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系列
天才早夭 - 女大提琴家 (文稍長請耐心看完).
杜普雷Jacqueline du Pre;(1945-1987),英籍大提琴家。
賈桂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於1945年1月26日出生在英國一個充滿音樂的家庭。
賈姬出生的前一夜,是五十年來最冷的一天。當初媽媽怎麼也懷不上她,弗雷澤醫生給她開了一種雌激素之類的血清。注射的時候,醫生打趣道:“這孩子會成為賽馬冠軍!” 打我記事起,媽媽就用音樂同我們姐妹倆嬉戲。一天,無線電裡正在播一檔介紹管弦樂器的節目。媽媽隨著音樂的節奏將熨斗移來移去,賈姬也隨著媽媽的動作來回搖擺著。長笛,雙簧管,單簧管逐一上場,緊跟著的是小提琴。隨著大提琴聲飄滿房間,賈姬開始安靜下來,她聽得出神了,跳了起來,抱住媽媽的希拉蕊.杜普雷 的腿說道,“媽媽,我要發出那種聲音。”媽媽一陣激動。
於是,在賈姬五歲生日(1950年1月)的前一晚,她悄悄在賈姬床頭放了一把小一號的大提琴。第二天一早,驚喜若狂的傑姬把一家人都鬧醒了,“媽媽,屋裡有個龐然大物!” 學琴後不久,媽媽帶她上倫敦第一次參加音樂節。媽媽用鋼琴為她伴奏。她別提有多興奮了。最後一小段結束時,媽媽正要站起來,可賈姬又開始拉了。媽媽趕快坐回去,再給她伴奏一遍。重複一次對賈姬來說還不夠,她再一次拐回去從頭拉,好在媽媽這回已有準備。顯然,賈姬覺得演奏三遍剛剛好。觀眾席上爆發出一陣掌聲和笑聲。 賈姬對音樂的早慧令所有人吃驚。
她幾乎從不練琴,記譜子也不費事,再難的曲子聽一遍就能憑記憶流暢地拉出來。老師比爾認定她具有一種令人費解而又永無止境的天賦。有一次在BBC電視臺錄節目,我們榮幸地被引見給演播室的嘉賓 查理斯王子 和 安妮公主。查理斯王子,當時才八歲,想玩玩賈姬的琴,說罷一下子就騎了上去,死死地抓住琴,手指在弦上上上下下地滑動著。“別這樣動我的大提琴,”十二歲的賈姬說著,毫不客氣地就將琴奪了回來。“它又不是一匹馬!”
她開始在Herbert Walenn’s 倫敦學校學琴。1956年,十一歲時,贏得the Suggia Award,成為全英國最受矚目的演奏家,當年的評審還包括了巴比羅利爵士(Sir John Barbirolli)。
1965年,由杜普蕾擔任大提琴,巴畢羅利(Sir John Barbirolli)指揮倫敦交響管弦樂團,演出英國作曲家艾爾加(E. Elgar)的大提琴協奏曲(Cello Concerto in E minor, op.85)。這張錄音對杜普蕾非常重要,因為它奠定了杜普蕾在演奏舞臺上的地位。鋼琴家顧爾德曾經說過,杜普蕾的艾爾加協奏曲,呈現了無限的悸動與熱情。後來她第一次聽到那張與巴畢羅裡合作的錄音時,曾令人吃驚的說道:「這並不是我想表達的!」只可惜,她無法再錄下更好的艾爾嘉Elgar,到底她想表達什麼?我們永遠無法得知。
杜普蕾演奏的艾爾嘉Elgar沒有人會錯過,很多人都喜歡聽她的協奏曲錄音。在管弦樂襯托下,她全身投入,充滿朝氣,又不失女性的細膩,也不是完全沒有節制的放縱自己的情感演出,從她手指尖的傳遞出來的琴音,讓人完完全全地被她的熱情與音樂詮釋所感染。杜普蕾詮釋艾爾加的E小調協奏曲無人能出其右。直到現在,據說只有馬友友的演出稍許企及她的境界,但仍然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據說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次乘車,聽見廣播裡正播放大提琴曲,便問旁人是誰演奏的。旁人說是杜普蕾。史塔克說:“像這樣演奏,她肯定活不長久。”好厲害的史塔克,真是一語成讖啊!也許只有頂尖的藝術家才能理解自己頂尖同行的水準,史塔克聽得出,杜普蕾是用生命在演奏,為了琴藝的完美,可以不惜一切。杜普蕾一直是許多古典音樂樂迷心中的一個歎息。
