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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1

　　　　　　　　　　　　　　　　　　　　　　　　　　　　作者：星子 teensy

透過十七樓的玻璃窗往外看，底下幾條交岔道路像是銀河，密密麻麻的金黃色光

點緩緩流動著，當路口的號誌燈由綠轉紅時，道路會剎起一片鮮紅色的光點，閃閃發

亮著。

　　各式各樣的光將摻了反光材質的柏油路面映得有如珠寶盒，天橋上走著一批一批

的人，騎樓裡走著也是一批一批的人。他們從各棟大樓之中湧出，往自己的汽車、機

車停放處走去；往餐廳、小吃攤、便利商店等地方走去，或是往公車站、捷運車站等

大眾運輸站點走去。

　　但是俞立風卻沒有身在其中，他本來應當和底下那些人一樣，準備吃飯或是返家

，此時近晚間七點，是下班時間。俞立風大約有整整一年沒有準時下班了。儘管他每

日準時上班。

　　窗外是那樣的熱鬧，窗子裡頭卻是瀰漫著一股冰凍肅穆感，肅穆之中還夾雜著尷

尬、竊喜、隔山觀火、幸災樂禍，和各式各樣的意圖與心機。

　　長桌兩側坐滿了人，是公司各個部門的主管和主管們的得力手下。

　　俞立風坐在靠窗的一側，他聽見幾聲咳嗽，立刻將視線從窗外拉回公司的會議桌

上，他感到喉間有些乾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所及之處使他胸口感到一陣酸麻

刺疼緊縮冷冽混亂。那是因為和斜對角所坐著的李嘉宥的目光交錯所致。

　　李嘉宥是他的前女友。

　　會議桌前起身說話的韓SIR正在做最後的報告，韓SIR這個外號源自本名韓舍，韓

SIR的聲音飽滿而富有磁性，韓SIR和俞立風是公司之中兩個部門的主管，各自掌管著

十來名部屬員工，負責著性質相近的工作。

　　俞立風拉了拉衣領透氣，三天前，他帶的部門搞砸了一份公司派下的極重要的案

子，使公司有可能承受重大損失，韓SIR接手這件案子，替他收拾爛攤。

　　而這次會議，正是韓SIR 對這件案子提出的處理報告，也因為如此，一同參與會

議的俞立風更是格外地坐立難安。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俞立風和韓SIR 是競爭者，他們負責的工作內容性質相近，

