聯繫也不方便,劉備就接受魯肅的建議,改駐江南鄂縣之樊口(今湖北鄂城縣)。諸葛亮認為形勢很危急。向劉備建議馬上讓他跟著魯肅去見孫權,商討聯軍抗曹的事。劉備同意了。
諸葛亮和魯肅一同到了柴桑(今江西九江)會見孫權。諸葛亮知道孫權還沒有最後下定與曹操決一死戰的決心,就對孫權採取了激將法。他對孫權說:現在曹操已經統一了北方,如果你敢以江東的力量對抗他,就應果斷地與他絕交,而不應該表面上歸順,而內心又猶豫不決;如果覺得無力抵抗曹操,就應該放下武器,向他投降。你至今還猶豫不決,大禍就要臨頭了。孫權反問諸葛亮,那劉備現在危在旦夕,為什麼不早投降曹操呢?諸葛亮說,劉備是皇室後代,蓋世的英才,怎麼肯低聲下氣地去投降曹操!他已下定抗曹的決心,絕不會去投降曹操。諸葛亮的話激怒了孫權,他表示決不以東吳的十萬將士受制於曹操,願意與劉備結盟,共同抗擊曹操。
但是,孫權很耽心劉備剛打了敗仗,是否還有抵抗曹操的力量。諸葛亮向他解釋說,劉備雖然在長阪被打敗,但失散收集回來的士兵,加上關羽的水軍在一起,還有一萬多人,劉琦手下的軍隊也有一萬多人。曹操的軍隊人數雖多,但遠道而來,且北方人不習慣水戰。荊州劉琮的軍隊雖然投降,但不會真心幫助曹操打仗。如果孫權能派一個得力大將,統兵數萬,和劉備的軍隊同心協力作戰,一定能夠戰勝曹操,到時三分天下的局面就形成了。
孫權在諸葛亮的說服下,雖然加強了反曹的決心,但他的內部意見卻不一致。以威望很高的老臣張昭為代表,認為曹操的力量這麼強大,再加上劉琮降曹的一千艘戰艦,長江天險已難守住,只有投降是一條出路。而以周瑜、魯肅為代表,認為曹操後方不穩,北方的戰士也不習水戰,而天氣嚴寒,馬無草料,曹操的軍隊不服水土,戰鬥力不會強。他們提出以幾萬精兵就可以破曹。經過一場辯論以後,堅定了孫權抗曹的決心,他拔刀砍去案幾的一角說,我和曹操勢不兩立,誰要再提投降,就和這砍去的案角一樣處理。
孫權任命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魯肅為參軍校尉,發精兵二萬,與諸葛亮一道去樊口,和劉備的軍隊會師,準備迎擊曹操。這時曹操的先頭部隊已到了赤壁(今湖北嘉魚縣東北),因為軍中發生疫病,所以與孫、劉的聯軍接觸後,就敗退到長江北岸的烏林,與主力軍相會合。這時形成雙方的軍隊在赤壁一帶隔江對峙的局面。
曹操的軍隊不習慣水戰,他們受不了船上的風浪顛簸,所以就用鐵索把戰艦的頭尾連接起來,這樣就平穩的多了。周瑜的部將黃蓋,發現曹操的水軍用鐵索都連在一起,完全失去了戰艦的機動性,他就根據這個弱點,建議用火燒戰船的方法,消滅曹操的水軍。周瑜、諸葛亮與黃蓋密謀,由黃蓋向曹操詐降,互相暗中約定了投降的時間和信號,由黃蓋帶著十艘內部裝滿了乾柴、油液和硫磺的船,外用布幔遮蓋,插上旗號,船後拴上輕便的小船,以備大船起火後人員的轉移。船過江心後,就扯起風帆,藉著東南風,直向曹操的水軍處進發。曹操的將士看見這些船,都認為是投降的船來了,擠在船頭看熱鬧,一點兒也沒有防備。當船隊駛離曹軍還有二里的時候,十艘大船突然起火,火烈風猛,直向曹操的水軍衝去。曹操的戰船被燃起火,而船又都連在一起,一時拆不開,結果一會兒就烈焰騰空,曹操的水軍都陷入火海之中,火勢很快又蔓延到陸地上的軍營。這時早已準備好的孫權和劉備的聯軍,趁火勢急攻曹軍,結果曹操的二十萬大軍一片混亂,不戰自潰,燒死淹死的不計其數。曹操自己也只帶領了少數人馬,在孫、劉大軍的追擊下,從陸路經華容道(今湖北監利縣東北)逃向江陵。曹操損失慘重,無力再戰,只得留下部將曹仁據守江陵、襄陽,自己率領殘兵敗將退回了北方。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以弱勝強的赤壁之戰。
赤壁之戰奠定了以後三國鼎立的基礎。它是諸葛亮聯合孫權抗擊曹操戰略方針的勝利。曹操回到北方以後,積極經營北方,使北方進一步得到了統一。孫權在江東的政權更鞏固了。劉備則在荊州站住了腳根。諸葛亮在劉備初敗之後,力促孫、劉聯盟的實現,並使劉備轉危為安,建立了一塊發展自己勢力的基地,這充分反映了他的傑出的政治和軍事才幹。
出謀劃策 開創基業
赤壁之戰後,劉備在諸葛亮的協助下,乘勝積極擴張自己的勢力。劉備帶兵佔領了荊州南部的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任命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治理長沙、桂陽、零陵三郡,以三郡的人力和物力,擴充了劉備的兵力,充實了他的軍餉。這時周瑜也擊敗了曹操的部將曹仁,佔據了江陵。
為了加強孫權和劉備的聯盟,在魯肅的建議下,孫權還把自己已佔據的江北的南郡,轉借給劉備,這就是所謂的「借荊州」。同時,孫權還把他的妹妹嫁給劉備,雙方結為親家。
劉備在荊州鞏固了自己的地盤後,就準備按照諸葛亮「隆中對」的策略,進佔益州。而恰巧在這個時候,佔據益州的劉璋派人來請劉備。因為這時曹操削平了割據西北的軍閥馬超和韓遂,佔領了關中地區,還準備進攻益州北方的漢中,劉璋受到曹操的威脅,非常害怕。這時劉璋的內部矛盾重重,他的兩個部下張松和法正,早已暗中和劉備勾結,準備在劉備進攻益州時作內應。他們見劉璋在曹操勢力的威脅下惶恐無主見,就乘機勸劉璋說,劉備和你是同族,而和曹操是仇敵,如果請劉備來益州,協助你先曹操而佔領了漢中,曹操也就不敢進攻益州了。劉璋受騙,同意了這個辦法,他派法正去請劉備,劉備聽了正中其懷。就命諸葛亮鎮守荊州,自己親自率兵數萬,到了益州。
劉備到了益州後,受到劉璋的歡迎,給他的軍隊補充了很多物資,讓他去攻打漢中。但是劉備的軍隊行到葭萌(今四川昭化縣)就停止不前,在當地作起爭取人心的工作來了。這時張松為劉備作內應的事也被人揭發,劉璋下令殺了張松。劉備乘機佔領了涪城(今四川綿陽縣),並派人通知諸葛亮,要他火速領兵西上,與劉備合兵取益州。諸葛亮讓關羽留守荊州,自己領兵沿江西上,佔領了巴東(今四川奉節縣)。到劉備攻下雒城(今四川廣漢縣),進圍成都時,諸葛亮率領的軍隊也已到達成都附近,與劉備的軍隊會師了。在劉備和諸葛亮合圍成都的情況下,劉璋無力抵抗,只好投降。劉備順利地佔領了益州。
在劉璋統治益州期間,法制廢弛,官吏腐敗,外來人與當地人的矛盾很尖銳,所以政局長期不穩定。劉備佔領益州後,就任命諸葛亮為軍師將軍,全面整頓益州的政務。諸葛亮頒布了一些法令和條例,也就是所謂的「蜀科」,嚴格地加以執行,對那些橫行不法的人,不管他是什麼地位的人,也不管是「土籍」還是「客籍」,都嚴肅認真地以法制裁,這樣益州的社會秩序很快就得到好轉。對於任用官吏,也不分親疏,都量才加以重用。對於原來劉璋手下的官員,如益州太守董和,他為官正直清廉,劉備派他為掌軍中郎將,讓他和諸葛亮一起管理將軍府事務。劉璋的廣漢長黃權,曾勸劉璋不要請劉備入蜀,後來又堅決抵抗過劉備的軍隊,但劉備也沒有忌恨他,仍封其為偏將軍。對劉璋排擠打擊的人,也一一加以錄用。這樣也就穩定了統治階級內部,團結了劉璋的部下,使劉備在益州的統治穩定下來。
佔據益州,奪取漢中,然後再進攻長安,這是諸葛亮在「隆中對」中的主要戰略思想。現在既已佔據丁益州,下一步就是如何奪取漢中了。
漢中地處四川北部和陝西的交界處,四周環山,中間土地肥沃,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曹操佔據了漢中,益州的北方就無險可守,劉備就會處於挨打的地位;劉備佔據了漢中,不但在益州北方建立起一道防衛的屏障,而且可以成為北上進軍的跳板和前沿陣地。但當劉備佔據了益州之後,漢中已被曹操佔領,他派原來駐守長安的大將夏侯淵來鎮守漢中。
當劉備在益州的統治穩定下來後,就決定於公元217年親率大軍攻取漢中。他讓諸葛亮留在成都,負責後方的糧草供應。劉備的軍隊在陽平關,與夏侯淵的軍隊相持不下。劉備要諸葛亮派增援的軍隊,諸葛亮因益州所留兵力不多,怕都增援了後方出事。他徵求部下楊洪的意見,楊洪說:漢中是益州的咽喉,如果佔領不了漢中,益州也保不住,應該發兵打贏漢中這場戰爭。諸葛亮接受楊洪的意見,立即發兵增援陽平關,在定軍山一戰,夏侯淵大敗,曹操被迫撤出了漢中。後來曹操曾親自率兵想再次收回漢中,但沒有成功,因而曹操的防線不得不收縮到長安。而漢中卻成了劉備後來進軍北上的前線陣地。
劉備佔領漢中以後,勢力發展到高峰。這時他手下的文臣武將一百二十人,聯名擁立劉備為漢中王。劉備當漢中王的儀式是在沔陽(今陝西勉縣)舉行的。他當了漢中王以後,就立劉禪為王太子,由軍師將軍諸葛亮總理軍國大事,實際上就是丞相的權位。
託孤重任 殫精竭慮
劉備佔領益州後,孫權就派諸葛瑾去見劉備,要求歸還劉備借去的荊州,劉備藉口說還準備攻取涼州,當然不願歸還。孫權對劉備不歸還荊州不滿,就派官吏去接管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被劉備的守將關羽趕走。孫權大怒,就派大將呂蒙帶兵二萬,要用武力去佔領三郡,雙方的關係很緊張,眼看孫、劉聯盟就要破裂。正在這個時候,劉備聽說曹操進攻漢中,就主動對孫權讓步求和,雙方以湘水為界,平分了荊州。
