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好友兼街拍大師Eric為我新書寫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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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旅x魅映 》推薦序
Eric Lau Street 街頭攝影
我與Dominic 的認識,要追溯到20多年前,我們在同一間小學長大。中間沒有很多聯絡,直到幾年前一起到黃刀追極光,有如久別重逢,由旅遊,攝影,到人生方向無所不談。上年更一起舉行攝影分享會。
要在香港自由自在好像特別不容易,要對自己誠實就更加困難。Dominic 能活在當下,不忘初衷,平衡work & play,這是我佩服的。讀著Dominic 旅途上的點滴,雖然沒有華麗的詞藻,卻有一份童心,一份對生命的熱情,我想,這是比任何東西都更加可貴的。但願他的旅程可以啟發更多人踏出第一步,勇敢做自己喜歡的事。
依希記得他當年lCQ的網名叫“他日笑傲江湖戴酒行” ,大概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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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發售
新書《幻旅x魅映》已於各請大書店有售,請多多支持。
特別鳴謝:
拔萃男書院校長 鄭基恩
Uber香港區總經理 Kenneth She
牧羊少年咖啡館創辦人 梁迪倫
StoryTeller 說故事創辦人 李凱儀
寫序推薦
#幻旅x魅映 #他日笑傲江湖戴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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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笑傲江湖戴酒行 在 [討教] 《笑傲江湖》中的藝術與人物- 看板JinYong 的推薦與評價
原文https://theatre.tnua.edu.tw/~fychen/paper4.htm
說來汗顏
我是個不愛看文字的人
今天收到作者的贈書
書的厚重原則上我是一定會冰到冰箱裡去
但一翻
發現裡頭有一篇與笑傲江湖有關
忍不住就栽了進去
文中對於笑傲江湖裡較多出現與藝術相關有不少闡述
原文轉貼
<摘要>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所以哀樂過人,不同流俗。
在動盪混亂的社會中,人人欲求此心的安頓,有的人執著於現世的名位權勢,汲汲於
稱霸天下,號令群雄;有的人勘透禮法的空虛頑固,渴慕精神的自由解放,寄情於光
明鮮潔的藝術。然而江湖險惡,欲進者,種種機謀狡詐之事當前,欲退者,又往往無
所逃於天地之間,貪嗔癡愛、恩怨情仇,轇轕萬方而不可解,終至怪誕驚狂,以身相
殉。
孤山梅莊江南四友,沉溺於琴棋書畫酒,一旦至寶當前,身家性命一概不要,甘犯魔
教教主東方不敗禁令,與令狐沖比劍。而衡山劉正風、魔教曲洋,琴簫相和,傾蓋相
交,卻不見容於正邪兩道,於是攜手赴死,以真血性噴薄出凜然生氣,從容而美麗。
風清揚以其強韌的個性,自我放逐數十年,終不忍獨孤九劍湮沒無傳,將劍法盡授令
狐沖,之後再度飄然遠引。
余滄海、左冷禪、岳不群,紛紛亂亂的爭奪武功秘笈及盟主之位,真小人與偽君子纏
鬥不休,人性的畏瑣卑污在光明正大的口號中,遂行陰謀。任我行和東方不敗則為了
日月神教的教主之爭,各自練就陰狠奇詭的武功,並因而身毀人亡。在彼此爭鬥的過
程中,權力機制藉象徵符號和儀式行為施展到極致。
藝術的真義若是精神的大自在、大解放,則風清揚「無招勝有招」的劍法傳授,確如
庖丁解牛,技中見道。只是,令狐沖領略了藝事的自由解放,在生命中是否也能自由
自在的笑傲江湖呢?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一>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所以哀樂過人,不同流俗。