學歷都相當耀眼、樣貌同樣英挺迷人、談吐舉止同樣都具備都會菁英型該有的風度和

氣質、眼睛中都時常閃耀著自信的光芒。

　　公司上下的人時常在猜測，兩人再上一層的位置，即將隨著周老退休而出現空缺

，取而代之者是俞立風？還是韓SIR ？不論是誰，他們都年輕得讓人吒舌，俞立風還

不到三十歲，韓SIR 只比俞立風大上幾歲，當年周老接任那位置時，已經快四十了。

但也因他們都同樣優秀，讓人不覺得公司高層對他們的賞識有何不妥。

　　然而這樣的均勢被打破了，俞立風搞砸了這件重要案子，讓公司裡所有的人，將

他和韓SIR分出了高下。同時，諸如韓SIR比俞立風成熟穩重、身高比俞立風高了一吋

、月薪比俞立風多了三千、衣著比俞立風更有品味等等證明韓SIR 更為優秀的理由也

一一出籠。

　　韓SIR微笑地將麥克風放下，整整手中的報告。老闆拍了拍韓SIR的肩，示意要他

好好加油，同時要另幾個部門全力支援韓SIR，跟著宣布會議結束。

　　李嘉宥撥撥頭髮站起，和身旁的同事微笑耳語，圍繞至韓SIR 身邊，談論著該如

何支援他。

　　眾人朗朗攀談之際，俞立風起身，在眾人尚未注意到他時，快速往外走，他倉促

行走，還不小心踩著了即將出門的老闆的後鞋跟。

　　老闆回頭瞪了俞立風一眼，搖搖頭說：「你最近怎麼了？真是讓人失望。」

　　俞立風後退兩步，眼角飄移到會議捉那端的熱烈盛況，耳中還聽見韓SIR 等人高

談闊論如何補救這件案子的談話。

　　他的心又揪了一下，李嘉宥和韓SIR 有說有笑的模樣是另一個讓他坐立難安的原

因。

　　三週之前，李嘉宥還和他一同上下班，這幾天，李嘉宥已經和韓SIR 同進同出了

，成了韓SIR的女友。

　　和李嘉宥激烈爭吵那幾天，使他茫然恍神，忽略了底下部屬各自負責的工作出現

了錯誤，導致整件案子出現重大缺失。儘管他已經想好了補救方法，連夜加班趕工，

但仍然不能在期限截止之前完成工作。且補救工作壓縮了其他幾件案子的進行，使他

手邊數件工作都出現錯亂。

　　在一週前的進度會議中，他一樣成果都報告不出來，老闆震怒之下，將最重要的

案子轉給剛結束手邊工作的韓SIR部門。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2

　　俞立風走出會議室，在長廊之間的飲水機前喝了兩杯水，這才抒解了喉間發出的

不適感。

　　韓SIR 等人在會議室中的談話聲仍然響亮，俞立風眼前又浮現出在他加班最熱烈

的那個晚上，平時總陪著他加班的李嘉宥沒有在他身邊、沒有替他下樓買水煎包，而

是在韓SIR的車上，撥了通電話，和他協議分手。

　　「好。」俞立風當時這樣回答，且掛上電話後仍精準地指揮幾個下屬進行著工作

，那晚效率特別之高，他像著了魔般地熱烈工作，在部屬紛紛舉白旗癱倒在桌前瞌睡

之時，他仍然紅通雙眼地工作到了清晨。

　　之後的幾天，他默默看著和自己交往了半年的李嘉宥，開始和韓SIR 大大方方地

同車上班。

他仍然得僵硬微笑地向每一個午休或者下班時前來詢問的同事們回答：「男未婚

，女未嫁，多認識朋友，很正常，嘉宥能找到更好的對象，我也替她高興。」

當他同樣的話回答了數十次之後，終於惱怒地向那些仍然不停前來關切、或是向

他報告李嘉宥和韓SIR 交往進度的同事們咆哮。

　　大家終於不再和他提這檔事，但在他背後，卻更加地對他和李嘉宥、韓SIR 之間

議論紛紛，各式各樣的耳語在辦公室的空調氣息之中流傳。

「我看哪，小俞他私底下脾氣暴躁，說不定還會動手，嘉宥才甩了他的」

　　「韓SIR比他好多了。」

　　「我發現他的筆記型電腦裡面藏有很多A片，會不會是心理變態？」

　　「我看李嘉宥這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風往哪吹就往哪邊倒，當初她剛上班，就

巴著風哥不放，現在她只是轉換目標罷了。」

□

　　俞立風在廁所洗了把臉，回到座位，拍拍幾個下屬的肩，說：「前幾天辛苦大家

了，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你們。」

　　「剛剛韓SIR 那邊的人說，待會要去外頭吃飯開會，討論之前那件案子怎麼做。

」阿木這麼回答。

　　俞立風點點頭，想起剛才老闆吩咐幾個部門要支援韓SIR 的事，當然也包括自己

這部門。

　　韓SIR 的朗笑聲傳來，領著一票人經過俞立風部門時，探頭進來，敲了敲門板，

向俞立風說：「立風，不好意思，需要借你的人來用。」

　　「你隨便用。」俞立風微笑點頭，向幾個部屬說：「去吧，韓SIR 請你們吃大餐

，順便開會討論工作，這幾天你們跟他。」

　　幾個俞立風的下屬紛紛起身，跟著韓SIR 的人馬向外走去，阿木也跟在其中，卻

讓韓SIR 笑著推回辦公室，說：「噢，NONONO，你不用。你留下來，幫立風。」

　　阿木才剛畢業，進入公司只兩個月，這次這件案子搞砸，阿木在工作中犯下的錯

極其重大，而俞立風犯下的錯誤便是沒有即時發現阿木的錯誤。

　　阿木尷尬地返回俞立風身邊，看著韓SIR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電梯處走去，他們

似乎聽見當中有人笑鬧著說：「什麼將帶什麼兵，什麼人玩什麼鳥，林火木就留給俞

主管用，他們很搭配。」

俞立風收拾完桌上東西，要走出辦公室時，見到阿木仍呆楞在門邊，上前拍了拍

阿木的肩，說：「怎不走？」

　　阿木看著俞立風的臉，突然眼淚落了下來：「風哥，對不起……」

　　俞立風苦笑了笑，說：「現在可以去喝兩杯了吧。」

□

　　兩人在日本料理店吃了些東西，還喝了酒，阿木酒量差勁，喝不到兩杯就淚流滿

面，開始哭訴：「風哥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你罵我吧……」

　　俞立風只好將他拖出店外，招了輛車替他付足車資，吩咐司機將他載回家。跟著

自己招了另一輛車，轉往自己住處。

　　那司機近五十歲，一路上呵呵笑著，天南地北講著瑣事，有時講些政治時事，有

時講些開車所見所聞，見俞立風垮著一張臉，便問：「年輕人呀，有什麼心事別憋在

心裡，說出來聽聽吶。」

　　俞立風只是隨口回答：「工作不順。」

　　「哈哈！這有什麼好愁眉苦臉的，工作不順就讓它順啊！」司機這麼回答，滔滔

不絕地說：「你一定是態度散漫，年輕人都是這樣，做事認真點，不要偷懶，這樣就

對了。」

　　「……」俞立風像是給人打了一拳般，想不到下班了還得讓計程車司機教訓他的

工作態度，他沒有回話，看著窗外流光，看見幾家以往和李嘉宥同來用餐的餐廳，想

起半年來的點點滴滴，一陣悵然襲上心頭，他唔了一聲。

　　「嘿，年輕人，看你西裝畢挺的，大哥我說的話有沒有聽進去啊？怎麼你的樣子

不只是工作上的問題，比較像是感情問題、男女問題咧。」司機碎碎問著。

　　「我工作上出了問題，女人也跟人跑了，還是跟我工作上的對手跑了，現在我每

天都要看著他們親密地上下班。」俞立風一口氣說完，還瞪了司機一眼。

　　「那還真慘，難怪你的臉這麼臭！」司機哈哈一笑，對著後照鏡露出黃牙，見俞

立風的臉更臭了，這才收去笑容，正經地說：「男人呀，有什麼事，用肩膀扛，知道

嗎？啊哈哈，這樣講真難為情，我年輕的時候，比你更荒唐，簡直……簡直……唉，

我年輕時，根本不是人，是畜生王八蛋，但我還不是這樣過來了。」

　　「多虧了我女兒呀，還有我那一天到晚顯靈揍我的死鬼老爸……」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3

