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朋友捎了私訊,說看了我的文章很懷念,我才想起來,今天聯晚副刊有我的文章,是去年聯晚邀稿的........終於登出來了。回想懷念的八○年代啊........歡迎觀賞:
可樂王/80's偶像珠玉集 2020-04-18 06:27 聯合晚報
松田聖子敲開八○年代的大門
我的少年期迎來所謂八○黃金年代,度過了仰望偶像的鐵粉時光。那感覺就像城之娃娃街機的投幣式夾取,獲得了某種精密靈魂碎片。彷如一些時代的殘響靜止在那陽光斜照下的恆常市鎮,鐘錶店的玻璃櫥窗裡那只復古的菱形手錶正在輕微發燙的時針與秒針的落塵之間。彼時異國流行文化零時差橫空出現在小鎮唱片行、租書店、錄影帶店和舶來品店,就像乘坐郵輪前來表演的東洋馬戲團在港口鳴響了清晨明亮的霧笛聲。
18歲的松田聖子敲開了一九八○年的時代大門,身穿一襲無邪白色洋裝,唱著三浦德子作詞的〈藍色珊瑚礁〉:「啊!我的愛情已乘南風遠去/啊!又教那熏風吹向那珊瑚礁島上。」9歲的我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飛揚在碧藍晴空的海鷗,與逆光下色澤亮麗的紅葉。她有一對小虎牙,笑起來很甜美,留著一頭形狀漂亮的髮型。感覺超可愛。接著,在一九八二年出道的中森明菜,則有張嬰兒般微胖的臉頰,我超愛她唱的〈少女A〉:「抬起臉將眼睛偷偷望向你,正好與你閃耀的目光相對,自然而然地嘟起了嘴唇,機會啊,可是要靠自己去創造呢。」賣野雅勇的詞將少女心機描繪得相當入心,同時也宣告了一種新面貌的個性少女誕生。以可愛與叛逆切換自如的中森明菜,在當時簡直勢如破竹。
整個八○年代,除了聖子和明菜「像光與影般存在」的傳說以外,還有許多超威初萌的繁星自帶奇技出道走跳,包括「用溜溜球當武器打擊壞蛋」的齊藤由貴、「穿越時空的少女」原田知世、唱著「為了引誘你,我故意把金色的耳環丟進水裡,請你幫我找找看,就像在尋找我的嘴唇」的本田美奈子、《妖精時代》的石川秀美、唱出「伊代還只是16歲,總會被人誘惑,也會被你吸引」的松本伊代。還有深情呼喚戀人「莫妮卡」的吉川晃司、用三人後空翻制霸全場的少年隊,以及「快到這裡來/快快跑來/如果你喜歡/沙灘上的黃昏正眨著眼睛呢」的少女隊、一身新潮紅色軍裝唱〈PASSION〉的早見優、像少女卡通主角誤闖人間《夢冒險》的酒井法子……等。
每一顆發光的星星
都在對我眨眼睛
那是青春期的遊夢列車。偶像們展示超高層次吹燙的髮型,以及精緻的瀏海,特製全身新潮打歌服,和配套的耳環、樣式多變的帽子,研發各種決定性的手勢,以及設計俏皮而又生動的表情。藥師丸博子以電影《水手制服與機關槍》在槍林彈雨中出道、光GENJI穿著溜冰鞋七個人在舞台上溜來溜去以〈銀河天堂〉迎戰、C-C-B樂隊團員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以〈停不了的羅曼史〉出擊、荻野目洋子以航空艦隊裝搭配〈未來航海〉回擊……這類超動漫、超圖像式的好玩,無疑成為八○年代出道的偶像必備的經典人設。即便連歌唱節目的布景呈現,也是產業不可或缺的精密環節:明星站在櫻花樹下,明星站在椰子樹下,這只是基本配備。更有一些精采靈光:岡田有希子從夜之星空開了一道門梯走下我們凡間唱著〈戀愛你好〉、松田聖子坐在懸浮的月亮上輕唱〈玻璃蘋果〉、杉浦辛站在空無一人的月台布景前演唱:「四月列車,出發去遙遠的城市/四月列車,在你與我的故事中/出發聲已響起……」(秋元康詞);還有闖入蘑菇森林中的歌星,在一票小熊、小兔之類人偶的伴舞下獻唱,宛如童話故事裡的小公主。對我而言,所謂的偶像音樂就是這樣子的新品種。它就像日本演歌,必須透過一種特定的、獨立的視角觀看,所謂「正確的評價」才能成立。亳無疑問,它創造了一種新詮(New interpretation)。
我像抽獎得到一張宮澤賢治星圖的孩子,每一顆發光的星星都在對我眨眼睛。
