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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春秋戰國的少數民族:歷史上真實的犬戎|知史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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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41年,是中國信史的端口年份,從這一年開始,中國有了信史,歷史有了文字記載,並且再沒有中斷。同時,從這一年開始,周朝開始了14年的共和政治,而這之後又恢復了帝王政治的原狀。
周朝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信史時代的王朝,柏楊先生在《中國歷史年表》中寫道:「本世紀,周王朝的鎬京(今陝西西安)被蠻族攻陷。焚掠一空,只好遷都洛陽,權威不能復振。」能導致當時中國境內最強大、權力最集中的王朝遷都的蠻族,到底是哪個民族呢?
柏楊先生顯然糊塗了,而著名的歷史學家黃仁字在《中國大歷史》中也表達了類似的困惑:「現存的資料不能使我們確定周民族的來源。他們留下來的一段簡短傳說,也和其他原始民族的傳統一樣,充滿著神話與幻想,可是這傳說不斷地提及農業。」如果說周的原始部民就是出自西北黃土高原上的戎部,這個觀點還有些模糊甚至被人指責站不住腳,那麼,滅了西周的「蠻族」是在寧夏、陝西、甘肅一帶馳騁了2000年的戎(一個被國人很容易忽略的種族),卻有著足夠的歷史明證。
「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說你美,現在,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馬格利特·杜拉斯在《情人》一書中的開場白,很適合人們現在想起4000年前活躍在以寧夏南部六盤山地區為核心的一個古老的族落——戎。
公元前21世紀前後,當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朝出現時,在西北大地上生活的遠古居民的氏族組織內部也發生了變化,以血緣關係為紐帶的氏族部落逐漸消失,以地緣關係為紐帶的小方國開始露出歷史的水面。生活在寧夏南部地區涇水流域的姬姓部落慢慢強大起來,並且和姜姓部落結成了聯盟,而這個聯盟的形成恰好處於兩個部落從遊牧生活向農業生活的過渡期。
聯盟部落的第13世時,執掌大權的古公亶父因為無法招架來自生活在北方的戎狄的連年侵擾,只得向東遷移,在陝西岐山之南的周原居住了下來。他們在那裡營建城郭,摒棄在他們看來比較粗魯的戎狄風氣,建立了以周命名的方國。古公亶父帶領族人的東遷,成就了兩件大事:一是建立了中國歷史中奴隸制國家的最後一個王朝,二是將姬姜聯盟的地盤徹底讓給了戎狄(這個退讓為後來西周的滅亡埋下了種子)。
狄戎族群在趕走古公亶父的戰爭中形成的聯盟內部很快就出現了裂化,並在這裡展開了角逐,逐漸形成了殷周時代北方的農牧混合族群(不是如後世匈奴那樣的騎馬遊牧族群)。最後,戎人以絕對優勢打敗了狄人,一部分狄人向北撤退,佔據了寧夏北部地區和河套一帶,另一部分狄人投降,與戎人雜居融合。
戎在稱雄中國2000年的歷史中,後來分化出了不同的族落,其中對中國歷史產生重大影響的主要是義渠戎。這個小小的方國和其他戎人一樣,在夏、商、週三朝的正統視野裡是野蠻的、動物般的人,因此,從甲骨文時期開始,他們居住的地區即被記載為「鬼方」,就是在《史記》裡,他們也被稱為「犬戎」一像狗一樣卑賤的人。