　　司機開始講述十幾年前的自己，說自己是如何酗酒賭博、糟蹋妻子、三不五時痛

打女兒出氣的往事。

　　「年輕人吶，我現在變了個人，我女兒也變了個人，野丫頭變鳳凰，她呀，小時

候呆頭呆腦，只會抱著個娃娃自言自語，現在可精明能幹了，她考上台大，成績很好

咧！」司機這麼說時，大聲笑著，將車停在俞立風住處的社區大樓前，轉過身掏皮夾

，從中取出一張照片，是司機年輕時和老婆的合照，中間那五歲小娃就是司機的女兒

，手中還抱著個小洋娃娃。

　　「嗯，那算是學妹囉……」俞立風點點頭，靜靜地取出褲袋中的鱷紋皮夾，掏出

鈔票付錢。

　　「這是她小時候，我給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司機接過俞立風遞來的鈔票，一面

掏著零錢要找給他，又掏出另一張照片，在俞立風面前晃著，說：「我女兒很美吧，

我看你一表人才，也有禮貌，大哥我把女兒介紹給你吧！」

　　俞立風湊近去看那女孩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不算太美，比不上李嘉宥，但看得

出來她的雙眼充滿了朝氣和希望。

　　「司機大哥，你有個好女兒，恭喜你。」俞立風誠懇地笑了笑，拍拍司機的手，

說：「零錢不用找了。」

□

　　俞立風穿過那社區大樓別緻中庭，搭上電梯，往十七樓自宅上去，這兒房價不低

，一年前俞立風在此購屋時，可得附近大媽大嬸叔叔伯伯賞識了，爭相想要把自己的

親戚女兒介紹給這個「有為青年」認識。

　　他疲憊地開門，關門，開燈，舒了舒身子在那扇能夠眺望城市美景的落地窗邊的

躺椅癱下，抱著抱枕看著外頭夜空，這才覺得放鬆了些。在公司時他的全身都是繃緊

的，他覺得所有人都在看他、談論著他、背地裡說著他的笑話、等著看他出糗。

　　一直以來，他自視極高，從求學時代一直到出社會，樣樣都要搶第一，他將許多

人視為競爭對手，但他絕不背地裡搞小手段、不耍花槍、不放冷箭，他要純粹地、光

明正大地超越那些競爭對手們，他要讓大家都心服口服地承認──他是最棒的。

　　但這次他重重跌了一跤，在工作上、在感情上都是。李嘉宥成了韓SIR 的女人，

然而韓SIR對他的態度一點也沒有因此而改變，這更讓俞立風覺得難以忍受，韓SIR平

時的朗朗笑聲、帶著英文腔的說話聲音，彷彿都散發著這樣的訊息：李嘉宥放棄俞立

風而選擇我，這沒什麼；俞立風搞砸了案子由我接手，這沒什麼──因為我本來就比

他強。

「你現在可得意了，搶了我的女人，搶了我的工作，搶了我的手下……」俞立風

閉著眼睛，輕輕揉著因為長時間情緒緊繃而發脹疼痛的額頭。突而猛力起身，將抱枕

重重摔在躺椅上，大吼一聲：「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吼完，俞立風大口地喘氣，突然之間，他覺得這樣子的自己窩囊透了。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憎恨韓SIR，儘管他一想起韓SIR的臉、想起他的聲音，就覺得

討厭，但他仍然覺得自己不應該產生這種情緒，那是一種嫉妒，是一種眼紅。他覺得

自己不該去眼紅別人，那樣十分窩囊，那是只有沒有能力、小家子氣的人才會有的情

緒反應。

　　俞立風嘆了口氣，重新坐下，突然覺得這個家冷冰冰的，儘管寬敞，儘管家具裝

潢是那樣的時尚、別緻、昂貴，但就是讓他覺得冷，是種缺乏情感的冷。他想起南部

老家，那小小的房子，和兄弟姊妹一同窩在小房間裡翻看漫畫時的情景，吃著媽媽做

的暖呼呼的菜餚時，那才是真正的溫暖，不是由昂貴空調放送出的熱，而是一種能讓

人徹底放鬆、無憂無慮的暖和感覺。

　　俞立風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許多年下來，他將自己包裝得無懈可擊，像是

一個功績彪炳的戰士，但當他此時看向星空、想起往事的這一剎那，他突然不想再做

戰士，他只想當個平凡的人，他很想有個依靠，讓他在傷心時能夠放鬆地哭出來，而

不是硬憋著讓眼睛充血；在開心時能開懷大笑，而不是強擺出「那沒有什麼」的模樣。

　　當然，這樣的念頭只在一瞬間便消逝了，俞立風轉轉腦袋，讓頸子發出喀喀的聲

音，他笑了笑，重新起身，他當然要繼續當個戰士，繼續向前衝，他現在所擁有的一

切，都是他以戰士的身份拚回來的，他當然不會放棄，他要衝到那最高的地方。

　　俞立風脫下俊挺西裝，換上棉質運動服，下樓，穿過幾條街，來到寬闊公園，他

在公園中的曲折步道慢跑，腦中卻是轉著「如何重新得到老闆的信任」、「下一件案

子該如何做，讓大家刮目相看。」這樣的事。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4

　　公園裡有許多的人，大都閒逸地散步或者慢跑，俞立風也混雜於其中，低頭跑著

，公園之中有些地方熱鬧，有些地方靜僻，熱鬧的地方往往聚有數十個人，跳著社團

舞蹈，或者打著太極功夫，靜僻的地方也有些小情侶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儘管前頭步道旁的樹叢間昏暗漆黑，俞立風仍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一株樹下，伏著