當劉備穩定漢中的形勢後,曾於公元219年令關羽在東線進攻曹操佔領的襄陽和樊城。時值秋季大雨,關羽用水淹曹軍,取得了重大的勝利。曹操迫於關羽的威脅,甚至想撤出許昌,以避關羽的兵鋒。這時曹操利用孫權和劉備之間的矛盾,派人遊說孫權,乘關羽後方空虛的機會,去奪回荊州。孫權上當,派呂蒙輕取江陵、南郡等地,關羽聽到消息,只好撤去對襄陽的包圍,回兵救援後方,作戰不利,在麥城(今湖北當陽縣)被孫權所殺。荊州被孫權從劉備手中全部奪回。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病死,曹丕廢漢獻帝,改國號為魏,自稱魏文帝。劉備聽說漢獻帝被廢,自己作為皇室的後裔,理應繼承漢朝的正統,也就在第二年稱帝,國號仍為漢,史稱蜀漢。他當皇帝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關羽報仇,奪回荊州。
劉備親率大軍東征孫權,破壞了諸葛亮一心建立的聯盟。劉備當了皇帝後,已任命諸葛亮為丞相,但史書上沒有留下諸葛亮對劉備這次出兵的態度,從後來諸葛亮的態度看,他是不同意的。但劉備這時對什麼人的反對意見都聽不進去,一心想復仇,所以孫權派人向他求和,也一概加以拒絕。
劉備出兵初期,收復了荊州的一部分土地,一直打到狨亭(今湖北宜昌),與陸遜率領的五萬東吳將士對陣。陸遜見劉備的軍隊士氣旺盛,急於求戰,就採取以逸待勞,堅守不戰的方針。這樣雙方對峙了七、八個月之後,劉備軍隊的供應困難,士氣低落,陸遜這時根據劉備兵力分散的弱點,突然發動火攻,燒了蜀軍連營四十座,蜀軍大敗,劉備率少數人突圍,退回白帝城(今四川奉節縣)。在成都的諸葛亮聽到劉備慘敗的消息,嘆息說:如果法正還活著,一定能夠阻止這次東征。就是東征,也不會遭到這樣的慘敗。這說明諸葛亮在東征前,對劉備的東征曾持有保留的態度。
東吳在打劉備前,為了取得曹魏的支持,曾上表稱臣。孫權打敗劉備後,曹魏為了給孫權施加壓力,要孫權把兒子送到洛陽當人質。孫權不同意,曹丕就率軍南下,準備攻打孫權。這時孫權為了避免兩線作戰,就主動派人到白帝城,與劉備講和。這時的劉備已經沒有力量再打,只得接受了孫權的議和建議。
劉備退到白帝城後,心情鬱悶,一病不起。他覺得自己的病已經難於見好,就派人把諸葛亮召到白帝城,向他託付後事。他在病榻前對諸葛亮說:你的才能比曹丕高出十倍,一定能夠把國家治理好。我的兒子劉禪,你如果認為可以輔助,就輔助他;如果不值得輔助,就廢掉他。諸葛亮聽了劉備的話,很感動,他流著眼淚向劉備保證說:請你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輔助太子到死。
劉備在死前,還給太子劉禪留下一封遺書,他在遺書中回顧說:人活到五十歲就不算短命,我現在已經活到六十多歲,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惋惜。只是心裡放不下你們幾個兄弟。你們一定要努力,不可懈怠。凡作一件事,決不可因為小惡而去作,更不要因為小善而不去作。惟有事事賢德,才能使人心服。我沒有什麼值得你們傚法的,你們要多讀書,可以從中得到啟發。你們和丞相諸葛亮相處,要像對待父親那樣尊重他。
不久劉備就死在白帝城。諸葛亮把劉備的靈柩護送回成都後,就輔佐十七歲的劉禪接皇帝位。劉禪封諸葛亮為武鄉侯,丞相兼益州牧,從此諸葛亮就擔負起了輔佐劉禪治蜀的重任。
在諸葛亮受託輔政的時候,蜀漢正處於一個很困難的境地。在,劉備東征失敗以後,不但軍事力量大大削弱了,而且內部的政局也很不穩定,一些地方豪強,乘機叛亂投敵。曹魏和孫吳,都想乘機消滅蜀漢。所以諸葛亮當時的擔子是很重的。
諸葛亮首先要處理的問題,是改善已經受到嚴重破壞的孫、劉聯盟。他深知如果孫權被曹丕壓服,投靠了曹魏,將對蜀漢構成生死的威脅。所以他在辦完劉備的喪事,奉劉禪即位以後,馬上派尚書鄧芝為中郎將出使東吳,開展了重建孫、劉聯盟的外交活動。鄧芝到了東吳後,孫權怕與蜀漢往來密切,得罪了曹丕,所以沒有敢接見他。鄧芝很瞭解孫權當時的心情,就上書給孫權說:我這次來,不僅是為蜀,也是為了吳。孫權一聽說他來也是為了吳,就想聽一聽他對吳有什麼建議。鄧芝一見孫權,就對他說,你要臣服於魏,不是讓你去入朝伴駕,就是讓你去送太子當人質,如果不依從,就會以討叛臣的名義南征,你是難以頂住的。而如果蜀吳恢復結盟,進可以兼併天下,退可以三足鼎立,為什麼我們不結盟抗魏,而你要去臣服於魏呢!孫權聽了鄧芝的話,覺著說得有理,就斷絕了和魏的關係,恢復了吳蜀聯盟。從此雙方派的使臣往來不斷,加強了彼此的瞭解和聯繫,諸葛亮也就減輕了東顧之憂,而一心整頓內政了。
劉備死後,諸葛亮在派鄧芝去東吳重修盟好的同時,提出了「務農殖谷,閉關息民」的政策。因為吳蜀結盟之後,魏就開始對吳用兵,吳魏的相爭,就給蜀造成了一個短時間的機會,可以休養生息,發展生產,以恢復國力。諸葛亮充分地利用了這一時機,整修水利,獎勵農耕,減輕農民負擔,因而使農業生產得到了一定的恢復和發展。
南中平叛 七擒七縱
蜀漢的南方,在今四川南部和雲南、貴州一帶,居住著一些當時稱為「西南夷」的少數民族。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就曾提出「南撫夷越」以鞏固後方的方針。劉備佔領益州後,諸葛亮就選派了一個很懂得處理民族關係的將領鄧芳,作廉降都督,負責治理南中地區,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劉備死的時候,鄧芳也已去世。這時益州(今雲南晉寧縣)漢族地主豪強雍閭發動叛亂,得到了孫權的支持,封他為永昌太守。同時,越嵩(今四川涼山、帶)少數民族貴族高定元,胖舸(今貴州貴陽一帶)太守朱褒,也響應雍閭,起兵反蜀。當時南中地區一共四個郡,除了永昌外,其它三郡都發生了叛亂。
諸葛亮在劉備剛死,處境十分困難的情況下,想用「撫而不討」的辦法解決南中叛亂。他讓自己的助手李嚴給雍閭寫了一封信,指明利害,勸他停止叛亂活動,被雍閭拒絕了。這時的諸葛亮,急於恢復吳蜀聯盟,整頓內政,所以對南中的叛亂,暫時採、取了等待的態度。
蜀漢建興三年(225年)三月,當蜀漢內部穩定下來後,諸葛亮決定親自率軍南征。在離開成都的時候,參軍馬謖送了幾十里,臨別時馬謖向諸葛亮建議說:南中地勢險要,離成都較遠,即使用武力將他們征服,以後還是會有反覆。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這次一定要征服南人的心,南中才可長治久安。馬謖的這番話,很合諸葛亮的心意,他在南征中就注意了攻心之戰。
諸葛亮進軍南中,兵分三路。西路軍由諸葛亮親自率領,攻打越嵩的高定元;東路軍由馬忠率領,攻打胖舸群;中路軍由駐守平夷(今四川畢節)的來降都督李恢率領,直接攻打益州。諸葛亮想用東西兩路先平定益州的兩翼,孤立益州後,再集中力量平定益州的叛亂,當時的中路軍只起一個牽制的作用。諸葛亮率領的西路軍進入越嵩後,高定元在沿線築了很多堡壘防守,諸葛亮沒有忙於進攻,而是在大軍壓境下,讓高定元集中主力決戰,一舉全殲了這支叛亂力量,高定元被殺。與此同時,馬忠率領的東路軍,也擊敗了朱褒,順利佔領了胖舸郡。然後這三路大軍會合,集中圍攻叛亂中心益州。
諸葛亮的軍隊到了益州時,叛軍內部發生了內訌,雍閭被高定元的部下所殺。當地少數民族首領孟獲,收集雍閭的餘部,繼續與蜀軍對抗。孟獲勇敢善戰,在當地少數民族中很有威望。諸葛亮想到馬謖臨別時的勸告,就想降服孟獲,以後再通過孟獲來治理當地的少數民族。於是他下命令,不要傷害孟獲,要活捉過來,對他作工作,讓他心服。
孟獲雖然作戰勇敢,但缺少謀略,所以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後,孟獲兵敗被捉。諸葛亮讓軍隊擺開陣勢後,親自陪著孟獲到軍前觀看陣勢,想使孟獲懾服在自己的軍威之下。諸葛亮問孟獲:你看,這樣威嚴的軍隊你能打贏嗎?孟獲很不服氣,他傲慢地說:過去我不清楚你們軍隊的虛實,所以戰敗被俘。現在看了你的軍陣,也不過如此。我如果有機會再與你打仗,一定能夠打敗你。諸葛亮聽了他的回答,就爽快地放他回去,讓他整軍再戰。孟獲回去,果然重整隊伍,再與蜀軍交戰,又兵敗被捉。諸葛亮見他心裡還不服氣,就又放他回去,收集殘部再戰,結果又戰敗被捉。這樣一捉一放,前後共有七次。到孟獲第七次被捉時,諸葛亮又要釋放他,這時孟獲不願走了,他心悅誠服地說:我完全服你了,今後南人再也不反叛了。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七擒孟獲」。
諸葛亮平定了南中的叛亂後,為了便於控制,就把原來的四郡改為建寧、雲南、興古、永昌、越嵩、胖舸六郡,安排一些熟悉當地情況的官員為郡守。對原來少數民族的部落組織,也保留下來,讓原來的酋長進行統治。對一些在當地影響較大的少數民族上層分子,都安排了較高的官職,以穩定少數民族的關係。如盂獲就官至御史中丞(中央的監察官),孟琰被封為輔漢將軍。這樣的安排,對拉攏少數民族上層,穩定南中的局勢,起了積極的作用。
諸葛亮還把漢族地區的一些先進的生產技術,在南中地區加以推廣,以發展當地的生產。同時,他也從那裡徵收大量的物資,如當地的特產金、銀、丹漆以及耕牛和戰馬等,源源不斷地外運出來,充實蜀漢政權的財政及軍事方面的需要。
