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理建國派對「解華殖、母語復興」的看法]https://wp.me/pd1HGm-mt
重點整理來了♡順手分享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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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EP29重點整理】🥜台澎小堅果🌰
時間:8/21(六) pm8
講者:臺澎國際法法理建國連線創辦人-黃聖峰 +皮筋兒
主題:
1. 法理建國對「解華殖」的看法
2. 法理建國派對「母語復興」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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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法理建國對「解華殖」的看法
先說我的看法:
我對「華殖」的想法是台澎建國以後才能真正釜底抽薪處理這個問題。
在台澎還未建國之前,去動中華民國政權的東西,就容易造成我們上週直播說的「華台不分的現象」,因為在大多數人都不了解台澎法理地位的真相、也不知道台澎目前不是國際法上的國家而需要建國,那把中華民國台灣化就很容易造成認知上的誤解、削弱建國意志。
之前有篇文「法理建國派的目標」有說到:https://wp.me/pd1HGm-3U
中華民國是一座監牢,典獄長把台灣人關起來,不給我們食物,但台灣人會反抗,所以只好實施柔性政策讓台灣人可以當上獄卒,然後獄卒就幫被關的台灣人爭取生活自由,但我們感覺生活變好了,我們支持獄卒,不代表我們就喜歡待在監牢裡面,我們要告訴台灣人這個監牢的存在。
支持本土政黨,是因為本土政黨能守護言論自由,讓大家可以喊國際法法理建國的目標。我們的目標是告訴台澎人監牢的存在。不要想在監牢裡面怎麼過的舒適,監牢布置得再舒適,仍舊是監牢啊!要知道監牢存在,而不是去爭取做更好的獄卒。
最後要讓大家知道的是:這個監牢其實根本是不存在的,台澎主權未定不屬於中國國家(無論是PRC 政權 Or ROC政權想代表的「中國」),大家都中了催眠術了。一個叫中華民國的催眠師對全體台澎人施下催眠咒,施下「台灣光復回歸祖國」、「中華民國擁有台澎主權是台灣人的國家」的催眠咒。
於是,台澎人就在「中華民國擁有台澎主權,是台灣人的國家」這個牢籠裡度日。就跟夢中夢中夢一樣。
以為自己有國家(第一層)→ 以為自己有敵人(第二層) → 以為誰能幫助自己對抗敵人(第三層)。
在「中華民國擁有台澎主權是台澎人的國家」的’第一層’夢裡面,做「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權)是中華民國(政權)的敵人,所以是台澎人的敵人,勿忘剿匪」的‘第二層’夢裡面,做「中國國民黨/民主進步黨(或本土政黨)才能保護台澎人」的‘第三層’夢。
第三層就是中華民國政權出場預設值。552萬人還在第三層夢境裡,反共跟主張統一不衝突都在這,有的相信九二共識可以合作來避免戰爭,有的選擇加入親中陣營。817萬人以為醒來了,但一樣在第三層夢境裡,情節不同,做著「本土中華民國政權政黨才能保護台澎人」的夢。
第二層是從第三層中醒來,仍存在在中華民國政權政黨政治的框架,把中華民國政權的敵人當成台灣的敵人。
最後,第一層是最難解的。
「國家正常化」是衍生自第一層,求一個現況改善,支持國民黨的也未必認為 ROC 當下狀態很 OK。例如:徐巧芯那種知識藍,有自己的正常化版本撕掉親共標籤。
而反對國民黨支持本土政黨的人,支持的是「中華民國台灣化」就是正名制憲或修憲、體制內獨立公投(從中國國家的中華民國流亡政權中獨立出來)。其實「中華民國台灣化」從蔣經國就開始了,是進行式,用以台制台的方式作民主制度轉型,也是在第一層最難解的夢中。
因為以為目前有國家所以沒意識到需要建國,台澎法理地位就是在戳破第一層夢。
對法理建國派來說是要直接跳脫出中華民國政權政黨政治的框架,跳脫出來看到的是中華民國政權的本質,而不是周旋在中華民國政權內看政黨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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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政權對台澎進行殖民是毫無疑問的。有人以為政黨輪替換本土政黨就沒有殖民的狀況,那這是很嚴重的邏輯錯誤。基本上中華民國政權自1945年到台澎後就想辦法把台澎人洗腦成中國人,當時中華民國政權仍舊是唯一的中國合法政府,後來PRC政權在1949.10.1建政導致ROC政權流亡台澎。在ROC政權因為在國際社會失去舞台失去大內宣的根據,加上台澎人本土意識發展到一定程度後,ROC政權就不再堅持自己是中國,也不再說台澎人是堂堂正正中國人,但還是會說台澎人是中華民國國民,這就是洗腦,因為它沒有老實說清楚台澎法理地位的真相。
還有目前有一類稱作解殖派,他們把ROC政權自1945年來之後,帶來台灣的各種東西,如國家認同、語言,認定為殖民行為,因此就會主張去華殖,有的人會說目前說的中國語就是殖民,那應該去除掉中國語,有的還會說不能使用中國文字,於是會主張改用羅馬字。還有的進一步會說台語(ROC政權說的台灣閩南語)、客語都是從中國來的,所以去華殖時也不要用,所以就會主張要用英語。
這樣就會產生同樣是解華殖,但每個人主張的程度不同。有的是著重在中國史觀教育思想上的解華殖、有的是ROC政權來台之後所有東西拿掉。
其實法理建國派不會否認華殖存在,但我們現在要把華殖拿掉,要拿掉到什麼程度?什麼範圍?其實我們並未對這個下定義,華殖是一個現實上存在的狀態,法理建國派解華殖的方式並不是針對某個特定特徵拿掉,我們是直接讓ROC政權離開台澎。
今天無論是語言、文化、乃至於ROC政權整個框架,只要它還在台澎那就不會不見。法理建國派是要把鬼門搬走,會跑出中國鬼的鬼門,這些中國鬼就是造成華殖惡害的妖魔鬼怪,就是因為鬼門在台澎所以鬼怪才會一直出現。
所以法理建國派是直接處理根源ROC政權,我們不是針對某些華殖項目,而是針對殖民者、殖民行為根源移除。我們是要將華殖的舞台拆除,讓它沒辦法進行下去,ROC政權滾出台澎以後,華殖的傷害才有辦法好好地處理。