樹幹的短髮女孩。

　　「六十八，六十九，七十，大家快點喔，七十一，七十二……」女孩的聲音響亮

清脆。

　　俞立風將視線拉回眼前，繼續思考該如何扳回一城。

　　「明天開始，我會過得更難過……」俞立風呼了一口白霧，冷風如鞭，颼颼地在

他臉上抽打。他幻想著最壞的狀況，公司高層很有可能將他的部門併入韓SIR 的部門

，屆時，韓SIR 會成為他的直屬上司，這是他想也不願去想的事情。

俞立風皺著眉頭，將腦中那可怕的情景甩脫，他惶恐焦躁地奔跑著，不知不覺加

快了腳步，他在這彎彎曲曲的步道之中繞了一圈。

　　一個轉彎之後，他又見到了那棵樹和那個短髮女孩。

　　女孩嘻嘻哈哈笑著，蹲在草叢邊不知對誰說話。

　　「咦？」俞立風在離女孩最近之時，只見到女孩蹲伏之處，除了幾叢草外，沒有

別人，女孩的手中也沒有手機，她是在自言自語。

　　當俞立風跑到第三圈時，在同樣的地方，女孩倚靠著樹，靜靜望著天上的月亮。

　　俞立風終於將女孩的面容看仔細了，那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女孩，大約是高

中生的年紀。

　　在極短的一瞬間，俞立風的目光和女孩的目光交會，女孩眼睛閃亮亮的。

　　俞立風繼續向前跑著，但是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捨不得從女孩那張臉龐上移開，當

他又跑了數步後，女孩已在他身後了，他這才看向前方，否則他的頸子就要扭斷了，

他往前跑了四十來步後原地小跑三圈，然後掉頭，他想再看一次女孩。

　　「怎麼他換方向跑了？」女孩在俞立風尚離她有段距離時，就呵呵笑了。

　　俞立風看見了女孩張口說話，但聽不清楚說些什麼，他經過女孩倚靠著的那株大

樹時，再一次看見女孩開口，笑看著他。

　　「他像是火車，會冒煙。」女孩又呵呵地笑了，她見到俞立風停下腳步，立時掩

住了口，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站直身子，不停用手往身旁撥弄，彷彿她身旁有個看不

見的朋友一般。

　　「小姐，妳和我說話嗎？」俞立風歪斜著頭，用毛巾拭去額頭上的汗滴，鼻子還

不停冒出白霧，今天入夜之後，天氣更冷了。

　　女孩搖搖頭，但見到俞立風一張口鼻子嘴巴又冒出白霧時，笑得彎下了腰，呢喃

地說：「火車會說話……」

　　「呃……」俞立風有些失措，他抹抹臉，問：「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沒有。」女孩再度站直了身子，努力使笑容退去，再次說：「沒有，你

臉上沒東西，但是你的嘴巴跟鼻子在冒煙。」

　　俞立風嗯了一聲說：「天氣太冷了，這是霧氣……其他人也會。」

　　「因為你一直在繞圈子，嘴巴冒煙，像是火車。」女孩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還

不停地向身旁撥弄。

　　「妳很有想像力。」俞立風笑了笑。

　　「你叫什麼名字啊？」女孩正經地問他。

　　俞立風自報了姓名，反問：「妳呢？」

　　「我叫暖暖，意思是每一天都很暖和。」暖暖這麼說，先是鞠了個躬，歪著頭想

想不對，又伸出手來，要和俞立風握手，伸手途中卻又縮回，吐了吐舌頭笑著問：「

你們交朋友都會握手嗎？但我不喜歡握手。」

　　「……呃？」

　　「我可以和你做個朋友嗎？」暖暖眨著眼睛這麼說。

　　「嗯，可以。」

　　「太好了，你是我第一個人朋友，啊呀，不對！我竟然忘記小知了。」暖暖呢喃

自語，撇過頭和空氣呢喃一番，像是在確認些什麼，然後正經地對俞立風說：「你是

男人類，你是我第一個男的朋友。」

　　「呃！等等……？」俞立風倒有些受寵若驚，他雖然有太多次由女方主動追求的

經驗，但沒有一次像暖暖這樣直接了當。

　　「咦？我說錯了嗎？」暖暖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又呢喃起來，然後說：「

人類都是說『男女』不是嗎？還是要叫你『雄朋友』、『公朋友』？」

　　「我的朋友叫我小俞，或者是阿風。」俞立風摸摸鼻子說。

　　「那我也叫你小俞好了。」暖暖說：「小俞，你剛剛為什麼換方向跑？」

　　「因為……」俞立風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好這麼說：「因為我

的家在另一邊，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太好了，小俞，帶我去你家。」暖暖拍手說，還補充：「我從來沒有去過人的

