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創傷,得被踩到才會發現】
大約一兩個月前的某天晚上,輪到我做飯。蕃茄和傑克在客廳那邊的地板上玩,我在廚房覺得有點浮躁。等我把菜都燒好,東西都端到餐桌上,喊了「晚餐好了可以來吃」以後,逕自坐下來等。
傑克跟蕃茄還在用樂高玩數學,嘰嘰喳喳講個沒完,等了一陣,覺得亂無趣一把的,我就自己吃了起來。
吃沒幾口,一大一小一邊聊一邊往餐桌這邊過來,蕃茄很顯然還陷在話題裡,雖然坐下來了,但是腦袋轉個不停。
「5+15是20吧?再問我一題!」
「15+15呢?」
「嗯⋯⋯等我一下唷!」
蕃茄離開座位,到地板上拿了一把樂高回到餐桌,開始排來排去不知道在幹嘛,手肘動來動去,隨時有機會把碗或餐具掃到地上去。我皺起眉頭,把碗跟餐具都移動到遠處,覺得很煩。玩具根本就不應該拿到餐桌上的。
「這樣是5+15⋯⋯這樣是5+17⋯⋯爸爸你看!」
我沒好氣地出聲制止。
「可以不要玩這些東西嗎?吃飯就專心吃。」
蕃茄嘆了一口氣把樂高推到旁邊,終於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蘑菇,正要送到嘴裡,突然又放下來。
「1+2+3+4+5也等於15嗎?」
「對喔。」
夾了東西準備吃,想到什麼要講就又停下來,傑克回應他之後,蕃茄就更開心,腦袋又繼續轉,回頭夾起剛剛的菜要吃,又放下來講新的數字⋯⋯。就這樣不斷循環不斷循環不斷循環,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越來越投入,我心裡的火也開始越燒越旺越燒越旺越燒越旺。
莫名其妙這什麼吃飯的規矩,都坐下來十分鐘了連一口都沒吃,老是讓小孩養成這種習慣,邊摸邊玩邊吃是要吃到什麼時候?每隔一陣子就要來一次真的是煩死了!
「55是1加到10嗎爸爸?」
「可以專心吃飯嗎?」
「爸爸,55是1加到十嗎?」
我極度不爽地瞪著傑克,示意要他快點阻止這個小鬼繼續囉唆下去,沒想到傑克扒了兩口飯,說了「我想一下喔」,就站起來從旁邊拿了紙筆回來,要在餐桌上算給蕃茄看。
「啪!」
我的理智瞬間斷線,直接從傑克手上搶走紙筆,重重放在旁邊桌上。
「你幹嘛啊!」
「還好意思問我幹嘛???他就已經沒在吃了,你還拿紙筆來是什麼意思??再算下去是要吃到什麼時候????吃個飯可不可以專心一點不要在那邊東摸西摸搞一堆有的沒的????」
我氣到大聲尖叫。傑克看著我好一陣子。
「我是覺得你之前就開始在生氣了。」
「有可能啊!我就累了你們還在那邊囉囉拉拉胡說八道,煩死人了!隨便你們啦,你們愛弄到幾點就弄到幾點,愛怎麼吃就怎麼吃,不要拖我在這裡!」
小孩沒規矩就算了連大人都加進去胡鬧是怎樣?我把剩下的幾口飯「唰唰唰」一口氣全吞掉,摔下碗筷,頭也不回走進房間,關門。
***
我個人認為,在理解「為什麼會造成創傷」之前,比這更重要的事情是「辨認出創傷反應」。所謂的「創傷反應」的意思是,這個人現在處在一個特別的狀態下,他的傷口被掀起來了,所以他整個人的思考跟反應都亂掉了,不能跟平時的狀態相比。
類似當你左手臂上有一個傷口,結果朋友從旁邊走過來隔著袖子「啪」地一聲就拍下去,你只能「幹!!!!!!」,然後抱著手臂蹲下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的狀態。
當我們心裡的傷被碰到的時候,我們是會有類似的強烈反應的。但是這個反應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如果對於「創傷反應」的表現沒有概念,我們會誤以為「我/這個人的個性本來就這樣」。
當我們把「創傷反應」誤認為「個性」的時候,我們就很容易認為「我好好的」,或者是「這個人好好的」,只是個性需要改一改而已。這樣的後果就是,我們一直以為被體罰或是被辱罵的孩子們都「好好長大了」。我們辨認不出來自己或者是周遭親友身上留下來的後遺症,所以摸不出怎麼跟彼此相處,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溝通。
這種情況下,我們也很容易認為「創傷」是那些受到虐待或是性侵的人才會有的遭遇,而錯失了讓我們療癒自己,或者是調整自己教養方式的機會。
對我而言,「療癒」,還有「成為跟父母不一樣的家長」這兩件事情,是必須先從「清楚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痕」開始的。
在《創傷的智慧》紀錄片的官方網站上,除了幾位專家的對談之外,Dr. Gabor Mate還提供了12段影片詳細談論「創傷」。在第一個單元《了解創傷》裡,他有幾段描述我覺得非常精彩。因為他是口述,有時語句會有些重複瑣碎,以下是我精簡過後的翻譯:
『「創傷」這個詞彙來自於希臘文的「受傷」。所以創傷是一種傷害。如果你用傷害的譬喻來思考,一個傷口的自然特徵是什麼?也許你可以說,創傷有兩種特徵。一個是當傷口被劃開,還很燒灼的時候,他是非常敏感的。所以如果你去碰它或者是他被什麼碰到的話,是非常非常痛的。所以從這個概念去理解,創傷其實是一道還沒癒合的傷口。