南中的士兵,作戰勇敢,善於爬山越嶺,諸葛亮抽其精銳,和他們的家屬一萬多戶,遷到蜀中,編為五部,號稱「飛軍」,成了蜀漢軍隊中一支特別部隊。對於少數民族中一些不適於當兵作戰的人,則讓他們給漢族和少數民族的地主當部曲,不但增加了勞動力,還易於加以控制。
諸葛亮對南中地區的少數民族,主要採取的是拉攏安撫的政策,這對於協調當地的民族關係,爭取少數民族對蜀漢政權的支持,都起了積極的作用。所以諸葛亮在世,南中地區一直比較穩定,這也顯示了諸葛亮的政治才能和遠見。
北伐中原 壯志未酬
平定南中以後,諸葛亮就解除了蜀漢的後顧之憂,所以就集中力量,練兵講武,準備北伐曹魏。消滅曹魏,然後統一天下,這是諸葛亮一生的主要奮鬥目標,現在他終於可以開始施行了。
蜀漢建興四年(226年),魏文帝曹丕病死,年僅二十二歲的曹睿即位,是為魏明帝。這時諸葛亮認為魏國幼主當政,內部不穩,正是北伐的大好機會。當時蜀漢攻魏的路線只有一條,就是出秦川,向長安進軍。但是軍隊要出四川,需經過一段崎嶇的山路,運送物資很困難。所以要北伐,首先必須把兵員和物資運到漢中集中,然後再從漢中伺機進軍。
諸葛亮要帶兵離開成都到漢中去,對成都的政治很不放心。這時後主劉禪雖然已經二十歲了,但他庸碌無能,不能獨立處理政事。因此諸葛亮在離開成都前,對政府的人員作了佈置和安排。然後他又給劉禪上了一個奏章,向他交待了應該作什麼,不應該作什麼。他在奏章中首先分析了當時天下的形勢,說明蜀漢能達到現在的地位,都是大臣和將士拚死奮鬥的結果,來之不易。他勸告劉禪要勵精圖治,繼續發揚大家的銳氣,切不可妄自菲薄,阻塞忠勇之路。諸葛亮的這份奏章,就是有名的《出師表》。它表現了對漢室的忠忱,對事業的殫精竭慮,對劉禪的苦口婆心,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政治宣言。
諸葛亮將成都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就率領步騎二十萬前往漢中,隨行的有老將趙雲、魏延、吳懿等,還有年輕的參軍馬謖。到了漢中後,諸葛亮和大將們研究進兵的路線,魏延建議:魏軍長安的主帥夏侯楸,是曹操的女婿,此人膽小無謀。如果讓我領兵五千,從褒中(今陝西褒城)出發,沿秦嶺往東,經子午谷(今陝西漢陽)向北,用不了十天功夫就可以進到長安,夏侯楸一定會棄城逃走。這時諸葛亮率主力由斜谷(今陝西眉縣)會師長安。等到曹魏從東邊調集兵馬來反攻時,蜀漢的軍隊已經收服了咸陽以西的地區,佔據了主動。諸葛亮用兵一向十分謹慎,他認為魏延的計畫太冒險了,不如穩紮穩打把握大。他決定出祁山(在今甘肅西河縣),先取隴右(今隴西高原),再向關中,這樣的進軍不會冒太大的風險。諸葛亮用分兵兩路聲東擊西的戰術,一路派趙雲、鄧芝為疑軍,進駐箕谷(今陝西褒城北),揚言要從斜谷攻打酈城(今陝西眉縣);而另一路則由諸葛亮率領主力,向西北去攻打祁山。很快隴西的天水(今甘肅甘谷)、南安(今甘肅隴西)、安定(今甘肅鎮原)三郡,都叛魏歸蜀,天水將領姜維向諸葛亮投降。
諸葛亮在隴西的勝利,震動了魏國朝野。魏明帝一方面派曹真督軍馳援酈城,抵禦斜谷一線進攻的蜀軍,另一方面派大將張邰率軍五萬西上,抵擋諸葛亮的主力。他自己親到長安坐鎮,以穩定軍心。
諸葛亮聽到張邰率大軍西來,他觀察地形以後,決定派一支先遣部隊去守住咽喉要地街亭(今甘肅秦安縣),以牽制張邰的進軍。當時在諸葛亮身邊的還有大將魏延、吳懿等,但由於諸葛亮平時對馬謖的兵法很重視,沒有派遣這些老將,反而派並無實戰經驗的馬謖去鎮守街亭,而由另一個將軍王平為副將。馬謖到了街亭,張邰率領的魏軍也已到了街亭。馬謖見街亭旁邊有座小山,認為把營寨紮在山上,就佔據了高地,可以控制街亭。王平認為,山上無水源,如果魏軍切斷山下的水源,蜀軍就會不攻而自亂。馬謖忘了諸葛亮臨行的囑咐,也聽不進王平的勸告,把軍隊駐紮在山上;王平只得請求帶一千人馬駐守山下,以便接應。張邰見馬謖的軍隊駐在山上,馬上切斷了水源圍攻,馬謖的軍隊因為缺水喝,不攻而自亂,王平見山上的軍隊已亂,就拚命擊鼓,裝出要進攻的樣子,徐徐收集馬謖潰散的士兵,慢慢地撤出了戰鬥。張邰怕王平後面有伏兵,也沒有敢追趕。這就是有名的「失街亭」事件。
由於街亭的失守,打亂了諸葛亮的整個戰鬥部署。這時趙雲、鄧芝率領的另一支人馬,也被魏軍打敗。諸葛亮在進無所據的情況下,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放棄已經到手的隴西三郡,收兵回到了漢中。諸葛亮在總結這一次戰鬥經驗和教訓的時候,認為馬謖不聽勸告,違背戰鬥部署的原則,是造成失敗的主要原因。本來他任命馬謖鎮守街亭時,一些老將就有不同的看法,現在馬謖違犯軍令,造成全軍的撤退,不嚴辦馬謖,難於使大家心服。諸葛亮和馬謖的哥哥馬良是好友,對馬謖也很有感情,但他不得不處以公心,揮淚斬了馬謖。諸葛亮認為自己錯用馬謖也有責任,因而上書向後主請求,也給了自己一個降三級的處分。
諸葛亮並不甘心這次北伐的失敗,他在積極地準備新的北伐。蜀漢建興六年(228年)冬天,當東吳大將陸遜在石亭(今安徽桐城)大敗魏將曹休,魏軍主力東下增援,關中地區空虛的時候,諸葛亮認為再次北伐的機會到來。但是當時有的大臣認為,前次北伐,無功而還,是否有必要再次北伐,對北伐能否取得勝利表示懷疑。諸葛亮為了堅定北伐的信心,又給後主上了一個奏章,說明如果不伐魏,在魏強蜀弱的情況下,是無法維持偏安局面的。只有用主動進攻的方法,才有可能改變蜀漢不利的處境。這個奏章被稱為《後出師表》。諸葛亮這次北伐,率數萬兵力出散關(今陝西寶雞市),圍攻陳倉(今陝西寶雞市東)。當時魏國守陳倉的軍隊只有一千多,但陳倉的地形險要,利守不利攻,所以魏軍在其將領郝昭的率領下,堅守了二十多天也沒有被諸葛亮攻下。這時諸葛亮因為魏軍援兵就要到來,蜀軍的糧食也供應不上,就主動撤兵回到漢中。
第二年春天,諸葛亮派部將陳式率兵攻取武都(今甘肅成縣)、陰平(今甘肅文縣)兩郡,魏的雍州刺史郭淮從隴西進兵反擊陳式,諸葛亮率主力突然進至建威(今甘肅成縣),郭淮被迫退兵。諸葛亮派兵據守武都、陰平二郡,並對當地的少數民族進行了安撫,然後率主力又退回漢中。
這兩次的北伐,都局部地取得了一些勝利。後主認為諸葛亮立了功,就下詔恢復了諸葛亮原來的職務。
建興九年(231年)春天,諸葛亮在進行了兩年的準備工作,並使用了「木牛」作為運送軍糧的工具,還聯繫北方少數民族鮮卑族的首領軻比能率眾至北地(今陝西耀縣)響應,再一次出兵北伐,包圍了祁山。這時魏明帝把大將司馬懿從荊州調回,要他率大軍去抵抗諸葛亮的進攻。司馬懿很有軍事才幹,他知道諸葛亮遠道而來,所帶軍糧有限,因而求戰心切,就採取了堅壁固守;以逸待勞,不與蜀軍主力決戰的戰術,想拖垮諸葛亮。諸葛亮雖然百般刺激司馬懿的主力出動決戰,但司馬懿一直堅守不戰。所以雙方相持了一個多月,諸葛亮在一些局部的戰鬥中雖取得了一些勝利,但一直未能消滅魏軍的主力。這時由於諸葛亮後方的運糧工作出了問題,不得不被迫退兵,而且在退卻中誘殺了魏的名將張邰,但從整個戰役來說,這次北伐仍未取得什麼大的進展。
諸葛亮退回漢中後,查問負責運糧的李平,為什麼不能按時把糧運到前線,結果發現是李平在裡邊搗了鬼,諸葛亮很氣憤。他查明瞭李平的過失,奏明瞭後主,削了他的官爵封號,把他流放到梓潼郡(今四川梓潼)。從這一件事情中,諸葛亮進一步認識到北伐中軍糧供應的重要。為此,他又設計了一種四輪運糧小車叫「流馬」,組織軍隊把軍糧先運到接近前線的斜谷(今陝西眉縣),派兵嚴加保護;同時,還在渭水前線分兵屯田,以就地解決糧食問題。公元234年,諸葛亮在軍糧問題上作了充分的準備後,與孫權約定,同時進兵伐魏。這一次北伐,諸葛亮集中了十萬大軍,出斜谷口,到郡縣,在渭水南岸的五丈原(今陝西岐山縣)紮營,與司馬懿率領的魏軍相對峙。這次司馬懿仍然採取堅壁拒守,不輕易出戰,等到蜀軍的糧食供應中斷後,再發兵追擊的方針。
諸葛亮與司馬懿在五丈原相持了一百多天,諸葛亮想盡辦法挑動司馬懿出戰,司馬懿的部將也一再要求出戰,司馬懿就是堅守不戰。這時孫權北伐的軍隊因為出戰不利,已經撤兵。諸葛亮恐怕魏的增援部隊到來,增加與司馬懿決戰的困難,終日思慮重重,積勞成疾,一病不起。他感到自己這場病凶多吉少,所以在給後主上奏章報告病情的同時,附了一件密奏,告訴後主說:我如有不幸,後事可託付蔣琬。後主得知諸葛亮病重的報告,馬上派尚書僕射李福趕到五丈原探問病情,並向諸葛亮問了好多軍國大事。李福走後,諸葛亮的病情更加重了,但過了幾天,李福又從半路上返回,諸葛亮見到李福,對他說:我知道你返回的意思。我之後蔣琬可接替我的工作。李福又問:蔣琬之後,誰可接替呢?諸葛亮回答說:費韋可替。李福再問下去,諸葛亮就合上眼睛,不願再回答了。李福走後不幾天,諸葛亮就病死在五丈原的軍中,時年五十四歲。
諸葛亮在病重的時候,就把軍中的大事託付給了大將姜維和楊儀,並告以他死後退軍的密計。諸葛亮死後,姜維和楊儀按照他的遺囑,密不發喪,有組織地整軍而退。司馬懿得知蜀軍退卻的消息,親自領兵來追,楊儀領軍作出了反擊的行動,司馬懿怕中計,沒有敢再追,所以蜀軍從容撤退到斜谷,然後才下令發喪。司馬懿回到五丈原蜀兵原來的營地觀察後讚歎說:諸葛亮真是天下奇才呀!