家裡，就連小知的家裡我都沒有去過，我想去小俞你家。」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5

　　「妳……」俞立風開始覺得暖暖的口氣像是每日在外遊蕩，靠著男人包養度日的

那種女孩了。他看了看暖暖的眼睛，嘆了口氣說：「妳長得這麼漂亮，妳……妳應該

要好好愛惜你自己。」

　　「小俞，我不懂你說什麼，你不喜歡讓我去你家嗎？」暖暖這麼問。

　　「抱歉，我不能讓妳去我家。」俞立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他自然不否認暖暖的

美，但美麗的女性對他而言並非那麼稀奇，他曾經交往過的數個女友，都是美麗的，

而暖暖看來，年紀太小了，這使得俞立風不得不謹慎些，他可不想惹上麻煩。

　　「我不會搶你的床睡，我只是想看看而已，我沒看過人的家。」暖暖跟在俞立風

的背後，隨著他走出了公園，過了馬路。

　　「妳跟著我也沒用，我不能讓妳進我家，妳沒有地方住的話，我可以帶妳去找警

察幫忙。」俞立風十分確定暖暖就是他認定的那種女孩，他搬出了警察，心想或許能

嚇退這個美麗卻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小妹妹。

　　「警察？你是指身上帶著槍，保護一般人的那種人嗎？」暖暖用十分生澀、饒口

的形容方式問。

　　俞立風聽到了暖暖這樣反問，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開始猜測，這女孩是否嗑

了藥，或是酗酒，但她的眼神怎麼也不像是嗑了藥或是酗過酒。

　　俞立風不再回答，他快步走著，回到了他的高級社區大樓之中，暖暖一直跟著他

，時而呢喃自語。

　　「妳沒地方睡的話，可以待在那邊，天亮的時候，妳得離開，否則會有警察來帶

妳離開。」俞立風指著社區大樓中庭那花圃庭院，他沒有要求警衛老伯趕走暖暖，他

覺得或許暖暖不是好女孩，但在這樣的深夜之中，在漆黑的城市底下，孤單的暖暖有

可能碰上更壞的人。

　　當俞立風意識到天氣極冷的當下，突然心軟了起來，他轉身對暖暖說：「外頭有

便利商店，如果妳肚子餓的話，可以去買些吃的。嗯……」

　　「去商店裡買東西嗎，可是我沒有錢。」暖暖這麼回答他。

　　「我想也是。」俞立風點點頭，掏出兩張百元鈔，交到暖暖手上，再一次正經地

對她說：「這是我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了。明天一早，妳必須離開，不然警察就會

來帶妳離開。」

　　「我不能去你家嗎？」

　　「哼哼，如果妳再大幾歲的話……」俞立風故作輕佻地說：「我其實十分樂意。」

　　暖暖不解地問：「我記得人類十八歲就已經成年不是嗎？」

　　「妳十八了嗎？」

　　「再過兩個月，我就滿二十歲了。」暖暖呵呵地笑，抬頭看了看星空，又補了一

句：「那個時候，我就能見到媽媽了。」

　　「是嗎？看不出來。」俞立風狐疑地看著暖暖，儘管如此，他仍然沒有讓暖暖和

他上樓，暖暖也不以為意，拿著俞立風的兩百元，上了便利超商，買了幾包話梅，花

費好半晌功夫，這才將包裝打開，開心地品嚐話梅。

　　她是第一次自己在人類的商店之中購買東西，在以往至今的許多年之間，她和花

姊姊以及一干動物朋友們去了很多地方，在旅途中不時有新的朋友加入，也有舊的朋

友離開。

　　半年之前，花姊姊去了遠方，暖暖突然覺得，她有著數不清的動物朋友、妖精朋

友，但人類朋友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孩提時代認識的小知，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

小知了。

　　她想要在二十歲生日到來之前，多認識一些人類朋友。於是她帶著一部份的妖精

朋友們，重新回到了靠近城市的山中嬉戲。她也更加地往山下跑，去逛每一個有人的

地方，當這天她在公園見到俞立風時，便決定要和這個「像火車一樣會冒煙的『男人

類』」作朋友。

　　暖暖嘴裡含著話梅，坐上中庭花園中鞦韆，抬頭看著月光，閉著眼睛享受冷風吹

拂，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寒冷，反倒覺得這樣的天氣舒服極了，在春天的時候，暖暖

必須動身前往高山，這樣才能夠安然度過炎熱的夏天。

　　當不久前，暖暖想到她已經度過了生命中最後一個夏天時，心中總會一陣悸動，

然後開心地笑著和動物朋友們說：「以後再也不用擔心熱天氣了……」

　　「今天算是過完了，五十七變成五十六了，再過五十六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暖暖看著天空彎月，微笑地喃喃自語：「我還可以看見最後五十六次太陽，和最後