舉例來說,在現在這個當下,有人不理解你,你感受到心痛。其實,「有人不理解你」這件事本身其實沒什麼讓人痛苦的事。如果你能理解自己,「有人不理解你」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我現在對著你說匈牙利語,或者倒過來說,如果你現在對著我說芬蘭話,或者保加利亞語或阿拉伯文或希伯來文或俄文,我根本沒辦法理解你,對吧?但是這不會讓你覺得很心痛。你只會認為,喔這個人不會說這些語言。「有人不理解你」這件事本身不會讓人心痛。
然而,在人生當中,有一個時期,不被了解是非常痛苦的。當你是一個幼小的孩子,你需要被理解,但是沒有發生,而這樣的狀況傷害了你。於是現在有人不理解你的時候,真正被碰觸到的是那個傷口。所以才會這麼的敏感。因為在你的心裡,有一個傷口,還有不被理解的恐懼。這就是我所謂的傷口的敏感性。你只是碰了一下然後就「唉唷」,痛死人了!但是我們感受到的這些痛苦,他們跟當下沒有關係。他們其實跟過去有關。而這裡真正的教導是,我們在當下感受到的痛苦,其實是來自過去的傷口。我們背負著這些創傷而他們被當下的事件碰觸到了,所以我們覺得很痛。接下來我會讓你看見,幾乎每次你在感到不舒服的時候,都跟當下的事件無關。這跟過去有關。跟你的創傷有關。
所以第一件事,是他的敏感性。第二件事情是,他感覺很像是裂開來一樣。當我們身上有傷口的時候,會形成疤痕組織。疤痕組織負責保護傷口,他會用某些比較堅硬,比較厚實的組織來替換原本的組織,把傷口周圍的組織重新密合起來。這樣一來身體就可以繼續運作。但是疤痕組織的天然特性是什麼?他確實有保護作用,但是他同時也非常的堅硬。當你觸碰它的時候他非常不敏感,幾乎沒有什麼感覺,因為疤痕裡沒有神經末梢。同時它也毫無彈性。僵化。他是束縛性的。
所以「創傷」既是一個未癒合的傷口,同時也是疤痕組織。這個部分讓我們過度敏感,過度反應,相對於當下的刺激來說。但是這個部分也同時很僵化、堅硬、遲鈍、讓我們毫無感覺,無法成長。疤痕組織無法繼續生長。疤痕組織不具有彈性。」
我從Dr. Mate這一段的描述當中理解,就是因為「創傷」的保護性,會讓我們某部分的自己變得遲鈍和僵化,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杯熱咖啡,輕輕鬆鬆地回想自己的童年,用這樣的方法去摸索我們的心理是否有留下創傷,因為他已經被傷疤遮蓋住了,我們會自動跳過,覺得「很好啊都沒問題」。
心理上的傷口,只有在被一腳踩上去的時候,我們才會發現原來這裡有一個很深的洞。
也就是說,如果發生了某一件事,這個人,或是我們自己做出來的反應,激烈到不成比例的時候,就表示這很可能是一個「創傷反應」。我們會這麼激動,就是因為這是一個「幹!!!!!!」的時刻。
聽起來好像很抽象,但是生活當中其實隨處有例子。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幾年前一個很大的新聞,花蓮有一個檢察官,因為懷疑女兒在幼稚園被霸凌,帶著警察直接衝進女兒的學校。當時我對「創傷」還不是很理解,但是內心裡有一個強烈的直覺:「這個爸爸很有可能自己曾經被霸凌過。」因為他自己有過那樣的經歷,一想到女兒可能會遇到相同的事,他的情緒就完全失控了,淹沒自己的理智。
另外就是在DCard或者批踢踢上,時不時會看到有人求助,說自從有了小孩之後,發現配偶原來脾氣非常容易失控,一些小事就對孩子大吼大叫。雖然事後都會表現得很懊悔,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是還是一直發生。
以上的兩個例子,我都看到網路上許多強烈批評的留言,認為他們太誇張,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知道怎麼控制情緒,也不少人認為這種人就是應該要「放生」,讓們知道沒人有義務忍受他們這種爛脾氣,尤其他們還傷害小孩。
我同意他們的反應過度,也同意他們的行為會傷害到孩子,但是我不同意任意下結論這些人是「不知道怎麼控制情緒」或是「判斷能力有問題」。他們有可能是因為心理的傷被踩到了,所以失控了,指責他們管理自我的能力,等於是在要求一個人被打到鼻梁的時候自我控制露出微笑一樣。
同時,一個人的傷口會被碰到,是因為跟別人的距離很近。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沒有想要跟別人的內心靠近的時候,他內心的傷口是不會被掀開的。為什麼這些情緒很失控的人總是「欺負」身邊的人?或者為什麼我們有些雷總是只會被身邊的孩子或者配偶踩到?因為我們很想靠近他們。但是在接近的時候,就是會有傷口被撞到的風險。
當我們理智斷線的時候,我們是否有能力可以看清,觸發我們的究竟是什麼?真的是我們以為的「我就是受不了孩子吃得桌面亂七八糟」、「我就是無法忍受小孩說話沒禮貌」、「先生/太太就是想要故意氣死我」嗎?
