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中教授終於取得他前所未有的聲量高度。
我在17年前,進台大政治系研究所的第一個學期,就修習張亞中教的兩岸政策專題。
當時他剛來台大任教不久,但相對於一般學術研究,他對「提出政治解方」更有興趣。當代學術體制下,其實並不鼓勵學者「提出解方」,能發表在期刊上的研究,多半是「以分析某個現象來與某理論對話」。
所以張亞中的課程,比較像是一個個的 pitch meeting,就是他對不同的人,發表他的「統一方法論」,針對他的「統一方法」,在對一群初入政治學領域的學子、學人,一次又一次地發表,在學子與他的對話、思辨中,他辯解、捍衛自己的「統一方法」。
當時,在課程評價上,有學長形容張亞中的課,「可以激起人對學術的熱情」,不知道那位學長的意思,是說張亞中的學術做得很扎實,所以讓人很嚮往,還是說,張亞中的學術做得不太到位,所以讓人有「你這樣都能拿到博士還在台大取得教職,那我一定更可以」的感嘆。我不確定,也沒定論。
在上課的時候,他喜歡的用詞是「駁倒」。
也就是,任何質疑他的言論,他都是以「駁倒」為目的。
他喜歡說,他把他的「兩岸統合論」的某個章節,拿去「大陸」某單位發表,有誰來對他提出質疑,他就以某某主張、範例「駁倒」對方。
他也很喜歡講「解決」。
就是,「你對我的主張所想到的可能質疑,我都已經想到了,而且我也想到一個你肯定能接受的論點,來駁斥你,你也一定會同意我,所以,你覺得我可能有的問題,我早已經解決了」。
如果這時候,對方還是無法接受他所謂的「解決」,他就會勸人「不要陷入我執」。
但也顯示,他真的相信「說服」這件事情,他似乎覺得,只要他能「說服」兩岸的領導人,這個統一大業,就能成了。
這在政治上,是個非常可愛,甚至天真的前提。
但其實他也從不諱言,他來台大教書,就是要把他的主張發揚光大,他要發起運動,他要影響政策,兩岸之所以沒有和平統一,就是因為大家都沒認真聽他講的話。
至於他為什麼可以在台大教書?只能說,在台大政治系,除了吳乃德、吳叡人這種學者不能進來教書以外,anything can happen。
所以他進台大沒多久,就開始發起反(台灣對美)軍購,後來也參加了任務型國大選舉、擔任洪秀柱主席的策士,在真的很關心政治的圈子裡,他似乎總是存在,但並沒有真的踏入到比較核心的政黨政策圈。
2005-2015,這段時間的張亞中,似乎在偏藍偏紅的世界很活躍,往返兩岸之間,也非常頻繁,但卻又不太受到國民黨的青睞。
我猜,他的明統立場,相對於馬英九與國民黨的暗統立場而言,不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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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的暗統立場,是有明確路徑的。
想像一群人走到一條三岔路,其中有人往半空中,丟一根樹枝,掉下來的樹枝指向其中一條路,眾人於是就往這條路走。那根樹枝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九二共識」四個字。
這條路,雖然不是對的路,不是好的路,是一條我會起身反對的路,不過,他們相信是條路,而且,當時,很多人在走。
但是這條「九二共識暗統」路,卻在馬英九總統後期,沿路一起走的人越來越少,跟著一起走的台灣人發現,不太對勁,你不是說大家都會發財嗎?怎麼只有兩岸權貴在賺飽飽?怎麼那些台商紛紛把生意收起來逃跑了?