的五十六次星星和月亮……啊！小俞耶！嗨！小俞！」

　　俞立風洗了澡，從自家陽台向下看，見到暖暖坐在中庭裡兒童遊戲區的鞦韆上晃

，在月色照耀下，暖暖的笑容像是沒有一絲憂愁，像是個未經人事的孩子一般。然後

暖暖也發現了他，大聲地和他打招呼。

　　俞立風趕緊轉身離開陽台，回房睡了。

　　夜晚悄悄地過去了。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6

　　當俞立風套上他那筆挺西裝，提著公事提包，來到停車場時，才想起昨晚與阿木

喝了酒，車子還停在那日式料理店外街邊。

　　他碎罵了幾句，一面看錶一面來到中庭時，晴空灑下的陽光是那麼的溫暖，使他

有種不那麼冷的錯覺。

　　暖暖仍盪著鞦韆，周圍圍著幾個孩子，暖暖正和他們說著話。

　　俞立風怔了怔，他還記得自己昨晚對這女孩做出的警告，他猶豫著是否該上前重

申自己對她的警告，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皺了皺眉頭，趕著去街上叫車。

　　這天俞立風特別悠閒，是一種令他感到窒悶、尷尬、彆扭的悶，公司上層並未派

下新的案子，俞立風部門之中的下屬們，全被調去支援韓SIR 那部門，寬敞的辦公室

中只有他和阿木兩人坐著，俞立風強撐著顏面，不時撥通電話給一些老客戶，說些瑣

碎的客套話，一面僵著臉和自門外經過的同事們打招呼：「嘿，今天天氣真好。」然

後再故做悠閒地拍拍阿木的肩，深吸口氣後坐倒在自己座位上，繼續玩著筆記型電腦

中的遊戲，他玩得一臉木然，一陣陣的麻從他的腳底爬上他的頭皮。

　　阿木更是惶恐不安地端坐座位上，不停地整理電腦之中的資料，反覆地做病毒掃

瞄、硬碟重組的動作，彷彿這樣能夠彌補他前幾日在那重要案子上犯下的重大錯誤，

他總是在俞立風經過他身邊時露出尷尬帶有歉意的苦笑，有時說上一句：「都是我不

好，風哥。」

　　俞立風起先會乾笑兩聲，拍拍他的肩，要他別想太多。當阿木第十七次說：「要

不是我的話……」俞立風終於忍不住瞪著阿木，惱怒地說：「夠了，別只會道歉，想

想下次該怎樣才能夠做得更好！」

　　阿木唔了一聲，低下了頭：「下次我一定不會犯錯……」

　　俞立風默然替自己沖了杯咖啡，又替阿木沖了一杯，擺到他眼前，苦笑了笑說：

「我們恐怕沒有下次了……」

　　午休的時候員工餐廳鬧哄哄的，韓SIR 領著大隊人馬，興高采烈地坐滿了兩條桌

子，高聲討論著這件重要案子的進度，不時有韓SIR 部門的人提議：「等我們完工之

後，大家找一天約出去玩，好好慶祝，我們兩個部門的人還沒有一起去玩過。」

突而有人指著幾桌外的俞立風和阿木，以講悄悄話的表情神態、朗讀的音量說：

「他們兩個也去一起慶祝嗎？」

韓SIR 這幾桌發出了一陣壓抑的笑聲，有幾個自俞立風部門前來支援的部屬們，

替自己的主管感到了不值，其中三、四個端起餐盤，走來併入俞立風這桌，又有三、

四個心中雖不痛快，但不知該如何反應的，低著頭默默用餐，自然也有三、四個，彷

彿已經將自己當成韓SIR 的直屬下屬，笑嘻嘻地說：「不是吧，他們兩個這次並沒有

參與我們這件案子，一起慶功好嗎？」

　　「別這樣說。」韓SIR 笑著，朝俞立風點了點頭：「大家好朋友，一起開心，有

什麼關係。」說完，向著一旁的李嘉宥傾去，問她：「妳不介意吧。」

　　李嘉宥正以餐巾拭嘴，笑了笑：「啊？我無所謂，你們決定啊。」

　　「嘿，小俞，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玩，你來不來？」有人起鬨問。

　　「好啊。」俞立風點頭笑笑，他的目光幾次和李嘉宥對上，李嘉宥的神情變得十

分陌生，像是和他從未相識過。俞立風覺得吃入口中的食物都無滋無味，聽入耳朵的

聲音都像蜜蜂嗡嗡聲，他全身發麻，像是在夢境中一般，當他聽見數桌之外偶而談論

及這件案子先前由他負責時所犯下的疏失，他就會停止口中咀嚼，當他偶而視及李嘉

宥和韓SIR 熱切說笑時，正要嚥下的食物就會梗住。便因此他在恍神之中喝下一大口

紫菜湯時，嗆咳得彎下了腰，整張臉脹紅至脖頸。

　　阿木趕緊找面紙遞給俞立風，俞立風仍然得使自己臉上的笑容不致褪去，邊咳邊

說：「喝太急了……」

　　韓SIR 那兩桌登時靜了下來，每個人都轉動著眼珠，和身旁同事交換著眼神，不

時看看俞立風，再和身邊的同事耳語幾句。

□

　　「風哥，別想太多。」、「不論如何，我會挺你到底。」幾個和俞立風交好的下

屬，在下班時，對著眼神空洞的俞立風這麼說，他們說完，還得趕回韓SIR 的部門，

繼續加班趕工。

　　俞立風茫然然的，只記得自己離開員工餐廳後，窩在座位上，玩了一整個下午的

電腦遊戲。

