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號外
踏入《號外》四十年,前輩們都說《號外》離他們生活好遠。
我不以為然。我這種被視為有能力帶領一點思潮的人,都好像對很多事情不以為然。
所謂「帶領潮流」的人,往往都會顧盼自豪。
某天我看黃偉文的面書,他貼了鄭中基的《人若然忘記了愛》的改詞版,說:「現在有人喜歡的事情,他二十年前已經喜歡了!」(Everything you like I liked twenty years ago!)這句印在很多T恤上的說話,引證了某種「自豪」感。的確,大概二十年前,我還是會聽著電台,看著收音機傳來什麼。是彭羚唱「其實我想結婚,橫掂有鋪結婚癮」(彭羚唱寄調《讓我跟你走》),還是「帶你老豆入廚房,我餵佢食橡皮糖,原來棚牙爛晒,帶佢放係大會堂。你有你入自由黨,我有我食話梅乾~」(黎明真人演繹《情深說話未曾講》之廚房版《帶你老豆入廚房》)……那時候,收聽的瞬間,還是有一點那一刻共享秘密壞事的快感。那個時代,電台仍是某種「瞬間的快感」的提供者,錯過,就沒有了。那時候的人,交往的時候會一起聽《嘩嘩嘩》,還會打給那時候的男/女朋友,邊聽邊笑。而且,有很多「傳奇瞬間」,過了就沒有了。比方說,以前卡拉OK剛流行,903會找來歌手交換唱歌,那主題叫「星星相惜交叉剔」。而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楊采妮版本翻唱蘇慧倫的《我一個人住》,不知道現在903的前輩們還有沒有留著。就算有,也不容易找出來再聽一次吧。
如果《號外》是一個人,不論他願不願意,時代也向前走著了。正如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在做電台,而電台的角色和功能都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電台是「微妙瞬間見證」的工具。你有聽,就是有聽。沒有聽,你聽同學、朋友覆述,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Radio magic 在這個世代已不復見。你這一秒不看,不聽,不理一件事,如果網路上有人留下了足印,你還是可以下載收聽。現在我的朋友聽《光明頂》,當然有人聽Live的。但有更多人,是加入了一些Line/ Telegram的群組,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四十五分鐘陶傑的發言。做電台節目,由一秒感動,變成傳世的傳奇。你的東西只有時效性,不能傳世,也沒有花時間的必要。網路上搶著要給你娛樂要你笑要的哭要的感動要你驚要你怕要你可憐的人,恆河沙數。你看,最近有一次連中東黎巴嫩有一個家務助理打嬰兒的短片上載了,香港的媽媽群組都群起攻之要尋個真相,找出那個打嬰孩的毒婦。我現在才知道香港人對中東嬰兒,都那麼大愛無疆。愛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媒體變了,生活方式變了。我們很多人在網路活得像一個身份,在現實世界可以是另一種模樣。而這種表裏無一性,造就了無謂的紛擾。當人人都有機會是媒體,人人都有機會做trendsetter(潮流製造者)。
當然,有機會不代表可以做到。《號外》給我的,不是一種「那時候流行什麼」的能力,而是一種「如何令某種東西流行」的力量。《號外》的原型是什麼呢?大抵是在香港經濟發展的時候,一群中產覺得現在香港的本土口味不夠「有品味」,現存的雜誌也不能再給他們滿足。大概創作原點有點像現在的「翻唱歌手」或 YouTuber 一樣,是別人做的雜誌不夠好看,所以自己捋起衫袖做吧?而在前網路時期,雜誌有著「建構社群」的功能。中學會考的時候英文科的老師一定會教我們寫 Letter to the Editor。寫稱謂的時候一定要用上Dear Editor,Editor要有大楷的E。老師說Editor是一個人,是帶尊稱的。原因是,每一本雜誌,也是一個族群的延伸。