宗白華論晉人藝術特質時,特別拈出「一往有深情」一語,所謂:
深於情者,不僅對宇宙人生體會到至深的無名哀感,擴而之,可以成為耶穌釋迦的悲
天憫人;就是快樂的體驗也是深入肺腑,驚心動魄;淺俗薄情的人,不僅不能深哀,
且不知所謂真樂。(宗白華,1981)
金庸筆下人物,每多深情不悔者,情之所至,或投注於人,或投注於事,或投注於物
,貪瞋癡愛,恩怨情仇,轇轕萬方而不可解,終至怪詭驚狂、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真個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笑傲江湖》論及藝術的篇幅,較金庸其他作品為多,藝術在此,不只是深情所寄,
也是死生以之的對象。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胡琴隨身,「琴中藏劍,劍
發琴音」。梅莊四友黃鐘公、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對琴棋書畫酒的癡迷執著,大
概用得上「無與倫比」四字考語,相形之下,綠竹翁、祖千秋對酒和酒器的斤斤講求
,只能算是具體而微了。小說男女主角令狐沖、任盈盈相識,相知相惜,也肇因於琴
,終於結下死生契闊、白首偕老的姻緣。最驚心動魄的,當然是魔教長老曲洋,和衡
山派劉正風,琴簫訂交,卻引來所謂「名門正派」圍殺,為了珍重面對音樂時,光風
霽月的磊落胸懷,琴簫相諧無可取代的情誼,既不見容於無知濁世,兩人選擇了「雙
手相握,齊聲長笑,內 當推風清揚。他自我放逐數十年,不與人事,還是一念不忍
,出洞授了令狐沖獨孤九劍,淡淡一句「只是盼望獨孤前輩的絕世武功不遭滅絕而已
。」令人但覺宇宙荒寒,棖觸無邊。明知小說人物不過虛構,動情處卻遠勝世間真實
人物,我有古琴二張,一張即命名曰:「風清揚」,月朗風清之際,拂絃彈奏〈普庵
咒〉,常不免懷想華山頂上,飄飄下崖的瘦削身影。
令狐沖,任盈盈雖因琴曲結緣,在生命的重大時刻,他們在乎的是兩心如一,便是天
長地久,即使當下天崩地裂,也毫不介懷,更不要說價值連城的綠綺古琴或琴譜了。
倒是幾位人入中年,已屆初老,或年事已高的豪傑俠士,對藝術一事割捨不下,這卻
也不能僅以「執著」一詞論斷之。江湖風波險惡,在歷經了各種打殺,機心之後,早
已勘透禮法規矩的空虛和頑固,他們要從自己的真性情真血性裡發掘人生的真意義真
道德,藝術的純美潔淨,遂成為「唯一」。人到中年,才能深切體會到人生的意義,
責任,並反省人生的究竟,哀樂之感也才得以深沈。走過得失榮辱之後,劉
正風想金盆洗手,江南四友自求隱居西湖,風清揚早已遯跡華山之顛。經過掙扎反省
才擁有心的大解放大自由,更以深沈的哀樂之情,執著守候唯一放不下,卻也是讓此
心能有所掛搭的某種光明晶瑩的愛戀。在這樣的精神解放自由中,「人心裡面的美與
醜,高貴與殘忍,聖潔與惡魔,同樣發揮了極致。」(宗白華,1981)因此,曲洋為尋
得〈廣陵散〉舊譜,連掘二十九座魏晉前古墓,江南四友為〈廣陵散〉,二十局棋譜
,張旭〈率意帖〉,范寬〈谿山行旅〉,甘犯東方不敗禁令,安排令狐沖與任我行比
劍。當然,美之極,亦即雄強之極,對藝術的執著既無法放棄,則曲洋與劉正風的攜
手赴死,宛若殉道,從容而美麗,其真血性噴薄而出的凜然生氣,夭矯雄健,震心澈
骨。
<二>
令狐沖雖得風清揚傳授獨孤九劍,但因身受重傷,內力全失,盈盈既不知去向,
自己又被師父岳不群逐出華山門牆。固然方證、方生兩位大師慈悲,願授易筋經助其
療傷,但令狐年少氣盛,不肯改投別派,拜別兩位大師,萬念俱灰的步出少林。生既
無懽,死亦何懼,莫名其妙的打抱不平,結識魔教右使向問天,與黑白兩道混戰一場
。之後,又懵懵懂懂的隨向問天到西湖梅莊,向問天是籌畫周全,利用令狐沖救任我
行,令狐沖卻一無所知,無可無不可的與眾人比劍。《笑傲江湖》〈十九打賭〉,〈
二十入獄〉,比試過程極是凶險,讀來則煞是好看,金庸在此,極盡炫學之能事,對
琴棋書畫稍有涉略的讀者,更是莞爾失笑,頷首擊節,讀之再三。
且說令狐沖與向問天來到西湖,穿過孤山老幹橫斜,枝葉茂密的梅林,莊院大門先有
「虞允文題「梅莊」二字,預告了莊院主人的儒雅風流。進入大廳,一幅墨意淋漓,
繪著仙人背影的中堂,題款是「丹青生大醉後潑墨」,令狐沖歎賞「這字中畫中,更