如果不先拿掉ROC政權,然後努力的在處理中國語霸權,就會很困難,因為官方行政機關都仍舊是使用中國文、官方宣傳、法院判決等等也都是中國文,拿著台澎人納稅錢做這些事,你不但沒辦法阻止ROC政權這樣做,還必須配合它。因此去華殖很容易撞牆,你很辛苦的做這些去華殖,但ROC政權可以拿著你納稅錢去做完全相反的動作。這個狀況就會是你走兩步退一步,甚至會有倒退的情況,就像是ROC政權體制內還有中國腦的人存在,如之前推課綱這樣,中國腦就會受不了,那台澎人就會退讓遷就。
ROC政權存在的情況下,很多去華殖的工作會事倍功半,還會變成虛耗。當然有的人會很有毅力繼續下去,但更多是熱情冷卻做不下去的,如果我們沒有趕快完成建國,把ROC政權這個上演殖民戲碼的舞台拆掉,就算你這樣跑上台叫觀眾不要看這些華殖戲、因為心靈會被汙染等等,觀眾是很難注意到你的。因為只要舞台沒有拆掉,就會每天上演華殖大戲,而且華殖演員成千上萬人,解華殖的只有幾個人容易落入孤掌難鳴的處境,加上資源又少都消耗在這,到最後你會因為這麼辛苦但結果不如意而感到非常痛苦。其實不是你不夠努力,而是人們聽你講一句之後,接著會聽到ROC政權講成千上萬句,所以對你的印象就很淺,ROC政權可以舖天蓋地的讓環境都成為它的舞台,那你就會很難去抗衡,有的人甚至就放棄了。
我們並不是反對去做這些事,而是我們希望大家不要把「完成解華殖」當成建國前提,我們沒有限定只有建國後才可以做,我們沒有阻止大家,我們只是說清楚在沒有去掉華殖根源的情況下進行解華殖會面臨的重大困境。
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法理建國派沒有資源可以揮霍,所以會努力用有效率的方式來推廣建國,採取行動前都會先思考這個效果及後果,這也是對提供資源的人負責,盡可能發揮最大效益。
法理建國派推建國所思考的是ROC政權這個框架的問題,這個框架就是問題的根源,如果你不能正視問題根源,而是針對問題造成的損害進行修補,那仍舊沒辦法處理到問題根源。能從根本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自決建國。
比如課綱問題,改課綱要面對的人不是只有課綱委員,還有學校教書幾十年的老師,還有已經離開學校滿腦中國腐儒思想的家長。大家要思考為什麼ROC政權教育會這樣?因為它要讓自己可以在台澎上活下來,所以洗腦教育才會充斥著「愛國、沒有國哪有家、覆巢之下無完卵、忠貞愛國犧牲奉獻」這種愛國主義的愚忠思想,導致你認為它是你的國家。當你腦袋裡塞滿這個思想,最得意的就是ROC政權。今天你說你要改課綱放進挑戰ROC政權存在正當性的史實,ROC政權當然會阻止你,因為這是它苟活於台澎的命根,若這時候有人跳出來說要強化國家認同、愛國教育,ROC政權就會越站越穩。
ROC政權的課綱就是為了培養中(華民)國國民,國民小學、十二年國民教育、這個國民難道是台灣國嗎?不是。這個課綱內容是要生產可以維持ROC政權繼續存在的人。ROC政權靠著台灣光復謊言讓台澎人接受它,流亡後又繼續騙,讓台澎人不知道它的中國流亡政權本質,等到台澎人認為自己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時,又騙說台灣是主權國家名字叫中華民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你放不下中華民國,然後說最大的威脅是中共,讓你有亡國感,這一切問題都是從ROC政權來的,它就是罪魁禍首、它就是問題的根源,而你只會看到它對你說我們有民主有自由……
之前在社群中看到一張圖,(如下圖),ROC是監獄,有一個被關的囚犯在牆上打一個洞,洞外是大草原陽光照進來,但這個人在牆上裝了一台冷氣,這個冷氣叫做民主,然後這個人在監牢內睡得很舒服。這就是目前ROC政權在台灣做的事情,你以為有ROC政權給的民主自由就夠了,所以你自願把自己關在裡面,你沒意識到你還在監牢裡面,不知道台灣不是國家需要建國。所以說解華殖如果你沒看清楚這狀況,你會沒意識到ROC政權用民主自由來拐你,讓你以為台灣民主化,實際上是ROC政權治理手段民主化,它會告訴你台灣是民主自由的表率啊!台灣是民主國家等等。
所以解華殖說要解除ROC有毒的價值觀,我們沒有反對,但你若沒有把根源處理掉,那這個毒你是解不完的。
題外話,法理建國派有找過ROC政權的本土政黨,只是溝通的成果有限,所以有些法理建國派的人出來組台澎黨,但法理建國派不等於台澎黨,因為法理建國論述不是只有台澎黨可以推,台澎黨只是宣傳工具、為了在選舉公報上政見發表上被看見。
ROC政權治理手段民主化,在這個體制內的政黨其實都差不多,除非某政黨理念很清楚不是為了爭權,否則通常都會為了拿到選票而說選民想聽的話,做選民想看的事情。但選民想聽想看的東西就是正確的嗎?ROC政權洗腦七十多年,選民都認為ROC是我們的國家,那目前線上的哪個政黨敢說ROC不是我們的國家?沒有。除了以法理建國論述組的台澎黨。
所以找政黨來幫忙推廣雖然是一種方法,但如果這個政黨打算要在ROC政權框架下走政治,就一定要配合選民腦袋裡的東西,當選民喜歡ROC或者要維持現狀,或者是認為台灣是國家叫ROC,那這樣的政黨是不敢老實說出實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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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法理建國派對「母語復興」的看法
先說我的想法:
我們社群中討論這個很多次,這三天還吵很久,而且最主要是討論復興台語,最後還有兩個人用語音說台語在辯論了。我們社群不確定是否有原住民跟客家人的存在,只是我們在討論復興母語的時候,其實要知道台澎上存在不同民族、說不同語言、用不同文字的人。
我的立場也強調過,我為何用中國文來寫文章,就是因為這是目前所有人普遍都看得懂的文字,可以有效率地進行推廣,而且也是我能力所及又很容易進行雙向溝通的方法。一個論述應該不會受制於使用什麼語言、用什麼樣的文字。台澎建國是要建立長治久安的國家,而不是建立少數特定族群的國家,所以無論說什麼語言、用什麼文字、無論是哪一族的原住民(包括平埔族)、無論是說哪一種母語,希望大家都可以了解客觀史實後,一起來決定台澎土地的未來。
當然如果說其他人有自己適宜的推廣方法我當然支持,你就可以去做,甚至可以把我的文章翻譯成你的母語去推廣我ok!論述客觀精準,推廣溝通在個人。
之前聖峰在社群中也說過:語言是文化、歷史跟知識的載體,語言的價值,展現在它所乘載的內容物上,而不單單是語言本身。沒有語言是特別高貴的,也沒有語言是特別低賤的。一個道德觀念,用中國語講,用台語講,價值都是一樣的。如果會因為使用的語言不同就覺得價值不同,可能要去思考這個印象是如何造成的。