然而我並沒有特別愛誰,我的問題出在於每個我都愛。我收集文具店的歌星小卡,用刀片割下《明星》、《平凡》、《近代映畫》的雜誌內頁,去錄影帶店租《The Best Ten》、《日本唱片大賞》、《NHK紅白歌合戰》,在唱片行找「新興」的中譯卡帶,將買來的寫真海報貼在房間,用雙卡音響剪輯卡帶自製曲目,兀自徜徉在旋律和音符所帶來的歡愉之中。而且只要一聽朋友說:「喂,安全地帶的〈藍眼珠的愛麗絲〉已經上排行榜了耶。」就會想說為什麼我竟然會不知道,然後內心就會湧起一股莫名衝動,想要馬上找來聽。就像青春期的發燒。與其歸類我是誰的粉絲,倒不如說我是偶像音樂的守護者。在我心中,它早已化為某種更具體的存在:像一幅掛在牆上高貴靈魂的繪畫,或是一部飽含年輕孤獨光芒的小說。彷彿眼前的湖心映照出層層山嵐的風景一樣。
想把所有歌中的靈魂擁為己有
我既愛偶像,也超愛詞人。我一面聽著音樂,一面讀著歌詞,想把所有歌中的靈魂全部擁為己有。我愛作詞家纖細如詩寫入心坎的文采。在手中攤開歌紙逐一品味細讀,也常為所描繪青春心思的精緻珠玉感到悸動。一如竹內瑪莉亞寫少女的情竇初開:「媽媽為我挑選的禮服,已經不合適了,不要總以為我還是個小孩,就連指甲上的粉紅色,我還想多留一下」(〈戀愛你好〉,岡田有希子);神田裕美寫少女的童話入魂:「不知名的渡輪散發出異國的清香,港口正吹拂著甜美的海風,追隨你的背影,是不是因為腳上正穿著紅鞋子」(〈未來航海〉,荻野目洋子 );來生悅子寫少女的渴盼心願:「說再會不是永訣,那是再相見的開始」(〈水手制服與機關槍〉,藥師丸博子);松田恭子寫少女的小小試探:「少女總是會作夢,想要靠在堅強的臂彎中,每當波浪來臨就會逃開,為的是想要確認這份愛」(〈海風中的少女〉,堀智榮美);松本隆寫少女的多愁善感:「啊,我說畢業典禮上我絕對不哭,他們說我是個冷血的人,但我只是想把眼淚,留到更悲傷的時刻」(〈畢業〉,齊藤由貴);康珍化寫少女的變身亂鬥:「日本少女七變化,對你暗施詭計/日本少女七變化,搖身一變又是溫柔萬分/純情,愛情,異常過剩/你我都是豔光四射的少女」(〈日本少女七變化〉,小泉今日子)。都是相當劃時代的東西。
活下去的力量
另一方面「少年歌詞製作部」也非泛泛之輩。伊達步寫少年臭屁的自信: 「光芒四射又泰然自若,這就是我的作風/光芒四射又泰然自若,就只是活得泰然自若罷了……」(〈悠然銀光中〉,近藤真彥),絲井重里寫少年親子的關係:「老爹爹,老媽媽,非常對不起。只是你們要原諒,我就是我」(〈飛奔〉,澀柿子隊);康珍化寫少年心碎的故事:「小時候就是個壞孩子,15歲時人家說我們是不良少年,像接觸到尖銳的東西一樣,令我們的心受傷……朋友因交通事故而死亡,雖然他是個好人,把鮮花放在柵欄旁邊,我們為他逝去的青春哭泣。」(〈碎心搖藍曲〉,方格子合唱團);阿久悠寫少年浪漫的情懷:「少女啊,妳的微笑,讓光芒都自嘆不如,連花朵也自形慚愧……少女啊,妳若追求什麼,連季節都在歌頌春天,連天空都為之湛藍……」(〈騎士道的〉,田原俊彥);井上陽水寫少年內心的掙扎:「縱然有更多的愛,妳只是覺得羞澀,令我毫無辦法,無法應付那顆即將消失,即將燃燒,酒紅色的心……」(〈酒紅色的心〉,安全地帶)。無一不令人讚嘆。
美妙的音樂伴我度過青春期那時代,成我活下去的力量。隨著偶像轉型為大人和畢業離開校園後,我們的八○年代就結束了。宇宙星夢寶盒喀答一聲,業已封印於時空深河。在這片繁花盛景的歲月之中,何謂鐵粉之心?正如前幾天我在街上看到一輛復古摩托車身上印著這樣四個字:真愛無悔。親愛的朋友:若是哪天你得以遇見這些古老的歌曲,請務必佇足傾耳聆聽;相信你必定也會愛上我們這個光采奪目的時代。鐵粉1號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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