似乎蘊藏著一套極高明的劍術」,順利引出好畫嗜酒的丹青生。二人談酒論交,則之
前令狐沖流連洛陽東城小巷竹舍,聽綠竹翁暢談酒道,得識天下美酒來歷;黃河岸旁
柳樹之下與祖千秋論杯,都成了此一關目的伏筆了。而為了暢飲冰鎮吐魯番葡萄酒,
丹青生自然不得不將練過「玄天指」的二哥黑白子請了出來。此時向問天出示北宋范
寬〈谿山行旅〉、唐張旭〈率意帖〉、圍棋名局、晉嵇康〈廣陵散〉,逼江南四友與
令狐沖比劍,琴棋書畫至寶當前,四友既沉迷日久,豈能禁得起撩撥?身家性命一概
不要,十二年閒居清福也就在他們答應比試的同時,化為煙塵了。論述這四樣藝術奇
珍時,以及比試之際藝術、武功合一的描寫,金庸委實發揮炫學的功力,令人歎賞。
炫學之作,自古有之。其一,如希臘曼尼匹安式諷刺詩文(Menippean Satire),
這類文字不以情節曲折取勝,而專事以百科全書式的文采知識,盡情逆轉嘲諷時人時
事中的缺憾。荒誕不經的冒險,千奇百怪的人物列傳,似是而非的「學術」論爭,皆
是其引人入勝處。至於對宗師大儒、典章經籍的揶揄,則更為精華所在。(王德威,
1988,145-146)
當然這類作品的作者,本人需有極高的才情學識,方足以玩弄各家人物學說於股掌之
上,中國近代作家,唯錢鍾書近於此類。其二,則是在作品中大量闌用各種知識,以
示博學,及加強說服力,傳統詩詞歌賦引經據典,即此類也。近代捷克作家米蘭‧昆
德拉亦此中高手,並往往旁出側枝,故意造成「離題」(digression)的效果。臺灣
當代作家朱天文《荒人手記》、〈世紀末的華麗〉,也都達到一定效果。其三,則純
屬虛構,卻因不斷堆疊各種符碼,造成似真的效果。王德威論李永平《吉陵春秋》,
謂「它是原鄉傳統流傳數十年後,一項最吊詭的特技表演。」「形式本身的玩耍試驗
,才是該書最大的成就。它顯示有心人可以閑熟的擺弄原鄉作品中的各種修辭符號,
而不必汲汲追尋鄉土的本質或根源問題。」(王德威,1993,272)最傑出的「表演
者」,可以說是當代的記號學大師,義大利的昂貝托‧艾可,他的三部小說《玫瑰的
名字》、《傅科擺》、《昨日之島》,無一不是充塞各種符號,似是而非的歷史考證
。張大春討論《昨日之島》的〈不登岸便不登岸〉「探索被禁制的知識」一節中云:
這個在東西方不約而同出現的書寫傳統所著意者,訴諸以敘述體處理、開拓、擴充,
甚至不惜杜撰、虛擬、捏造所謂的「知識」。不論「知識」被宗教或政治打壓、縮減
、剝削或利用到如何荒謬貧弱的地步,這個書寫傳統都能夠保存或製造出種種超越於
禁制之外的智慧。
基於同樣的自覺,張大春以近作《本事》宣示它對大師艾可不遑多讓的姿態。
金庸的炫學,是屬於第二類的,而且已經到了「隨心所欲而不踰矩」的境界。每部小
說的附圖、圖片說明、後記,在在都顯示他縝密的考證工夫,《大漠英雄傳》的附錄
和後記,尤其具現了史學家的意圖。他無意以假亂真,更無意杜撰、虛擬、捏造史實
和知識,即使是作為小說必要的「虛構」,雖不必對號入座,卻也不免暗示「此中有
人,呼之欲出」。當然,就像金庸夫子自道,寫《笑傲江湖》時,自然而然反映了文
化大革命的狀況,但用意不在影射,而是想藉由書中人物,刻畫人性和政治生活中的
普遍現象。至於諸書論列事物的博學多聞,正是讀者閱讀金庸小說的一大樂趣。
讀《天龍八部》,無法忽略貫穿全書,對茶花的討論,彷彿看完書,人人都不由自主
的成了茶花的癡愛者。《笑傲江湖》中,令狐沖和綠竹翁、祖千秋、丹青生三次談酒
論杯,雖不必如金聖歎評點六才子書,大聲疾呼一論如何、再論如何、三論又如何,
卻也是值得拍案驚奇的場景,飲梨花酒用翡翠杯,葡萄酒用夜光杯,本不足為奇,及
至飲高粱用青銅酒爵,百草酒用古藤杯,則別開生面,使不識酒者雖未必一飲為快,
卻因而覺得酒中自有無窮滋味,至於識酒者讀至四蒸四釀的吐魯番美酒陳中有新,新
中有陳,恐怕忍不住要舉觥浮白了。
梅莊比劍一場,是炫學離題之作,金庸寫得神采飛動,堪稱絕唱。四友各有所嗜,其
癡愛對象不同,性格也因之有別,比武鬥劍時,更呈現了不同的特質和局限。丹青生
自稱酒第一,畫第二,劍第三。好酒而爽朗不拘小節,作畫使劍每多破綻,由畫意衍
生的「潑墨披麻劍法」敗在令狐沖手下,也不過瀟灑豁達的說聲:「咱們再喝酒。」
禿筆翁是四友中最“癡”的吧,善使判官筆,又將書法名家的筆意化入武功之中,正
如任我行所說:
臨敵過招,那是生死繫於一線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勝,那裡還有閒情逸致,講
究什麼鍾王碑帖?