一九六七年,她在耶路撒冷和阿根廷籍鋼琴家巴倫波英(Daniel Barenboim)結婚(巴倫波英在一九七五年時,擔任Orchestre of Paris巴黎交響樂團的指揮)。杜普蕾和巴倫波英共譜戀曲,為古典樂壇留下佳話。他們不論在生活或是音樂上,彼此都是最佳的伴侶。
他們合作演出,很多樂評人說是奇妙的一對。杜普蕾和她的先生巴倫波英也多次合作過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他們合作過的版本,是一九七〇年,由巴倫博伊姆指揮費城交響樂團演出的錄音。這份她與夫婿在一九六七年合作的錄音是兩人合作灌錄的許多唱片中最常被人聆聽與談論的。主要原因是兩人在浪漫派音樂上所採取的風格和手法,與布拉姆斯的嚴謹有很大的差別,杜普蕾在音樂中發揮了她自由的本性,完全掙脫出布拉姆斯音樂裡給予大提琴角色的限制(樂曲中鋼琴的地位較高),她捉住所有的機會展現她的魅力,而巴倫波英則體貼而充滿愛意地予以扶襯。
可惜她的多發性硬化症(Multiple sclerosis)迫使她不得不中斷演出活動,一九七一年她正式停止演出,並完成她最後的錄音作品:蕭邦與法朗克大提琴奏鳴曲。一九七三年,廿八歲時,在倫敦最後一次公開登臺,在祖賓.梅塔的指揮下,演奏的曲目就是與她淵緣最深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從此因病告別音樂舞臺。杜普蕾一生中擁有三把名琴,其中一把是現代製作師的作品,兩把則是斯特拉迪瓦裡古琴,其中”大衛朵夫琴”如今則為馬友友所有。馬友友曾經說過: “這把大衛朵夫(1712 Davidoff Stradivari )對我而言,他是我演奏過最好的樂器,我真的相信這把琴是有靈魂的,而且也具有想像力。”
1987年10月15日,家庭護士通知我們,傑姬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我和皮爾斯立刻開車到倫敦去看她。她得了肺炎,不能說話、吞咽,眼睛也看不見。
之後有一小段時間,我和賈姬獨處。她在打顫,胳膊在床上亂捶,眼珠咕嚕嚕亂轉,耳朵不停抽搐。她的腳跟和肘部都有合宜的墊套保護著防止不斷的摩擦引起疼痛。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顫動,成了一個劇烈波動著的龐然大物。我只好跟她講話,讓她想起澤西島的氣味,田園詩一樣的天氣,還有溫潤的粉紅色花崗岩。才說了一小會兒,她就漸漸地完全沉靜下來;她睜大眼睛,整個人鬆弛下來,胳膊和手指停止了顫動。驟然間,我和妹妹重又團聚在一起。這是我們之間最扣人心弦的一刻。我只能不停地說話。我不敢停下來。
第二天早上8:30,賈姬告別人世。那天晚上,回家的路是那樣漫長,我們的情感已疲憊枯竭,眼裡盈滿淚水。9:15左右,我總算捱到家,掙扎著從車裡出來,一頭栽進起居室,跌坐到一張扶手椅上。
電視新聞已近尾聲,我依稀聽到氣象預報,緊接著便是一段特別安排的致敬專輯。轉瞬之間,螢幕上出現了平切斯.祖克曼,若澤;路易;加西亞以及祖賓.梅塔,都在為賈姬唱讚歌。我努力集中思想,終於看到了她,我的賈姬,我剛剛永別過的賈姬,此刻卻在我面前的螢幕上栩栩如生。她就在那兒,嬉戲玩鬧,與往常一樣精力充沛,同她的音樂家朋友們一起談笑風生。我覺得自己仿佛當頭挨了一槌。
我不記得那天夜裡是如何上床的,可我記得第二天早上醒來,只覺得仿佛已到了世界末日了。
在電影Jackie and Hilary(《她比煙花寂寞》)中,杜普蕾和巴倫波英有一段對話。
“如果我從此不會拉琴,你還會愛我嗎?”