某次在香港的大學聽到,建立「個人新聞台 PCHome」的創辦人,現在在台灣寫《國宴與家宴》賣到世界滿堂紅的詹宏志先生曾說:「雜誌是一個族群」。就像新聞群組、聊天留言板沒有出現之前,雜誌就是有著共同趣味的人交換訊息的地方。亦舒的半自傳體式小說《女記者手記》中也有提及,有些讀者,以前會像現在的網路噴子hater一樣,看到不滿的文章,如她寫過一些對某位外國歌手的辛辣批評,都會收到如雪片撒落的投訴信。而Letter to the Editor就是讀者與編者交流的接點。你讀的如果是釣魚雜誌,在某地方,那季節釣著某一條魚,那條魚用那個魚鉤比較好?如果你讀的是摔角雜誌,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大賽,大賽有什麼選手參與,參與過後又有什麼後著,之後的發展若何?這些都是以趣味分割的族群建構,也是市場分割的部份。常聽人說,香港的雜誌以前是Trendsetting的能手。以前讀《yes!》,你真的會相信某個歌手是理應被稱作「毒瘤明」的。而讀《號外》的人又在追求什麼呢?從很多個《號外》留下的身影看來,有一群追求著更好、更潮、更時尚的人,是《號外》的追隨者。錢瑪莉的人生除了穿Kenzo,他們代表著精英族群的生活。他們看不起中文大學的人,他們會看《明報月刊》,他們會認中關社,他們不知道生活的趣味,穿著打扮也無聊透頂。從錢瑪莉的眼中看來,時尚的女人需要晒很多的太陽,以黑珍珠皮膚代替我們現在深信不疑的白就是美。錢瑪莉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平庸的人只希望自己在「德福花園」供完房子就當自己完成人生的使命(我相信現在很多八、九十後也在想如何供完他們的三百多萬房貸吧?)錢氏代表的,是一種香港欣欣向榮,大家開始有餘裕的生活態度。四十年前,我們應當這樣。三十年前,大抵是《號外》族群的性取向使然吧,他們的生活也有介紹當時仍未「非刑事化」的同志生活指南。在同志作家葉志偉的筆下,《號外》給了他和他的族群朋友的同性戀生活啟蒙。那時候的同志,往往扉徊在即若離之間,究竟自己是不是?這種對同性的性慾是對抑或錯?葉氏筆下的主角,就是在這種賀爾蒙和道德對錯之間,在《號外》中找到救贖,穿著那時候很流行的Dr. Martens 皮鞋,戴著過多的手繩,按圖索驥的在《號外》的同志生活指南中,尋找那個在主流媒體隱形的生活空間。再過一段時間,當《yes》介紹的衣褲鞋衫都在幾百元的價位,潮流雜誌開始滿地開花,《號外》還是那個「生活品味」的重鎮。那時候還是電台節目主持的黃偉文在中學時代,據說也會購讀《號外》。而他曾在《號外》封面那一季,做「猿人襲地球」那一期,曾提及那時候買《號外》,是需要在午飯時間買的。還會有意無意的跟同學說「這雜誌的字很難懂的,你不會讀」。也許,每間學校都有一種這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學校需要在屋村,我的父母雖不算目不識丁但也只是一天到晚擔心錢不夠用那種人。對我出身的那種家庭,所謂品味是遙遠的。讀物也只可以是老師介紹的「讀好書」書單,才會有機會讓我借讀。對,只是借讀,而不是購閱(說過了,家貧是事實)。那時候那種文化窗口,跟今時今日不同。我要讀村上春樹,也得要等圖書館的老師買回來,然後才有機會放出來給我們讀。對愛情的想像,來來去去都是梁望峰或是張小嫻。這些都不會是母親理解的世界。母親最希望我讀的,只是教科書:「你考試又唔係叻過人讀咩閒書。」對,因為我在班上永遠只是考第二、三的名次。陳浚旌(中學時代永遠考第一那一個人)永遠都比我優秀,而母親也會說「為什麼我沒有辦法考第一」。但那時候,在母親不知道的世界和空間中,也有一兩個同學會讀《號外》和他們的周邊人士寫的東西,如那時候的903會談及英倫流行音樂的潮流,Sex Pistol 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我只會聽陳慧琳的《誰願放手精選十七首》和許美靜的《靜聽精彩十三首》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十五年會考Past Paper。那時候,卻有一個叫鍾思漢的同學,知道Sex Pistol,會在Past Paper 中掏出林奕華的《太多男人太少時間》,那本講北海道強生故事的那本小說。至於鍾思漢和陳浚旌在做什麼,我已沒有聯絡也不會打探了。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一群有閒錢讀《號外》,有樣貌空間交女朋友的朋友的生活,覺得自己很渺小,很遙遠。