***
回到開頭的故事吧。
當天我氣呼呼地回到房間之後,心情依然極度惡劣。我確實覺得我的反應很大,但是想來想去也沒什麼頭緒,就以「應該就真的是太累了」作結,不再去鑽研什麼了。
幾天之後,我跟傑克一起看完《創傷的智慧》記錄片,我一邊估狗Dr. Mate的個人經歷,一邊跟傑克聊天。
「欸,剛剛電影裡不是說,有『成癮行為』的人都是因為心裡有一些痛苦需要轉移嗎?」
「嗯嗯,是啊。」
「這裡有一句Dr. Mate的話很有趣,他說『90%的人都有成癮問題,剩下10%的人是在欺騙自己。」
「那不就全部的人都有了?」
我想了想,坐直了身子問。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你覺得你對什麼事情上癮?」
「呃,我不是很確定。晚睡算嗎?我對晚睡上癮。」
「好像是耶,你真的一直都很晚睡。」
「那你呢?」
「我喔,我覺得我好像對聊天上癮。」
「有,我覺得有。你最近聊得滿誇張的。」
我安靜下來,開始思考。我最近確實在網路上聊個不停,有的時候還會帶ipad進去廚房,邊聊邊煮飯。雖然我知道這樣很危險,也無法專心,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停下來。如果這個真的是我的「上癮」,那我是在轉移什麼樣的痛苦呢?
胸口突然一陣糾結,想起那天蕃茄滔滔不絕邊算數邊吃飯的那個晚上,我看著他跟傑克熱烈的互動,渾身不自在,內心的火焰越燒越烈的刺痛感。我以為我是因為蕃茄吃飯不專心所以被惹毛了,但是其實我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好熱絡,把我晾在一旁的情境,把我的創傷喚醒了。
從小我在家裡就是比較笨的那個,因為我擅長的是沒有用的文科,就算我功課不錯也沒有用。弟弟從小就數學腦,高中還進數理資優班,腦袋跟爸爸一樣好。每次吃飯談到課業,我就只能坐在那裡埋頭吃自己的東西,聽爸媽不停稱讚弟弟,吃飽以後默默離開。
現在我長大了,我不怕你們了!我不接受這樣的對待了!我可以摔碗筷不用忍耐了!!你們不敢再這樣對我了吧!!!
當下的我根本沒有發現,眼前的人早就已經不是爸媽和弟弟,是傑克跟蕃茄,他們只是聊天聊得很開心,他們沒有不在乎我,也不是故意要忽略我。
「創傷」就是像這樣隱藏在我們生活中的細節裡,難以察覺。必須要刻意往自己的內在探索,才能逐漸辨識出來。
不過,只要記得Dr. Mate說過的:「幾乎每次你在感到不舒服的時候,都跟當下的事件無關。這跟過去有關。跟你的創傷有關。」用「驗證看看這句話是不是真的」的想法來讓盛怒下的自己停下來,觀察「現在的我到底在氣什麼」。就算沒有辦法當下就釐清,(我也一樣沒有辦法),都是在累積一個重要的線索,幫助我們一步一步摸清楚自己的內心。
先說到這裡,下回再繼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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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跟爸爸說話dcard 在 次郎 JIRO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之前針對PF的露鮑事件,我久久未對此事進行轉發、宣傳、甚至是公開表示立場,一來是單就媒體與網友們給出的觀點終究只是片面、站在浪頭上大聲說話的為主要聲音,但我其實更想窺聽不同層面的看法,而今天我看到了,所以分享給你們
文章的這句話說得很好:
「如果是一個高職肄業的女性做同樣的事,新聞最多發個一則兩則,討論一天。但一個台科大的高材生幹這件事,又沒提出政治訴求與挑戰習俗的論述,直接挑戰「萬般讀書高」的觀念。大眾心裡那種「只要乖乖念書,考第一志願,人生就會一帆風順,功成名就」的幻象,直接被汙衊,於是只能替她貼上「想紅、有病」的標籤。就像鄭捷一個隨機殺人,大家只能怪他父母、怪母校東海大學沒把他教好,勢必要找到個理由,才能讓自己心安。」
所以,在這資訊洪流的時代,多數人聲音未必就是正確,也未必就是錯誤,更多的,我認為是要養成自己能獨立去看待一個事物的能力。
【人物】李宜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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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刪節版刊在關鍵評論網,這裡是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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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補)這篇文因為採取鄉民口吻行文,被文化界與女權人士圍剿。寫了另一篇來解釋動機。內文一些被質疑的狀況,也有說明。可先看此文,也可看完本篇後再看。算是後記中的後記:
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fbid=10217482809570112&set=a.10210152776523867&typ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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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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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多人說要懶人包第一段改成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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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科大休學生李宜頻,日前於PF32場次露下體,引發社會爭議。經訪後,發現李宜頻可能因成長過程缺乏家庭教養,人格塑造出了問題,以致違法犯禁。目前台科大正擬做出懲處,也已送交警政單位法辦。結果如何,尚有待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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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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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4日,台北花博公園舉行台灣動漫創作展「PF(Petit Fancy)32」。照例,場外聚集眾多動漫迷、路人、攝影師與coser。而台科大休學生李宜頻,身著一襲水手服,手持木刀在場,與攝影師進行拍照的動作。而她撩裙、換位的動作,露出沒穿內褲的陰部,因此被許多攝影拍到。諸多打碼、無碼的照片,隨即在C圈的流通,並迅速在網路流傳,並登上各大媒體。在兩天之內,成為台灣最受矚目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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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發生後,隨即有人報警。警方因李宜頻裸露行為,涉嫌違反刑法第234條公然猥褻罪,以及社會秩序維護法第83條妨害善良風俗罪,進行約談偵辦。台科大校方隨即表示,李宜頻已休學1年半,對此事件台科大深感遺憾與歉意,並認為李宜頻身心有狀況,籲外界諒解,別再討論。後續會提供她心理諮商和法律諮詢,並將以校規處理,涉法行為則由司法機關偵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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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件延燒後,李宜頻臉書,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追蹤數由500人上升到1萬7千多人。而相關貼文也被網友灌爆,充斥各種賤斥言論。無論在她個版、各個社團、論壇,與新聞媒體處,公眾大多是辱罵斥責,偶有支持或體諒的言論。而李宜頻看似不為所動,堅不認錯,並屢屢發文挑釁批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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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coser露鮑事件」看似小事,本來應只是C圈內的茶壺風暴,但它沒那麼簡單。事件內外,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露鮑事件,偏偏戳到台灣社會隱藏的各種亂象。媒體將其炒熱,正是注意到其中的幽微之處。戲裡戲外,李宜頻一個小小舉動,正如美國真實犯罪紀錄影集《虎王》一般,點出各種人性的醜惡面。