“不會拉琴,那就不會是你了。”她老公說。
杜普蕾的生活中,最後就只剩下醫師、護士和幾個老朋友。巴倫波英開始是每隔一段時間來探望她,這樣一直持續到他在巴黎另組一個家庭之後,有了新家,回來的機會就更少了,最後只留下她一個人慢慢孤獨的死去。
有文章說,巴倫波英背叛了杜普蕾,至今英國人也沒有原諒他。如果巴倫波英不是一個天才,沒有理想和抱負,也許他就能專心地守在生病的妻子旁邊,一直到妻子離開人世為止吧!
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上天給予杜普蕾最完美的音樂天賦,又只給她在舞臺上十年的風光歲月,如彗星般的短暫。幸好她成熟得快,這十年間她所留下的音樂記錄,所達成的音樂成就,已經足夠令她不朽,所有跟他合作過的音樂大師都對她讚譽有加。杜普蕾的音樂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充滿內涵,而且還會激發出同台演出者的潛力。Stephen Kovacevich甚至表示,自從杜普蕾退出舞臺後,他再也沒有與任何一位大提琴家合作過,因為「再也無法感受到那種超乎尋常的舞臺魔力,自己也無法奏出與當時一樣充滿活力的音樂。」
建議喜愛杜普蕾的朋友看看她姐姐和弟弟寫的書和根據此書拍的電影. 一位元被音樂扭曲了生活的天才,一位元離不開音樂的天才。儘管書與電影頗遭非議,一些音樂家紛紛駁斥,杜普蕾的生前好友羅斯特羅波維奇、梅紐因、帕爾曼、祖克曼等音樂界名人在影片首映期間公開在英國《泰晤士報》發表聲明指出:“影片中的傑基(杜普蕾的昵稱)決不是我們所瞭解的那個杜普蕾。”而後導演努培(Christopher Nupen)製作了紀錄片《Who Was Jacquline du Pre?》,再次描繪了她的一生。
傅聰談大提琴家杜普蕾:
“杜普蕾16歲時我就認識她了!我與杜普蕾及巴倫博波英都是好友,杜普蕾還是在我家經我介紹而認識巴倫波英的!而我非常喜愛杜普蕾的演奏,她真是最棒的!她的演奏個性太強了,無論誰都能很輕易辨認出她的琴聲。
她用的那把提琴”大衛杜夫”非常好。馬友友拉的那把琴就是杜普蕾身後留下的,但杜普蕾拉琴與馬友友拉琴完全是兩碼事!馬友友又怎能與當年的杜普蕾相比呢!
我在英國看過那部所謂傳記電影"Hilary And Jackie",感覺太假了,看了讓人憤怒!至少我所認識的杜普蕾一點都不像片中那樣子!在英國同樣講杜普蕾的還有另一部片子,那就好多了,基本合乎事實。”
原始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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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2.25 奧地利—《泰晤士報》Ian Bradley ※
歌曲《平安夜》慶祝兩百週年誕辰
本文作者 Ian Bradley 是位於英國蘇格蘭的聖安德魯大學(University of St Andrews)文化與神學史名譽教授,他是《企鵝聖誕歌曲大全》(The Penguin Book of Carols)一書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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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有名的聖誕歌曲《平安夜》(Stille Nacht),昨晚慶祝兩百週年誕辰。《平安夜 Stille Nacht》的首度演唱,在 1818 年的聖誕午夜彌撒,地點在奧地利薩爾斯堡北邊 11 英里的小村莊歐伯多爾夫(Oberndorf)的教堂。自從那天起,這首歌被翻譯成三百種語言。好萊塢也提供了令人難忘的版本——如 1945 年的電影《聖瑪莉的鐘聲》裡,平·克勞斯貝(Bing Crosby)演唱。它成為舉世公認,最能代表聖誕節的歌曲。
關於這首歌曲的起源,流行的說法是,歐伯多爾夫的神父約瑟夫·莫爾(Joseph Mohr)在聖誕夜匆促作成;管風琴手法蘭茲·格魯伯(Franz Gruber)發現教堂老鼠咬穿管風琴線,不得不以吉他代替伴奏。事實上,這首歌的歌詞,是在莫爾成為神父前好幾年就作成的。根據一位教會長老的說法,莫爾在信主前常酗酒、賭博、跟當地的船夫合唱「不健康的歌曲」。為《平安夜 Stille Nacht》配樂的格魯伯,則是根據西西里島與南義的聖誕歌曲調來創作,最早的譜是由兩位男高音以及吉他來演唱、伴奏,是這首歌首唱的原始風貌。