儘管戎在周的興起和從殷朝手中奪取政權的過程中起到了助推作用,但他們的驍勇與侵擾一直是西周王朝的心病,從穆王到宣王,曾多次派兵攻伐義渠諸戎,雙方時戰時和的狀態貫穿了整個周王朝。周宣王三十九年至四十年,周朝和義渠諸戎的戰爭以周朝的失敗而告終,周朝將五戎安置在今甘肅慶陽、寧夏固原一帶,而五戎之中的義渠戎主要留居在今天的寧夏六盤山一帶。
西周時,著名的謀士、重臣姜子牙知道戎部落善戰,於是建議周文王有效利用,並派大將南宮適帶著無數美女、精美的青銅器以及周朝生產的美酒和特產出使戎部落。事實上,南宮適此行不足單純地為了討好戎部落首領,而是為了換取戎人製造的戰車。
六盤山一帶茂密的森林,促成了戎人善於用木造房、制車。在中國歷史上,青銅器和戰車的出現是一次巨大的飛躍,著名歷史學家許倬雲在《萬古江河——中國歷史文化的轉折與開展》中《中國文化的黎明》一節中寫道:「青銅與車的使用在中國文化圈裡引發過十分重大且深遠的變化。兩者之間,青銅的出現較為有跡可尋;中國何時開始用車,在考古學上尚未能找到確切的時間。但這兩項重要發明的信息進入中國地區很可能是同時發生的,而且可能都是經過中亞與內亞草原上的交通路線,間接傳遞進入的。」
從姜子牙派人向戎人求戰車這個歷史事實來看,戎人造戰車早於且先進於周人。而南宮適是目前文字記載中,從中原地區到戎部落地區的第一個使者,他將戰車引進到周後,對西周政權的建立起到了積極作用,也是戰車走向中國軍事史的開端。
雙方的修好,給義渠戎人帶來了相對穩定的發展,也使西周的建立加快了進程。然而,整個周朝時期,義渠戎人始終沒放棄尋找機會進行軍事擴張,他們猶如一把兩千年裡沒有生鏽的戰刀,劃過當時中國西北的天幕,其中最耀眼的一筆,是將歷史上以「烽火戲諸侯」來博取褒姒一笑而知名的周幽王斬殺於戰刀之下,並以此為標誌,結束了西周的統治。
《史記》中載,自從進入周朝的後宮,美人褒姒就從沒笑過,周幽王用了各種辦法也無濟於事。為了博得美人一笑,周幽王下令懸賞,誰能讓王后一笑,賞金一千。最後,幽王身邊有個大臣出了個主意叫「烽火戲諸侯」。
當時,周朝在國內修建了許多烽火台用來報警,相臨的兩座能互相看見,如果發生敵情,就點燃上面曬乾的狼糞,靠狼煙來傳遞情報。一天,幽王帶領褒姒來到城樓頂上,登高遠望,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烽火台上的狼煙被點燃,遠近的諸侯看到狼煙四起,便紛紛帶著兵馬趕來救駕。但遠道而來的諸侯到了鎬京卻發現沒一絲敵情,都面露詫異之色。褒姒看到諸侯們如此慌張,終於一笑。褒姒的這一笑,貴不在千金,而在於一個周朝因此被斷送掉了。
公元前771年,幽王除掉申太后,申侯(申太后的父親)大怒,起了反叛之心,並聯合西夷犬戎兵(即義渠戎人)以及山東棗莊一帶的繒人起事,後來戎兵又開始攻打西周都城鎬京。周幽王急忙命人點燃烽火,然而,「狼來了」的故事在這位因美人一笑而失去信用的君主身上得到了印證,諸侯們以為這次又是幽王為博得美人一笑而玩的把戲,沒人發兵救主。就這樣,戎人追殺幽王到驪山腳下,將一代美妃褒姒俘虜,帶著周朝的財物回到了戎地。
這次兵變,迫使周朝將都城遷移到了洛陽一帶,開啟了中國歷史上的東周時代。
義渠戎首領消滅西周後,宣佈脫離周王朝的統治,正式建立自己的郡國。從此,中國歷史上正式出現了「義渠國」這個名稱。義渠建國不久,隨即出兵向四面擴張,其疆域不斷擴大,其國界西達西海固草原,東抵隴東,北控寧夏河套,南達涇水,面積約10萬平方公里。
公元前650年,希臘人開始建城邦,邦主為人民直接擁立,民主的種子開始在人類歷史上最早萌芽,引啟了西方歷史上持續140多年的「霸主時代」。而中國,此時卻進入了多元霸主的戰國時代。歷史總是為強者說話,傳統的修史者帶有的政治功利色彩,使戰國時代的各個諸侯國的出現,皆以「中國」境內為正統,像六盤山下的義渠王朝,雖然具備了躋身當時任何一個顯赫諸侯國行列的條件,但因為其不在「中國」的範圍內,因此也就被踢出了正統諸侯國的圈子。