我也收過私訊要我打台語文出來的人,我只能說 如果你可以,你就來吧!每個人可以用自己適宜的方式,吸收受眾。再說了,我認識不少客家人、原住民,我要跟他們對話,用的就是對方看得懂的文字,這樣才能雙向溝通。
問題的根源始終是中華民國政權。希望大家討論語言議題時不要本末倒置,目標最重要的仍舊是建國。法理建國派歡迎大家一起成為推廣者,不設限你說什麼語言,用什麼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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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C政權在台澎上用各種手段壓制語言,中國語霸權很嚴重我們知道,我們現在直播用中國語來講,而不是用我們的母語,原因就是前面第一點說過的「效率」。資源如此有限,我們若要有效率地推廣,當然是要用大家看得懂的文字、聽得懂的語言來推廣,這樣才可跟對方溝通對話。如果我們不這樣,在推廣時就會效率不彰。
有些人會說「你是台灣人就要講什麼語言」類似這樣的話,問題是現在情況是ROC政權框架下,很多語言缺乏有效的環境來學習,很多人之所有失語,不是他的問題,不需要檢討受害者。當有些人在復興母語時,想營造學習環境,所以都用母語說、文字用羅馬字去推,那如果你有資源可以去做那很好,現實上你若堅持下去而不放任何中國文字,你會遇到沒接觸過的人真的看不懂你寫的內容,所以他吸收不了你寫的內容。如果你要對方先學好語言再來看的話,你有把握你想傳達的內容有足夠的吸引力,能讓你想對話的受眾為了看懂你的內容去花時間學習嗎?
就好比我們學英文時,老師課堂上也不會全英文來說,課本上的英文字也會附上你看得懂的中國字來輔助你理解。如果你要學習語言,沒有原本熟悉的語言當媒介,你是沒辦法好好學習的。
母語復興會面臨到資源有限,ROC政權的資源都用在官方上,還有ROC政權訂的國家語言包含台灣閩南語(不是台語)、台灣客家語、ROC政權承認的法定原住民語認定為國家語言,這就是收割,所以你就變成了中華民國國民,使用的是中華民國國家語言。這樣開心嗎?中國流亡政權說你的母語是它的國家語言欸,你高興之餘,它的分配資源仍舊不平等。
再來官方語言不等於國家語言,之前說過。公文書、與行政機關單位往來時必須使用的就是官方語言、官方文字。
在這情況下復興母語會面臨到上述的現實狀況,那如果要求法理建國派還要兼顧復興母語,那我們的立場就是:我們是希望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推廣,讓大家都快速看得懂。而母語復興推動者可以做的就是當翻譯,將相關論述翻譯成自己的母語,例如使用台羅、教羅、台語文、原住民語言羅馬文等等來跟你的夥伴分享,跟你社團內看得懂的人來分享,對你來說,使用你很熟悉的方式來表達應該也不會覺得很困難。
不管你想復興什麼母語,你仍舊看得懂我們的文章、聽得懂我們的直播內容,你了解以後你就轉換成你想復興的語言,再傳達給你的夥伴,這樣成本最低成效最好。
但你不能反過來要求我們寫文章時要使用所有台澎本土語言,例如16族ROC政權承認的法定原住民的語言跟台語、客語等等,那我們一篇文章可能會寫非常久了。
大家為了吵用什麼語言推推廣法理建國,吵很久其實都會削弱建國意志。像台語的文字表達方式,有人堅持必須使用教羅不能使用台羅,有人覺得都沒差,有的人覺得可以漢字夾羅馬字、有的人要寫ROC政權推的台灣閩南語漢字,那這樣我們寫文章要怎麼做?怎麼滿足所有人?重點不是應該在推廣法理建國的論述嗎?我們目前寫的誰看不懂了?我們不可能去照顧所有人的語言復興,資源跟時間都有限,我們希望可以快速讓大家都看得懂我們的論述,不得已使用中國語,不代表我的身分認同就是中國人。
當初美國打獨立戰爭難道他們有限制不准用英文嗎?當然是先用可以溝通的語言,殖民者的語言先用,趕快完成建國後,再來重塑國家模樣、再來維護公平的語言平台。
但我們可以提供你法理論述及客觀事實的資料。大家都可以依各自適宜的方式去推廣,各自受眾不同,才能遍地開花~
我們希望你本身如果有自己擅長的專業或者在意的議題,你可以在推廣法理建國時,用自己方式去運用,最重要的,仍舊是希望大家可以團結起來朝著建國這個目標走。
一起走在建國路上:)
🌰具體建國步驟、行前具備條件以及終止代管自決建國後的工作 https://wp.me/pd1HGm-7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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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
#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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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
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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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
>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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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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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
