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芬蘭抗疫中我學到的事】
舒服的夏天過去，芬蘭人逐漸回到日常生活，本週很多人開始上班，下週即將開學，原本降溫的疫情，在過去幾週又開始回揚。
此刻的芬蘭人，正沸沸騰騰地針對這些即將開始的生活變化討論該如何防疫，而我也開始感覺到，其實無論在何地，防疫這件事，到最後都回到每個人自身: 你的信念是什麼? 原則是什麼? 願不願意堅持自己的原則，哪怕大環境不支持? 願不願意忍耐一時的享樂或慾望，換得更安全的可能? 當防疫變成長期抗戰，挑戰的不只是哪一個國家城市政府，還是每一個人的心。
猶記得在春天時，芬蘭長達兩個月的"關閉"狀態，那個時候雖然同樣有很多不確定，但是由於政府替人民做了這個"閉關"的決定，在各種限制之下，大多數的人似乎有一種共識: 人多的地方不去(反正餐廳咖啡館酒吧都關了也沒辦法去)，學校不去(反正都改成遠距教學了)，辦公室不去(因為政府建議要遠距上班)，在那樣的情況下，做決定似乎很容易，選擇就是那個最安全的選擇，代價就是所有與人聚集相關的嗜好全部得停止。
到了夏天，芬蘭的疫情狀況變好了，比政府的預想還要好，每天一到三個確診數，甚至還曾經偶爾一日出現零確診，人們開始充滿希望，酒吧開放，遊樂園開放，邊界開放，一開就開十幾個國家，現在500人以上的集會也准了。
看上去芬蘭一副疫情已過去的景象，其實當然並不是如此。人們還是知道一切與以前不相同。所有的芬蘭朋友大多在國內旅遊，出國的大多是去鄰近幾個疫情跟芬蘭差不多的國家，如挪威、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等。我在小鎮的超市，還是感覺得到後面的人都會跟我保持一公尺以上的間距，而我也還是，大部分的時候直接網上訂菜送貨到府。一邊適度享受久違的輕鬆與重聚，一邊持續盡可能與大批人群保持距離，並維持一些疫情中養成的習慣。
最近這幾天，情況又開始改變。這個疫情在世界繼續流轉，絲毫沒有消失的趨勢，每個國家都在自己的戰疫中打轉，第一波，第二波，或是根本沒辦法決定這是哪一波，芬蘭原本開放的邊界，最近也開始一個個收回來，就連國家衛生局也突然改變立場，表示要開始建議民眾們帶口罩，實行細則週四會出來，至少可能會建議在擁擠的公眾交通工具或場所戴口罩，民眾開始一波口罩搶購潮，就像五個月前搶衛生紙， 乾洗手液一樣，比台灣慢了好幾個月，制度不同，口罩供給量也不同，價錢差很多，但是場景和人心似乎很相似。
報紙訪問民眾，有人很高興政府終於可能要建議戴口罩，有的人則很不高興，甚至說就算規定要戴我也不會戴，或是重覆春天時政府曾經提出的說詞: 口罩戴錯反而危險、那麼貴收入不夠的人怎麼可能買那麼多口罩…等等等。
當我正開始準備重新收心，比往常更加小心地準備面對秋天的新狀況時，也有一些以前的同事正打算聚會到酒吧歡聚，好像目前芬蘭從3成長到10、再成長到17的每日疫情，都算"還好"而已。
我覺得很神奇，同樣的數字，每個人的解讀可以如此不同，我看到的是，芬蘭的疫情雖然目前"還好"，但已經明顯在成長中，也許換了一個人，看到的就是"目前已經解封了啊，酒吧開了，群聚人數取消了，芬蘭每日感染數還不算多，政府說芬蘭疫情穩定啊!"
今天在工作中也在跟同事討論關於國外記者來訪芬蘭的狀況，有的記者一心想來芬蘭，即使芬蘭邊界與那個國家目前並沒有開放，對記者來說似乎不造成任何心裡上的障礙。而另一個記者，明明芬蘭對那個國家的邊境已經完全開放，連旅客都通通可以來，對方卻說，公司決定為了安全起見，所有國際旅行和專題計畫整個下半年都必須取消。
所以，國與國之間的邊境決定是一回事，人們是否願意、並且能夠跨過那個邊境，又是另一回事。同樣的，政府怎麼規定建議是一回事，每個人打算怎麼做，又是另一回事。
很少有國家，能夠持續地完全封閉邊界，也很少有政府，可以要所有人長期的閉關或是長期停止所有活動。抗疫與經濟的拉鋸戰與平衡，還在世界各地不斷地持續進行著。我突然開始感受到，接下來的抗疫，大概開始進入，每個人都要更加為自己負責的階段了。
芬蘭之前疫情可以控制並下壓到很低，我覺得並不只是因為政府的規定，而是人民當時真的大部分的時候都很聽話，真正做到了社交隔離，加上地廣人稀，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也算是老天給的好運氣。而最近，突然開始多起來的案例，很多都是因為大家開始放鬆了，不保持社交距離了，全部跑去各個公眾場所群聚了。這樣的例子，是不是在世界各地看到一些deja vu?
於是，同樣是此時的芬蘭，有的人覺得現在安全了，我則覺得是要開始繃緊了。
同樣是酒吧，有人去得很自在，我則寧可躲遠遠的。
同樣是口罩，有的人很樂意準備要戴，有的人無論如何都要抗拒。
同樣的疫情，有人嚴陣以待，有的人則是撐不下去了，決定忘記它的存在。
疫情持續存在，變成長期抗戰，現在進入的，不再只是各國政府怎麼做的階段，而是看"每個人自己如何做"的階段，也直接挑戰著每個人心底那個真正的尺度。
我記得，自己六月時因為公事必須去赫爾辛基一趟，坐火車和地鐵的四十幾分鐘內，我是唯一一個戴口罩的人。當時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和大多數身邊的人做的決定都不同，然而，也正是在那樣的時刻裡，我深刻的體會到: 這，就是我的信念，我的原則。我相信這麼做是保護自己的必須方式，所以我選擇跟環境中的其它人做不一樣的選擇。
因為到頭來，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決定與行為負責，從防疫、到人生的其它事物，都是如此。而面對疫情時，一個人選擇如何做，從身的防疫、到心的防疫，我們都在為自己的人生，做下一個選擇。
那麼，我學到的是什麼?
是為自已做選擇，並堅持自己相信的選擇。
是必要時敢於與身邊的人不一樣，一如我曾經做過的許多人生選擇。
是真的從心底發現，很多思考模式或生活習慣我已經芬蘭化，但也有很多堅持和對事物的認知，我永遠懷抱著來自台灣的生命體驗與滋養。
是知道，環境永遠無法為我們所掌握，但是我們可以學著照顧自己的身心，從心的安定開始，到身的安心。
是相信，沒有人想要疫情持續，但是疫情確實正在教導人類一場重要的功課。
每個人都該學，因為人生的功課，包裝成很多形式，疫情是其中之一，沒有人應該逃避。
一邊觀察，一邊記錄，一邊學習，時時觀照身心，學習在這樣的時勢下，更加把自己照顧好，並且惜福，也許，疫情也讓人有機會回到更本質的生活與選擇，並且，不斷地必須面對自己的心，做誠實的選擇。
這是我還在進行式中的學習之路。
#芬蘭防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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