當正統王朝的文臣武將們沈醉在黃河流域甚至長江流域的徵殺掠奪中時,一個悄然強大的背影從西北黃土高原上站立起來。義渠國王在完成了對周圍的小部落、方國的統一後,將擴張的劍鋒指向了已經在各諸侯國中有足夠實力的秦,雙方將試探性的軍事摩擦進行了220多年,各自在這種軍事摩擦中培育著力量。這220多年,是一代代義渠國王保持高漲自信心的時光,這種自信來自於自身的力量,而且,這種自信心的保持為後來的義渠國以北的各個少數民族擴張樹立了楷模。
公元前627年,秦國向東面擴張的夢想因為遭到晉國的毀滅性打擊而破滅,轉而向西擴張。恰好此時西戎派出的一個叫由余的人來到秦國,被秦國收買後向秦國提供了西戎的地形和軍事實力情況,加上秦穆公對西戎王實施了美人計,於是,秦於公元前623年出兵,取得了「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史記·秦本紀》)的勝利。這是秦國,也是戰國時期諸侯中第一次將軍事觸角伸向戎地。
公元前430年,人類歷史上發生了兩次大的戰爭,歷時10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結束,而歷時220年的義渠國和秦國的戰爭卻開始了高潮。西方歷史的全面記載,使人們能比較詳盡地知道伯羅奔尼撒戰爭,而中國的權威史料中卻只有「義渠國攻秦,軍至渭水」寥寥幾個字。
此役之後,已躋身於戰國群雄並佔據了農業和牧業發達地區的秦國被迫退出了渭河下游地區。但這場戰爭的耗時之久、規模之大、傷亡之重,由於沒有歷史資料的記載,只能成了一場存在於2400多年前的夢。夢醒的地方,是義渠國從此開始了88年最鼎盛的時期,並和秦國進入了軍事對峙。這種鼎盛,也使得秦國時刻不忘以滅義渠為國之重任。
公元前352年,中國大地上仍然戰亂頻仍,秦國打敗了魏國後,乘義渠國發生內亂,出兵義渠國,這個馳騁於夏、商、周、春秋、戰國,長達近2000年的王國開始走下坡路了,王國的輝煌也隨著秦軍的致命一擊開始黯淡起來。
經過商鞅變法,秦的國力得到了鞏固與提高,再次積聚了向西擴張的力量。公元前331年,義渠國再次發生內亂,秦國派兵進入義渠腹地,烏氏戎國(今甘肅平涼和寧夏固原南部一帶)被秦軍滅亡,義渠國的重要城郭郁郅(今甘肅慶陽一帶)被秦軍佔領。秦軍將佔領的兩個地方按商鞅在秦國境內設立縣、鄉、裡的行政制度,分別設立了烏氏縣和義渠縣。烏氏縣和義渠縣的出現,標誌著秦國行政力量開始進入寧夏境內。
義渠戎王雖然臣服於秦國,但一直沒放棄復國的願望,並將這個希望的接力棒傳給了年輕的義渠戎王。公元前318年,魏、趙、楚、燕、韓五國結成聯盟攻打秦國,秦王為了專心對付來自東邊的聯軍,便對義渠國採取安撫政策,送給年輕的義渠國王「文繡千匹,好女百人」。但義渠國王卻乘機發動對秦的襲擊,秦人戰敗。秦國擊退五國聯軍後,立即於公元前314年發動了對義渠國的攻擊,佔領了整個義渠國的25座城池(《史記·六國年表》),從此義渠國的復興之夢破滅。
公元前306年,楚、齊、韓三國制定軍事聯盟,共同對付日益強大的秦國,秦國面臨著來自這個軍事同盟的顯性力量和義渠國的隱性力量東西夾擊的形勢,秦帝國出現了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此時,秦昭襄王的母親宣太后上演了中國歷史上罕見的一出「床上戲」。
風華絕代的宣太后讓秦王將年輕的義渠國王作為人質扣押在咸陽城裡,她以自己的成熟美麗作為誘餌,以甘泉宮為陣地,一步步誘惑著義渠王走進她的後宮花園。迷人的宣太后通過日日夜夜的歡娛,軟化了義渠王復興帝國的野心,而英俊驍勇的年輕國王也使這位年輕守寡的太后心動不已,最後她竟為義渠王生了兩個兒子。
然而,二人的情誼在各自的國家利益前,終究還是微不足道的。公元前272年,年輕的義渠王經過長期臥底後近乎周密的復國計畫,終於被宣太后知道了。在國家利益前,宣太后拋下兒女私情,將義渠王誘殺於甘泉宮內。當心愛的人倒在血泊中時,宣太后心裡是何滋味?或許歌劇《特裡斯坦和伊索爾德》裡的一句唱詞是最好的解釋:「熊熊烈焰困住我,熔岩在我血脈中流淌,一劑藥將你變成奴隸,我屬於誰?王后?」