進了大學,好像都沒有那麼認真的想像生活品味是什麼。一九九七年的時候會考,一九九九年的時候進了大學。那時候我們好像要進入新時代。我曾經在一家網路電台工作的,叫Radiorepublic。那時候寬頻仍沒有那麼快,網路電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我們都好像要做一些節目出來,然後要大家去聽。但由於沒有廣告,所謂網路電台也不知道如何生存。我做了大概半年就走了。那時候要做很多東西,要做清談節目,要做音樂節目。生活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態度可言?也像錢瑪莉的所言,我進的是中文大學,那兒的人相對比較簡單,比較直白,比較樸素。那是地理環境使然的:當你身在大學區,從宿舍走到超級市場都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要一排巧克力一個即食麵也需要努力,什麼中環,什麼同志,什麼生活品味,其實都會暫時放下。因為要完成課業生活,已不簡單。
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完日本唸書回來,遇上了好幾個奇怪的機會。如《號外》的前總編輯黃源順因為在《信報》讀過我的文章,就找我寫一月一次的人物專訪。那時候還有又一山人拍照,寫的人都是我選,而做的東西都很厲害。當時還沒有很多人在乎的何韻詩、陳淑莊、王貽興,我都好像有寫過。現在這些人,我是有手機,但也不再聯絡了。各種理由吧。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也許我仍維持著某種在錢瑪莉身上感染的直白:看著曾經是朋友的人轉變,我會慢慢挪開身影。而為著寫稿子,我也需要下很多苦勁。其中一個啟蒙我的同代朋友,是大秀。你也許沒有很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在《Milk》的文化欄目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事情:他說作家的態度就是吸收和輸出。要讀書才有東西可以寫。這跟也斯教學生的方法有類同的地方:也斯生前也教過學生,說「冇野寫唔好搞人,睇多D書」。直至今天,我也絕少在專欄中論另一個作家。像電影《小親親》中那個應可被現在的人稱作「文青女神」的吳秋月不一樣。寫專欄要讀書,是我一直相信的事。而大秀也教我讀很多台灣中生代的作家。他說黃國峻好看,黃春明的孩子那些傳奇事,都是他告訴我的。為什麼這些以前理應在《號外》中出現的人,卻到了《Milk》呢?黎堅惠在世之時,曾在書展跟梁文道、黃偉文搞講座,談的是「時尚書寫」。梁文道想切入的點子是,如果香港的作家要找下一個市場,《號外》式的、《Ameoba》的時尚書寫,會不會有一定的市場呢?可惜或可恨的是,那時候去書展趁的人,也許是粉絲,問黎堅惠或黃偉文的問題,大概都是問他們會不會有機會再做《Ameoba》之類啟蒙人心的刊物,我很記得黎氏說:「要搞都搞過了,以前搞的時候就被人家說我們搞小圈子。」的確,以前的《Ameoba》有著「年輕感覺《號外》」的氣味。找來當時得令,在903的舞台上撐一字馬的謝霆鋒做封面。找來 Dry(是雷頌德和馮德倫)起封面叫 Dry Wet Wet,淋濕了不苟言笑的馮德倫先生。那些傳奇,仍是歷歷在目的。只是,這十多年,誰在建構潮流呢?