直到2019年初,习近平直接把這條路封死,「九二共識,此路不通」。
這時候的國民黨,已經在台灣的中央政治場域裡,在野了幾年,(雖然地方不受到太大的影響,國民黨取得地方議會多數,仍然輕而易舉),但在論述能力上,在整體的國家路線上,似乎並沒有任何檢討、改變。
面對美中新冷戰、全球疫情、東亞印太地緣政治新局,這些可以說是改變整個人類歷史的新趨勢,他們並沒有拿出新的論述、新的對策。
他們仍然在用十五年前的老路「九二共識」,這曾經在當年選舉中,像是魔咒一樣幫助馬英九當選總統大位的四字真言,雖然已經此路不通,已經法力盡失,但他們樂此不疲。
但,他們真正的危機,還不是九二共識,而是「只談下一場選舉」的問題。
※
國民黨人喜歡譏諷民進黨人,或是廣義的獨派說,「有種你就宣佈獨立啊」。
如果你在烤肉,你還在生火,有人在一旁說,「有種你就把肉放到烤架上啊!」
火還沒生起來,你把一塊生肉放到架上,肉也不會熟,你急什麼?要不就去幫我生火,要不就到一邊烘乾,你一直講,肉也不會比較快熟,而且,你是要跟我一起烤肉的同伴嗎?
但其實,這也表示,大家都知道,民進黨是要台獨的,也許不是現在宣佈獨立,但大家都有看到我們正在生火,而且火種燒得不錯旺,等炭再紅一點,也許可以放一塊肉來烤烤看。
我講明了我要烤肉,大家也知道我要烤肉,所以現階段重點只是,盡量排除生火的阻礙,盡快開始烤肉。
同伴們,可以幫準備飲料、甜點、切菜、備肉、備蝦,甚至準備一些我們沒想到要烤的好吃食物。
只在一旁唉唉叫都不出力,時候到了又搶著吃的人,也是有,不過,這種人永遠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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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國民黨的問題都不是這些。
國民黨的問題是,當民進黨要的是穩健台獨,那國民黨呢?
他無法說出自己要幹嘛。
這次國民黨黨主席選舉,除了張亞中以外,剩下的人,都在講「要贏得下場選舉」。
原本大家以為是朱立倫、江啓臣,半斤與八兩的世紀對決,沒想到,殺出了個張亞中,讓一切亂了套。
朱江的主張,是贏得下一場選舉。這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但是,贏了選舉以後,要幹嘛?
國民黨為什麼在野?國民黨在大型選舉中,不被青睞的原因是什麼?
韓流現象是利還是弊?
國民黨自己沒有了如「1998,沒有眼袋的馬英九」這樣的超級巨星,荒謬的政策立場經不起考驗,蜀中無大將,權力真空。
在「要贏得下場選舉」的朱江之外,卻有個人出來說「我不只要贏得下場選舉,我更要贏得兩岸中國人的千秋萬世」,這對青春期就灌注滿滿的中國人認同的中老年中華民國人來說,爆發力十足。
上面那句「千秋萬世」不是張亞中的話語,是我這陣子聽張亞中眾多訪談、辯論的感想。
張亞中這麼多年來,終於得到了他要的政治影響力,在國民黨黨主席選舉中呼風喚雨,這是他最接近權力核心的一次。他大概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從一個統派軍師,變成了可能的統派統帥。
與那些黨幹部不同的是,張亞中真的相信自己是中國人,他是個60年代國民黨教育下的好學生,他真的信了那一套東西。
※
「北京能接受嗎?」
國民黨主席辯論與相關討論裡,他們最常彼此質疑的一句話就是,「你這樣主張,北京能接受嗎?」
華盛頓能接受嗎?東京能接受嗎?華沙能接受嗎?布魯塞爾能接受嗎?孟買能接受嗎?