而這一切,也許得從李宜頻的故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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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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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採訪題目時,剛好看到網友群情激憤的討論「露鮑事件」。單看此事件,涉及的社會議題實在很多,可談的東西不少。但李宜頻又不接受媒體訪問,缺乏資訊。基於好奇,循線看了一下李宜頻臉書,看到她說太多記者約訪,訊息被灌爆,她不會看。還是加減私訊,問她有沒興趣受訪。沒想到馬上就回了,直接就說給訪。7月7日,在她回台科大與輔導老師,還有律師見面後,就見面做了一個採訪。而新聞提到的李宜頻男友也跟隨前來,全程參予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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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見山。簡單一個切入點:露鮑的「動機」是什麼。這個問題開啟了李宜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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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常沒有穿內褲的習慣,啊就不是故意露的。」李宜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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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事件發生後的隔天,她不是在私密社團說她在做「社會實驗」?李宜頻說,她本來覺得露下體被拍到又沒什麼,有什麼了不起?沒想到一覺醒來變成新聞,她看到大眾的反應覺得很好笑,才說她在做社會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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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法前後矛盾。如何證明?李宜頻詳細解釋現場狀況。她說現實就是這樣,愛信不信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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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狀況是,李宜頻跟同年齡層的人一樣,喜歡動漫,但算不上是動漫迷。所以平常也沒接觸COS圈。因為她交往兩個月左右的男友,是攝影師,且作品大多以COSER為主,有C圈朋友,也常跑場次,所以她一時興起,就跟著男友去見識一下。PF32差不多是武漢肺炎後的第一個場次,在此之前她沒交過C圈男友,直到現在也沒什麼C圈朋友,以前自然不會參加。而交往不久的男友要去場次找朋友,她自然想去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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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圈說我是假COSER,我覺得很好笑。我身上穿的制服,只是隨便買的,根本不是任何動漫角色,假髮是之前外拍扮美人魚買的,我又沒有在COS。」李宜頻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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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些C圈的批判,倒是沒看到有人罵「她根本沒在COS角色」這點。可能「自創角」也是一種類型,所以沒特別被提出來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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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場狀況是,她做了一個裝扮去場次。然後男友提出要拍照,她就在現場擺POSE給男友拍。男友此時介入,插話解釋,說他拍照沒有要強調露下體,並秀出網友公布的影片,內容是他在喬木刀的位置,他有要遮的意思。李宜頻補充說,目前這些被瘋傳的照片,一張是她換姿勢時旁邊不認識的攝影師就拍下來。而一張背部露屁股的,她說左手撩裙子,前面沒露,後面露出來了她又看不到,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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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吐槽,不管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想曝光,下意識手也會按著裙子遮一下。這樣說誰信?李宜頻說:「對我來說,那就只是一塊肉,被看到就被看到,又沒什麼。要問的是攝影師幹嘛拍吧?那些人我不認識,拍照也沒問我,拍了還上傳,到底是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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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照片,李宜頻男友的拍攝地點,就位於花博廣場正中央的露臺。那個位置是會場中心,也是最多人經過的地方。既然知道李宜頻沒穿內褲,怎樣都會有走光的風險,幹嘛要在那邊拍?一般來說,COSER如果不想招呼太多親友,都會跟熟人跑到廁所旁邊的小花園,閒聊拍照,那邊人潮遠遠較少。不然拉到場外兒童樂園那邊拍也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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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男友解釋,小花園那邊人很多,當時活動快結束,廣場人潮不多,而且晚上要跟C圈親友吃飯,所以就近在那個位置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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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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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覺得這個事情很簡單。一堆人說她是假COSER,想紅,還拉C圈下水。但她的動機很單純:一,她平常就不穿內衣內褲;二,她覺得被看到陰部沒什麼,你要看就看;三,她沒有穿COS服;四,事情會鬧大還不都媒體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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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激動:「這應該要問媒體吧?那麼多新聞你不報?社會那麼多重要的事情不關心,啊就關心我露下體?媒體不炒新聞,我哪會紅?而且你看大家罵成那樣,這哪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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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成理。但社會大眾看了這番說辭,只會認為在狡辯。反正也無從驗證。不過任何社會事件,大眾總針對犯人的「行為」嚴加批判。我更在意的是,事件背後的人,是什麼樣子。李宜頻說了自己的故事,也許可成為社會評判她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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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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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是台南善化人,細節懶得問了。她是非婚生子女,下有弟弟。自幼父親就失蹤,母親也很少回家,不知做什麼工作,只知道有時有交男友,會跟男友一起生活,行蹤成謎。所以她跟弟弟被丟給外公外婆撫養。外婆用退休金養她們。外公平常懶得理他們,都是外婆在管教。而外婆常常會罵她們,說她媽媽都不拿錢回家,然後只要跟外公吵架就會打她,心情不好也會打她。