也許,我玩面書這些年,都是在想像究竟什麼事情會令我生活好過一點。如果你認為《號外》曾做過trendsetter的角色,倒不如看看我這些年試過,有成功有失敗的 KOL 個案。如果你記憶比較好,「#如果你工作累鳥」這幾隻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網路上看奧運,集中看體育運動員胴體這「潮流」,是誰射入網路的呢?當時我在想,大家看奧運,為什麼要看誰贏?贏了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很簡單,體育運動自從加入了商業贊助,那大家就直白一點說,其實運動員也只是在娛樂大家。為什麼歐鎧淳會比李慧詩更多媒體曝光機會?為什麼方力申司徒端祈可以成為藝員?那也不過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身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那網路的出現,只是把人的慾望更輕易的放大,更輕易的射到人類的體外。手機閱讀是私密的。以前看電視,你的家人必會跟你分享電視的內容。你聽收音機,如果被母親知道你偷聽《聖馬田寶貝紀念夜校》,她一定會罵你。但她自己背著丈夫聽顏聯武的《霎時衝動》,她就是對的。那時候唸男校的我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電話由姐姐或父親聽,他們會叫我聽電話,老豆也會有意無意的說一句「阿仔呀,有個女仔搵你呀」,之後母親就會煞有介事的出來說「你求學時期不準談戀愛呀」。但現在你看看小孩的手機?誰知道他們的Tumblr在看什麼人性交的畫面?他們的Snapchat有幾個炮友群交的群組?總之他們看手機,父母很少機會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因此,你不難發現,在網路上,關於性、交往、感情、港女港男糾結的事情,是最多人看的。因為香港人都愛面子,沒傳奇,大氣候要清淡無味。在這個喜愛用性和「交往人數」論斷人是否一個好人的「民族」,網路上對性或 「#又有性暗示」的需求,是「#唔可以原諒」地被需要的。那從2012年起,你應該明白為什麼Tom Daley越來越多人報道,阮馬素無端平白無事會變成某個商場特意要邀請他來為那元旦倒數的嘉賓,而他所得到的名錶及保健食品的廣告合約,也許都是網民在「#如果你工作累鳥」這遊戲下所衍生的副產品。
一次的出現,是偶然。那如果再出現一次,又如何呢? C Allstar 由旺角街頭走到叱吒大頒獎台再成為紅館歌手,那可以是現實世界的實力。而我也不相信《摘星天梯》和我時任的上司們看完後對他們四人讚不絕口是其中一個令他們那年獎運亨通的原因。他們要有實力,才可以上到那個位置。那吳業坤呢?2016年我曾經被一個網民恐嚇要淋我鏹水,而那網民已在留言說過她想去買但找不到。警察們聲稱他們會查但直至執筆之時什麼都沒有,也有很多朋友好像很關心我的在Whatsapp Line 和面書Messager中問我需不需要介紹定整容醫生給我一次過把我的樣子弄好。而那時候,我最脆弱的時候,吳業坤就在他要出去做運動之前,特意送我一程。這一點,我永遠都記得。吳氏是不是唱得很好,不知道。見人見智。但至少他在台上,態度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很想也很願意唱歌,聽他唱歌的時候不需要像聽很多流行歌手一樣要提心吊膽。在他年頭一次過得到我最喜愛男歌手、新人獎金獎和我最喜愛歌曲《原來他不夠愛我》的時候,我已知道那是我們在網路上延綿慎密的努力就得到好報。首先,不論你相信或不相信也好,903的頒獎禮,要投票就是來真的。從多個証人給我的証供,他們都說商台的「網路投票」是真的。如果有些歌手覺得他們的歌不能得獎,是因為大傳媒「唔支持、唔播」,我倒真的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有一年,有一首歌叫《撐起雨傘》,有一些歌手說大傳媒不播。不播的話,商台又為什麼會讓他變成可投票選取的一隻歌,最後還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首跟佔領運動關係密切深刻的歌放到大台,變成那個頒獎禮「註腳」?自那次之後,我就知道如果網路是來真的,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大家記得「#食好西」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嗎?是有一次,吳業坤開工過後,說自己「工作累鳥,要食好西」。大概他是想打「好東西」,而我卻截了他Instagram的圖,說:「現在的小孩說話真直接」。當然,「#食好西」是一種性暗示。究竟他吃飯之後會去那兒,他也不知道。但結果這三個字,現在仍跟著他,和很多的「廣告文案」都有挪用。當時 100毛的編輯朋友,仍對娛樂圈的人共事有點興趣,就知道「#食好西」這三字「有得玩」,但電視台的大員做訪問談這些「無聊事」不會有成果,結果 100毛的朋友就用了 Whatsapp短訊訪問的形式再炒大了這件事一次。之後,大家就留意了我和坤氏之間的交流。很多人以為我們很好朋友。對不起,我真的不會說。究竟一個人要做過什麼才是朋友呢?我想,在現實世界調侃一下大家,是朋友會做的事。但由於我的一點狡猾,令我和坤氏的面書都在互利的狀況下得到更多人關注。他現在做廣告的機會都比我多,收的價碼也比我高。我是高興的。因為,至少他成功了,沒有忘記我。而我再一次證實「#食好西」三隻字的力量,和我加瓊姐這些在網路上被視為廢青廢人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制肘和冷言冷語之中,改變現實世界。
還有很多很多的。如藥妝店的新品介紹,最近是不是多了?關於讓座和世代之間的爭拗是不是長看長有?關於香港遊客在外地的「品格」問題,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在乎?另外,有很多人在我回來時都告訴我:不要只做日本的資訊,現在都是韓流了,為什麼要寫日本。那為什麼各大網媒都在做日本的資訊?《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支舞,為什麼好像很多人在看?星野源是誰?大抵是以前903《是日本人鄭家輝》講的Luna Sea那種級數的「流行資訊」吧?