如同其他成千上萬首奧地利民間的聖誕歌曲一樣,《平安夜》很可能繼續保持默默無聞,不見天日,然而它的譜落入了約瑟夫・史翠瑟(Josef Strasser)手中——他的正職是手套製造商,卻以收集奧地利民歌(folk song)為嗜好。他與家人組成的合唱團——彷彿電影《真善美》(Sound of Music)裡的家庭一樣——有一次在萊比錫表演後,正式出版了這首歌,史翠瑟原先聲稱這首是提洛(Tyrol)地區的民歌(譯註:提洛是奧地利西邊接近義大利北部的地區)。因為史翠瑟沒有提及作詞與作曲者的姓名,結果被作者一狀告上法院:作者莫爾與格魯伯勝訴後,取得正名,還得到應有的版權收入。格魯伯隨後創作了管風琴、管弦樂團、合唱的譜,並修改原來的六段歌詞,將之縮短成為三段。
這首歌的第一個英文版本,是由維多利亞的聖歌作者艾美莉·艾略特(Emily Elliot)在 1858 年所翻譯,英文歌名為《Still Night, holy night》,由布萊頓的聖馬可教堂合唱團演唱。稍後出現了許多英文版本,最有名的是美國聖公會主教約翰·楊(John Freeman Young)1859 年的翻譯版本《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平安夜》在一次大戰時曾經扮演了著名的角色:在雙方交戰最激烈的期間,這首歌短暫緩解了戰爭的緊張氣氛——聖誕夜那晚,在法蘭德斯的壕溝裡,德軍唱出這首歌,很快的,英國大兵就接著唱,隨後兩方走出戰壕交換禮物,還宣布了短暫的停戰期。
為了慶祝這首歌的兩百週年生日,奧地利已經辦了許多活動。「帶來一點百老匯氣氛」的音樂劇「我的《平安夜》My Silent Night」已在薩爾斯堡演出了一段時間。莫爾、格魯伯、史翠瑟家庭之間的故事也被改編成好幾齣戲劇、歷史劇。此外,薩爾斯堡邦、上奧地利邦、提洛邦的九家博物館聯合舉辦了一項展覽,題目是:《平安夜:奧地利送給世界的和平佳音》(Silent Night: Austria’s Peace Msseage to the World),這項展覽展將一直持續到明年二月三日為止。
而在歐伯多爾夫這個首度演唱的小村,莫爾神父的住宅已經成為「平安夜博物館」,村子裡還有一座「平安夜郵局」,展出來自全球各地、多達三萬件寄來的郵件、卡片。《平安夜》首唱的教堂已在 1890 年代被河水高漲所毀,它在 1930 年代重建後,變成平安夜教堂(Silent Night Chapel),每年都吸引大批遊客前來覽勝。有趣的是,《平安夜》這首歌本想傳達聖誕夜最安靜、最溫柔的表情,卻因名聲大噪,出現了這麼多令人眼繚亂的活動。
令人難忘的好萊塢《平安夜》版本:1945 年電影《聖瑪莉的鐘聲》裡,平·克勞斯貝(Bing Crosby)的演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VuqM2opVSw
https://www.thetimes.co.uk/edition/register/silent-night-has-a-historyworth-making-a-noise-about-5wgj8qbfk
不得不撒伴奏 在 鋼琴輕鬆談-「 手指建立&音色表達」Awaken your inner Pianist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詮釋,也是一種創造》
阿方納西耶夫的音樂會,無論在技巧或內涵面,都堪稱鬼才級的大師之作。他奇特的美學觀,使得詮釋切入點獨樹一幟,創造了屬於他的暗黑王國,更賦予了作品新面貌。
只是當強烈個人風格色彩,凌駕作曲家創作的初衷時,什麼是真正的美?什麼是真正的藝術?我們不妨一起來思考。
【#阿方納西耶夫鋼琴獨奏會—音樂廳中的暗黑歷險】(文長慎入)
關於「美」這件事,每個人的觀點都不同,如同巴黎時裝週那令人目不暇給的華服秀,各大品牌設計師所定義的「美」,可說是各執己見。時尚如此,音樂亦然,在10/25晚間國家音樂廳的阿方納西耶夫獨奏會中,又讓我見識到大師所抱持的美學觀,確實與眾不同。
他那像刀功的音色控制力、鬼魅般誘惑的精準表達力、如氣溫驟變的強烈感染力,再加上他獨特的個人風格,真的不得不讚嘆大師對音樂的操控力。
整場音樂會,他的詮釋幾乎圍繞著死亡兩個字,不管是布拉姆斯還是舒伯特,死亡的氣息如鬼魅般如影隨形,那股黑暗的力量吞噬著所有觀眾,讓人想逃都逃不了。
你對布拉姆斯的印象是什麼?我想應該少不了溫暖、熱情,時而滄桑、惆悵這些形容詞吧?你能想像阿方納西耶夫所彈奏的布拉姆斯,竟然難以嚐到「人味」,那一絲絲的溫度⋯若不是親耳聽到他的現場,我很難相信他指尖下的布拉姆斯,竟然如此黑暗又陰沉,而音樂廳不知是否冷氣開太強,整個空間竟寒冷了起來,這是大師的魔力。
四首敘事曲op.10中,第一首結尾那低沉的單音,像似無力的心跳漸漸停止,死亡的氣息已經蔓延…第三首彷彿在跳著惡魔之舞,妖魔鬼怪張牙舞爪,我甚至可以聽到妖精們的話語,冰冷且無情;第四首原本溫暖的旋律,居然目露凶光,以尖銳的音色吐出埋藏已久的積怨,而旋轉般的樂段更像是頭躲在暗處的野獸,將你拖向痛苦的深淵,帶著你一同向下沉淪...為何明明是溫暖的曲子,竟呈現了撒旦的奸笑?