這些問題,在民進黨的主席選舉辯論裡,不會出現。
因為要當台灣這個國家的政黨主席,最重要,也唯一重要的問題,只有「台灣人民能接受嗎?」
不過,在國民黨主席的選舉裡,北京能不能接受,很重要。他們為什麼不是在北京辯論,也是很奇妙。
總之,不論是張亞中或是朱江,都在競相表示,自己的主張,北京最喜歡。
所以北京到底喜歡什麼? 我不知道,沒人知道,也許北京自己也很緊張。
我們只能說,目前已知,北京所喜歡的東西,分別是马云的錢、新疆的血,與香港的死。
這幾件事情,這些爭取北京喜歡的人,不論是張亞中、朱立倫、江啟臣,都不約而同地,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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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過去這段期間,我不乏讀到一些國民黨內部的青年世代的書寫,主張,就是「國民黨要在論述上,揚棄九二共識,真正本土化」。
他們對現狀的掌握、民意的理解、局勢的發展、政治的判斷,都頗有見地。
雖然我不同意,但是是我可以文明地對話的對象。
只可惜,這樣的聲音,不是來自國民黨的民代、政治人物,而是苦無出頭機會的青年幕僚。
並且這樣的聲音,他們光是講出來,就要遭受到來自自己黨內的無情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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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亞中在上節目受訪時,不斷反問,到底為什麼要指控「張亞中當選黨主席,國民黨會分裂」?
國民黨人,始終沒人敢回答張亞中這個問題,其實我可以回答。
國民黨裡面有很多「沒有真正統派信仰的本土派」,而且為數不少。
這些人表面上跟你講九二共識,但實際上,他們能撈則撈,能混則混,今天身為國民黨員,純粹巧合而已。這個問題,別的政黨也有。有些人是民進黨籍、民眾黨籍,也只是巧合而已。
堅壁清野的統派路線,雖然不至於讓國民黨分裂,但如果國民黨沒有讓追隨的幹部有分得到好處的感覺,有些人會跟不上來。應該是很多人都會跟不上來。
然後,他們就不小心跟著另一個邏輯前後不搭,但說話很大聲,優質電視台每天固定至少給他一則新聞的政治人物去了。
對國民黨幹部來說,唏哩呼嚕的講一些「兩岸和平」、「溫和對話」,但又不講明到底要幹嘛,這才是維繫住他們大家的共同利益。
而且,國民黨裡依靠「李登輝路線」而起的人,比比皆是,台灣各地方的議長、副議長、議員、前市長、前立委,現任縣市長、現任立委,幾乎無一倖免都是在李登輝當國民黨主席、總統的期間,釋放機會、提名、提拔、扶持起來的人物與其後代。
歷史無法一刀切割,尤其是國民黨的「結構」,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嘴巴上可以罵李登輝,但若要真的追殺李登輝的「餘孽」,恐怕現在國民黨在國會、地方議會、里長,甚至宮廟裡的理事,都要被點名批鬥,掃地出門。
他們擔心的是這個,他們搶救的也是這個。
國民黨這個影響台灣至深至遠的百年老店,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他們到底該放眼「下一場選舉」還是「兩岸中國人的千秋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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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雖然內容不同,但就概念上來說,國民黨有,民進黨或多或少,也有。
所以,我一個民進黨人看待這場國民黨主席選舉,不論結果如何,我並不幸災樂禍,也不見獵心喜。
只以此提醒關心台灣的朋友們,面對這些議題,我們要屏息關注,面對這些政黨發展的問題,戒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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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市議員 張之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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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一談「徒弟」和「老師」或「師父」之間的互動,不是從理論的闡述,而是傾向於故事的模式談一談我的感受。
話說當年我前去香港修行,那時跟的師父,嚴格來說,我們每天同門與師父都沒有交流的,我們全部人的近乎沒有互動,我吃過早餐後(後來在在佛堂吃早午餐了),上到佛堂,在自己的位置不是念咒就是靜坐,整個佛堂雖然至有僅僅3-6人常來,不過全程我們都不交流的,也沒什麼談話,因爲一交談就會被訓話。
所以我們這幾位都是到了之後,就在自己的位置打坐唸咒,佛堂沒書,要看書回家看,這裏都是打坐唸咒的。
我傾向於打坐比較多,累了就做大禮拜,然後唸咒一陣,就繼續打坐。
如果要我每半年做一次總結的話,我不懂自己的「氣習」,「脾氣」,「性格」有沒有改變,人事問題有沒有長進(懂得處理人事與否,或者懂得與人相處否),我是全然不知道的。
我的意思是這樣的,如果說修儒家,中庸中庸,你的中和功夫用在怎樣的關係就會展現怎樣的變化,如用在父子關係上,互動時的靜時致中動時致和,能不能用到仁孝,有互動 情緒纔會變,沒互動,大家都不交流,我無法判斷……
唯一問的是,僅僅限於我的心會不會靜下來,有沒有入定這個身心問題罷了。
當然,這樣全天候磨練,坐得比較久的功夫,那時候還是鍛鍊回來的,譬如當年的高峯期,我是可以雙盤三個小時的,呵呵不是指入定三個小時,包括雙盤看書看電影是可以耐得住三個小時。
這個耐力是有的。
至於說,我的見地智慧有沒有提升呢?