宣太后隨後派兵將義渠徹底擊潰。甘泉宮的花園很快被歷史廢棄得一乾二淨,不僅失去了往昔的繁華,也暗淡了義渠戎民族創傷的記憶,歷史在這一幕燃燒後的灰燼輕如裊煙,也重似石頭。
存活了2000年的西戎,勢力影響最大時,曾一直進逼到燕國的疆土內,其疆土面積比當時任何一個諸侯國都大。但因為沒在當時的「中國」視野裡,更被後世的史學家們以為是個偏居蠻荒之地的小方國,在正史中沒能走上自己該有的席位,最終以義渠國的消亡而降下了歷史的帷幕。
其實,在整個春秋戰國時期,僅公元前722年到公元前637年的86年中,戎就討伐過周兩次,討伐鄭、楚和齊各一次,也招致了齊伐戎三次,魯伐戎一次,不難看出,戎在整個春秋戰國時期的活躍。而整個戎的活動範圍,北到山西西北地區,南到涇渭水之間,西到隴西,東到河北、山東西部地區,整個疆域橫跨了北中國的大部分地區,是當時疆域最大、勢力最雄厚的一個國家。
對西戎的討伐直至消滅其軍事力量,掃除了秦國在統一全國的霸業中來自西北最大的軍事乾擾,給秦國向西發展打開一條通道,也為秦向東擴張提供了人力和物力的新基地。逐漸在戰爭中成熟的秦昭襄王,帶著勝利的笑容和對北方少數民族不斷滋生的擾亂而產生的不安,踏進了義渠國的核心地界。
在寧夏南部的六盤山下,面對陌生的來自寧夏北部少數民族的鐵騎,這位年輕的帝王做出了一件令世人震驚的事情——修築長城。後來,這個偉大事業被他的曾孫贏政發揮到了極致。
如今,逶迤在六盤山北麓下的那段戰國秦長城,經過2000多年的風雨沖刷後,已經變得模糊,這種模糊亦如藏在《史記·匈奴列傳》中的那段文字:「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拒胡。」這段文字明確地告訴後人秦長城的修建背景和時間,更證明瞭那一抔黃土被堆積起來時,逐漸被掩埋的不僅僅是一個義渠國,還有縱橫於中國半信史到信史兩千年的西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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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這次的作家談寫作,我們分享的文章出自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的文集《故事開始了》的序言。
作為多項知名文學獎的得主、甚至有過諾獎提名的他,也還是和一般創作者一樣,感嘆「開頭太難了」。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他對於如何寫好故事開頭的絮絮叨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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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阿摩司·奧茲
過去,我父親寫學術性著作。他總是羨慕我有小說家的自由,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就可以寫到紙上去,不受各種預先搜尋資料然後再研究的限制,不須承擔先熟悉該領域所有現有資料的義務,擺脫了比較資料出處、提供證據、核對引文和加註腳的桎梏:像鳥兒一樣自由。您很想寫「什穆埃爾愛齊拉」不是?您只要動筆寫就是了。您想寫「可是齊拉愛的是吉伯特」不是?您寫就得了。您想加上「可是什穆埃爾是和吉伯特兩情相悅」嗎?誰能反駁您呢?誰又能走上前來,拿出相反的材料或者拿出您可能忽略掉的資料出處,對您表示異議呢?