總之常常沒有理由的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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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因為她爸爸很胖,媽媽也很胖,兩個人長得都醜,所以她也長得很醜,現在也一樣醜。她小時候很胖,在學校會被同學嘲笑霸凌,就這樣一路長大。然後高職考上台南高商,大學考上台科大。因為從小喜歡畫圖,所以選了商業設計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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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高商已是名校,台科大更是職校第一志願,地位等同台大。意思就是說,李宜頻可說是同年齡層的菁英。我說,那家族裡面應該會有認同她的人吧。李宜頻說,父親那邊的家人一個都沒見過,只知道有個姑姑。然後母親這邊的家人,平常都很嫌棄他姊弟倆。聽到她考上台科大,只說:「喔,這間不錯。」算不上什麼褒獎,更無欣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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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宜頻最大的轉戾點,就是北上念書。進台科大之後,她終於可以做自己。但第一志願學府,對她的影響也不多。因為她在升大二時,母親欠債,債主找她追討,騷擾所有她的朋友。她只好出面處理,為了還債,休學兼了好幾份工作,直到去年才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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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說,台科大對外表示她有身心問題,跟這有關嗎?李宜頻認為,一半有關。其實在此之前,她就發現自己走在馬路上,會莫名地想要去給車撞。然後所有憂鬱症的狀況都有,整天想死,也自殺未遂幾次。但她不知道那是病。被逼債後,當然變更嚴重。診斷後,才知道自己患了重度憂鬱症。然後吃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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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槽說,那樣有辦法工作嗎?李宜頻說,她就只能逼自己啊!她只知道,如果該做的事就會做。就會逼自己。但什麼是該做的事,她卻很難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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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無法定義自己的人。」李宜頻說。要她說自己的性格,她覺得自己有固執的一面,偏執,倔強。但要舉例,她舉不出來。行為上,可能異於常人,但她自己不知道怎樣才算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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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也許她算是自卑吧。因為就真的長得很醜,從小被人嫌棄到大,所以很多事她不會主動。戀愛上,她到現在交過四任男友,都是對方追求,沒有自己主動過。因為她答應跟第一任男友交往後,對方就立刻強暴她。她只覺得「自己被玷汙了,就變成他的人了」,然後就瘋狂的一直做愛,一邊做一邊覺得痛苦,每次都會覺得「自己又被玷汙了,而我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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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那有性濫交嗎?她說:「沒有啊,都跟男友。」幹,那種被強姦後就變成對方的人,是哪個年代的觀念?這到底誰教的?李宜頻說:「外婆教的。」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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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宜頻在臉書的簡介,寫著LGBT跟女權主義,是因為後來思想有所轉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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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也不是。而是,她是雙性戀。其實她有喜歡過兩個女生,但她從來也不敢跟對方表示心意,所以都無疾而終。她因此會參加同志大遊行,上台北後每次都有去。我說,台科大雖然七成是男學生,但畢竟是頂尖大學,資源應該不少。她有此興趣,有沒上過性別相關課程,或去參加性權團體的活動或講座之類的?她說,都沒有。就網路上看一些文章而已,也不知道要怎樣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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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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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宜頻前三任男友,第一任把她當奴隸使喚,她憤而分手。第二任劈腿花心,她受不了。第三任則是說跟她相處累了,把她甩了,結果在她因新聞爆紅後,卻回頭找她。現任男友交往不久,還在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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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間也有單身的時候。單身時,李宜頻會用交友軟體,找男人只為了有人陪睡。為她自己過夜會感到孤單。雖然跟她約的每個男人,都是為了做愛,她也只能陪對方做。李宜頻說:「我真的只是想要有人抱著睡而已。既然他們的目的是要做愛,我就用身體做交換。反正我早就被玷汙了,已經壞掉了。他們要做就給他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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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此,也不用交男友了,還要被制約。李宜頻說:「不太一樣,有愛的時候,做起來比較爽,差很多。即使有男友可接受開放式關係,放任我交砲友,我也不會跟別人做,因為沒必要。跟男友做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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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學是為了還債,而債還清後大可復學。但李宜頻很窮,想繼續賺錢。因為自己很醜,就勤練化妝,讓自己有妝時,看起來還像樣。今年一月,因為武漢肺炎,不敢繼續做服飾店類的服務業工作,決定做直播。但因直播網紅遍地,競爭激烈,她播了半年,感想是:「我沒有經紀公司,所以沒有培訓跟資源,成績不好,每個月都只賺到香菸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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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六月中旬開始,李宜頻開始當外拍MODEL。因距今時間不長,也只拍過幾次,全都互惠。然後就發生了露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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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覺得,說「不在乎被人拍到」,沒人會信。狂吐槽她。李宜頻說的直接:「好吧,你真的要說我在露出來當下,自己沒意識到,當然不可能。但我心裡有一種報復感。你知道我從以前,到做直播、到開始互惠外拍,被多少人罵過嗎?罵我醜、罵我愛作怪、罵我有問題、罵我(直播)整天講憂鬱症裝病,我當下是有點想說,好啊,這樣一定會被罵。那就繼續來罵我啊!我是沒想到這會影響c圈啦,啊反正我也不是c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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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男友當下,雖然覺得她當眾露下體不妥,還問她:「這樣好嗎?」