偏生遇著識字無多的令狐沖,什麼〈裴將軍碑〉、〈八濛山銘〉、〈懷素自敘帖〉,
一概不知,既無文字障,就不受筆劃拘束,從中攪和,禿筆翁筆路窒滯,內力改道,
鬱怒之餘索性不打了,大筆醮酒,在牆上寫就殷紅如血的詩句,倒也天真浪漫。黑白
子是善奕之人,算計日久,性格也變得陰沉狡詐,和令狐沖、向問天的應對也好,比
試也好,都因「機關算盡太聰明」而左支右絀,更何況早就心存歹念,暗中求任我行
傳授吸星大法,反於日後被令狐沖吸盡功力,骨骼斷絕,只剩皮囊。黃鐘公朝夕與琴
曲相伴,沉穩雅穆,「七絃無形劍」,未能動搖令狐沖分毫,自是神態蕭索,得知令
狐沖實因內力盡失,對琴音無所感應,大喜過望之餘,也生惜才之念,想推薦「殺人
名醫平一指」或少林方證「易筋經」,並將師父遺物療傷丸藥相贈。及至任我行以「
三尸腦神丹」相逼,自盡身亡,不失豪傑襟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遠離是
非,隱居孤山而不可得,只有以身相殉了
正如黃鐘公臨終之語:
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好好做一番事業。但任教主性子
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東方教主接任之後,寵信奸佞,鋤除教中老兄
弟。我四人更是心灰意懶,討此差使,一來得以遠離黑木崖,不必與人勾心鬥角,二
來閒居西湖,琴書遣懷。
任盈盈在任我行失蹤之後,為求自保,也為了遠離黑木崖東方不敗創下的歌功頌德行
徑,與綠竹翁避居洛陽東城小巷,撫琴遣懷。因緣際會,替令狐沖證明〈笑傲江湖之
曲〉實為琴簫之譜,不是劍譜,洗去令狐沖偷盜〈辟邪劍譜〉的嫌疑,並授〈清心普
善咒〉(即〈普庵咒〉)助其療傷。〈普庵咒〉和〈笑傲江湖〉遂成二人日後相守之
際,重要的溝通媒介,書中更以〈碧宵吟〉、〈有所思〉點出二人情懷,當令狐沖告
別綠竹小舍時,盈盈彈〈有所思〉相送,纏綿之致,不言可喻。
書中對「瀟湘夜雨」莫大先生著墨不多,首度出場時,是劉正風金盆洗手大典之前,
在茶館中露了一手「迴風落雁劍」,一劍削斷七只茶杯。再次出現,則是劉正風被大
嵩陽手費彬追殺,莫大先生以「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殺死費彬。莫大先生劍招
變幻,猶如鬼魅,來去亦無跡可尋,只有幽幽胡琴聲相隨。其後告知令狐沖,盈盈囚
居少林之事,並代為護送恆山弟子。及至嵩山比武奪帥,因容讓岳靈珊,反被靈珊以
圓石擊斷肋骨,吐血遠避。群豪齊聚華山思過崖後洞觀看石壁劍招,中了埋伏,莫大
先生幸而全身而退。令狐沖、盈盈成親之日,莫大先生特別往奏〈鳳求凰〉,以申賀
意。胡琴之聲,本自淒清,莫大先生奏來更覺悲涼,劉正風曾對曲洋表示,和莫大不
睦,只是性子不投,師哥奏琴往而不復,曲調又是儘量往哀傷的路上走。好詩好詞講
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好曲子何嘗不是如此?我一聽到他的胡琴,就避而遠之。
莫大先生骨瘦如柴,雙肩拱起,像一個時時刻刻便會倒斃的癆病鬼,武功怪詭,喜歡
胡琴這種樂器,倒也相稱。
劉正風自許當今之世,按孔吹簫,不作第二人想,而撫琴奏樂,曲洋當屬第一,二人
琴簫相和,傾蓋相交。雖然一在魔教,一在衡山,聯床夜話多次,彼此仰慕敬重,原
以為退出江湖,便可以遠離門派是非,豈知天不從人願,金盆傾倒,洗手之舉已不可
為。當嵩山陸柏問及魔教曲洋,劉正風當著滿堂英雄豪傑,回道:「不錯,曲洋曲大
哥,我不但識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已,最要好的朋友。」這是何等的胸襟氣魄!