用今天的角度來判斷,我是沒有任何長進的,意思就是三年是有盤腿坐得久,但是見地是完全沒有提升,智慧是沒有提升的。
怎樣提升呢?
師父不太鼓勵多閱讀,有時候我在家閱讀時間太久了,耽擱了,回到佛堂也會被罵。
我們唯一有談話比較多的,就是去到師公哪裏,在哪裏也不會像跟博學和尚相處一樣,會有腦洞大開的體驗,意思就是說,每隔兩個月相見,我都沒有因爲見面而增值腦袋,因爲我們見面都是僅僅談論是非,如盧勝彥找他,送了一疊美金給他,然後就拿那疊美金給我們看,如是云云。
話說有一次在佛堂,有一位師兄問起靜坐某些境界的問題,當「師父」回答了,那位徒弟再問下去,我的記憶是隻要一旦問了兩個問題,就會開始被罵,然後下一句就是你懂不懂得敬師重法實修?
那段時間,老實說,真有不太敢問的心裏反應,因爲你不懂自己問了之後會不會被罵,然後很自然想將自己的問題暫時給牙下去,什麼都不問是最安全,然後再給自己一個合理化的解釋,還是敬師重法實修最重要。
寫到這裏,我必須要說一說,當年南懷瑾先生寫了一首詩,給了馬一浮和袁煥仙看,袁老就罵說:這種還叫做寫詩嗎?
一直以來,南懷瑾老先生都有說過自己少年是很「自信」的,結果袁老當衆說他,這樣還是寫詩嗎?
要求南老回去讀一百次《伯夷叔齊列傳》,這文章南老說自己在小時候就讀過了,心裏雖然不服氣,不過還是回去被逼翻閱重讀,重讀之後,發現了,以前沒有發現奧祕的地方,現在發現了許多奧祕和厲害的地方。
對我來說,只要學過權謀心戰狼性,能多讀六家評述和伯夷叔齊,你會看到很多銷售和說話的藝術含金量在裏面的。
南老先生的言下之意就是說,他的老師是有一邊修改他的氣習,同時又提升他見地的兩把刷子,一刀下去,兩邊修改和提升都做到了。
我不是說要像袁老這樣當衆罵學生那個學生就能提升,我們可以從維摩叢書看到袁老寫給他學生每一封信看到徒弟的習性的。
當衆罵不是重點,關鍵時刻是師父推一下,然後拉一把的提升法,如果把會罵和教訓,那根本不是好老師。
切勿把手指當明月。
一個眼明手快的好師父,即便你不是跟他生活在一起,如果他跟你丟了一些勁爆的資訊給你,或者平平無奇的資訊給你,他就是有辦法從你看到這個資訊的迴應和提問當中,看到「你到了哪裏」,然後決定用拉一把,或者推一下,才能做到提升的。
不過,這種提升,還得做徒弟的看得懂,然後接得到。
用南老做例子,如果袁老罵了之後,南老沒有回去再翻閱的話,南老也未必發現其中奧祕——再說,南老雖然不服氣,不過肯翻閱 也算得上是接得住,他是先接得住(肯去接),然後纔看得懂。
至於很多人,他會罵,但是未必會給你一個方向的,如果沒有給任何方向,被罵的人一定是糊糊塗塗的。
即便我跟博學和尚,博學和尚是不會怎麼罵人的,但是,博學和尚也是會先推薦你讀一本書,然後什麼都不說破,就看你給出什麼迴應,他是可以從你的迴應當中,馬上知道該推你入更深一點的水,還是拉你去更高的地方。
我在教李小魔方塊時,每次李小都會問很多爲什麼,她學魔方塊的個性是跟李子完全不一樣的,李小偶爾會挑出一兩個爲什麼我不可以這樣對著這一面執行這個步驟方程式來做呢?