鞠躬盡瘁 流芳青史
諸葛亮二十七歲時被劉備從隆中請出,到五十四歲時去世,他的後半生一直是兢兢業業,在風雲變幻的歷史舞台上,輔助劉備和他的兒子劉禪,苦心經營蜀漢政權。他平生的志願,是由蜀漢來統一全國,但由於主客觀條件的限制,他沒有能實現自己的志願,就病死在戰場上。根據他的遺囑,把他的遺體安葬在定軍山(今陝西勉縣南)。定軍山地處蜀魏交界處,劉備和黃忠曾在這裡打敗魏軍,殺了魏國名將夏侯淵。諸葛亮選擇這個地方作為墓地,而不歸葬成都,說明他對這個戰場的懷念。諸葛亮在遺囑裡,對他的葬儀要求簡樸,只穿平時的便服,不陪葬任何器物,只依山造一小墳堆即可。他安葬的時候,後主派大臣弔唁,贈給他「忠武侯」的稱號,所以後來稱他「諸葛武侯」。
諸葛亮生前還給後主上過一個奏章,說他在成都有桑樹八百棵,薄田十五頃,這是佔領益州後,劉備賜給他的一筆錢買的產業,一家人的生活的主要來源。他自己在外任公職,衣食都由公家供給,沒有積蓄任何一點財產。作為長期身居相位的諸葛亮,在生活上能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在封建時代是不可多得的。
諸葛亮娶黃氏醜女為妻後,成為家庭內的得力助手,相傳「木牛」、「流馬」就是受黃氏的啟發製造的。但黃氏早年未生子,諸葛亮過繼其兄諸葛瑾之子諸葛喬為繼子。諸葛喬娶了皇家的公主,拜為駙馬都尉,但諸葛亮對他管教甚嚴,外出打仗帶在身邊,常讓他帶頭作艱苦的運輸工作。可惜諸葛喬二十五歲上就夭逝了。諸葛亮晚年得一兒子諸葛瞻,在他死的那一年,諸葛瞻八歲。他在給他的哥哥諸葛瑾的信中說,諸葛瞻雖然聰慧可愛,但怕他不能成重器。後來蜀亡時,諸葛瞻駐守涪城(今四川綿陽),經過英勇搏鬥,死於戰場。他的十多歲的兒子諸葛尚,聽說父親陣亡,也衝入敵陣戰死。這說明諸葛亮的兒孫們還是成器的,所以後世稱諸葛亮祖孫三代是「三世忠貞」。
諸葛亮病死前線的消息傳到成都後,朝野震動。不管是生前、受過他恩惠的,還是受過他批評處分的,都很悲痛,都認為他的死對蜀漢是一大損失。為了懷念他,經過大臣們討論,決定在他的墓地為他立廟,以便祭祀。後來當魏國大將鐘會攻下漢中時,還派人專門上定軍山祭掃了諸葛亮的墓,並下令嚴禁在諸葛亮墓地周圍放馬、砍柴。這說明諸葛亮以其崇高的思想品德,不但得到了蜀國官民的愛戴,也同樣受到了敵對國將士的尊敬。
但是,歷史的發展常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諸葛亮半生苦心經營的蜀漢政權,在他死後雖然仍由他的信任者蔣琬、費棉、姜維的全力支持和經營,但國力日衰。在他去世三十年後,終於被魏所滅亡。諸葛亮的事業在他死後雖然失敗了,但諸葛亮畢竟是一代名相,是我國歷史上一位傑出的封建政治家和軍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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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棄婿隱國何建豪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海洋之子](葉佩雯)
在妳有記憶以來,能夠記得、承認,並感覺深刻的初戀,是發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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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第一次跟著哥哥,還有哥哥其他朋友一起踏進家門那日,一群人在還在玄關處脫鞋,妳一聽見來人的聲響,便耐不住好奇興奮地衝下樓想探個究竟。其實妳很清楚即便妳多麼三八地在眾人面前繞,也不會有人多搭理妳,因為妳太小了,小到不夠有趣,也無法聽懂人在妳面前笑鬧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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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這個家無法整除似的多生的孩子,上有一個大妳七歲的哥哥,和大妳九歲的姐姐。人一知曉這樣的年齡差距,便能直覺估算出妳是「不小心」多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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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年紀相近的玩伴,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也都落在和兄姐相差不遠的年齡區間,因此妳的童年相當寂寞、十分渴望得到關注。妳或許是父母老來得子的小確幸,但在兄姐之後,他們基本已對教養一事沒有太大初為人父母的熱忱,所以哥哥姐姐小時候有的,妳小時候未必有。妳的成長歷程有點像是兄姐的劣化山寨版,妳懵懂知道一些自己應得的,然而卻無法計較,畢竟人怎麼能和自己未曾參與的過去討價還價?只能安慰自己這只是一種生不逢時,並不是刻意冷落。何況在兄姐出生之後的世界,其實沒人期待妳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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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當時哥哥的朋友中,唯一願意和妳多說兩句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妳視而不見,在妳發問時也願意認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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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他們來你們家社區籃球場打球,眾人書包往客廳一扔,復又衝出門去,妳急急追問:「你們要幹什麼?」妳血緣上的親哥哥、擁有百分之五十相同基因的人,只回頭警告了一句:「妳不要來喔!」就帶頭衝走,只有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穿鞋,溫和地覆妳:「我們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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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你不要理她啦,我妹很煩。」哥哥隨後再喊了一句。當時哥哥和死黨們喜歡取姓加上名的最後一字,合成一個較為簡短的綽號,哥哥叫沈建偉,因此人都喊他沈偉(爾後他自己演繹為「神偉」),許之邕的邕字不容易認也不好唸(音同「雍」),所以唯獨他破例取了姓加名的中間字,綽號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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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哥哥的話,許之邕只是微笑,沒有搭理,然後輕聲和妳說了再見,才關門出去。從關門的聲音聽得出來是控制了力道,禮貌而珍惜地將門帶上,少了幾分青少年不顧不管的暴戾,令妳留下極深極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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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若是許之邕來,妳便會食髓知味似地湊上去和他說話(因為妳知道也只有他會理妳),問他一些「你都考第幾名」、「你會玩牆壁鬼嗎」之類對妳而言很高級的社交問題,或是炫耀似地拿出新玩具、貼紙簿給他看,暗示他妳的品味很好,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不過這也僅能算是小孩子試圖引人注意的手段,和戀愛的範疇還離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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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夠判斷出或許是戀愛了,是在升小三的那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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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和哥哥的其他朋友來家裡社區游泳池游泳,妳不會游,只能湊熱鬧似的待在旁邊較小較淺的兒童池,眼巴巴看著。妳突然疑惑為何自己總是只能待在「邊緣」。妳想要、想做的,往往因為兄姐已經有了、做了,父母懶了、累了而被放棄犧牲,妳完全不像一般意義上的么女那般受盡萬千寵愛,倒像一個家庭中的局外人,只是偶然寄宿在這似的。因為太渴望參與眼前人聲沸騰的景象,噗通一聲,妳趁沒人注意就紮進大池之中,想默默加入哥哥們潑水、繞圈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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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妳一跳進去,學樣擺動四肢想浮游起來,才發覺根本沒辦法,水的密度屏障使妳無法呼吸,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離水面尚有一步之遙,而那正好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一步,生與死的界線。就在妳發覺自己可能要不久於人世,腦中一片反白,再也沒有力氣運作身體之際,妳突然感覺到胸肋之間一陣用力擠壓,原來是有人一把攫住妳,下一秒就將妳拖拉到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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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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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停地咳、不停地嗆,許之邕輕拍著妳的背,邊說不急不急、沒事,一邊將妳帶至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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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妳終於從溺水的生理狀態中回過神來,不再感覺每一口呼吸空氣都是濕的之後,妳緊緊抱住許之邕,擋不住的後發驚嚇令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雖然已經抵達安全之處,許之邕感覺到妳不安的需要,還是順從似地回抱著妳,安撫著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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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不知哭了多久,妳突然閃現這樣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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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妳從許之邕的肩窩間抬起頭,和他四目對視,妳發覺雖然身體開始莫名緊縮害臊起來,卻不願意離開與他的肌膚相親,復又將頭擺放回去,更緊緊擁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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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上岸休息?」許之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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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妳迅速霸道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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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要繼續待在水裡,那去兒童池好不好?比較安全。」許之邕又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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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知道該怎麼辦,妳只是不想離開他,但又不曉得該怎樣表達,所以還是回答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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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君妳幹嘛?」玩得不亦樂乎的神偉哥哥,在妳鬼門關前走一遭後終於發覺妳的異狀,朝你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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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只是斜眼怒視著可能召回許之邕破壞妳小幸運的哥哥,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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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不小心跌下水,我帶她上去。」許之邕代答,然後抱著妳開始朝水中的梯子走去。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妳的身體一離開水面,少了水的浮力,妳原始的重量竟壓得他輕哼一聲,但他還是沒有鬆手,盡責地將妳帶離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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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妳放下,確認妳的雙腳踩穩在地之後,欲轉身下水,妳卻不放開在他肩背上的雙手,還是圈著,他只好蹲著與妳平視,輕聲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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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故事突然發生,像小田和正那首著名的日劇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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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之前,妳其實也曾幼稚地笑嚷著喜歡誰、喜歡誰,有時是安親班的大哥哥、有時是鄰居的小朋友、甚至是街口便利店的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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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知道這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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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一樣,一瞬間燙得妳無法言語也無法放手。然後妳才明白,原來妳一直都喜歡著許之邕,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他頎長的肢體、溫和的嗓音,還有眼底似星空的無垠,這個男子逐漸打開了封印在妳幼小軀體內,人類本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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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罪證確鑿的初戀。大人不會了解,可是妳確實知道,妳就是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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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蟬不忍地鳴叫,聲聲不捨小二的夏天還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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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小三不久後,妳和哥哥突地被爸媽轉出十二年一貫的私立貴族學校,進入公立體系,連在美國唸高中的姐姐也回到台灣升學。那連棟拔地起,高聳入雲圍城妳童年地理,有籃球場、有游泳池的高級社區,亦連夜倉惶轉換了風景,變成最尋常的灰泥顏色,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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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由於妳一直是家裡的局外人的緣故,從來沒有人認為有必要向妳認真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妳也就這樣不明就理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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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妳才拼湊出原來是「非法借貸」四個字,讓原先明亮鮮豔的一切染上從前被認為是髒的顏色,但也從來與妳無關,像是上個世紀的事。噢對了,妳的童年本來就是上個世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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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再也沒有見過許之邕,不過往後若是有人問起妳的初戀,妳總會回答那個在水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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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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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或許是妳化學上的初戀,但實際在生活中發生形貌改變的初戀,其實是在久遠以後的十七歲,妳和鄰校男生談過一段兩個月進展到三壘還來不及全壘打的戀愛,對方用沒感覺了與妳分手;然後是大一時和打工的同事交往過一年(也是他破了妳的處女之身),他說膩了想分開一下便再也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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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居然就是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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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大三時倒追偶然在全國大專論壇認識的斯文男孩,順利交往後,便一直過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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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北部海邊仿藍白希臘風的景觀餐廳向妳單膝跪地,舉著從交往開始就默默存錢買下的、不到一克拉的鑽戒,請求妳嫁給他。一切符合妳一直以來向他明示暗示的想像,在一個妳有化妝、打扮精心、天清氣朗的日子,集結雙方好友的突擊驚喜,妳感動答應,哭得涕泗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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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驅車回程的路上緊靠著何彥宏,從此以後該稱為未婚夫的男人,一邊欣賞把玩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自己倒追來的男人向自己求婚、對自己許下一生的承諾,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妳也的確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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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妳總會感覺少了些什麼,害怕自己的生命就如此這般,可以想像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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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先預測與精準執行不就是人類總在追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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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事情無法按照己意開展,人往往抱怨、感到痛苦和不公。妳在於女人而言最困難也最重要的事上做了極準確的評估,所有進程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都按照妳的心意,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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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們會開始看婚宴場地,妳嚮往戶外婚禮,能辦在海外當然是理想,但妳知道僅憑未婚夫的財力不啻是天方夜譚,而自己父母的錢應該僅夠他們養老,若要他們為自己的夢幻出一點好像有些不孝,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選擇島內的地點;未婚夫家裡是相當不虔誠且開明的天主教,然而妳的父母卻有些台式迷信,恐怕要遵循父母意志找個老師合個八字算個日子,若如此還有日期限制,地點找尋會更加困難;婚紗、婚攝、婚秘、喜帖、喜餅,為了省錢妳樣樣都得親力親為,未婚夫性格雖好也願意幫忙,但這種事向來是女人的天下,且老實說妳認為他的美感不佳,還是自己看顧著才安心;蜜月地點妳已經想好幾個地方,行程可以交由未婚夫規劃;結婚後你們應該會住進未婚夫父母提供的一套房子,地點偏遠(進市區很麻煩的一個地方)也完全沒有裝潢,若想住得舒服一點,恐怕要去小額信貸一筆錢,空間規劃可以麻煩一位在做室內設計的高中同學,妳看過她的作品很喜歡,說不定還能拿到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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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手上的戒指竟變得好重,雖然還不到一克拉,但突然妳嫌這戒指太大了,大到得用妳整個生命才能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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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何彥宏問,邊親暱地用手磨蹭妳的大腿:「妳好像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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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最喜歡他的一項超能力,不論妳怎麼努力假裝,總是能看穿妳的身體,得知妳心裡的什麼鬆了或緊了些;不過有時妳也很討厭他對妳的敏銳覺察,這表示妳不太能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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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雖然他看得出妳的情緒變化,卻參透不了箇中緣故。妳向來很會說話,小時的不被重視令妳練成不停說話引人注意的能力,就算沒人在旁也會跟自己說話。若妳真要騙他,妳總是有辦法圓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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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剛剛海風吹太久,頭有點痛。」妳答。這倒是真的,妳只是說得稍微嚴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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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下回去我幫妳洗頭順便按摩。」他輕柔回答,充滿對妳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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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還沒結婚就趕著洞房好不好,太閃了啦!」說話的是正在開車的友人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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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是何彥宏從國中就認識的死黨,這一路看著你們愛情長跑七年,時常給他出一些餿主意,不過人不壞也挺好相處。