知己必能肝膽相照,同生共死,天下既無容身之處,二人將共同創製的〈笑傲江湖〉
琴譜簫譜託付令狐沖,自絕身亡,雖說不無遺憾,卻是悍然無悔的。藝術的自由,莫
逆於心的友誼,以鮮血塗染,自是悲壯,但在紛紛擾擾的人世,也終究是無瑕的「完
成」。
華山一派,原分氣、劍兩宗,各自爭勝,終於導致兄弟鬩牆,自相殘殺。玉女峰上的
一場惡鬥,雙方折損高手二十餘位,劍宗大敗,幸而未在比鬥中身亡者,有的橫劍自
盡,有的退居山林,華山自此由氣宗接掌,大堂「劍氣沖霄」的匾額,也改成了「正
氣堂」。比劍之前,氣宗畏懼劍宗高手風清揚,捏造消息,將他騙往江南,待得風清
揚回到華山,已是骨肉相殘,舊友零落之後了。風清揚自此心灰意冷,飄然遠引。江
湖中人雖知其名、聞其藝,卻不知他是生是死,人在何方。令狐沖被師父岳不群罰在
玉女峰思過崖山洞中面壁一年,坐在洞中大石上,見石壁左側刻有「風清揚」三字,
揣度是本門前輩,卻何以不曾聽師父提起。岳靈珊上崖探望,令狐沖陪靈珊演練「玉
女十九式」,一時大意將靈珊碧水劍彈墮深谷。月光之下,悔恨良久,風清揚身著一
襲青袍,初現俠蹤,將「玉女劍」演示一回,這是令狐沖初次見識華山派劍招精妙之
處。其後田伯光欲擒令狐沖下崖,風清揚終於現身,白鬚青袍,神氣抑鬱,臉如金紙
。自此十餘日,風清揚傳授劍招和劍道,使獨孤九劍不致失傳,也成就了令狐沖日後
修為。
獨孤九劍是獨孤求敗一生武學精華,自總訣式、破劍式、破刀式、乃至破槍式、破鞭
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劍式,只攻不守,有進無退,當他仗劍天涯,欲求
一敗,甚或求一對手逼他迴守一招而不可得,自是無敵於天下,卻也有無盡的寂寞吧。
風清揚傳授令狐沖的,當然不只獨孤九劍,而是劍「道」,也是藝術與生命之道。風
清揚可以自我放逐數十年,當然是個性中有極其強韌的一面,他性格跳脫,年紀已大
而英氣猶在,月旦天下人物,褒貶華山門下,言詞犀利而字字鞭辟入裡。他所強調的
「人使劍法,不是劍法使人」,講「悟」,講「忘」,以及最精采的「無招勝有招」
,無非追求個性、劍術、藝術的大自由,下文當再論述。令狐沖在孤山梅莊對丹青生
的「制敵機先」,對黑白子的「只攻不守」,固然已窺獨孤求敗、風清揚劍法堂奧,
對禿筆翁時因識字無多,遂不受拘制;對黃鐘公因內力盡失,於琴音中蘊藏內力不生
感應,可以說是誤打誤撞,卻正是「無招勝有招」的神髓所在,風清揚云:
等到通曉了這九劍的劍意,則無所施而不可,便是將全部變化盡數忘記,也不相干,
臨敵之際,更是忘記得越乾淨越徹底,越不受原來劍法的拘束。
<三>
如果說,在江湖凶險的刀劍生涯中,追慕光明鮮潔的藝術,是屬於出世的渴望;則現
世最難割捨的貪愛愚癡,便是名位與權勢。以武論高下的世界,練就獨一無二的絕世
神功,是取得名位權勢的不二法門。家傳、本門的武功要練到登峰造極,自不待言,
天下難求的武功秘笈,也無不意圖盡收己手,方能稱霸武林,貴為盟主,號令群雄。
既有稱霸之心,權位之念,秘笈是只有自己可得,不是用來切磋的,若有他人妄想爭
勝,將之導入歧途,或趕盡殺絕,都成了必要之惡。《笑傲江湖》正具現著秘笈的搶