　　他坐上自己的車，車中熟悉的芳香劑味使他回神了些，隱隱有些「總算回到自己

地盤，受到一絲保護」的感覺，當他轉動方向盤，將車駛上馬路時，終於流下了不甘

的眼淚，大約三、四滴吧，他隨即以面紙拭淨臉龐，擤了擤鼻子，播放音樂，沙啞哼

哼合唱著，使自己感覺上更勇敢一些。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7

　　他仔細地看著由橙黃轉為紫黑的天空，突然覺得自己得更振奮些，他向鬧區駛去

，下車，在鬧區中逛著，把玩那些他以往總是只看上幾眼的玩物飾品，興之所至，他

也不吝於花錢買下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當他提著兩大袋書籍玩物飾品上車時，他

想起家中存糧不足了，他不想碰櫃中幾只濃烈的洋酒，那會更使他陷入哀怨的情境之

中，他想要大口大口地灌些什麼，自然不會是可口可樂或是果菜汁之類的飲品。

　　他熟練地轉了數圈方向盤，駛入大賣場停車場，他在賣場中兜了數圈，挑揀了自

己愛吃的食物、日用品、半打啤酒，當他結帳後提著數袋物事正欲離開時，他覺得自

己該上個廁所，否則返家的車程會使他坐立難安。

　　他隨手將手中數袋東西全推入了置物櫃，他和幾個漂亮女孩錯身而過，覺得那些

女孩都看著他，使他覺得自己似乎不那麼苦悶些，他撥了撥頭髮，總算露出了一絲笑

容。但是當他步出地下停車場的廁所，重返置物櫃前時，卻發現置物櫃門是敞著的，

裡頭數袋物事倒是沒少，但一同塞入袋中的鱷紋錢包卻沒了。

　　他在進入賣場之前，才特地自櫃員機提出這個月將要繳交各種費用單據、及幾件

預定送至家中的家具的費用，六萬多元。

　　他氣急敗壞吼著，找來了賣場保全人員，經過很長一番夾纏爭論，他氣得將置物

櫃鑰匙扔擲在地上，指著那保全大吼：「我再也不會來了！」

　　俞立風拎著幾袋並未失竊的食物、日用品、啤酒，失魂落魄地駕車離開，他又十

分想哭了，他忍不住在自家社區大樓停車場內熄火時，就打開一罐啤酒，狠狠灌光，

將罐子捏扁。

　　他下車，關上車門，覺得喉間不知給塞了什麼似地，對於停車場中的汽油氣味十

分地反感，他很想吹吹風。

　　他來到了中庭，令他訝異的是，暖暖仍在中庭晃蕩，她摸摸修剪成球狀的矮樹叢

，碰碰幾朵自矮樹叢下掙扎冒出頭的小野花。

　　「妳怎麼還在這裡？我不是叫妳離開嗎？」俞立風走到了暖暖背後，問著她。

　　暖暖回過頭來，嘴裡還咀嚼著一枚話梅，她手上還有一枝咬了一口的冰棒，她滿

是笑意地看著俞立風說：「小俞，你下班回來啦。」

　　「……」俞立風不知該說些什麼，到了花圃旁的石椅坐下，天氣依然寒冷，俞立

風大口灌著冰凍啤酒，打開食物包裝，吃了幾口。

　　「小俞，你的心情不好。」暖暖來到了他的身邊，緩緩蹲下。

　　「對，我的心情很糟。」

　　「所以你十分地冷淡，不想和我說話……」暖暖若有所思地說：「但我想在趁著

和媽媽見面之前，再多認識一些朋友。」

　　「妳不一定要和我做朋友，妳可以和別人做朋友。」

　　「有啊，今天我認識了張媽媽、李媽媽、王媽媽、陳媽媽，和張小弟、李小弟、

王小妹、陳小妹……」暖暖扳著指頭，數著這一天和小朋友們，小朋友的父母們談天

說話的情景，她滿足地說：「今天很有意義，我認識了十個人類朋友。」

　　「給妳拍拍手，妳可以去見妳媽媽了。我跟妳說，住在這邊的住戶，才可以進來

，不是這裡的住戶，不能在這裡。」俞立風斜眼看著暖暖，喝著啤酒。

　　「我和他們說，我是小俞的朋友，要等小俞下班。」暖暖這麼回答。

　　「嘖！妳……」俞立風有些惱火，站起身來，瞪著暖暖：「妳一定要裝小孩子的

樣子說話嗎？妳把幼稚當有趣嗎？妳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愛嗎？」

　　暖暖讓俞立風的斥問嚇得往後一跌，趕緊掙扎起身拍拍屁股，嘟囔著說：「我只

是說話而已。」

　　「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俞立風轉身，準備上樓。

　　「我只是不想見到我的朋友哀傷，我希望小俞是開心快樂的。」暖暖低聲說。

　　俞立風停下了腳步，突然覺得胸口至鼻中有股酸苦衝激不止，他默然半晌，緩緩

轉身，終於又恢復了些許紳士風度，向暖暖苦笑說：「我心情不好，口氣很差，很抱

歉……妳……沒有地方去嗎？還是妳需要人幫忙？」

　　「沒有，我只是想看看人類朋友的屋子，和人類朋友說說話。這樣我去見媽媽時

，可以和她說說我見到的東西。」

　　俞立風咬了咬下唇，指指中庭某側的C棟樓，說：「我家從那邊上去。」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8