但她還是幹了,自然也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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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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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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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在花博一個露鮑動作,隨即引發網路與媒體沸騰。她的臉書、社團貼文被留言灌爆,而新聞下的留言也大多在批判。簡單分析留言與(我看到的)社群媒體評論的內容,留言者,七成以上是男性,極盡「蕩婦羞辱(slut shaming)」之能事,大部分在批評外表。而女性有同情她身心狀況的,有蕩婦羞辱,也有純粹覺得不妥的,也有單純批評其行為的。女生罵李宜頻臉很醜的比例,不輸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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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來說,c圈絕大部份的評論,覺得李宜頻以「圈外人」的身分,卻造成公眾對c圈的負面觀感,所以非常不爽,認同者少。社會大眾部分,批判的留言佔一半左右,四分之一是覺得她敢做敢為而稱讚,四分之一是看熱鬧的,留言各式各樣,大多是「搬板凳文」或「要求她再露給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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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就事論事的言論(我看到的)大約兩種,一種是體諒李宜頻身心狀況,覺得她一定生病了才這樣做;另一種則是c圈內的討論。dcard有篇文被媒體廣泛引用,大意是:「動漫&cosplay在台灣都被視作次文化,c圈不求成為主流,也不求理解,但希望不要被惡意解讀。」比較不對李宜頻人身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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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宜頻目前得到的名聲,以此回推她的動機,就有討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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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事論事。公眾場合露下體,動機是什麼?理由不外乎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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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政治訴求;二、想紅;三、精神疾病發作;四:暴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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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第一點,李宜頻不接受媒體採訪,也沒提出訴求,可以排除。那只剩下後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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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紅」的動機,以李宜頻描述的人生故事,她完全符合「網美」進行名利操作的要件。她的人生經歷裡:「童年破碎、被性侵、憂鬱症、鬧事」,網美的四大神器全都具備,要說自己沒有操作想紅,鬼才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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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對此的看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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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想紅,直接給各報記者訪不就好了?啊我的故事就真的這樣,反正我說了,愛信不信隨便。然後媒體用學校的話,說我有身心狀況,啊就不是這樣。啊我承認我之前真的有憂鬱症,但我現在好了啊!吃藥一年多,後來恢復到醫生慢慢減藥,最近兩個月也沒發作。發作了還會出門?你也不用跟我講躁症,我知道什麼是躁症,啊我也沒有。那我能怎麼證明?反正想罵的就是會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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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李宜頻的言行來說,起碼可排除重度憂鬱症發作。是否有其他精神狀況,也只能由專家來判定。至於想紅,客觀來說,一個動作讓她臉書追蹤爆增、粉絲團成員也爆增,然後原本少量的大尺互惠邀請,也跟著爆增,她即使提出要收費來篩選,還是一堆人邀。要說露鮑對她沒有名利上的好處,自是難以排除。這部分只能交由社會公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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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暴露狂」的部分,李宜頻認為,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暴露狂。不管在心理分析上,她可能是想藉由「被罵」或者是「被同情」來獲得關注,來填補過去的傷痛與空虛。但她真的不知道。有人這樣講,她也只能說有可能。她不在乎被人看到裸體,是因為對身體真的就不珍惜。她知道自己心裡有個部份壞掉,她也只能說,可能是被初戀硬上而造成。但她沒想過沒穿衣服就上街,也沒想過沒事就脫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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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覺得露給別人看會有快感,被看到了無所謂而已。有人要說我是暴露狂,那我就是暴露狂好了。社會很愛給人貼標籤,我真的不在乎耶。你可以說我是個怪人。你說我胸部好看我不會高興,說我勇敢我也不會覺得被稱讚,罵我醜我不會難過。說我是敗類就敗類。真的,我沒什麼感覺。」李宜頻做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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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接下來李宜頻除非消聲匿跡,否則都無法排除「想紅」的標籤。那在爆紅之後,李宜頻又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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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說,最近因為上了新聞,要處理的事很多。一堆邀約、邀訪、合作的訊息,甚至還有政黨跟政治人物找她不知道幹嘛,都還沒看。接下來就是看九月能否復學,那也要先看學校打算怎麼處置。然後就找個工作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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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天真說:「應該會找服飾店之類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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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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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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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顏的李宜頻,一如她在臉書的說法,按照全人類普世的標準,屬於「貌寢」的類性。