奪和權位的追逐,誼屬同源的《辟邪劍譜》和《葵花寶典》則為其間的關鍵。
青城派掌門,松風觀觀主余滄海首先發動攻勢,帶著青城弟子一舉挑了「福威鏢局」
福州總局和各省分局,除林平之外,林家慘遭滅門,不外是為了〈辟邪劍譜〉口訣。
華山派掌門君子劍岳不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先派弟子勞德諾、女兒岳靈珊隔岸觀
火,偵察青城派行止,之後收錄林平之入門,並納為女婿,用心與余滄海同出一轍。
塞北明駝木高峰想乘機獲利,不過是「插花」而已。令狐沖在石洞中觀習各派劍招,
又得風青揚傳授,劍法大進,以致蒙受偷盜〈辟邪劍譜〉的嫌疑,當岳不群取得劍譜
後,索性將罪名坐實到令狐沖身上了。岳不群練成辟邪劍法,刺瞎左冷禪,當上五嶽
劍派盟主;東方不敗習得〈葵花寶典〉,位居日月神教教主,為了擁有「正教」與「
魔教」至高無上的尊貴之位,自宮習劍,二人深夜捫心自問,是否真的悍然無悔呢?
左冷禪/岳不群,任我行/東方不敗,是兩組權力鬥爭的主角。嵩山派掌門左冷禪在
泰山、恆山、衡山實力稍弱,華山派又因內鬨,元氣大傷的情況下,輕而易舉成為五
嶽劍派盟主。五派同氣連枝,聯手結盟,與少林、武當鼎足而三,本可維持武林一定
程度的平衡與安定。但權勢的滋味,使人的野心不斷膨漲擴張,左冷禪想進一步將五
派合一,自任掌門,封禪台比武奪帥,籌之已久,勢在必行。在此一目的下,擋我者
死。先以結交魔教曲洋為藉口,逼死衡山劉正風,之後鼓動華山劍宗封不平、叢不棄
、成不憂與岳不群爭奪掌門位置,殺死恆山定閒、定逸,挑撥泰山玉璣子奪下天門道
人掌門鐵劍,如此處心積慮,原以為成功在望,豈知真小人終不及偽君子,還是由岳
不群笑吟吟贏得五嶽掌門。
任我行本是魔教教主,練習「吸星大法」時真氣逆行,東方不敗趁機奪取大權,將任
我行囚禁西湖之下一十二年。任我行明知〈葵花寶典〉之病,故意送給東方不敗,造
成東方不敗的性別錯亂。任我行脫困後,重登黑木崖,合眾人之力擊潰東方不敗,再
掌魔教。如果東方不敗是造反派,任我行便可謂復辟成功。
所有的權勢機制當然是靠象徵符號和儀式行為來完成的。「象徵符號可以是物品、動
作、關係、甚至是語句」(柯恩,1987),前文提及泰山派以鐵鑄短劍為掌門「符號」
,鐵劍一但易手,天門道人也失卻了掌門身份。左冷禪更以令旗為個人地位代表,五
色錦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揮動時發出燦爛寶光,持旗者也躊躇滿志,顧盼自得,具
有政治策略的人(Political Man ),同時也就是運用象徵辦法的人(Symbolist
Man)。
日月神教表明了欲屠恆山一派的意圖後,少林方證、武當沖虛率領兩派弟子上山馳救
。因任我行武功太高,須奈他不得,武當弟子安排太師椅一張,設計要引爆火藥,將
任我行炸死。
但見那椅套以淡黃錦緞製成,金黃絲線繡了九條金龍,捧著中間剛從大海中升起的太