>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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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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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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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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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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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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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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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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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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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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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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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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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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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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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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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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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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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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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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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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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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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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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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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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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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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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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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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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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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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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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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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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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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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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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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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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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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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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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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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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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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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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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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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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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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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
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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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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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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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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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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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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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修補附魔書怎麼拿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愛欲金剛經 蔣勳
九年前,作家蔣勳接受本刊採訪,同事形容他是「文化界阿基師」,所到之處總簇擁著師奶和貴婦。九年後,阿基師因外遇醜聞中箭落馬,但六十九歲的美學大師依舊顛倒眾生。今年四月,他和小說家阮慶岳座談,我們抵達現場,草坪上坐滿人,目測兩百人左右,然而這僅是戶外實況轉播現場。屋子裡坐無虛席,都是來聽他分享去年駐村台東池上感受。偶像明星到池上拍航空公司廣告,帶動觀光,蔣勳也不遑多讓,新書《池上日記》描繪小鎮故事,令人嚮往。小鎮最熱鬧一條中山路,許多小店櫥窗牆壁掛著他的詩和書法,換言之,文化阿基師升級成文化金城武。
他的聲音低沈,講話不疾不徐,有嗡嗡嗡低鳴,像廟裡一口鐘。大抵近年開始講《金剛經》,使得他看上去法相莊嚴。他目前在台東美術館展覽駐村畫作,展前一週,我們前去台東採訪,見他與策展團隊討論用哪張書法為展覽收尾,其中一卷《金剛經》,約八百公分長,乃他發願替亡父亡母而抄。
受持誦讀 為人演說
父母埋葬溫哥華,二〇一三年夏天,他前去祭拜、抄經。「人生第一次抄經,感覺很複雜,不只是抄經,生命中很多經驗都被帶出來了」,他說與父親關係不睦,抄經是修補父子關係。
我們隨他回到池上駐村的房子,五六〇年代老舊公務員眷舍改建,兩房兩廳。他說小時候在台北大龍峒住過一樣的房子,「家裡三男三女,兩個房間,男孩子一間,女孩子一間,父母親就睡在客廳,」我們眼光望向手指指向之處,也就回到了他的童年現場,他說父親黃埔軍校出身,做人嚴謹自律,規矩到一定的程度,能半夜睡在板凳上不掉下來。
家中六個孩子,他是次男,排行老四,卻與母親感情最好。母親有時晚上洗好澡,穿上美麗的旗袍,搽點明星花露水,便悄悄出門,他偷偷跟蹤,母親發現了,轉身便笑著拿小石頭丟他,要他回去。母親一個人跑去看電影,那是絕望的家庭主婦從粗糙現實唯一逃離的時刻,他分享母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是最親密的共犯。,但跟父親則不然,「他始終站在威權的角度,指導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有一段時間,自我在那個威權底下沒有辦法出來,沒辦法活出自我。」
一九九七年,父親病逝溫哥華,「清洗他的大體,想到這輩子沒有抱過這個男人,心情非常複雜,像是和解,又像報復,」他和母親隨時隨地是摟摟抱抱的,但和父親之間沒有觸覺:「有一段時間,我對男人感到很恐懼,覺得男人的身體是不可觸碰。這個男人到老看到這對母子在他面前多麼親密,他卻無法加入,那樣的情感很荒涼。」我啊了一聲說:「那豈不是很像蔡明亮電影《河流》?」寂寞的男人來到同志三溫暖,在煙霧蒸騰中仰賴陌生人的慈悲,離去發現是至親骨肉,那樣荒涼的情感,「是的,看完試片後,在電影院外面一直走一直走,第二天,我無法回東海上課,我只得跟學校說我生病了。」
是身如燄 從渴愛生
身體需要愛。父親過世後,他著魔一樣畫大量的裸體畫,漂亮的美麗的男孩的身體,或坐或臥,閃閃發亮的身體。衣服如鐐銬,除去了,父親加諸在身上的束縛也不再有,該系列作品是名《肉身覺醒》。
肉身覺醒,人自由了,肉身毀損,人生又有不同的領悟。父喪,他開始讀《金剛經》,但十四年後自己險險喪失性命,生死流轉,才有抄經覺悟。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十八號,他在陽明山泡溫泉,貪涼打赤膊吹涼風,夜半不舒服,隔天去看醫生拿了硝酸甘油舌下片,但老花眼懶得看瓶子上的小字,不知藥錠有兩小時效用,服藥後漫不在乎,正準備和友人喝下午茶,突然呼吸困難,臉色發白,幸好學生在旁邊,緊急送醫。
被推到手術室,醫生開完上一床刀正要離開,他僅聽到有人喊著「醫生不要走,這裡還有一個」,生命彷彿停格,並沒有意識了,「那過程很快,晚個十分鐘,人也就過去了,第一個支架裝上去,像是一張紙的兩面,翻了過去,我醒了,醒過來聽到醫生說的第一句話是討論第二個支架是否要裝比較好的,但健保沒有給付,需要自費……」拖著這個肉身又回到這個荒繆的人間。
六十九歲的他講話穩重,可步屨輕盈,展場裡走動,三步併兩步。與我們聊天也不肯乖乖坐著,牛仔褲、SuperDry的潮牌Polo衫,身體左右搖晃,像少年一樣過動,「更早的時候,我走樓梯從來不肯一階一階乖乖地走,一跨好幾階,七十歲的身體當五十歲用,難怪會心肌梗塞」。畫著漂亮身體的人,自己搭高鐵開始買敬老票,心情應該很複雜吧?「不會欸,那票價差很多,好便宜,我到處獻寶。」
老之將至,並不悲哀。我與他用手機聯繫採訪事宜,他總飛快回了簡訊,附上當天拍下的散步風景。他懂用What APP,懂把手機貼在車窗拍照,他說網路世界太好玩了,我問:「那老師你知道電腦Google蔣勳,就會跑出林懷民嗎?」他大聲笑起來。
三千世界 微塵眾生
人生七十,他說未來畫畫想多一點,寫作可以少一點。寫作靠思考,畫兩米高的大畫,舉手拉背,畫到渾身大汗,已經是運動了。在池上一天作息是這樣,晨起念經,五點到大坡池散步,約莫一個半小時,白日作畫,一邊畫一邊用,手機接Bose藍芽音響聽BBC古典樂,傍晚,或者在小鎮晃晃,或者到鄰近的鹿野洗溫泉,晚上八點半,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早早睡下,日子過得規律,簡直是修行人。
「未曾動過出家念頭嗎?」「出家太簡單了,年輕的時候因為性苦悶跑到獅頭山海惠庵住上一段時間,因為把你隔離了,因為生理或心裡的葷都沒了,你就可以修行得很單純,但那個安靜是假的,我一下山看見山腳下賣豬血糕的,就知道我完蛋了。」「如果有一天發現你在妓院抄《金剛經》應該也不用太意外吧?」「也許那是我最應該做的事。」
小鎮風景畫完了,他也要回台北畫人像,「池上待了一年多,對台北人感覺好陌生,我好懷念捷運上有人疲倦地睡覺,有人在電話吵架。池上的人太舒服了,慢慢走來走去,人的強烈性沒有了,」離開是為了眷戀,他說:「那個頹廢我太久沒有了,我需要被滿足。我對頹廢和沈淪好眷戀,純淨和世俗裡的髒污我想混合在一起。」
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
他說得文謅謅,我脫口便問:「那不然你還看A片嗎?」「看啊,我學生給我真崎航(色情片男優),我都看了,」他說得水波不興:「我看他怎麼拍,鏡頭怎麼變化,日本A片比美國A片好看了,他不直接滿足你的慾望,總是這裡加什麼,那裡加點什麼,吸引你去看。」「不會覺得心肌梗塞就覺得應該節制一點嗎?」「那沒關係吧。身體夠了,但精神永遠是不夠,我覺得那是對人性的探險,身體慾望很容易滿足的,但精神上的慾望,那個探險永遠是沒有臨界點的。」
《金剛經》講離欲阿羅漢,但他說念經和情慾並不牴觸,念經本該從那個基礎開始,故我們走進展場,第一張畫便是一個修行人,慈眉善目,然而翠綠色背景,身體卻有紅紅烈火燃燒起來,「是身如焰,從渴愛生」,他是文化金城武,也是眷戀愛欲的畫家,雖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我不免要問真的可以寫他看A片的事?「沒關係啦,我都這麼老了。」人生七十,話裡全沒有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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