有趣的是,他是個性格外貌和何彥宏幾乎完全相反的男子,懶散、粗魯、愛耍小聰明和一點小流氓,煙和髒話不離口,但基本上是個狐假虎威的人,面對真正的惡勢力很容易就退縮、見風轉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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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從來都不會說要幫我按摩?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講話更粗魯、搶著回話的是坐在副駕的阿布女友,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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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認識阿布以來他換的不曉得第幾個女友(有時還會同時有兩、三個),當妳熟悉阿布的戀愛慣性之後,就不再認真記他每個女友的本名(記得綽號都算是很給面子了),反正隨時有可能換。不過或許是年紀到了或許是遇對了人,比比和阿布交往已經超過一年,所以妳不但知道比比本名,也知道比比這個綽號的來源是她的英文名字Abb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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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只是幫她洗頭而已。」何彥宏出聲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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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很幸運,」阿布直視著後照鏡中的妳,口氣突然雙親般語重心長起來:「撿到我們天下第一帥童子雞,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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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珍惜啊,他是我倒追的耶。」妳答。一朵勝利的微笑掛在臉上,語氣也隨之驕傲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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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自己絕對沒有歧視的意味,可是妳很明白,妳絕對不要過像阿布、比比那樣「亂七八糟」的人生,將男女情愛當作遊戲,說換就換、想幹就幹。雖然何彥宏並不是妳的第一個男友,但妳自豪自己足夠珍惜、絕對努力,用心將你們的情感經營在正道之上,妳認為這足以彌補他不是妳的初戀、妳已不是處子之身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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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何彥宏第一個女友,想當然爾,他的童子之身也是妳破的。你們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完整成就標誌性的第一次,沒有他太緊張硬不起來、射不出來、一直軟掉⋯⋯的問題。妳能感覺他是從那之後才更投入這段戀情的,因為妳是領著他、陪著他一起經歷那些尷尬又慾望十足的時刻、聽見他射精時忍不住發出如少女嚶嚀聲的第一人,他因此將妳當作可以分享所有丟人秘密的對象,因為再沒有什麼比起性的那些要更令人沒面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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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追他、妳奪走了他的第一次、妳使他用妳想要的方式求婚。有時候,妳會感覺在你們的關係之中,妳好像比較像個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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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令所有還在苦戀裡纏鬥的姐妹們欽羨,妳有辦法訓服自己的男人,紛紛追問妳的禦男之術。而妳總是裝一副高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樣貌,因為老實說妳也有點疑惑,怎麼自己就這樣瞎貓碰到死耗子似的和未婚夫交往下來。可是妳倔強地不想讓人覺得這單單只是妳的幸運,和妳的能力無關,所以總刻意強調他是妳「追」來的事實。在姐妹們遇見任何情感挫折時,也會以導師姿態說些兩性專家般的激勵評論。反正人總能從看似堅實自信的語言中,擷取出屬於自己靈藥般的一部分,盲目地照做或是不做,只要飲鴆止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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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入公立小學後的前兩個禮拜,因為還沒拿到新學校的制服,妳只好穿著原本私立學校的制服去新學校上課。私校的制服相當高雅,粉色圓領襯衫及深藍色蘇格蘭格紋毛呢背心百摺裙,下身穿黑色高筒襪及柔軟的手工羊皮皮鞋,女學生還有與制服相配專屬的各種髮飾,髮圈、髮箍、髮夾、貝雷帽,端看自己想如何打扮。對於小孩教養已沒有多大熱忱的母親,搬家後更顯鬱鬱寡歡,所以在新學校的起始妳總是自己胡亂打理,不過卻因為那一身看就知道名貴的制服,妳在新學校中竟引起一陣不小騷動,每天都有人在下課時間趴在教室窗台偷看「像公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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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這樣的情況在妳得到新學校的制服後就退燒不少,不過班導在上課時總喜歡有意無意地當著全班的面問妳:「這個妳學過了嗎?」還是讓妳默默獲得不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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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的辦學教育,尤其是小學部,往往超前公立學校許多,而妳的確都學過了。班導這樣的問話常令妳不知所措,因為妳在原本的學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學生,卻因為轉到另一所學校而變得不一樣,這令妳的「新」生活反而不似父母兄姐那般愁雲慘霧。也是從這時開始,妳發現原來外表裝扮可以愚弄人,然後又因為這個領悟終於明暸家中其他四人的愁雲慘霧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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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忽然有點嫉妒他們也有點可憐他們,嫉妒他們擁有的那麼多又那麼早;可憐他們飛得太高所以摔得更傷。不像妳,很快就認命,親切地在平凡之中做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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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因為曾在美國唸高中,英文能說得像母語一樣,考大學時便取巧選了外語科系,順利推甄上了名校,畢業後依靠優秀的外語能力在跨國企業工作;神偉哥哥則不知是真心惋惜還是因為能力不足假裝感慨,總愛說自己原先也要隨姐姐去美國的,要不是當初家裡怎樣怎樣,自己現在絕對不只這樣那樣。妳時常在他又抱怨時奇異地想,或許他真的如他所言天生就是做老闆的命,才會把員工身份做得如此不好,三不五時就換工作,眼高手低無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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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為了切割財產的連帶責任向法院訴請離婚,三個孩子的監護權都歸在經濟狀態看似相對正向的母親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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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宣布破產,母親得以保留一些資產養育你們及過活。兒女成年各自分飛之前,你們一家五口還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可是妳總感到有些怨懟,怨「離婚」這兩個字讓妳的家庭有了一道裂縫、不完美;然而哥哥姐姐卻對這樣的技術離婚大為激賞,覺得要不是這樣連家裡最後的一點什麼也要被奪走,情感關係可以為了現實低頭。所以妳幾乎沒有對他人說過父母其實已經離婚的事,反正外表看不出來,解釋起來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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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雖然早已見過妳爸媽,也在一些巧合的情況下、非為了特定目的地見過妳的兄姐,但以未婚夫的身份和妳全家人吃飯,這日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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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和家人見面前特意要求大家不要提起爸媽已經離婚的事,不用因為即將變成一家人而覺得什麼都該講。妳很清楚哥哥常常因為想要提醒旁人自己的不一樣,脫口就將小時的家境富裕當作賣點一樣宣傳;姐姐雖然不會逢人就講,但或許是受過國外教育比較開放,聊到自然之處也不會刻意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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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何彥宏是妳認識的一個再平凡老實不過的人,妳希望他就知道妳曾是個落難公主便好,父母為了財產技術離婚一類不大光彩之處能藏著就藏著。反正誰的身上沒有幾點黑暗,不影響他人自己心安理得便罷。就像妳總是對物理上的兩位前男友不願多說什麼,對許之邕那沒什麼的純愛卻願意多做著墨一般,妳想要盡力活在人會欣賞的純潔之中。即使一些不那麼純粹的事物的確為妳帶來了低俗的愉悅,卻不想也不能承認妳就是那樣的人。那就像是社會的探照燈,越是光潔明亮地將人圍攏,暗影也勢必蔓生,免不了的,人在光照之下都揹著影子在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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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預約了一家知名老牌臺菜餐廳,在米其林餐廳指南進入台灣市場後亦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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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出所料,又開始炫耀似的說起自己曾吃過更好的,這家只能算是知名度高,騙騙觀光客可以,內行老饕才不會來一類,若有似無給人下馬威順便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言語;姐姐向來不喜歡臺菜,小鳥般只意思意思夾了一點東西到盤裡,但還是禮貌地維持進食貌;爸媽的外貌裝扮在長輩之中算是相當體面,頗有大戶人家風範,有時甚至會讓妳感覺好像妳不是這家的女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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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尚有哥哥結婚三年的妻子,和姐姐的一對龍鳳胎兒女。姐夫到國外出差沒來,這使妳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姐夫是個老外,而妳知道何彥宏的外語能力並不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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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聚會在妳事先對未婚夫及家人的分別提示下,和和氣氣表面虛偽地圓過了一頓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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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尾聲,喝甜湯的時候,何彥宏似是為了令眾人更加熟稔、亦像是想要解謎般開妳一個親暱的玩笑,他突然發問:「我聽照君說她小時候有一個很喜歡的大哥哥,是她的初戀,好像是哥哥的同學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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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說的是許之邕嘛。對啊,她小時候超喜歡他的,每次他來我們家都黏著人家,超煩的。」哥哥調侃。然後突然難得地轉換為有些崇敬的口吻:「他現在很有名耶,大建築師,好像前陣子才又拿了一個什麼建築的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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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表示我看人眼光很好嘛。」妳搶著接話,裝作有些得意,一手捏了何彥宏的臂膀一下。家人接收到妳話語中的暗示,合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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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早就知道許之邕成了一位建築師。他的成名雖然只是這一、兩年的事,不過妳早在他進入建築產業之初就注意到這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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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初戀的緣故,妳總有意無意地默默關注著許之邕的消息。他是妳親哥哥的國中同學,雖然只有兩年時間,妳也曾唸過同一所學校,經由社交軟體的發達,妳很容易就從各種意想不到的人際網路中連結到他的動態。妳並沒有加他好友(妳害怕他不記得妳是誰而拒絕交友邀請),只是偶爾想起,朝聖般手動搜尋他的頁面。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是好友的緣故,妳幾乎看不到他個人頁面上有任何貼文。妳所能知道的最新的他,大多是從他事務所的網頁上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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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按照網頁上的地址,在某個無事的午後,搭公車一路散步到事務所所在的社區。那一帶因為在當初規劃時刻意保留下許多公園綠地,難得成為城市中一處清新所在,近年來隨著文青風的興起,許多公寓一樓甚至二摟都改建成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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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事務所斜對面一家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花茶續加熱水續到茶都索然無味、黑毯覆上大地,才有些依依不捨離開。而妳一整天只看到一個貌似打工的年輕女孩,和兩個應該也是某種建築師的男人(妳並不明白一間建築師事務所裡該要有怎樣的人力配置),期間有人來送貨,有一個人像是來談生意,但都沒有看見許之邕。不過妳卻沒有感到絕對的失落,像是懷揣著一個新鮮還沒被人知曉的秘密一般循著原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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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說妳和許之邕小時候的事,說他曾經替妳素描過一張像、說他打球守規矩卻往往被想要炫技的哥哥撞飛、說他從來沒有對妳說話不耐煩、說他抓到一隻鍬形蟲合在手心給妳看⋯⋯。關於他長大後的事,妳即便遠遠地知道一點,卻不願說與別人知道,怕現實的殘酷總能撕碎想像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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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現實殘酷這件事,妳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是在工作上帶妳的前輩不吭一聲搶走妳功勞的時候,那時何彥宏還在當兵,妳在電話裡氣憤地向他訴說這件事,當時的他還不太能了解,爾後上班了才能逐漸明白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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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出社會後一間公司做到底,升遷速度算快,屬於賺不多但能安穩的類型。在他當上小主管,然後可望升上中階主管後,從他的言談態度間,妳發現他也逐漸站進了屬於殘酷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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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他的公司發生一位基層人員下班騎機車回家路上不慎撞上安全島亡故的意外。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卻被同事爆料,該員是因為工作過勞才會出車禍過世。爆料同事向記者提出了該員的打卡記錄及工作場所的監視錄影,打卡記錄上雖然都是準時下班,但在監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裡頭的人都是下班時間到了先去打卡,復又回到工作場所繼續進行殘業,真正下班離開是在打卡時間後的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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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料者同時向媒體控訴,不只過世那位同事,公司所有第一線人員都在這種微妙的職場文化中被剝削時間與金錢。要大家先打下班卡是為了規避勞基法的工時限制,公司雖說會補償不在記錄上的工錢,卻是以基本工資計算,不算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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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受不了!」爆料者戴著口罩及鴨舌帽在新聞畫面裡聲淚俱下:「我們不能再讓這種工作方式造成過勞,最後連生命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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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在該公司集團的母公司工作,屬於內勤,離第一線基層很遠。妳以為他看了這個新聞,會同情、不捨,甚至會想做點什麼去改變這種公司文化,沒想到他卻說:「這個產業就是這樣啊,進公司之前難道不知道嗎?先打卡就說過勞,錢又不是沒給,算加班費給他們就不會過勞了嗎?根本是死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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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義憤填膺,又想起他剛進公司時被上司欺負的委屈,妳驚覺社會滴水穿石的力量,可以腐蝕人原以為不會被改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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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總是對妳很好,從沒忘記妳的生日、交往紀念日,不在節慶時也會做些浪漫貼心的事,甚至比妳清楚妳的月經週期。這個男人基本上無可挑惕了,同居以來因生活習慣不同的磨合也沒有網路上說的那樣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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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生死不夠刻骨銘心、別人的公司妳也插手不了。何況那間公司帶給何彥宏穩定的薪水,也等於帶給妳穩定的戀情,雖然妳在和他一起看新聞的一瞬不小心小看了他一眼,但妳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一眼妳會帶進棺材,甚至連最好的閨蜜也不會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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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新聞還沒播完,在他能夠轉頭看見妳的表情前,妳就起身開冰箱,為自己拿了一罐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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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妳會直到如今還在意著許之邕,不只因為他是初戀,也因為他是妳平凡無奇的人生中,可供景仰的一種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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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買賣原物料的傳產小開,家裡是從日據時代就因為和日本人關係好拿到專賣權發達起來的大家族。雖然不是長子,但在兒孫輩中是學歷、見識、能力、品行皆屬上乘,最被看好接班的一個兒子。這樣的他卻對商場企業無心戀棧,按照家裡意思在美國唸完商業管理,就偷偷貸款到英國去唸建築,期間自己打工支付生活費,為追求夢想斷絕一切家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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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成名之後他的身份經歷一直是媒體熱愛追捧的話題,但他作風低調,媒體挖得到的一直以來差不多就是上述那些。有網友評論這只是一種炒作,許之邕一定沒這麼厲害、一定還是靠家裡。但妳拼湊他成名前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是發覺這個故事應該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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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查過他在英國念的那所學校,是位在北部蘇格蘭一個靠海的小鎮,學費及生活費相對便宜,亞洲人也非常少;而妳也曾搜到他一張穿著白襯衫搭配黑色半身圍裙的相片,裡頭一字排開站著六、七個和他相同穿搭的人,該是餐廳員工的合影;還有一則他的大學同學到蘇格蘭去找他的貼文,內文驚呼寫道許之邕居然可以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過沒有保時捷與大麻的生活(就是一個炫富的敗家子寫的那種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的內容)⋯⋯。這種種跡象應該都可以證明他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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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經歷讓妳在還沒變成富人之前就先成為凡人,妳對不向命運低頭還保有熱情與想像力的人特別動容。妳討厭富人那種對金錢理所當然的死樣子,也討厭凡人因為得不到就仇富的猥瑣心態。妳有時會莫名眷戀起自己經歷過一次社會階級變化的轉生,雖然僅僅是因為當時的妳太小 ,令妳幾乎無痛地無縫接軌過去,但妳感覺貧與富的特質在妳身體裡融合地很好,那令妳成為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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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認為,許之邕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離妳最近、和妳最像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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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處理婚禮事宜,也剛好對現在的工作倦怠極了,妳提了辭呈。主管一開始極力慰留,但在妳謊稱懷孕之後,主管竟馬上批准。這是妳第一次對主管的沙文覺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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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職後,妳趁著何彥宏出國員工旅遊那幾日,以尋找婚宴地點為由,為自己安排了一趟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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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一路搭到台東,妳在車站附近租了機車,導航了地點,來到了妳知道以後就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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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頗遠,當妳騎在半路發覺還有不少路程,還默默有些懊悔為何要來。