簡單說就是醜,而且相當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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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成長過程中,班上若有又醜又胖的同學,大多會霸凌之。男生都已難逃,女生被凌遲的狀況,更為慘烈。李宜頻的成長過程,是否為她自暴自棄的開端?而李宜頻對自己身體蠻不在乎,對外界毀譽更不放心上的態度,究竟是逞強,還是心靈已被過去經歷所摧毀?一次採訪總還是抓不到點。遂約去她家,想從她的生活情境,探出端倪。反正也是要拍刊登用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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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貸居在中和的套房。4坪大的房間,堆滿了各式衣物與飲水機、冰箱等電器用品,連床上也堆滿東西,無處可坐。是那種所有家當集於一室的狀態。但在狹小的空間中,卻擺著書桌大小的空籠子,裡面有乾草,卻無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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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說這是她養天竺鼠的籠子,之前有三隻,死了兩隻。天竺鼠若只有一隻,會寂寞致死。所以她把最後一隻送人。但那些天竺鼠就像她的兒子,她就是捨不德將籠子丟棄。留著可以紀念牠們。寵物的死亡讓她很痛苦,她也不想再養了。這是她少數露出的情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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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牆上貼著她的設計作品,只有衣櫥上擺著一小幅畫作。是她的作品。一個裸女被人掩住左眼,右眼被螺絲起子刺入,彷彿顯示她的某種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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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一進入家中,隨即把衣物脫光。她說她只要在家就不穿衣服。就是不想。她講了個故事。有次跟攝影約拍後,那位攝影堅持要上去她家。她說她卸妝後很醜,攝影說沒關係,她就讓他進去。也是把衣服脫光,攝影就開始摸她胸部。但她根本毫無反應,攝影也就乖乖走了,回家後才私訊她,問她有沒有接S(性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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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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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露鮑事件,我請教了前男友是演藝經紀的某位媒體界「阿姨」,請她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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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界阿姨說:「這種女生她看多了。要嘛為了撈錢,不然就是蠢!不然就是想露、愛露、性生活複雜、性癖好特殊!她們就是露給人看就有快感!演藝圈跟MODEL界太多了,這個假COSER就是想紅!她才沒什麼想法,不是不小心,是想出風頭!越多人知道她露,她越得意!這種人沒什麼好研究的,太多了!不管他們說什麼理由,全都在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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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管請教心理師,或其他攝影、社會學相關人士,答案都是「蠢、想紅、想成名撈錢、心裡有病、性癖特殊」,全都沒好話。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無論採訪或在她家私聊,我覺得她對一切事物麻木,而毫不在乎。我拍照時,她要露下體就露,拍下體特寫就拍,毫不掩飾,看起來也沒任何快感,說是換取什麼利益,看起來對她也沒好處。我認識的人算有個數量,怪人也看過不少,大多可抓到行為動機。但就李宜頻我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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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問了很多她的隱私,許多事不堪聞問,說真的,只會發生在成長過程中破碎、缺乏良好教育、智能不高的女性身上。但作用在李宜頻身上卻很奇怪。她說可能是因為心靈破碎造成,但某部分來說她又強悍到不行,毫無脆弱感。可能是藉由對世界麻木,來自我武裝。這只有心理學家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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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李宜頻蠢,她的統測成績除了國文很低,只拿到12級分外,英文數學設計,各科都是14、15級分(滿分15),在她所屬的「設計學群」內,分數是全國前20名。要說她蠢,全台排名在她之後的學生不知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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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跟她討論她身上發生的大小事,發現她思慮相當清楚,完全了任何事情的前因後果、背景影響,以及他人目的。但總的來說,她卻一直被利用,被人佔好處。無論是前男友對她使出PUA的手段,或是攝影、直播、人際關係上別人的予取予求,她全都一清二楚。從社會議題到露鮑事件牽涉的女權議題(例如可以套FREE乳頭運動或對抗父權體制等東西,來合理化自身行為),她其實都講得出一套道理,名詞、事件朗朗上口。雖然她說只是網路上隨便看一些文章,但她的論述能力比起一般覺醒青年,不遑多讓,只是因為她沒興趣,也不想拿來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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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聽越怒。私底下的她,智識程度跟在網路、臉書、直播、新聞上呈現的形象根本兩樣。任何人只要活在社會中,無論行為多乖張,總會設一道防火牆,以免火燒身。但她沒有。偏偏也沒有自毀傾向,就只是不在乎。我怒道,你的生活搞成這樣,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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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頻笑著說:「其實我都在裝笨。你不覺得這樣比較輕鬆嘛?如果你表現得比別人強,時不時就有人來跟你聊天,問你事情,那不是很煩?至於利用,所有的人事物都是利用。我知道大家彼此利用來利用去。情感、性愛、名利,都在利用。像你來採訪,目的是賺點擊率、賺稿費,那就給你利用啊,又沒差。反正我想被利用就被利用。大家不知道的是,當我不想被利用時,誰找我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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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想何時不想?什麼想又什麼不想?李宜頻說:「我不知道。可能是我怪吧。或壞掉了。你再怎麼問,我都沒答案。像武漢肺炎時,我覺得煩,一個人到附近的學校頂樓,坐在圍牆上抽菸喝酒,結果就被警察抓下來。我想自殺嗎?我不知道,看起來是想,對吧?