而另一方面,我對父親懷有某種羨慕之情。他每次坐下來寫一篇學術論文,書桌上都擺得滿當當,有打開的書本、單行本、參考資料、各種辭書,就像是給大炮準備好充足的炮彈一樣。他從來不會像我一樣坐下來,呆看著一張了無生趣的書桌中間的一頁帶著嘲諷的白紙,仿佛月球表面的一個火山口。只有我,空洞和絕望。去無中生有吧。順便說一下,我說的還是那張書桌。我父親去世以後,他的書桌傳給了我。這張書桌年復一年都像是印度加爾各答的貧民窟一樣「人」滿為患,而今卻像科索沃的小型飛機場一樣空空蕩蕩。
實際上,誰沒有過這樣恐怖的經歷呢?坐在一張白紙面前,它衝你咧著沒有牙齒的嘴巴樂:開始吧,咱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動我一根指頭?
一張白紙實際上是一堵刷了白灰的牆,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是在餐館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還記得契訶夫的小說《帶狗的女人》裡的古羅夫嗎?古羅夫朝那隻小狗一次又一次晃動手指頭,示意它過來,直到那女人臉一紅,說:「它不咬人。」於是古羅夫就請求她准允他給那條狗一根骨頭。這就給古羅夫和契訶夫他們兩個人一條可以遵循的思路;他們開始眉目傳情,故事也就開始了。
其實,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逗引女人的狗,而那條狗又使你接近那個女人。
想像一下,你決定寫一個來自納哈里亞的姑娘——我們就叫她瑪蒂達吧——她發現她在希臘有一個不認識的表姐。假定那位表姐也叫瑪蒂達。想一想啊,納哈里亞的瑪蒂達決定九月份去希臘,看望和她同名的表姐。那好啊,可是應該先寫什麼呢?一個晴朗的早晨,瑪蒂達醒來?瑪蒂達去了旅行社?瑪蒂達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那一天她的手指夾在通風機裡了,使她難以忘懷?或者是,瑪蒂達在塞薩洛尼卡,在一個擠滿了農民的旅館裡租了個房間,她在那裡遇到一個養蜜蜂的人?或者,我們寫這個故事應該這樣開頭:詳細描寫樓梯下面的儲藏室裡那厚厚的蜘蛛網?第一章寫什麼?瑪蒂達凝視著那對曾祖母傳下來的耳環?曾祖母的名字也叫瑪蒂達。第一頁寫什麼?第一段又該寫什麼?第一句應該透露出多少東西?