我是被問到沒有話好說的,當然,我曾經試過想說:「學魔方塊,你不必問這麼多爲什麼,直接跟着方程式模仿就對了」
我是想過這樣來教訓李小的,但是我還是忍住了,我是這樣說的,你等等,將魔方塊交給爸爸,爸爸試一試不對着這個面向來做一個方程式,直到我自己也用李小想對著的面向去做,成功做到了,我才教李小。
我可以選擇罵李小,只要跟着做就對了,問題是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李子學,他可以用這個模式學會六面六方塊,我逼李小用相同的面向他就未必學得好。
有時候我們得想想,做教的那位,或者想教的那位,難道就只有一個板斧?
或者罵的方式 或者施壓的方向是,你跟着做就對了嗎?
師父關心的應該不是逼和聽不聽話,更多的時候是你知道什麼時候用推一把,什麼時候拉一把嗎?
徒弟有時候又得更關心,我有沒有好好接得住呢?
照片的牢騷是如下:
#人都在銳變之中
#一個樂高背後隱藏了李子許多故事和想象力
#我問李子爲什麼這個樂高是這樣不那樣
#李子總說得出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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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黃偉民易經講堂
美國放棄阿富汗,塔利班在天津得到王毅祝福,揮軍直搗喀布爾,天下大亂。
闖王入京,崇禎自縊,但李自成沒有坐天下。
山賊流寇,有覆滅一朝之能,卻無濟世救民之策,大家只能等待不可預計的變數。
明末,有吳三桂,衝冠一怒,長白山下的滿人,孤兒寡婦入關……直到八國聯軍,慈禧帶著光緒,也是孤兒寡婦的出關到西安。
這樣的來,這樣的去;如是因,如是果。
北京,急不及待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提案取消塔利班是恐怖主義團體的議案時,五大常任理事國,中英美法俄,第一個跳出來,使用否決權的,不是西方的美國、英國、法國,竟然是俄羅斯。
普京否決了中共的提案,同時,暗示會讓塔吉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中亞三國,支持阿富汗北方軍閥,殺回喀布爾。
印度亦即跳出來,宣布永不承認塔利班政權。
其他的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埃及,都虎視眈眈。
亂局已成,中、美、俄,三大勢力,在這裡鬥智鬥力。
北京意識到,戰狼外交,根本不是外交,在國際社會,其實無朋友。
阿富汗這個燙手山芋,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
大陸後欄著火,掀動疆獨,始終寢食難安。
上星期的人大常委會,在北京審議香港的《反外國制裁法》放在《基本法》附件三的議案。
事前殺氣騰騰,由林鄭帶頭,一眾鄭若驊、陳茂波等騎呢怪,大聲指出,反制裁法的重要,以眼還眼,不能永遠處於捱打狀態云云。
一眾打手傳媒,又解釋這法例的利害,如現在美國制裁香港官員,銀行要這些官員取消戶口,香港有了這條《反制裁法》便可使用其中第四條,「直接或間接實施岐視性限制措施的組織」,將之列入反制清單,香港特區政府,可以將銀行負責人驅逐出境,並且扣押這些銀行在香港的資產。
個人上,包括被制裁者的配偶及直系親屬;組織上,包括高級管理人員及營運者。
利害了,一眾問責高官和建制菁英都興奮莫名。
誰知,罕有地,在星期五(20日)北京叫停這條《反外國制裁法》列入《基本法》內。
做法詭異!