所謂KOL Key opinion leader 是什麼,老實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覺得我可以脫衣服上載一兩張照片就會很多人讚好。我也不會叫人食屎,或叫自己食屎。更不會自稱XXKOL然後廠商給你難喝得要死的薰衣草茶還要讚好,明明自稱文青的人都要舉高雙手脫腋毛。
意見領袖要帶起潮流,首先要問幾件事:你可以令現實世界有改變嗎?改變了你又會高興嗎?而要令現實世界改變,我要又付出什麼代價?所講意見領袖,首先你要有意見。以前我聽903會聽 Fool’s Garden、會聽Suede,因為他們會說那個好聽那個不好聽。那時候903的音樂節目,會有音樂人,唱片公司,DJ的人討論會將流行曲像《城市論壇》一樣,把《一生最愛就是你》和《濃情化不開》拿上檯面討論,誰比較好聽。當然,觀點角度見人見智,但總有點爭執點:「那有一天不想你的chorus那個hookline 是『是你嗎?是愛嗎?是你出於真心日日夜夜彷彿漆黑中說話~』和『情越濃越會化不開』比較……」現在呢?人人都是評論人了。李蕙敏再出來新歌寫得若何?鄧小巧的《強弱》、《煩可寧》、《荒唐》一次比一次來得精彩,為什麼沒有人留意?盧巧音也回來過,《哲學家》夠厲害了吧?可是卻也沒有了《垃圾》那時候的驚為天人。你去Clockenflap了沒?我覺得Chemical Brothers 不會給 Sekai no owari 來得精彩……人人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人人都好像想以「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為榮。但問題是,知道又如何呢?
再者,以前的 Trendsetter 大抵比我們幸福。他們製造潮流的時候,不會被問及究竟你是黃絲抑或藍絲,你是撐警察還是屌警察的人。政治不動盪,才有閒心閒情。未來五年,我們會安定嗎?香港不安,世界也不特別寧,那要走到那兒去?
回看這些年,我好像被視為 KOL ,也有很多學生問我如何才可以做到 KOL。感覺就好像以前阿 Bu 看著電台的同事,只是回去做兩小時節目之後就可以去玩去滑水一樣愜意。對期望著 KOL 這份工作的人,大概只會覺得我可以坐在淺水灣畔的餐廳,喝著日本茨城縣運來的手工啤酒,邊寫稿子邊抽一抽水就可以有飯吃有日本可去,倒是一件樂事,right?可惜的是,當我嘗試把我的工作簡化傳達,我的學生都不相信。抽水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事情。
對,一次爆發,是意外。我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發,連續兩年被視為是「最有傳達力的香港面書專頁」,在我上面的是 100毛,在我下面的是富可敵國也可以殺我於無形的「蘋果日報面書專頁」。他們的資源,絕對是我的一百一千倍。我也只是量力而為的想像,究竟這個遊戲可以玩多久。畢竟我清楚知道,世道變,有些事情不變。酸人的事情不變(很多歌手本來以為自己很捍衛言論自由,到他們知道我在做黃昏節目,一個他們以為是很重要的言論自由橋頭堡的時候,已是我做了兩年的時候。他們如果真的很在乎一個電台的電台節目是不是言論自由的捍衛者,是不是應該在某些主持離開後,天天聽著那些節目然後告訴大家我是不是在維穩?他們沒有。因為他們只知道用新聞去為自己沾光的重要性),變的只是在媒體民主化(democraization of media)之後,逐臭愛醜的中國人基因性,在香港的網路會發揚光大,我們會見到更多不好看的女孩cosplay 露事業線,又或是有更多人在做自稱「社會實驗」的事情去證實香港人愛「睇人仆街」的根性去收割面書的那些engagement數字。KOL,說到底,只是虛渺的代詞。你看看你的面書,那個 KOL 真的對世道有很多意見?