才聽完第一部作品,我已經胃痛到不行,我十分好奇他是帶著什麼樣的角度,來看待布拉姆斯這位作曲家。而精彩的還在後面。
兩首狂想曲op.79中,音樂不僅停滯沉重,更難以呼吸,如同巨獸在後頭拖著你,但恐怖的是,牠臉上居然還帶著魔鬼般的微笑;沒有熱情,沒有生氣,譜上音符雖然是寫著如希望般的向上旋律,而我聽到的卻是向下無盡的深淵;而大調的旋律,像是利刃般割著傷口,一刀又一刀…
再看一下節目單,沒錯!我聽的就是布拉姆斯兩首狂想曲,我已經聽過其他演奏家彈奏相當多次,但是我竟然覺得這是我第一次聽這部作品,真的非常驚人! 我寒毛直豎地聽著阿方納西耶夫的音樂,他音色感染力之強,幾乎勾起我內心深處的恐懼,讓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得將情緒暫時抽離,努力不被吸進他的黑暗漩渦中,我想,這真的只有大師才辦得到吧!
「#歡迎來到阿方納西耶夫的黑暗王國」聽完上半場,我內心震撼不已,腦海只浮現這句話。
中場燈亮起,我看了看剛剛所寫的筆記,整理一下心情,準備迎接下半場的舒伯特。 這時,坐在隔壁的男子突然開口問我。
「不好意思,我看到妳在演出時寫筆記,我可以問妳關於剛剛演奏的問題嗎?」
「好啊,請說。」我回答
「為什麼阿方納西耶夫的音色聽起來這麼硬,一塊一塊的,而且很深沉,然後他踏板不知道是不是踩的很重,整個音樂感覺一直往下掉?」 他問。
「如果我理解的沒錯,這裡其實不是踏板的原因,而是他的詮釋。他認為的布拉姆斯是非常黑暗的,就像在地獄裡充滿痛苦一般,所以旋律聽起來會很尖銳,有時甚至是冰冷的。他在上半場的音色全部都是往下墜,所以會覺得很沉重,人生沒有希望的感覺。他的布拉姆斯詮釋,切入的角度相當特別。」我稍微總結了一下我的看法。
「聽你這樣一講,沒錯,我感受到的也是這樣。如果經由這樣角度來解釋,剛剛所有的疑惑都變得合理了,對對對!」他恍然大悟。
下半場的曲目是舒伯特降B大調第21號鋼琴奏鳴曲D.970,是作曲家晚期的鋼琴作品。與其他同期的作品一樣,音樂中原本就飄著死亡的味道,而阿方納西耶夫更是強化了這一特點,在音樂中發揮的淋漓盡致。
此首作品的第一樂章,舒伯特本來就呈現了「幸福的短暫與不可得」 在阿方納西耶夫的詮釋下,更放大了這一個感受。第一樂章開頭,充滿著死寂與疏離感,那低音域的顫抖讓人不寒而慄,而甜美的旋律也好似魔鬼那蜜糖般的笑容,令人陶醉不已卻又狠狠將你打入不堪的現實中。音樂裡有激動、有吶喊、有掙扎、有衝突,與一般詮釋舒伯特的看法不同,在這裡竟然有近似貝多芬的憤怒。
而在呈示部結尾的彈性速度,更是令人瞠目結舌,因為他幾乎將短短的休止符變成延長記號,音樂幾乎聽在半空中,就像是山谷中冰冷的吶喊,卻遲遲等不到回音的靜止。發展部同音反覆音符的層層堆疊,他的音色彷彿將我們吸進另一個世界,真空且寂靜,身旁的喧囂都與我們無關,我很喜歡這裡的詮釋。
第二樂章如同喪鐘的音色,更清楚地表達他所想要帶給我們的世界,安詳且寧靜,但是那傷痛依然存在。這裡我彷彿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搖椅上慢慢地搖啊搖,回憶著過往美好的往事。