開會前大鑼大鼓的宣傳這招的利害,林鄭一眾官員又爭相表態,告訴市民這條法案的重要性。傳媒打手又呼前喝後的解釋,愛國愛港市民,買定花生,等睇美國佬出醜。
誰知,人大常委說:
許多細節尚待進一步斟酌。
本來大聲支持立法的一眾高官,又出來大聲支持人大常委今次的叫停喎!
外交內困,瘟疫洪澇,民不聊生,北京權力底氣出了問題。季孫之憂,始終在蕭牆之內。
民不聊生,最好還是攞出老祖宗的立國絕技:
殺土豪,分田地。
習近平提出,「共同富裕」和「三次分配」,解決目前的貧富不均社會現狀。
騰訊的馬化騰最乖,立即撥出五百億來意思意思,其他的民企,應該看著辦吧!
香港的財閥地霸,在中港融合的前提下,不是買包花生看熱鬧,就可保健康愉快吧!
共產主義實踐了一百年,歷史上證明它可以有效地很快均貧,從來無出現過均富。
一般香港人苦了三十年,到親共攞著數的財閥開始不安了。
困局,人人都在困局之中,有條件的,無條件的,人人一樣,無人可以倖免。
《周易》第四十七卦,澤水困卦。
困卦,是跟著:姤卦、萃卦、升卦,然後困卦,這樣來的。
時代的機遇,帶出了天風姤卦,不期而遇。一連串不可預期的邂逅機緣。
抓住時機,薈萃資源,人才資金,經驗地理,這就是澤地萃卦。
然後再發揮菁英資源的力量,創造高成長的氣勢的,就是地風升卦。
《序卦傳》說:
升而不已必困。
困,是升出來的。
四十四卦是姤卦,四十五卦是萃卦,四十六卦是升卦,四十七卦是困卦。
澤水困卦,澤無水,困。
困字,為木在室內,四周被堵死,入了銅牆鐵壁。
木,本來代表生機,樹木的特性是伸展枝葉。但一旦入了困卦,活力全被扼殺,枝葉無法伸展。
升卦的《大象傳》說:
積小以高大。
是幼苗長成大樹的象。
到了困卦,大樹無法伸展,無法從外界攝取資源。所以,成長停滯不前。
所以,受困的,並非本領差,只是環境發生變化,缺乏適度的節制,才受困。
《序卦傳》說:
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
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
困乎上者,澤中無水,所有有形無形,有用無用的資源都枯竭,「必反下」,《周易》的「反」字,是回歸基本。
反,是動詞,在上面受困了,就要思考,是不是還有其他資源在深藏呢?
外在的名、利、人際關係都失了,就是困乎上,外面行不通了,回過頭來,另覓門徑,故受之以井,要開發新資源。
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
由四十六卦的升卦,到四十九卦的革卦,其實,中間就是紓困。
掘井成功,接通水源,井水冒出來,所有現存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開發一口新井,不會一擊即中,要不斷調整。
井道不可不革,代表大幅度的創新改造。從完全無水,到搵泉脈,慢慢滲出一點水,再到井水甜美,中間必然經過革的過程。
革,是扭轉乾坤;井,是人力改造。
要人力挖井,將無用變有用,從地下到地上,然後發揮功能,這個過程,就是革卦。
上天要造就你,先困住你,你才可能遇到創新的機會。
澤水困卦,三陰三陽。
陽爻代表實力,陰爻代表實力不足。在困境之中,有實力的陽爻受困,沒有實力的陰爻也受困。
陰爻,是物質上的困;陽爻,是精神處境的困。
人在困境,便想到革,改革、革命,推翻一切,再造乾坤。但根據《周易》的卦序,困卦和革卦的中間,還有一個井卦。
澤水困,澤中的水,在下面流走了,所以坐困愁城。這時,要革。原來水源不單是來自天上,地下也可以有水,那便是井了。
挖井,象徵開發表面看不到的潛在資源。開井成功,資源再現,困局便得以解決,重寫遊戲規則,這便是革故鼎新,再造乾坤了。
困卦六支爻,代表社會六個階層,面對不同的困局。
初六,是困卦下卦在野的社會基層。
臀困於株木,入于幽谷,三歲不覿。
初六,陰爻,物質上,看得到的困。
臀,是動詞,困于株木,一屁股坐在枯死的老樹根上。
大樹生機斷絕,從升卦的大樹,遭到電打雷劈,樹幹倒了,剩下樹根樹頭,就叫株木。也就是成語「守株待兔」的株。
升而不已必困的象,全出現在困卦的初爻。萬丈高樓垮了,剩下地基,像今日的香港,大家基層市民,走又無條件,坐在上面苦思出路。
為什麼要強調臀?