有意見的人,如我,本早被視為瘋子,孤獨而卑微的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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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 2016年 《號外》雜誌。大家都在聊報紙,雜誌,閱讀之時,我在podcast 及以前的專欄都說過一丁點這些事。希望大家讀到。
長文?正經的?沒有人看的。都是轉發一條新聞,寫三個字(好似「咁都得?!」),就會有好多反應了。
茶金女主角原型 在 翁章梁 Weng Chang-Liang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王瓊玲老師,梅山人,目前在中正大學敎書,本身又是一知名作家,擅長透過田野調查將小人物與土地及歷史變遷的悲歡離合化做故事,所以其小説都相當有溫度及感人。
今天民雄表演藝術中心演出「一夜新娘一世妻」,是由其小説「一夜新娘」為底本所作的歌舞劇,是由「榮興客家採茶劇團」演出,一夜新娘是由二個女人糅合成一個人的故事,女主角原型之一的99歲王林金花女士,今天就坐在舞台下看演出。
「一夜新娘一世妻」演出可以讓人回到日治時期在二次大戰那個時代的悲歡離合,演出男主角到南洋戰爭,女主角在出發前夕獻身,男主角陣亡,女主角產下一子的故事。
整體音樂、戲劇與演出都非常到位,每個時代都有許多難處與處境,不變的是生命的堅持。
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經常推出許多精彩節目,請大家多多追蹤演出訊息,防疫期間多支持藝文團隊。(表演藝術中心網站:https://cypac.cyhg.gov.tw/)
#一夜新娘一世妻 #梅山 #王瓊玲 #榮興客家採茶劇團 #表演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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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金女主角原型 在 追奇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原型女人〉
邱妙津說,她的原型是女人。其實每個女人的原型,都是女人。
那是兩千年初,我剛考進中部的私立教會學校。我國一,看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長大,童話故事裡,男主角愛女主角,女主角愛男主角,課本教我,人,就是兩性,兩性長大後結婚,製造另一個跟兩性結婚的小孩。
私立教會學校的禁欲制度相當嚴格。踏進學校第一天,新生就被分成兩個種族,一種是男生,一種是女生。男生跟女生在不同班級上課,穿不一樣的制服,去福利社走不一樣的通道,上下樓爬不一樣的樓梯。不同種族的生活界域嚴明,進去久了,看到男生都像看到怪物。
在那就地圍起的女生世界裡,小學時代種種長大成人的嘗試,比如壞,比如色情,皆戛然而止,在重重的書本與單一生理性別的清勦下,心智退化,重返史前動物期。
那時班上有個同學M。被強制剪短的清一色瓜皮頭裡,有人的短髮看起來就是那麼自然,好像生來便是短髮,M就是這樣的女孩。M的成績很好,個性有種超齡的穩重,和激情,永遠擔任班長、副班長、風紀這類要角,而我則擔任國文助教、學藝那類比較「浪漫」的幹部。
忘了什麼時候開始交談的。在那弱肉強食的環境裡,成績好的總會變成幹部,幹部與幹部又總會搭成一夥。M經常忘記抄聯絡簿,打來我家問我,聊久了也分享快樂與煩惱。M和班上一個女生U很好,總是為了U玻璃心,我在電話裡聽了很多她跟U的紛爭,週考一起考爛。老師說:「妳們真是好朋友耶?連成績退步都很有默契。」