可當妳終於看見那地方出現在眼前,隨著機車速度越趨越近,還是感到撥雲見日般的興奮,由弱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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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位於海濱礁岩處的白色建築,兩層樓,但從黑鐵柵爛大門望過去的那面只會以為是一層的平房,要想看見完整的兩層,必須繞到建築背面,從海的方面望過來。建築的一樓,或者該說是地下一樓,像是垂生的藤蔓一樣攀附在礁岩面海那側,且那一樓建築用地只佔整體建物的三分之一,因為那是硬生生突出在海中,懸掛在懸崖之上與建築另外三分之二相連的一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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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由上往下看,會發覺建築物是一個六角形,一角被安置在前三分之一懸於崖上之處,像是乘風破浪行在海中的巨大船頭;與前三分之一船頭相對的一角就是從大門望過去、客觀上的建築正面,尖端處利用建築物本身的形狀,設計了一座三角形的玻璃溫室,令人隔著溫室中的花葉也看不清屋內情況;建築物的真正入口位在左側邊,相較於整座建築設計上明顯的野心與氣勢磅礴,入口便顯得簡約,僅是單片門葉,且除了玻璃溫室是透明可見以外,建物左右兩側皆無可看進內部的窗門,像是要隱匿起來不欲令人誤闖的糖果屋,維護建物的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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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建築物面海的那側,卻一改另一面的嚴密,是徹頭徹尾、兩層樓高的玻璃帷幕,令屋裡的人能享受到一種漂浮在海上的開闊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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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從一本以色列的建築雜誌上讀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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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在許之邕事務所網站最新消息那一列小小跑馬燈上,看到他設計的一棟建物獲以色列建築雜誌採訪,不過網站上除了那小小一行文字,就沒有其他連結或是資訊。像是放了一條幾不可見的恆長棉線,要人小心翼翼、耐著性子才有辦法一路摸到底的秘密,妳跑了幾家專營外文雜誌的書店,才終於找到一家肯為妳從國外訂購這本雜誌,並被收取了高於原價好幾倍的手續費及關稅,等了超過一個月才等來這本妳只能看圖說故事的雜誌,因為上頭寫的全是希伯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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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找到介紹許之邕的那篇(幸好裡頭放了他的照片),用翻譯軟體一點一點拼湊出這棟建物的故事,並在幾個建築愛好者聚集的網路論壇用各種關鍵字搜索,才得知原來這個神秘而特別的地方就在島的東部,也是他唯一一座在島內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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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建物之外設有一座黑鐵柵門,卻形同虛設,因為周圍並沒有能阻擋人入侵領地的圍牆。許之邕在雜誌上說這樣的概念是來自日本神社外的鳥居,鳥居立在人神交界,提醒入內的人們要心存敬意;黑鐵柵門也劃分了公與私,懂得尊重的君子必定不會隨意闖入,且他不願海的連綿有任何一段被他絕對的自私中斷,所以刻意只設了大門卻不設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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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上的建築愛好者也有人找到雜誌並翻譯出這段文字,為了尊重建築師的設計理念,網路上即便有人去朝聖過,卻沒有公布切確地址,只有一些隱晦的道路描述。更何況,這其實是一座私人宅邸,但為誰設計的不得而知,許之邕在雜誌中也沒有透露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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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按耐著想要衝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激動,只敢遠遠地沿著隱形的圍牆看一看。在妳左右來回走了不曉得幾趟,發覺的確不論是從那個角度都看不見房子裡面,除非是搭船從海上,有一些失落地準備離開,轉身卻發現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白色澎裙的小女孩,合理得詭異地出現在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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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小女孩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且時序已近黃昏,但妳又覺察到她身上帶有一種脫俗氣質,小女孩應該就是這棟建築神秘主人家的孩子。可路的一側便是山,妳剛剛並沒有聽到任何車行聲響,她若不是大老遠走路來的,便是從山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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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來的。這四個字令妳心突地一顫,即刻聯想起一些聽過的山野傳說。妳下意識地放低視線,幸好,看得見她是有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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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小女孩的生物屬性後,妳仍帶有一些緊張地開口:「這個房子很漂亮,妳住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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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沒有回話,眼神亦無敵意甚至沒有情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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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只好接著問:「爸爸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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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問完,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隨著一陣狗吠及一聲長長的叫喊:「MiMi!」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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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循聲抬頭,幾乎就在剎那認出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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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妳是⋯⋯?」許之邕帶著一條狗出現,一上前馬上用一隻臂膀圈住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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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他留了一點鬍子,頭髪也長了,和雜誌上看見的樣貌相比,多了一些成熟滄桑。而且,他居然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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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有些想要捉弄他的意味,不告訴他妳是誰,但即刻又發覺這樣念頭背後的意圖相當踰矩,只好收起興頭,老實回覆:「可能我長大了你認不出來,我是沈建偉的妹妹,你國中的時候很常來我們家,你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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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啊!妳叫沈⋯⋯照君,對不對,妳小時候很愛說話。」許之邕爽朗回道。妳沒想到他竟還記得妳的名字,不禁一陣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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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帶著小孩?」妳的聲線充滿了疑惑,卻又害怕自己冒犯,畢竟你們的過去太為淺薄,妳心裡對他的熱烈除了未婚夫之外更是獨獨不能令他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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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住在這裡,」他釋然一笑,不似他在公眾場合表現得那般陌生警惕,接著道:「進來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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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受寵若驚點了好幾次頭,才有辦法說出完整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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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先向妳大致導覽了房子內部,進門的二樓除了從外頭道路看得見的玻璃溫室,還有一個面海的開闊餐廚區域,及四間房間、一間廁所。餐廳之下,即是房子突出於岩壁之外的客廳,挑高兩層樓的設計,不但是為了增加空間的遼闊感,也是為了減輕懸掛在礁岩上這三分之一建地的重量,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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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其實大概知道這棟建築的工法及概念,不過當他說到一些妳已知之處,妳仍舊裝作興味盎然的樣子,隱藏起這些年來對他的關注,並謊稱自己會來只是因為哥哥曾向妳提過這裡,覺得有趣所以順道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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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很少人知道耶,我只讓一家以色列的雜誌採訪過,那個雜誌編輯是我在英國念書的朋友,不然我是不想公開這裡的。你哥難道看過那本雜誌?」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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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吧⋯⋯哈哈,」妳尷尬笑了幾聲,馬上轉移話題問了妳最在意的一件事:「你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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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言難盡,簡單來說我們目前分居,她不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許之邕答,語氣不見一般鰥寡孤獨的落寞,像是早已長久地接受這個事實,成為新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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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從未在任何媒體上公開婚姻狀況,甚至有週刊用黃金單身漢形容他,將他和幾位島內知名的年輕二代、藝術家、企業主一起做了一個優勝劣敗的表格評比,並網路調查誰是女性最想嫁的對象。叫做MiMi的小女孩在許之邕向妳導覽的過程中,一直安靜地在偌大客廳一隅畫畫,沒有一般同齡小孩的吵嚷與不耐煩,妳感到有些奇怪,但關於妻子的話題已經令妳有些小小尷尬,畢竟不是常見的狀態,所以妳有意識地閉口不問,假裝沒發覺以維持彼此一些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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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吃晚餐吧,我煮飯。」向妳介紹完房子,許之邕溫暖地邀請,一如妳一直以來對他的良好印象,沒有因為沾染了名氣而有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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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欣然答應,作夢的感覺從指頭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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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做飯時,妳下樓到客廳去看MiMi,但只敢用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朝她靠近。在妳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而她應該不排斥妳的存在後,才小心翼翼開口:「可以讓我看妳的畫嗎?」妳並不期望得到回應,卻收到了小女孩遞來的畫冊。妳發現她畫的全是海,白天的海、夜晚的海、狂暴的海、寧靜的海,都是海浪卻擁有不同顏色狀態,令人能輕易分辨出來。妳不敢相信她這樣不合乎年紀的才華,脫口便問:「都是妳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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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又不說話,接著竟直接跑開上樓,過了一陣終於回來時,手上多了幾本畫冊,拿給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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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仔細翻閱,發覺每本畫冊有不同主題,但總括來說只有三樣東西,海、鯨魚及土星。MiMi畫的海較寫實,但鯨魚及土星就充滿了幻想元素,有一張圖是土星浮在海上,一旁悠遊著幾隻渺小的鯨魚,還有一張是鯨魚氣孔噴出的水柱上端頂著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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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怎麼會浮在海上?不是在天上的嗎?」妳微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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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會浮在海上。」這居然是MiMi開口和妳說的第一句話,語氣有不容質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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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只是小孩的想像吧。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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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朝樓下的妳們喊準備吃飯,MiMi又率先衝上去,妳跟著上樓後發現MiMi在擺放餐具,而且擺得極為有條不紊,然後她指著一個位子告訴妳:「妳坐在那裡。」許之邕馬上開口糾正:「跟客人說話要說請,要說請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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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在那裡。」MiMi複誦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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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依指示坐下,然後待到許之邕說了一句開動,MiMi才拿起叉子湯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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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認為妳可能已經發覺異狀、或許是很快接納妳為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友,許之邕突然道:「MiMi有自閉症,所以不太擅長與人交流互動,也不喜歡改變。她剛剛指定了一個位子請妳坐下,是因為對她來說餐桌的椅子是有規定的,我一定要坐在我的位子,她也一定要坐在她的位子,如果沒有按照規定她會不高興。餐具也是她負責擺的,如果沒有擺到她認為工整的角度,她不會願意坐下吃飯。還好她現在很會擺了,我曾經等了半個小時只為了等她擺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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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說完,MiMi居然偷笑了出來。妳終於看見她的臉上出現表情變化,有了孩子天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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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進行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妳感覺不妙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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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像是騎機車來的對不對?」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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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了點頭然後自我安慰似地回道:「沒關係夏天的雨應該很快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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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雨直到晚餐結束都沒有變小一點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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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住下來吧。」許之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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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只是客套,卻不住有了奇異的聯想。妳的面上雖平靜無波,甚至露出有點苦惱的模樣,卻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出發前就將鑽戒摘下留在絨布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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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周圍沒人時,妳才敢拿出手機與未婚夫聯絡,謊稱自己將手機忘在民宿,才一直沒有回覆電話訊息。許之邕的房子連客房都裝潢得雅致,妳假裝這裡是民宿房間,還特意用視訊鏡頭照了房間一圈讓未婚夫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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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就算不撒謊也沒關係,依未婚夫的脾性和妳與許之邕單純的偶遇,妳可以不用多撒一個謊讓自己承受做賊心虛的風險。但妳不知為何就是想隱瞞,除了情緒以外妳連情節都想隱藏。妳直覺認為許之邕是妳該當成秘密一樣珍惜獨佔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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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替妳到外頭去取放在機車車廂內的包包,妳聽見敲門聲,便知道是許之邕回來了,急忙掛了電話開門,渾身充斥著做壞事的快感。夜色中許之邕身體有些濕漉漉的模樣,更催化了妳的電流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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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發乎情止於理,妳道謝後就將房門帶上。抱著包包靠著門板用力搖頭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甩掉剛剛許之邕性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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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沒想到又響起敲門聲,妳驚得跳了一下,飛快放下包包,深呼吸了幾次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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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東西。」許之邕抱著浴巾、沐浴乳一類盥洗用品,進入客房裡的浴室替妳置放那些東西。妳目光追隨著他的動作,身體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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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需要什麼,不要客氣,我房間就在隔壁。」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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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頭稱好,但妳明白妳才不可能說出真正的需要,妳連對自己都不敢說了,更何況是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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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取出小包進入浴室,對著鏡子開始卸妝。妳帶了慣常使用的天然植萃品牌出的旅行五件組,從清潔到保養一應俱全。卸妝乳自然的香氣隨著妳按摩臉部的動作沁入鼻尖,妳才終於從許之邕再度闖入的舉動回復一點知覺,感到放鬆舒緩。妳在浴缸放了水,一邊泡澡一邊敷著同品牌的茶樹面膜,僅是這樣就讓妳感受到了極致的舒適愉悅,每個毛細孔都可以呼吸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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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妳小聲念叨著,希望茶樹有些清涼的氣味能令妳不全然墮入今日不可思議的夢幻。