因為從升卦的雲端跌落困卦的谷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而株木,又剛好可以提供歇息之地。
入于幽谷,只有你一人,便叫幽谷。人生跌到谷底,進入最幽暗的世界,獨自在寂寞無人的幽谷之中,這種寂寞,孤獨的時間,通常感覺是很長的,所以說,三歲不覿。
三歲,長時間;不覿,無法與人見面。
《小象傳》說:
入于幽谷,幽不明也。
黑暗到了極點,前途看不到一絲光明。
升卦最後一爻叫「冥升」,跟著是困卦的初爻叫「幽谷」。合起來便是幽冥地獄。
初六爻變,變為兌為澤卦,兩澤相連,上下卦都是兌卦。
兌為澤,互相滋潤,《大象傳》說:
君子以朋友講習。這裡說的「朋友」,即是機緣。兌為悅,這個幽谷之象,便是人生的再學習機緣。
初六是痛定思痛,尋找脫困的時機。
困卦第二爻,是在野菁英,九二。
困于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凶,無咎。
困,可以是物質上,也可以是精神上。
九二陽爻,又得中。別人看來,是有實力的菁英階層。但九二失位無應,內心不樂。
有酒有飯,朱紱(官服、聘書)又方來,政府想用你,收編,但與九五,陽遇陽衝突,收買你不是欣賞你,只是要你收聲,不是聽你意見。這個時候,利用享祀,即祭鬼神。誠意,加上自己問心無愧,困的時候,很多人靠宗教支持,在升時,這是不會出現的。
征凶,勉強前行,凶多吉少。
《小象傳》說:
困于酒食,中有慶也。
九二始終是得中,陽爻又是有能力的人。不為所用,只是精神失意;有慶,值得高興,眾喜也。
九二爻變為澤地萃卦,九二菁英,可以薈聚其他菁英,始終是有才能的人,趁困局,可以藉機薈聚群雄。
困卦第三爻,是社會上在野的頂層,既得利益階層,是太平時攞最多的卦頂人物。
六三,困于石,據于蒺藜。入其宮,不見其妻,凶。
六三爻在下卦頂,既得利益者,這種人的困,最糟糕。
失位,不中,無應。上下為兩支陽爻所困,中央官僚看你唔起,在野菁英又看你唔起。兩邊不是人。
困于石,與上六,陰遇陰,阻窒無應,像一塊大石擋住了前路。行不得。
沒法向前,想退後,但六三乘剛,據于蒺藜,一直依附的,原來是有刺的。莫說退,連停下來喘口氣都難。進退不得,很狼狽。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想回家,回到自己主場。不見其妻,妻子是人倫關係中最親的人,但都見不到,象徵眾叛親離了。即使返回主場,連以往最可信賴的人,都沒有了。
《小象傳》說:
據于蒺藜,乘剛也。
首先,六三最大問題,不是困于石,是據于蒺藜。與上面無應,打不通北京人脈,很普通;但你一直依附的香港地方勢力,是蒺藜,害死你的,選錯了依靠的對象。
《小象傳》接著說:
入于其宮,不見其妻,不祥也。
為什麼不祥?