當第三樂章響起,他指尖流瀉出純真的旋律,我開心地想著「他終於彈出愉悅的氣氛了!」但是愈聽下去愈覺得哪裡似乎怪怪的,為什麼節奏有一拐一拐的感覺?甚至樂句之間慢了那麼零點幾秒,產生遲頓的感覺?因為如果是發自內心的快樂,音樂應該是流暢的呀?聽到這裡,我才猛然發現阿方納西耶夫在這裡營造出來的愉悅感,在某一個層面是假象。
其實這一點跟舒伯特的音樂是不謀而合的,雖然音符乍聽之下是快樂的,但是樂譜上有太多半音與曲折,讓音樂隱隱有著不舒坦的感覺。而阿方納西耶夫把這一點放大,再製造了許多頓點,原本應該綿延不斷的八分音符伴奏,仔細一聽都有點不平均。這個節奏不平均的問題,在演奏到第四樂章時,也在許多樂段中出現。
第四樂章雖是舞曲般的節奏,但常常都有滑一跤走不穩的感覺,在回家上網聽他過去其他場的Live影片後,都有同樣的現象。於是我發現這個細節似乎沒有那麼單純,以他的技巧和音色的控制力,我也不認為他會在這種地方發生失誤,而且都在同一樂段裡!因此,我想這是阿方納西耶夫刻意安排的巧思,當理解這一點後,我非常驚訝於他居然能夠「操控作品」,甚至「操控作曲家」!
在他的詮釋下,布拉姆斯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魔鬼,邀請我們走進地獄深淵;而舒伯特的音符,成為他隨心所欲的一顆棋子,甚至可以不照節奏,只照著自己安排走。 他把音樂徹底咀嚼後,內化變成了自己的作品,彷彿做科學實驗般,在各種節奏上、音色上嘗試各種可能性,這一點也和之前列夫席茲演奏貝多芬奏鳴曲的精神如出一轍。
很多人說他是「怪才」「鬼才」,我認為是因為他的美學觀與眾不同。他的美是一種「暗黑系美」,很黑暗,甚至帶有一點詭譎感;或者可說是「厭世美」,從他的布拉姆斯與貝多芬作品中,都失去熱情且有種苦痛在其中,也許可聽出一些端睨。
日本人更說他的音樂有種「禪」味,這一點應是他在彈性速度上的運用,思考邏輯也與一般人大相逕庭,他創造了獨特的空間感所致。不過,就我所理解真正的「禪」,應該是到達無牽無掛、自然輕安的境界,但阿方納西耶夫的音樂裡面,仍表達出許多糾結掙扎,這是到達禪之前的自我的死亡。
整場音樂會結束後,鄰座的男子跟我又小聊了一下。
「謝謝妳的分享,妳剛剛說的一點都沒錯!下半場舒伯特音色又往上了,音色好美!真的很驚人!」他相當驚訝,因為他也聽懂了阿方納西耶夫的表達。
「對,所以上半場布拉姆斯他是“真的“要那樣彈,他的理解就是這樣。以他的音色控制的功力,他可以操控音樂,甚至左右觀眾對作曲家的看法,真的是位大師!」能在音樂廳和旁人一起驚艷於大師的音樂,並交流彼此對音樂的看法,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音樂會結束的夜裡,我卻陷入思考而輾轉難眠:
像阿方納西耶夫這樣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自己的演奏凌駕了原本的樂曲,創造了另一個境界,我們似乎已經聽不到作曲家創作的初衷(尤其是聽到阿方納西耶夫的布拉姆斯),那麼,什麼才是真正的藝術?什麼才是真正的美?我想,要找到答案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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