然而一切還是太舒服了,妳險些在浴缸睡著,頭點入了水裡才醒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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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妳夢見自己與土星及鯨魚一起漂浮在海上,身後有人擁著妳,擁著妳的是妳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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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自然地在許之邕家住下,因為他從沒問妳何時要走、妳也沒表達過自己想要離開。妳就是天亮了走出房門,許之邕便開始做早餐,而MiMi總在畫畫,只有狗狗Ocean最興奮,急切地表達想出去玩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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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一次他開口妳都會緊張,緊張他會表達希望妳離開的意思,而且雨只下了妳來的那一晚便再沒下了。不過他待妳卻像妳本來就住在這裡一般,沒有刻意安排行程、甚至也沒再追問妳來此的目的,你們就像偶然闖入彼此世界的星球,受到引力吸引、公轉自轉便成一個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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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在早餐後會開始工作,妳會和MiMi一起沿著同樣的路徑帶Ocean去散步、在固定的地點放牠上廁所、玩五十次傳接球後回來。接著MiMi會開始看書,許之邕家的藏書豐富,客廳裡有一面兩層樓高的書牆,妳也會挑書來看。傍晚你們會三個人一起帶狗走另一條往山裡的路,沿路摘採可供食用的植物。夜裡吃完晚餐,梳洗完,再看一部電影或是國家地理頻道拍的關於宇宙、海洋的紀錄片,通常看不到一半MiMi便會睡著,許之邕先抱她回房後,有時你們也會留下繼續將剩下的片子看完。你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一個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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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逐漸解謎了許之邕神秘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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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到了兩歲還不會說話,而脫口說出的第一個字,不是爸爸或媽媽,居然是うみ(U Mi),日文的海,這也是MiMi這個小名的由來。MiMi的媽媽是日本人,是許之邕剛從英國回台創業時認識的,原先以為只是單純的邂逅,交往半年後女方竟懷了孕。兩人很快辦理了結婚登記,但許之邕即便結婚有了孩子,依舊不願意回歸本家尋求經濟上的援助。創業維艱加上戀愛的熱情退去、照顧新生嬰兒的困難,讓MiMi的媽媽情緒崩潰,並質問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跟家裡聯絡、不願讓小孩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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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iMi三歲,確診為自閉症後,一切惡化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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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hought your family was rich(我以為你家很有錢)。這是MiMi媽媽臨走前對許之邕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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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許之邕已在規劃蓋這個房子,因為MiMi只要聽到海潮之聲就會特別平靜。他用公司名義又貸了一筆錢出來,壓力極大,MiMi媽媽表示要離婚且不要小孩,許之邕也答應了,不過對方要求一筆極高的贍養費才肯簽字,許之邕付不出來,兩人的婚姻狀態便停滯在有名無實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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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照顧MiMi很辛苦,但也是她給我最多靈感。比如說,你知道這個房子為什麼是六角形的嗎?因為她除了海以外,總是在畫這個形狀。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單純喜歡,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土星北極風暴的形狀,而她喜歡土星,是因為土星可以浮在海上。」許之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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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可以浮在海上?」沒想到許之邕居然和MiMi存有同樣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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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的密度比水還低,只要有一片夠大的海洋,它就可以浮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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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許之邕解釋,妳突然有一種感覺,或許MiMi喜歡土星不是因為它可以浮在海上,而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土星,學習其他星球笨重而孤獨地高速旋轉著,卻沒有一片足夠廣闊的海,可以容納她和她異於常人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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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這裡待了五日。該要離開的前一天,才出房門,便發現MiMi已換上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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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許之邕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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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想到自己來這裡會有需要游泳的時刻(別忘了妳原先的目的是找婚宴地點的),只好和許之邕借了深色的T恤搭配自己的短褲,充當下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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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餐,你們走到一處容易下攀的缺口,手腳並用下到臨海的邊緣。再走了一段,出現了一個天然海蝕的岩洞,和一小片因退潮而出現的小小海灣。許之邕指著一個大略位置告訴妳,再過去岩床就會陡然下沉,變得極深,所以盡量待在沿岸水淺的地方就好,一旦出去,不知不覺被洋流帶走,可能就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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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不會游泳,但好像光是戴著泳圈飄在海裡,她就很高興了,不需多尋求什麼刺激。妳在兒時差點溺死後發憤學會了游泳,在泳池裡踩不到底的深水區也不成問題。妳有些不甘寂寞只待在淺淺的海灣,便偷偷一點一點越游越遠。妳只是想要稍稍越界一些便回來,卻在不知道第幾個抬頭換氣時,發覺剛剛下水的地方已變成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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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妳並不慌張,想著趕快游回去便好,但海流方向和妳回去的方向相反,妳又沒有運動的習慣,堅持游了一陣,幾乎沒有前進。這樣的情況終於讓妳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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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妳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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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舉目四望發覺生存機率愈發渺茫,突然有什麼攫住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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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是水母吧。就在妳這麼想的同時,許之邕探出頭來道:「不要抵抗海流,跟著我,我們從另一個地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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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怎麼辦?」妳用一種近似哭腔的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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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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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好像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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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只好抱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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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面對天空,妳在上、他在下交疊在一起,背對著欲前進的方向用仰式游泳。他用左腕圈著妳的脖頸,妳的雙手則反抓在他腕上。待到妳的抽筋平緩,才分開來各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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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最後在一個較為崎嶇的地方上岸,然後徒步往回走。許之邕像是害怕妳會再被海潮帶走一般,默默牽起妳的手。走了二十分鐘回到原本的地方,MiMi與Ocean依舊安靜在原地等待,只是海水已經漲起來了,她坐著的地方已經微微被水淹過,而她仍舊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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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面道路,MiM突然說了一句:「爸爸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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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妳知道MiMi有自閉症,妳就上網查過關於這個病症的資料,患者會直接將心裡的想法口頭表述出來,不顧場合時間,沒有一般人避免尷尬、害怕傷人、甚至是刻意奉承的壓力與顧慮。妳低頭微笑,感覺到他將妳的手再牽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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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MiMi睡著後,你們留在客廳看尚未播完的電影,但隔在你們之間的抱枕已不知不覺不見,連海潮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麼不同。出了伊甸園,作為一對赤身裸體的亞當夏娃,有些必然的欲動不得不橫空出世。喜歡的感覺是一件多美的事,但因為喜歡而出現的舉措卻不見得美好。當電影裡的男女主角逐漸靠近、要吻上彼此,你們亦仿若無知地模仿起螢幕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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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唇分開的片刻,妳用幾乎如溺水一樣的氣力才有辦法吐出:「我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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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略為遲疑一瞬,但一種高於道德體制的圓融世故,即刻將他拉回常軌,輕鬆笑道:「我還沒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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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不是在嘲諷,而是體貼地想為妳的罪惡感開脫。妳的目光下垂,瞄到他勃起的部分頹然下沉一點。他拍拍妳的頭,像在哄小孩那樣,說:「就當作是人工呼吸。我是為了救妳,才這麼做的。」然後他將抱枕擺在自己跨上,避免妳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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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來呢?平凡無趣的人生難道不好嗎?妳竟在心裡懊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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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無疑是妳人生中最美好的幾日,然而妳嘗過之後才明白,自己其實沒有能力過這樣的日子。亞當和夏娃已在世上生養了千千萬萬,所有人情事理相互牽制糾結,每個人一出生便等同縛於網中,誰也無法瀟灑說我要怎樣便能怎樣,那也是世界得以運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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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羨慕起MiMi,在常人眼中,她患的或許是病,但失去了在乎與解讀他人目光的能力,她得以純粹建構並活在自己裡面。誰有資格說她不幸呢?她搞不好才是上天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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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天還沒亮妳就騎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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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地連好好道別也不敢,只留下字條說謝謝,玩得很開心,會找機會再過來。而這又是一種好現實的虛偽,因為妳知道妳根本不可能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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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為什麼連像在彼此的世界末日的時刻也無法誠懇一次?妳可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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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彥宏進家門前妳就將自己安頓好,將家裡的燈都關上、窗簾閉合,蜷在床上無眠地假寐。妳不希望他看穿妳的語言身體,只能假裝病痛,假裝是思念自己的未婚夫婿思念到無力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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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攀上床鋪隔著棉被圈起妳,其實妳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還有種回到人間的踏實,可是當他對妳做出一些前戲想要進入妳時,妳竟產生了本能般的反斥,忍著乾嘔和心裡的淚水才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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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帶著像是已經窺見過宇宙真理的狀態,懸浮在接下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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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演成了一位距結婚日子越近越顯焦躁的新娘,處理排山倒海的禮俗細節,何彥宏發覺妳不穩的情緒,總是好言相勸,體貼地告訴妳可以不必那麼麻煩也無所謂,他的家也不是很傳統那種,試圖放緩妳的步調心情。妳感激他的好、感激自己當初的慧眼識英雄,可是妳知道問題不在任何他以為的地方,問題其實在妳,妳才是無可救藥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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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上天的憐憫、或者就是妳的業報,一日何彥宏趕著上班,倉皇間居然拿錯了妳的手機。重度手機上癮的他才上捷運就發現,然而要折返已來不及,只好打電話回來請妳跑一趟和他在公司樓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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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沒多久,妳發現他的手機有無法預覽的訊息通知,好奇之下解鎖打開,發現是一位女同事要他幫忙買早餐的內容。妳不疑有它,代回了好,想說就買一份早餐過去做個順水人情,然而女同事又回了:「好想趕快見到你喔,你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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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順著話頭假裝自己是何彥宏回道:「快到了,我也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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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方傳來親親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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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再回,因為已從簡短的對話中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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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算是小心,他不僅關掉了女同事的訊息預覽,而且應該每次和對方聊完天都會刪除訊息內容,聊天室裡除了妳和她簡短的對話以外沒有更舊的訊息。妳不曉得為什麼沒有氣急攻心的感覺,反而異常冷靜。妳思索光就這樣幾句話要令何彥宏伏首認罪不容易,因為何彥宏向來與同事關係很好,他可以宣稱本來大家就這樣說話的。妳再找了他手機裡的照片,比對該位女同事的大頭照,發現他們雖有單獨合照,動作距離卻正常得很,沒什麼能當作證據。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員工旅遊的所有團體照,他們倆在人群中都是排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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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將手機畫面滑回女同事的通訊軟體對話框,點開她的個人頁面,看見擺在大頭照下的座右銘是耐人尋味的:相信自己!相信你!相信未來老天爺會聽見我誠心的祈禱(三顆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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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有了靈感,用她的綽號為關鍵字,搜尋了通訊軟體內所有訊息。果然被妳發現他和阿布聊過她的一段對話,是阿布戲謔地恭喜他進入一夫多妻的世界,還說這本來就是男人天性,不用抗拒。何彥宏在下方回了他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還是很愛妳,不過事情就是發生了,而且對方還是個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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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妳不禁失笑,究竟處男處女是值幾個錢,人要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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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下了捷運、買了早餐,照原計畫走至何彥宏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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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還買早餐給我喔?」何彥宏一見妳手上的袋子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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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幫陳小婷買的。」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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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何彥宏從妳口中聽見女同事外號,竟還能表現從容,才愣了一下就接著說:「是她傳訊息來要我幫忙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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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還說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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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妳不要誤會喔,不是妳想的那樣,那個女生本來講話就那樣,她對每個男生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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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個處女,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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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講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她處不處女的?」