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我迷失了方向
離開筆直的道路,醒來發現自己
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森林裡。
——但丁《地獄篇》
或許,但丁的《地獄篇》開頭一節可以用作所有故事的標準的第一行:「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或多或少都是這麼多故事實際開始的地方。
所以,您坐下來,問您自己應該先寫什麼;怎麼樣進行人生旅程中途的開場?坐著。在紙上亂畫。把紙揉成一團。扔掉。在下一頁上亂畫:各種圖形,花兒,三角,菱形,帶一個小煙囪的房子,一隻沒長毛的貓。再揉成團。扔掉。到了這個時候,瑪蒂達開始消失了。您又掀開一頁。哎呀,這新的一頁並不比前一頁友好。還是老樣子:沒有狗——沒有女人。
實際上,這種事兒是一直發生的,不光小說家會遇到,不管誰要寫些什麼東西,都會遇到這種事兒。齊拉受廠裡委託要對吉伯特進行面試,他是一個應聘者,來一家製造廠應聘員工協理員職位。廠裡希望齊拉把她對他的印象寫一份書面報告。她寫道:「面試於晚上六點在巴格達咖啡館進行。」
她劃掉了。這樣寫可不怎麼對,因為面試晚上六點開始是不錯,但卻是在六點至六點四十五分之間進行的。再者說了,誰在乎是六點還是八點?是在巴格達還是在阿拉斯加?她又劃掉了。咬著鋼筆尖兒。思考。然後她寫道:「面試剛一開始,吉伯特給我提供了一份……」又劃掉,把「吉伯特」換上了「應聘者向我提供了一份簡歷,他堅持要我立刻就看,然後我們再開始談。那份簡歷是密封著的。」
劃掉。這又有什麼區別呢?還有,「堅持」在這兒口氣太重了,因為吉伯特當時實際上沒有那麼毅然決然。「請」?太弱了。事實上,他說話的口氣比堅持輕,比請要重,要我先看他的簡歷。有沒有一個介於「請」和「堅持」之間的詞兒呢?或許是「要求」?不行,他並沒有要求。他不是那麼毅然決然。總而言之,「毅然決然」這個詞兒可真是傻乎乎的。不管怎麼說,這份簡歷是要附在我的報告上的,如果我要設法寫這份報告的話,所以,誰在乎吉伯特是堅持、硬要、請我、求我還是引誘了我呢?(引誘了我?吉伯特?這冷不丁的,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齊拉?)哎,或許報告可以這樣寫:「應聘者給我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分外自信的人,儘管他好像是有點兒故意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不錯,而實際上是很臭:他給人的印象是,他在故意「試圖給人這樣的印象。」臭邏輯,希伯來語也很臭。此外,「分外自信」——你以為你是誰呀?一個有資格證書的自信心評估師嗎?
齊拉從頭再寫:「吉伯特,二十九歲,生於以色列國蓋代拉市,離異,曾任警察局巡官五年……」不對。見鬼,你難道直說事實都不會了嗎?他是從警五年,但他當警察局巡官只是過去的一年半的事呀。
幹嘛不從最帶勁的地方寫起呢?可是到底什麼才是最帶勁的呢?再說,天也晚了。齊拉答應過要在她下班前給瑪蒂達打電話的。
又是很臭。「她下班」指的是瑪蒂達下班還是齊拉下班,並沒有說清楚。
夠了。這報告齊拉今天是寫不出來了。明天又是一天。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嘛。
又一次劃掉。「明天又是一天」簡直太老套了。但從另一方面說,那又怎麼啦?老套的東西有什麼不好?幹嘛不老套呢?以三個意思相近的問題結尾:「那有怎麼了?有什麼不好?幹嗎不呢?」,這樣結尾不是很笨拙嗎?