但我那時沒有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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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聽起來都太危險了。作為旁觀者,我自無法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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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宜頻引發的事件,戳到了社會的敏感神經。自許曉丹以來,除了因藝術創作、精神狀況,或政治訴求的裸露外,她當眾露下體,可說是驚世駭俗的行為。在這時代的台灣,無論JVID上無數販售露鮑照的MODEL,或SWAG上一堆拍無碼A片的台灣女性,所引起的討論,都遠不如這麼一露。這背後涉及很多社會的偽善與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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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就事件來說,如果是一個高職肄業的女性做同樣的事,新聞最多發個一則兩則,討論一天。但一個台科大的高材生幹這件事,又沒提出政治訴求與挑戰習俗的論述,直接挑戰「萬般讀書高」的觀念。大眾心裡那種「只要乖乖念書,考第一志願,人生就會一帆風順,功成名就」的幻象,直接被汙衊,於是只能替她貼上「想紅、有病」的標籤。就像鄭捷一個隨機殺人,大家只能怪他父母、怪母校東海大學沒把他教好,勢必要找到個理由,才能讓自己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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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媒體嗜血,不斷想從李宜頻身上挖出真相(雖然我只是為了滿足個人好奇心,但惡劣度,其實跟媒體差不多)而每個因此被牽連(台科大、C圈、直播圈)的外界群體只能為之憤怒,覺得自己受到無妄之災。而李宜頻言論上的屢屢挑釁,又讓一般大眾那種「因為自己生活哪過不好,就拿新聞裡犯法違禁的人遷怒」的心態沸騰。許多人利用李宜頻引發的爭議,來獲得自己的情緒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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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爛的是有政治人物跟政黨,還見獵心喜,覺得此事件可操作利用,還找李宜頻還要搞事。逼問出是哪個政治人物跟政黨後,怒氣更深。幹,平常亂搞還不夠。台灣此時最重要的議題,應該是水利法修法,農民數百年捐錢建造的水道即將收歸國有,這嚴重侵犯私產的事討論極少,就想利用露鮑事件替自己搞鎂光燈焦點。衝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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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真正能看清議題的討論,無論是討論台灣女性常見的心理創傷狀態、台灣父權體制如何造成「蕩婦羞辱」的陋習,或妨礙風化罪與公然猥褻罪的不合時宜,全都是最不被關注的部分。人性的醜惡透過一個又一個的發文與留言,毫無保留的展現。令人不悅。當然我自己也是在利用李宜頻的一份子,倒也難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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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到這邊,李宜頻眨了眨眼:「這不是很有趣嗎?」
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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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外遇了 (#陌編)
這件事情一直影響著我,變得沒什麼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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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才七歲。
對於當時整體的印象已經很模糊,只記得某天晚上就被逼著把東西收個齊全,爸爸說:我們要搬出去住。
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奇怪,為什麼那段時間的記憶裡都沒有媽媽?
總之,我莫名其妙地被迫離開原本有爺爺奶奶的家,住在那個看起來有點老舊的社區;而時至今日,每當路過那個地方我還是會渾身不對勁。
他其實是個好父親,每天不辭辛勞地接送我上學、回家;也會買很多零食,好讓我在讀書的時候可以解解嘴饞;休假也會帶我去遊樂園玩,我也確實記得自己笑得燦爛。
只是我依舊不知道媽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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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
天色昏暗,我從安親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看到沙發上坐著長髮披肩的女人;我知道那不是媽媽,但那是會是誰?
爸爸面無表情地說:「阿姨以後會跟我們住,妳說話記得要有禮貌。」
阿姨面帶微笑地問我,需不需要幫我洗澡?會不會肚子餓?功課有沒有不會寫的?
當下我只覺得好噁心。
我走進爸爸房間,卻只敢膽怯地問:「她是誰?」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揮揮手示意要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原本還想問他到底媽媽在哪裡,但是看到他不耐煩的樣子,我只好把這句話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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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們睡在同個房間、知道他們每天都會一起去上班、知道⋯⋯她可能取代媽媽的位置了。
仔細回想,在那段不知道究竟有多長的日子裡,我變得不喜歡說話,也不願意吃阿姨買的晚餐,甚至學會自己洗頭、洗澡也是因為討厭她碰我的身體。
只不過除了這些每天的日常,這些時光的其他記憶幾乎是空白,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太小所以忘記,還是太痛苦而沒辦法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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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一個阿姨不在的晚上,媽媽出現了。
她看起來好憔悴,感覺都沒有按時吃飯、睡覺,不記得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但看起來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她靜靜的坐在客廳的沙發,那個阿姨也曾經坐在那裡,我這樣想著,看見的情景和腦海中的畫面形成強烈對比,讓人心碎。
不善言辭,只好過去坐在她身旁,原本想要問她這陣子都在哪裡生活,卻泣不成聲;她緊緊擁抱著我,就像過往的每晚睡前那樣。
後來爸爸將我趕回房間,叫我寫作業。
那陣子的爸爸變得有點奇怪,偶爾會大發脾氣之外,冰箱裡也不時看見各種酒類,當時才小學的我並沒有想得太多,抱持著「反正我只要乖乖的應該就沒事」這種想法,現在才曉得原來他也是挺恐怖的。
隔著房門,我聽見他不斷的對她大吼大叫,內容是什麼我不清楚,但確實是辱罵;我在房間不斷地哭泣,但也因為害怕而不敢哭出聲音⋯猶豫非常久,我決定打開小縫隙窺探到底發生什麼事。
天曉得,也許不看還好,看了以後,那個畫面我直到此刻都還無法忘記,更別說是釋懷。
媽媽依然坐在沙發上哭泣,爸爸看似很生氣地雙手插腰站在她身旁,有些玻璃酒瓶倒在地上,同時我看見媽媽的手機也在地上。
而且已經摔爛了。
顧不得自己有可能會被海扁,我走向客廳看著他們兩個,一切都像是鬧劇;想不起來當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但任誰都不會想看到親生母親受這樣的委屈吧。
爸爸叫我離開,但我不肯。
「現在是在幹嘛?」
我明明提出問題,他們卻沒有說話,所以我只好走得更靠近想看清楚桌上、地上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看到一張紙,當時甚至不明白上面的字代表什麼:離婚協議書是要幹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