何彥宏終於發現苗頭不對,口氣急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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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上班吧,」妳的態度倒是沈穩:「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可能結婚的事情讓我太煩了,我現在也沒辦法想其他的了,你下班再說。」妳又把早餐朝他推搡過去,待他接住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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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他來追妳邊哭喊著老婆,妳任由他抱緊妳,卻發覺對他居然只剩憐憫而沒有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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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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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時是挺丟臉的,妳和何彥宏可是連婚紗都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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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因為堅持退婚和爸媽大吵一架,妳反唇相譏說你們都離婚了有什麼資格說嘴,還被爸爸賞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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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時會覺得陳小婷根本是整個故事裡最倒霉的人,暗暗替妳背了一個黑鍋。退婚後他們竟也沒能撐住,不過還好後來何彥宏也和別人交往了,這令妳稍稍欣慰一些,自己沒有徹底摧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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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嗎?這是妳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的問題。但每次下定決心要訂車票就又自然膽怯,實際在怕什麼妳也不知曉,有一種可以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他已婚,即便是分居狀態也要等到他確定單身才有資格與妳名正言順;另一種可以對自己宣示的理由是妳不想自己貼上去,他若真的喜歡妳會自己來找妳,不然就只能算是露水般的夏日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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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在各種矛盾的推拉當中令時光流逝,有一天才頓悟其實那些對內對外的理由都不成理由,妳就是沒有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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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自己有能令他長久欣賞的能力;沒有自信,自己能在東部海邊光是聽著海潮聲就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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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分手的一瞬雖然感到解脫與爽快,可是妳也頓失重心。妳一直以為是何彥宏猥瑣、是他賴著妳、是妳給了他生活的動力。分手之後什麼都不想做,為了生計還是要爬回去上班過重複的生活才發現,其實是何彥宏的穩定給了妳向外發展的自由,沒有他如神木一樣定著,令妳回頭就能看見,妳也許永遠沒有勇氣走出心裡盲目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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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和誰在一起都是消耗與浪費,不論是何彥宏還是許之邕,和誰都不是注定,都是一種關照內需的學習。學會了,才不會被自卑吞噬、被愛情吞噬,順便也將對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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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無聊的時候都會去學點東西,妳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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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朋友放棄原先做得不錯的保險工作,為尋夢想去學了花藝。學成後在網上販售訂製的盆景,或是用花朵替人做空間規劃。一開始只是她偶爾需要幫手採買花朵或是搬運物品、打打雜,妳幫忙次數多了,也央求她教妳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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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插花、用花做擺設的時候,妳都會有非常心疼的感覺,因為妳知道用不了三天,這些花就會枯黃死去,而人只為了一時一地便摘採利用,還驥求永恆(最常接的案子便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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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妳和姐姐、姐夫一起帶著兩個外甥去爬山。一路上,小孩子不怕髒地沿路撿拾果實、落葉,還當成寶似的比賽誰撿得多。出了登山口要上車回家前,姐夫喝令外甥將撿拾來的東西都丟掉,不要帶回家佔空間,妳突然有了靈感,找了個塑膠袋把撿來的東西裝起來,隔日帶到朋友的工作室,試著做出一個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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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後做出一個類似花圈的物品,不過充滿了秋葉的蕭瑟,並不繽紛。妳自己不是很滿意,不過朋友見了倒是欣賞,她說:「沒想到可以利用以前覺得是廢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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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一同腦力激盪,到野外收集素材,最後開發出全新商品:種子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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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種子不像花一經摘採後便很快死亡,可以保存很久,還能種植出新的植株。妳們研究資料,才發現其實許多種子充滿奇異的形狀,甚至顏色。妳們會摘採尚未掉落的一段連莖種子,比如台灣欒樹、倒地鈴、羊蹄、木玫瑰、蓮篷,上頭綴以靠風力傳播的翅果,比如松果,或是靠水力傳播、外殼會長出一層防水油蠟的欖仁、瓊崖海棠果實,製作出質樸風格的無花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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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網上寫了一段行銷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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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一旦落葉歸根,便再無變動的可能。所以他們傾盡全力,利用風、利用水、甚至利用匆匆的過客,過盡千帆,才將自己帶到一個未知可供發芽的地方。謝謝你在我長途跋涉的旅行過後,給了我一把安穩成長的泥土,令我得以開枝散葉,成熟為一棵大樹。是你令我知曉永恆的美好,所以甘願在此千秋萬代,與你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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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慕名種子同時象徵的新生與不朽,和結婚重新開始一段新人生,又期盼這個新人生長久的概念很像。無花不凋可以久放、可以種植的種子捧花,忽然一躍成為網站上最受歡迎的商品,朋友遂邀請妳乾脆辭職入股,和她一起經營工作室,由妳專營種子系列商品,況且這本來就是妳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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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捧花的成功,也順勢開啟妳的新人生。不過有時妳也會感覺有些諷刺,這樣商品居然是由一個婚姻失利的女子開發出來的。要是人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知道妳曾在有未婚夫的情況下愛上一個已婚有小孩的男人,最後退婚人財兩失,不是過盡千帆、落葉歸根的浪漫,人還會相信婚姻、相信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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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信嗎?婚姻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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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成天在植物當中過活,也逐漸把自己活成一顆移動的樹,幾乎算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只是妳會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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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與比比結婚了。妳會知道不是因為你們還有聯絡,而是他們居然和工作室訂了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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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來拿捧花那天說:「我佩服妳,」妳不知該如何回覆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愣在當場,她又接著道:「敢退婚、婚紗都拍了也要拋棄劈腿的渣男,妳真的是我們女人的驕傲。我要不是他媽的被無套內射,不小心有了不敢殺生怕被嬰靈糾纏,我才不要嫁給那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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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妳在心裡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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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尷尬笑笑,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必要向她解釋自己好像才是先背叛的人。陳小婷其實不是賤人,反而是妳的恩人,沒有她攪亂一池春水,誰或許都會在原本的位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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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使用的那套保養品有一個特色,就是要求使用者要按照身處環境的濕度氣候去調配產品用量及內容。妳認為人也一樣,即使在不變之中都還是要有調節自己的能力,被教條和規範綁死、並認為那些教條與規範該要為自己而轉的人不會快樂。可能我們都要重新去理解萬物的規律,並讓自己充滿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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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布真的對妳不好,就退婚吧,多少錢的婚禮跟自己的人生比起來不算什麼。而且現在大家都只知道我是一個老闆娘,誰還會記得我以前退婚那些事呢。」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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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也沒有對我很不好啦,」比比的口氣卻變得心虛起來:「反正我覺得妳很棒,才堅持說一定要跟妳訂捧花的。妳要加油喔!我欣賞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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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比比,朋友進工作室,告訴妳看一下電子郵件,有一筆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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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妳們有案子都是由處理行政的工讀生統一接洽、排行程,再更新到公用的雲端行事曆,妳們自己上網看便一目瞭然。遇到客戶有特殊要求、有實施困難,才會另外口頭與妳們討論。這樣朋友直接來請妳看一下電子郵件的情況還幾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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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直覺就知道有事,馬上打開筆電查看,朋友亦湊到妳身邊,準備提點妳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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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內容乍看之下沒什麼問題,行文格式完全按照妳們在網站公布的那樣,切確寫出需求、尺寸、方案及預算。但一見到訂購人姓氏及送貨地址,妳就知道這封郵件為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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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購人姓許,而且因為那個地址實在太特別了,除了台東我知道以外,其他都像憑空捏造的一樣,所以上google earth看了一下。結果,」朋友刻意頓了一下並瞅了妳一眼:「那房子居然是六角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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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知道妳過去所有事,這也是她認為這筆訂單應該要事先讓妳知道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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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又結婚了嗎?他知道這個捧花是妳做的嗎?因為種子捧花的成功雖然有接受過媒體採訪,但許之邕應該不是那種會看旅遊生活頻道的人⋯⋯。各種疑惑情感翻騰充斥在妳心裡,讓妳不知該作何反應。妳沒想到自己對他還這麼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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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也沒關係喔,還是妳想去看看?」朋友小心地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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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不只訂了捧花還訂了場地佈置。由於地點偏遠,如果接了可以收取高額的出勤費,是工作室最賺錢的一種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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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賺幹嘛不去?」妳倔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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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極其低調環保的婚禮,只開了兩桌,就辦在許之邕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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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婚禮前一天隨著工作室團隊抵達那個記憶中如夢一樣的地方,當車子慢慢駛進,隨著如海潮湧起一般的熱淚盈眶,妳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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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出門來的是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妳相當的女子,舉止談吐優雅,自帶一種出塵的靈氣。妳忽然嫉妒極了,嫉妒到沒辦法說話,朋友見妳的異狀,馬上代妳和對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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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基本定位、佈置、丈量尺寸的過程中,許之邕都沒有出現,甚至MiMi和Ocean也沒有出現,只有剛剛的女子,和一位又出得門來招呼的女人。新出來的女子看起來年紀稍長,短髮、削瘦,相當幹練的感覺,後來也幾乎是她在指揮你們與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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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搞不清楚究竟那一位才是許之邕的新娘,不過不管是誰好像也無所謂了,妳默默拼貼著落葉裝飾背板,想勤奮地儘速完成手邊工作,明日正式婚禮的時候或許就可以不用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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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邊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妳覺得那聲音很熟悉,才抬頭要看就被一龐然大物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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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ean興奮地搖著尾巴、舔妳的手,妳也撫摸著牠難掩和牠一樣興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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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那狗好像很喜歡妳。」一位工作室同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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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然後是另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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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抬頭,是許之邕和穿著泳衣的M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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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妳客套回覆,急忙以接待客人的委婉姿態站起來寒暄:「恭喜你,不過⋯⋯你的妻子究竟是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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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許之邕皺起了眉頭,然後奇怪地回了一句:「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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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婚禮,還有那兩個女人,她們⋯⋯都不是要跟你結婚的嗎?」難不成那麼變態一次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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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露出了一個妳看過最舒朗的大笑,然後道:「要結婚的是她們兩個,我只是借我的房子給她們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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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後來才搞清楚,原來結婚的是許之邕的妹妹與她的同性伴侶,妹妹便是一開始迎出門的淡雅女人。雖然這是一座同婚合法的島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受許家人祝福,兩人偷偷登記後便像是私奔一樣地離開彼此的原生家庭,因此這場婚禮也不會有雙方家長出席,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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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在妳聽到答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許之邕突然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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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他一起在水裡,令妳意識到他是一個男人;第二次和他一起在水裡,是他意識到妳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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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妳燦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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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妳開始相信愛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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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之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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