陽,左邊八個字是「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右邊八個字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那九條金龍張牙舞爪,神采如生,這十六個字更是銀勾鐵劃,令人瞧著說不出的舒
服。在十六個字的周圍,綴了不少明珠、鑽石和諸般翡翠寶石。簡陋小小庵堂之中,
突然間滿室盡是珠光寶氣。
沖虛又特別說明:
這機簧的好處,在於有人隨便一坐,並無事故,一定要坐到一炷香時分,藥引這才引
發。那任我行為人多疑,又極精細,突見恆山見性峰上有這樣一張椅子,一定不會立
即就坐,定是派手下人先坐上試試。這椅套上既有金龍捧日,又有什麼「千秋萬載,
一統江湖」的字樣,魔教中的頭目自然誰也不敢久坐,而任我行一坐上去之後,又一
定捨不得下來。
要引第一魔頭入彀,也只有投其所好,備上象徵地位與威勢的坐椅,虛位以待了。
「正教」各派欲誅任我行而後快,原因之一,是不忍天下英雄盡皆折腰跪拜,口頌諛
詞,高呼「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殊不知凡此儀式,正是任我行,東方不敗
宣示其權勢時不可或缺的象徵行為與儀式。
任我行、向問天、令狐沖和任盈盈在上官雲引領之下,登上黑木崖,一路重重高山,
層層絞盤,好不容易到得崖頂,漢白玉巨大牌樓橫在眼前,在陽光下發出閃閃金光,
任性飛揚慣了的令狐沖,都不免肅然起敬,其排場架勢,嵩山、少林均不能望其項背
,遑論其餘。進了牌樓,經一條筆直的石板大路才到大門,先到後廳見過總管楊蓮亭
,經上官雲幾番懇求,獲准入覲教主。穿過執戟武士交叉平舉亮晃晃的長刀,眾人從
刀陣下弓腰低頭而行,再經八桿槍疾刺而至的威嚇,終於進入大殿。尚未見到教主,
已受如此折辱,教主與教眾的權利關係,已明明白白擺著,眾人也只能敢怒
而不敢言。殿堂闊不過三十來尺,縱深卻有三百來尺,長殿彼端高設一座,顯然是教
主座席,殿內無窗,殿口點著明晃晃的蠟燭,教主座席卻只有兩盞油燈,火焰忽明忽
滅,教主面目模糊,天威自是難測。金庸因文化大革命而生感慨,寫東方不敗時,往
往有毛澤東身影,導演徐克直接將毛澤東〈沁園春〉指為東方不敗之作,在影片中大
吟大唱,刻意牽合,令人失笑。金庸此處由天安門一路寫進中南海,以空間的廣袤深
邃,營造東方不敗的威嚴神秘,不要說毛澤東,古今帝王都沒有這個排場,金庸之筆
又塑造了璀璨和陰森交錯的典型。至於紅衛兵以「忠」字自許,胡亂喊些「主席萬壽
無疆」的無知言詞,經金庸稍作點染,作為權力法則(power order)的襯托符號,
實有萬鈞之力。
魔教中人言必稱「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
江湖」,本是噁心肉麻之極,唸誦日久,已被制約,竟至自然而然的順口說出,流暢
已極。覲見教主一律跪拜,頌聲大作,任我行取代東方不敗,重登教主之位,初時還
不適應,滿心煩惡,很快就居之不疑,遍體通泰,日後更變本加厲,「教主」之上再
加一「聖」字,表示出自己遠遠超過東方不敗。令狐沖感歎道:
我當初只道這些無聊的玩意兒,只是東方不敗與楊蓮亭所想出來折磨人的手段,但瞧
這情形,任教主聽著這些諛詞,竟也欣然自得,絲毫不覺得肉麻!