在純女生世界裡,每種友誼都像戀情。陪M走完跟U長長的故事,發現裡面沒有我的角色。那是3月26日的夜晚,電話裡問M,我是什麼?她說,剛認識時妳說過,我們不可能成為好朋友,那時我很失落,但接受了這件事,把妳當成理性交談的對象。
我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可我意識到,是我單方面把M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了。電話裡我淚流滿面,再見到M都跟失戀一樣痛苦。
經過漫長的尷尬期,我跟M又慢慢靠近。這次,M終於看見了我。
一樣繼續問功課,講電話的時間越來越長。聊到後來不得不寫作業了,為了斷捨離,就打眼色給母親,讓母親喊我掛電話。我總是立刻掛斷,毫不拖延,因為難捨難分最難捱。
M家有兩支電話,同學裡只有我知道第二支的號碼,出於某種情緒,我老打第二支,電話一響,全家都知道是我打來的。
有一次家裡停電,只有我一個人,我怕黑,躲在靠窗的話機旁打給M。那似乎是第一次,不因功課而撥號。M陪我講了兩個鐘頭、三個鐘頭、四個鐘頭。我在沙發上抱著話筒,一片蔚藍的暗影裡,有種地老天荒的錯覺。M在電話那頭,她厚實、溫暖的聲音,將是我在世上最後持有之物。說不完的話,無從休止,就像連環的夢。
不問功課的週末,住得近,她就騎腳踏車過來找我,站在街角聊一個下午。也不去泡沫紅茶店、書店,就那麼站在風中一個下午。
國二寒假畢業旅行的時候,我和M本來不同小隊、不同房間,到了晚上,發現自己想待在M旁邊,藉故去找M聊天,聊得晚了,就睡在她旁邊。我不曉得M是怎麼想的,可我有些開心。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坐起身,M還躺著,瞇細眼睛看我,說,「楊婕,原來這是妳起床的樣子啊。」
那或許是我們之間,最接近欲望的時刻了。後來,同房的同學感覺到那天早上微妙的氣氛,說我們「怪怪的」,我跟M皆鄭重否認。那不是認為「可以喜歡女生」的年紀,面對M,我連親吻、擁抱的衝動都不曾有,最親密的接觸僅止於,偶爾她重重拍我的肩,我感覺到她的手和別人不同,希望那雙手一直放在我的肩頭。
我一直無法理解那天早晨的自己,和M。我也不尋求理解,不敢理解。
就這樣和M很好,很好,好到升上國三為止。
那個暑假,好像神明偷看牌面,替我改了命格。整個人和從前不一樣了。曾有心結的同學得紅斑性狼瘡過世,道歉信送達時,她已經輸血昏迷。又遇見高中的男朋友,開啟戀愛拼搏。我失眠、心悸,成績一落千丈。
所有老師都問我妳怎麼了,怎麼了?每天我都坐在書桌前,想把落後的進度追回來,可是身心都無法應付。老師問我,要不要去看精神科醫生?要不要做心理諮商?看了做了就承認自己壞掉了,每晚睜著眼皮對天花板發呆到天亮。我常常請假缺課,在奇怪的時間出門,到了學校也覺得自己像鬼魂。
M旁觀我的模擬考分數一次次下滑,非常焦急。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會在升學道路上與她失散。我開始躲M。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熬完國三,決定直升時,父親說:「如果妳在這間學校唸了三年,卻不敢出去考試,那妳這三年就是失敗的。」失敗者我直升,夾頭夾尾開啟高中新生活,M考上第一志願女中。看《鬥魚》、《危險心靈》,大家都說好精彩,可那種乖乖牌學生岔出原路的情節,讓我非常痛苦。
上了高中成績還是很差。有時穿上綠制服的M會打電話給我,每次我都無話可說。從前我們因為同一組分類學靠近,如今又因為同一組分類學分開。
M不在場的時間,也是跟男生戀愛的時間。唯一不變的只有每年3月26日,M都會打電話來。熟悉的號碼顯示在螢幕上,就像心跳。
高二讀到曹麗娟的〈童女之舞〉,有種奇怪的悸動感。跟別人說,M就是我生命中的紫玫瑰,外加一句,「不過,是友情的那一種。」因為〈童女之舞〉,俗不可耐的玫瑰成了我最喜歡的花。十七歲生日,收到的禮物泰半都與玫瑰有關:玫瑰紙黏土、玫瑰圖案的鏡子、一朵因為找不到紫玫瑰而買的白玫瑰……