齊拉把草稿撕成碎片,給瑪蒂達打電話(瑪蒂達已經去希臘找另一個瑪蒂達了)。
開頭很難啊。
誠然,對付這一難題的策略是五花八門:有的作家從來不從頭寫起,而是從故事的中間選上幾個容易的場面開始寫,以便熱熱身。(問題是,即便從故事中間選上一個容易的場面,那也需要一句開頭的話。)有的作家,比如卡繆的小說《鼠疫》裡的格朗,寫一部書裡的第一句話,寫了一遍又一遍,寫了一百遍,還是寫不出來。可以推測,還有的作家就完全放棄,也許是萬念俱灰,疲憊不堪了,索性想到哪兒就從哪兒開頭,這究竟有什麼區別呢,從什麼地方開頭都可以,寫什麼都無所謂,即便是開頭平淡無奇或者有點可笑,都無所謂。比如說,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一篇名為《白夜》的小說開頭就不怎麼樣:「這是一個可愛的夜晚,親愛的讀者,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如此的夜色清朗,群星閃耀,當您遙望夜空時,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這樣燦爛的天空下,難道還會有性情暴躁,喜怒無常的人。」
嗐,挺令人尷尬。即使那對「親愛的讀者」的獻媚之詞也無法彌補那多愁善感的陳腔濫調帶來的尷尬。而這不是旁人,畢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呀。天知道他寫了一稿又一稿,究竟寫了多少稿,重寫,毀掉,咒駡,亂畫,揉成團,扔進火裡,扔抽水馬桶裡沖走,最後定下來這種「就這樣了」。
或者,大概不是這樣子。《白夜》畢竟是用第一人稱寫的小說,以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的觀點寫的,故事的副標題就是「一個傷感的愛情故事(選自一個做夢人的回憶)」。所以,這個很糟糕的開篇句也許是作者故意寫的,事先謀劃好要寫這麼糟糕的。
果如此,我們的問題就必須重新開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寫了又寫,到底寫了多少稿,才最後寫出了這個糟糕的開篇句範例?對那滿布星斗的天空,那「親愛的讀者」,那「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進行了多少提煉和蒸餾?換句話說,安徒生童話裡那皇帝的新裝實際上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為了揭露皇帝的愚蠢和眾人的墨守成規?或者,那個大叫「他什麼也沒穿」的勇敢男孩也許也是一個傻瓜,儘管可能是一個不同種類的傻瓜?有沒有這種可能:那一絲不掛的皇帝根本不是真的一絲不掛,而是身著華服?那個騙人的裁縫不是個騙子,而是一個令人稱奇的大師,他的天才也許遠遠超出的眾人和皇帝的理解力,遠遠超出了男孩的知識範圍?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有那最敏銳的觀察者才有可能注意到了皇帝那華麗的新裝,而皇帝、大眾,甚至那個大膽的解構主義男孩,都沒有發現那新裝之美。那孩子一定是搜索了所有的檔案才揭露了皇帝是一絲不掛的,並不是因為這位皇帝比別的皇帝——或者別的人——穿得更少,而只是因為今天,一絲不掛的皇帝是本周的特賣廉價商品。
有人可能會將問題表述如下:用第一人稱刻畫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寫出一篇多愁善感的文本,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一個分界線?如果有的話,這條分界線在哪裡?或者,是不是不再有所謂好的文本和不好的文本之分,而只有合理的、受歡迎的文本和別的文本,不無合理但不怎麼受歡迎的文本了?