最親的人,都不會支持你。
回到主場,嫡系子弟都不見了。
這是一個困死的爻。爻變為澤風大過卦。澤滅木,以往賴以生存的東西,反成為致命的打擊。
孔子在《繫傳》中,對這支爻的批評是:
非所困而困焉,在不應該受困的地方被困住了,名必辱。
天地這麼大,為什麼被困在這裡?身敗名裂是必然的。
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
在不恰當的地方作依靠,一定要性命之憂。
既辱且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耶?
孔子認為,人生不可能無困,也不一口可能無據。
但要視乎所困所據,是否恰當合宜,也即是說是否合乎天理,即宇宙的規律。
六三失位不中乘剛無應,他的困是自己製造出來的。也就是我們說的,自作孽,不可活。既辱又危,死期都到了,又如何見到妻子呢?即最親近的人呢?象徵這個處境,眾叛親離了。
困卦第四爻,在上卦,已是執政的官僚了。
九四,來徐徐,困于金車,吝,有終。
易經的爻際關係,來,是向下;去,是向上。
九四是執政官僚,來,是和初六的基層有應;去,是乘九五君位,兩者取捨,先照顧民眾。
初六是基層群眾,九四是執政官僚。
官僚政策,照顧社會基層,是天經地義的。
但困于金車,困的時候,官僚的制肘很多。對於初六,它承九二,應九四,官僚和菁英,都在爭取群眾支持。對官僚來說,九二菁英便是對手了。
要來徐徐,不能急。政策見效要時間,意見領袖生活在下卦,和初六同一空間。官僚要政策落實,不能操之過急。
吝,有阻窒,有終,為民謀福利,做官的,總有好結果。
《小象傳》說:
來徐徐,志在下也。
下,就是初六基層大眾。
雖不當位,有與也。
九四陽爻柔位,失位。但與初六有應,是打不斷的關係。為官想著人民,即使在困卦的處境,始終有與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這種官僚,要小心,因為爻變為習坎卦,重險也。但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
困卦第五爻,是執政君位,是權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但在困局中,也是最痛苦的位置。
九五。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說,利用祭祀。
一開始就是劓刖。
在困局的領導人,上下交困,搞得民生困苦,無法突破,又要承擔責任,又受千夫所指。劓,割鼻;刖,斬腳。
象徵意義,鼻被割,嗅覺不靈敏,判斷形勢不準確。
刖,斬去雙腳,象徵缺乏行動力和執行力。
即是說,一個領導人,沒有知機應變的能力,又不夠執行力,害到大家受困,便成罪犯了。
困于赤紱,最高級的官服。
利用祭祀,祭祀享,是三重層次。祭,是祭天神;祀,是祭地祗;享,是祭人鬼。
君位,要利用祭祀,天神地祗,都要保佑你。
意思是領導人,用最誠意的態度,面對困境,否則,便走投無路了。
《小象傳》說:
劓刖,未得志也。
領導人,在困局中,百口莫辯,未得志也。乃徐有說,以中直也。得中得位,慢慢來,做長期部署。利用祭祀,受福也。希望誠意感動上天啦。
困卦最後一爻,上六,困極之爻,象徵執迷不悟者,再不回頭,恐悔之已晚了。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
置身于最困之境,像落在森林藤蔓纏繞的林中,即困局中繞住很多問題,糾纏不清的關係,瓜中有藤,動彈不得。于臲卼,最高的險境。一開始,指出雙重的困。
儘管如此,曰動悔,正式對外宣稱,動輒得咎,承認困境,仍可有出路。有悔,必須真誠悔改,征吉,還要盡快改弦易轍,勇敢改動,便吉。
困到極點,真心懺悔,付之行動,還是可以吉的。
《小象傳》說:
困于葛藟,未當也。
承認不當,面對現實,不要心存僥倖。動悔有悔,吉行也。一動就有悔,那要徹底改弦易轍,才會吉。
爻變為天水訟卦,和自己打官司,挑戰自己,才可變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