當時台灣還沒培育出紫玫瑰,號稱紫色的玫瑰,顏色其實都偏藍或偏粉。高中男友陪我找遍花店,終於找到一朵比較接近我想像中那種紫的玫瑰。零用錢不多,就買了一朵,每天捧著看著,凋謝後,到公園的花樹下埋葬。
同班同學有個男生長得像M,每次看到他我都有心驚膽顫的感覺。
高中畢業,M考上台大,我考上中央。覺得對老師、對M都可以交代了,大學一年級,搭車到台北找M。久別重逢,我們胡亂吃了一頓義式午餐,逛了不好看的杜鵑花,然後坐在安靜的傅園裡聊天。
聊著聊著又像從前忘了時間。靠近的必要前提,就是迷路。話語忽然就來到地塹的凹谷,空氣、風、水面把秘密勾勒得清澈透明。在神聖的傅園裡,M低低、慎重地,盡力抑制著全身痛苦,向我出櫃了。她說,高中時,和一個女孩……
我並不意外,只覺得某個擱了很久的線頭被解開來。聽M講述跟那個女孩的事,心裡隱隱有什麼地方失落著,彷彿想問什麼,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看不見的,就當作不存在。將整個國中生活推入不重要的史前時代。我的青春很豐盛很美,比荒涼愚騃的白堊紀絢爛萬倍。
又過了七年,碩士班畢業去女校實習。實習前夕和M約吃一次飯,在當時還沒搬家的貓下去餐館。沒聊十分鐘就吵了一架,M剛進律師事務所,我不習慣她的講話方式,好冷好硬好直接。M說她只是直話直說,不懂我為什麼那麼敏感。最後,M嘆道:「楊婕,妳還是比較感性啊。」就在尷尬的言談間,我注意到M臉上出現的細紋。我的紫玫瑰開始老了。
實習學校是台北的傳統女校,清一色女孩子。高中之後習得的異性戀規則全部丟掉,重回少女世界。但這是2016年的台北,不同於壓抑再壓抑的十多年前。在女校裡,沒人在乎正妹,帥T才是金字塔頂端的王,任人公開迷戀。在我教課的班級裡,長得好看的學生甚至有學妹幫忙設立相簿。幾個中性的孩子圍著我,給我苦頭也給我甜頭。有時,我就想起我的國中生活。
故事瑟縮在茫茫大霧裡,慢慢撥開,慢慢走。一不小心就踏到一截芒草莖,或一窪破損的井口。有些片段像鳥群一樣閃現,飛散,回頭再回頭。終於某天,所有風景迎面擊來。我意識到,為什麼迷戀〈童女之舞〉──紫玫瑰就是紫玫瑰,哪有什麼友情的?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貓下去跟她吵。同學聽說我們那晚吵架了,笑我:「妳們很像國中生欸!」是的我希望時間不要帶走她,我希望她一直像那些週末的街角,那個畢旅的早晨,永遠不變地對待我。
我終於領悟,原來,我喜歡她。她就是我的遠方。「我喜歡她」,是這樣的戀愛感情。
國中時也曾隱約覺得對女生有興趣,不允許自己多想。上了高中,交了男朋友,覺得好安心,我只是假性的同性戀,我不是同性戀。
十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純度極高的異女。大學時還曾跟著酷兒社團,以唯一的異性戀身分上了幾次街頭聲援。研究所念了一堆性別理論,實習期間婚姻平權更風起雲湧──可是,理論歸理論,實踐歸實踐,我可以在學術世界掄刀拿槍,卻沒有勇氣上自己的斷頭台。
有一天傳訊息給M,告訴她。沒問M是否喜歡過我,我連知道答案的勇氣都沒有。
最後一次見到M,是去年在汀州路買晚餐。永福橋的下班車潮非常洶湧,機車騎士密密麻麻停在街口等紅燈,皆戴安全帽、口罩,難分面貌。但就在一片黯淡的車陣中,我突然被一對熟悉的眼神吸引住,像光源一樣收束了整個世界。
我不會認錯。
那時我剛剪成極短的男生頭。M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別開眼睛。綠燈亮,消失在車潮裡。我拎著便當,站在路邊很久,很久,非常詫異。
●2018-6-10自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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