回到我們兩難的命題來。一篇故事從哪裡開始才算恰當?一篇故事的任何開頭,都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合同。當然了,合同有各種各樣,包括那些缺乏誠意的合同。有時候,開篇一段或是第一章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作者和讀者背著主人公簽訂的一份秘密和約。《唐吉訶德》和阿格農的《就在昨天》的開頭就屬這種情況。有具有欺騙性的合同,作者似乎是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這樣毫不生疑的讀者就咬住釣餌,上鉤了,想著他實際上已經應邀進入了那個黑暗的房間,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個「後臺」並不真的就在幕後,而只是另一個場景;就在讀者幻想他參與了一個陰謀,而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的受害者而已;那份看得見的合同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是一份更隱秘、更微妙、更刁鑽的合同的外在形式而已。比如,克萊斯特的《米夏埃爾•科爾哈斯》、卡夫卡的《審判》和湯瑪斯•曼的《被挑選者》,這些作品的開頭就是這種情況。
(《被挑選者》第一章的題目是「誰敲的鐘?」,在這一章裡,作者一本正經地告訴讀者說,敲鐘的並不是敲鐘的人,而是「故事的精神」,然而,到了後來卻發現,這「故事的精神」實際上並不是精神,而是一個名叫克萊門斯的愛爾蘭人。)
有的開頭頗似一個甜蜜的圈套:一開始就引誘您,要麼是有聲有色的閒談,要麼是毫無保留地供認,要麼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然而您最後發現,您要得到的不是一條真魚,而是一條釀餡魚。比如說,在《白鯨》裡有很多冒險經歷,也有很多菜單上沒有提到的熟食,甚至在開篇合同(「叫我以實瑪利吧」)裡都沒有暗示到,但是卻作為一個特別的獎勵頒發給您——就好像是您買了一個冰淇淋,卻贏了一張周遊世界的獎券。
還有富有哲理的合同,比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裡那著名的開篇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實際上,托爾斯泰本人不管是在《安娜•卡列尼娜》裡,還是其它作品裡,都是和這種二分法相矛盾的。
我們有時候會碰到一份很嚴苛的開篇合同,幾乎令人望而卻步,從一開始就警告讀者:此處票價非常昂貴。如果您覺得無力支付一筆令人不快的預付款,您最好乾脆不要試圖入內。不要指望有什麼讓步和折扣。比如說,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的開頭就是這樣。
然而,最後是,什麼是開頭呢?原則上任何故事是不是都會有一個恰當的開頭?是不是毫無例外總是有一個潛在的、開頭前的開頭?更在序言前面的引言之前的東西?《創世紀》之前發生的事情?造成最初因的因素的原因,但這個因素的主旨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呢?愛德華•A. 賽義德對「起源」(一個被動的存在)和「開頭」(他認為是一個主動的概念)進行了區別。例如,如果我們想寫一個故事,開頭一句是:「吉伯特出生于蓋代拉。他出生的前一天,一場暴風雨把苦楝樹連根拔起,並且毀掉了籬笆牆。」我們可能還得講講那棵苦楝樹是怎麼倒的,或許甚至要講講那棵樹是怎麼種下的,或者,我們還得回過頭講講吉伯特的父母何時,從何地來到了蓋代拉,有那麼多的地方,他們為何單單來到了蓋代拉。要講講為何在蓋代拉定居,以及那刮倒的籬笆牆在什麼地方。因為,如果是吉伯特•卡多什出生了,那就一定會有人不辭勞苦做了他的父親;一定有人曾有所希望;或者是怕了,愛了,或者是沒有愛。有人提出了要求,並得到了滿足;有人很喜歡,或者只是裝作喜歡。簡而言之,如果這個故事要完全履行其理想的職責,那麼就必須至少一路追溯過去,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這一宇宙的極度高潮期,可以推測,在這一刻,所有小的爆炸也開始了。順便問一下,就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這裡實際上存在著什麼呢?是不是蓋代拉原來的化身?
在我們的開篇合同中,那個有暴風雨和苦楝樹的故事裡,應該有一種類似染色體的東西,這種染色體有一天會使吉伯特•卡多什結婚,再離婚,加入警隊,然後退役,申請一份新的工作,而這正好使得他和齊拉邂逅,當他請——堅持;不,既沒有請也沒有堅持,而是介於請和堅持之間——他這麼一做,齊拉已經迷上他了,最後發現,愛她的什穆埃爾也愛上了吉伯特。
或者,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從吉伯特或齊拉開始,而應該從這位什穆埃爾開始?或者,甚至從什穆埃爾的曾祖母瑪蒂達開始?而這位瑪蒂達也是齊拉的朋友瑪蒂達的曾祖母,而這位瑪蒂達去希臘尋找和她重名但並不認識的表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