任我行後來在朝陽峰上,聽著屬下諛詞如湧,雖覺言語未免荒誕不經,但「聽在耳中
,著實受用」,一時之間,也覺得諸葛亮、關雲長、孔夫子都不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教眾見他站起,一齊拜伏在地,霎時之間,朝陽峰上一片寂靜,便無半點聲息。陽光
照射在任我行臉上、身上,這日月神教教主威風凜凜,宛若天神。
任我行就在此刻,「但願千秋萬載,永如今日」的自我祈願中,口吐鮮血,從仙人掌
上摔了下來,氣絕而亡。任我行的聰明才情,也算一代梟雄,他所追尋的,也是至高
無上,獨一無二的不過不是光明鮮潔,回歸內心的藝術境界,而是現世的權勢名位,
但,哪有什麼是千秋萬載的呢,也是癡絕吧。
<四>
《莊子、養生主》庖丁解牛一節,曾是古今以來許多初讀《莊子》的人目眩神迷,難
以忘懷的篇章,也是思考中國藝術精神的重要依據。當文惠君贊賞解牛之技時,庖丁
回答:「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然而庖丁所謂「道」,是在「技」中完成的
,經過十九年的學習體悟,由技巧的解放得到自由,「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
而神欲行」,然後「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解牛成為無所繫縛的精神遊戲。
風清揚傳授令狐沖的劍道,正可由此細細體會。
授完獨孤九劍後,風清揚特別提醒令狐沖,同一劍法,同是一招,不同人使出,威力
強弱大不相同。獨孤求敗仗劍天涯,欲求一敗而不可得,是因他已將這套劍法使得出
神入化,令狐沖雖也學會,使劍時若不熟練,畢竟還是敵不了當世高手,若再苦練二
十年,便可和天下英雄一較短長了。藝術的創作,是由技巧、技術中完成的。熟練之
後,方能去掉斧鑿痕跡,也才能「悟」、才能「忘」。「悟」與「忘」是學習到創作
之間,極為重要的途徑。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曾舉《莊子‧大宗師》南伯子葵問
乎女偊,及《莊子‧達生》梓慶削木為鐻兩則(徐復觀,54-56),說明學道工夫,
與藝術家創作的工夫,全無二致,必須經過「外(忘)天下」、「外物」、「外生」
、「忘吾有四肢形骸」的次第,學劍而能將變化盡數忘記,才能無所施而不可,而忘
得越乾淨徹底,才越不受原來劍法約束。
令狐沖被田光伯殺得十分狼狽時,風清揚隨口念了三十招華山劍式,要令狐沖試演一
遍,因腳步方位全不相干,使出第一招「白虹貫日」,第二招「有鳳來儀」就出不了
手,風清揚傳劍第一式就是「行雲流水,任意所之」,風清揚又進一步說明「學招時
要活學,使招時要活使」,不但要各招渾成,更要出手無招。劍招再渾成,只要有跡
可尋,敵人便有機可乘,如果根本並無招式,敵人又如何來破你的招式?這「根本無
招,如何可破」替令狐沖開啟了生平從所未見,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新天地,這種自由
解放的精神,正是最高藝術的體現。
超越了劍招的拘泥,得到心的大自在,才有可能將「無招勝有招」發揮到淋漓盡致。
日本禪僧澤庵和尚,曾教誨他的武士弟子柳生但馬守,「要把心永遠保持流動狀態」
(鈴木大拙,45)。當武士站在他對手前面,他並不想到他的對手,也不想到他自己
,也不想到對方劍的動作。他只是站在那裡,持著他的劍,忘卻了所有技巧,讓心像
一面鏡子,對方心裡的每一個動靜都在其中反映出來,而自己立刻知道如何攻擊對方
。風清揚傳劍時曾說:「料敵機先」這四個字,正是這劍法的精要所在,任何人一招
之出,必定有若干徵兆,他下一刀要砍向你的右臂,眼光定會瞧向你左臂,如果這時
他的單刀正在右下方,自然會提起刀來,畫個半圓,自上而下的斜向下砍。
唯一的法子便是比他先出招,你料到他要出什麼招,卻搶在他頭裡。敵人手還沒提起
,你長劍已指向他的要害,他再快也沒你快。
「料敵機先」加上「根本無招」,令狐沖在孤山梅莊小試身手,攻得黑白子四十餘招
未能還手,連任我行也不肯相信:「豈有此理?風清揚雖是華山派劍宗出類拔萃的人
才,但華山劍宗的劍法有其極限。我絕不信華山派中,有那一人能連攻黑白子四十餘
招,逼得他無法還上一招。」令狐沖領會了劍道奧妙,總算不辱獨孤九劍、風清揚傳
人之名,在劍法上得到自由和解放,生命中,是否也能自由自在的笑傲江湖呢?
金庸《笑傲江湖‧後記》云:「在中國的傳統藝術中,……追求個性解放向來是最突
出的主題。時代越混亂,人民生活越痛苦,這主題越是突出。」沉浸在藝術中,確實
有其精神上的自由、安頓,一但與危慄萬變的世界相接,便又震撼動搖,剎那崩毀。
江南四友、劉正風、曲洋、東方不敗、令狐沖、風清揚,於所愛戀之事,死生相殉,
終究是癡。
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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