　　「嘩──這就是人類的家啊，好漂亮！」暖暖進了俞立風獨居的家中，在客廳轉

了一圈，四處摸索著家中擺飾，又跑到了落地窗邊，往外頭看，哈哈笑著說：「好漂

亮，和山上看的一樣，我本來以為人類家中的小窗子，是看不見什麼風景的。」

　　「……我住的樓層高，所以看得比較遠。」俞立風將帶回來的食物裝盤，在冰箱

中挑出冷飲倒入玻璃杯中，他不打算讓暖暖喝酒，他尚未習慣和暖暖這個自稱快二十

歲，面貌模樣十六、七歲，談吐舉止似乎僅十二、三歲的女孩應對。

　　這一晚，俞立風在沙發上醉倒了，暖暖在客廳中漫步，隨著音響放送出的音樂起

舞，轉著圈圈。

　　陽台外頭傳入窸窸窣窣的聲響，暖暖探頭去望，是黑眼圈、長翅膀的小妖精、松

鼠精和羊精。

　　動物們在外頭喚著：「暖暖，暖暖，妳在這裡玩也不和我們說，不帶我們來。」

　　「哼，是昨夜你們自己嫌無聊，四處去玩的，我自己在下頭待了一整天，認識一

堆人類朋友。」暖暖嘟著嘴說。

　　「哼，有了人類朋友，就不理我們了。」黑眼圈咧著嘴說，進入客廳，伸手在桌

上撥動著，摸取食物放入口中。

　　羊精歪著頭看著俞立風問：「咩──暖暖，妳的新朋友怎麼睡得這麼難看？好像

死掉一樣。」黑眼圈嘿嘿一笑說：「他喝酒，是醉了，我知道，我也喝過酒，睡了三

天喔。」

　　「你們別吵醒他，他的心情不好，他很哀傷呢。」暖暖趕著那些動物妖精，要將

他們趕進房裡。

　　「放心啦，他不一定看得見我們。」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就看得見。」

□

　　俞立風讓乍起的音樂聲驚醒，自沙發上彈起，這才感到身上蓋了一件厚棉被，是

暖暖夜裡替他蓋上的。

　　暖暖蹲在音響前，轉弄著音響控制按鈕，她聽同一片音樂一整夜，有些膩了，想

動手玩玩這機器，轉到音量鍵發出了巨響，嚇了一跳，見到俞立風驚醒，有些歉然地

說：「吵醒你了，真是對不起！」

　　俞立風抓抓頭，上前關了音響，刷牙洗臉，換了衣服，將狼籍桌子收拾潔淨。他

看看暖暖，見她連著兩日都穿著同一套雪白裙裝，便轉入臥室翻找出一些自己的寬大

衣物，交給暖暖。

　　「我下樓買吃的，妳可以洗個澡，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後面有洗衣機，也可

以烘乾衣服，總之妳自己看著辦吧……」俞立風邊說，開門下樓

　　當他拎著熱騰騰的早餐返回家中時，暖暖正在浴室唱著歌，俞立風將餐食用碗盤

盛好，是些稀飯、燒餅、油條，和兩杯熱騰騰的豆漿。

　　暖暖步出浴室，仍然穿著她那雪白裙裝，連身長裙上沒有一丁點髒污，俞立風心

想或許她不想換上不合身的男人衣物，便也不以為意，招呼她來吃早餐。

　　「唔，我不吃熱的食物。」暖暖到了桌邊，用手指輕觸每一道食物，一碰有暖意

，便推到一旁，那冒著煙、一看即知燙呼呼的豆漿，暖暖更是嫌惡地吐出舌頭，看也

不看一眼。

　　「……」俞立風看了暖暖一眼，自個兒大嚼燒餅，今日是週末假日，也懶洋洋地

癱在柔軟沙發之中，翻看報紙。

　　「有沒有冰涼的？」暖暖取出她那包話梅，剩下最一顆了，她將之取出，不捨地

放入口中，又問：「我聽說人類家裡有一種東西，叫做『冰箱』喔，裡頭有冷凍的東

西可以吃，小俞，可以帶我看看你的冰箱嗎？」

　　「行，妳看吧。」俞立風大口喝下半杯熱豆漿，滿足地哈了口氣，帶著暖暖，來

到廚房，打開他那大型雙門冰箱。

　　暖暖發出了驚喜的呼叫聲，在冰箱之中翻找著，大都是些包裝食品、罐頭、飲品

、零食等，她回頭向俞立風說：「我可以吃嗎？」

　　「可以。但妳一定要學小孩子講話嗎？」俞立風斜了她一眼。

　　「小俞，我沒有學小孩子說話，我一直都是這樣說話。」暖暖反駁，取出一罐冰

凍果醬，翻看一番，遞給俞立風，說：「替我打開，小俞。」當她接回了俞立風替她

打開的果醬玻璃罐，便將自己的指頭伸入，挖出了一大指，放入口中，滿足地吸吮著

，說：「天吶，這好好吃，這是糖嗎，小俞？」

　　「……妳從哪裡來的？妳住哪裡？」俞立風將一只湯匙遞給暖暖，心中開始打量

暖暖是否有精神上的疾病，這倒很棘手了。

　　「我在四處旅行，快要去見媽媽了，我想要在見到媽媽之前，多交一些人類朋友

，多看一些東西，這樣才有話和她說。」暖暖一大匙一大匙地將果醬扒入口中。

　　「妳媽媽在哪裡？我可以送妳回家。」

　　「哈！」暖暖笑了出來，以湯匙指指天：「我媽媽在天堂，你不能和我去，那樣

你就死了。」暖暖見到俞立風一臉愕然，噗喫一聲又笑了出來說：「小俞，你別驚訝

，沒錯，我只剩五十六天，就要去見媽媽了。」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09

　　「什麼意思？妳要自殺？」俞立風不解地問。

　　「當然不是，幹嘛自殺？」　　

　　「還是妳得了不治之症？」

　　「嗯，算是吧。」暖暖歪著頭想了想，回答，然後將果醬放在地上，繼續翻找著

冰箱，翻出冰凍果汁，旋開瓶蓋就著口喝。

　　「什……什麼病？癌症、SARS、愛滋，都不像啊？」俞立風瞪大眼睛問。

　　「嗯，是融化病。」暖暖仍興致昂然地檢視著這雙門大冰箱，這兒摸摸，那兒找

找，取出蘋果輕啃一口，說：「這是只有我們雪妖精才會得的病，應該說，是我們雪

妖精的命運，在二十歲生日的那天，會融化，我媽媽就是這樣，現在輪到我了。」

　　「……不怎麼好笑。」俞立風瞪了暖暖一眼，返回座位，將兩人份的早餐都掃了

個空，茫然地轉了一會兒電視，換了衣服，見暖暖仍窩在冰箱前，將裡頭東西全搬了

出來，像是在玩辦家家酒一般，他只得上前將所有東西又放了回去，不時瞪視著暖暖。

　　暖暖吐吐舌頭，歉然地說：「小俞，我忘了這是你家，我不應該亂動你的東西。」

　　「我要出去，妳起來，我送妳回家。」俞立風打了個哈欠，拉著暖暖往門外走。

　　兩人上了車，車在巷道中行駛，暖暖開心地拍起了手說：「哇，我從沒坐過人類

的汽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暖暖一面好奇地看著車內四周，一面伸手亂動，她

拔起了點煙器，朝裡頭看了兩眼，突然拔聲尖叫，嚇得俞立風差點撞上小巷裡的電線

桿。

　　暖暖緊緊靠著車門，俞立風怒瞪著暖暖，伸手拾起了那掉落在座位下的點煙器，

放回原位，對暖暖說：「妳不告訴我妳家在哪，我怎麼送妳回家。」

　　暖暖看向窗外，指著遠方說：「我的家在雪之國，我已經離開雪之國很久很久了

，我已經回不去了，而且我快要融化了。」

　　「這樣，那妳現在想怎樣？」

　　「讓我在你家住幾天好嗎？我幫你打掃，等我找到新的地方，我會離開的。」暖

暖笑著說。

　　俞立風不置可否，他駕著車子往警局開，但他在途中想起自己皮夾給偷了。證件

也沒了，暖暖身上想來也沒身份證，恐怕得花費不少唇舌和警察解釋這前因始末。

　　「暖暖，妳有沒有身份證？」

　　「小俞，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

　　暖暖誠懇地這麼對他說：「小俞，謝謝你讓我在你家過夜。」

　　「就是這樣，妳如果這麼說的話，我會很麻煩，警察會懷疑妳的年齡，會懷疑我

留妳過夜的動機，媽的。」俞立風轉了方向，駛向他處。

　　車子不停地繞，俞立風想起自己皮夾失竊，提款卡等證件全得重新補辦，心情不

免又落到了谷底，不停低聲喃喃罵著。

　　「小俞，你得使自己開心點。」暖暖用手指點了點俞立風的手肘。

　　「像妳一樣開心嗎？」

　　「是啊。」

　　「妳的融化病只剩五十六天就要發作了，妳還能那麼開心快樂？」

　　「是啊。」暖暖頓了頓，正經地補充說：「我媽媽也是個快樂的雪妖精，她和一

個人類朋友生下了我，但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融化了，在那之前，她一次又一次地教

導我要快快樂樂地過每一天，她說替我取暖暖這個名字，就是要我別像其他雪妖精那

樣哀傷，她要我像天上的太陽一樣開朗。她融化的時候，我哭得很傷心，之後我就再

也沒有哭過了，且每過一天，我就越開心，我快要能見到媽媽了。」

　　「很不錯的故事，那麼妳現在想認識人類朋友，也想要生下小雪妖精嗎？」俞立

風看了暖暖一眼。

　　「不不……」暖暖紅了紅臉，說：「我……不知道怎樣才會生出小雪妖精，我也

沒這個打算，我不想讓我的小雪妖精……假如有的話……讓她看著她媽媽融化，那樣

會使她落淚……」

　　「嗯嗯，乍聽之下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解釋。」俞立風打著哈哈，漫無目的繞著。

這一天，他駕著車子跑了許多地方，他帶著這個自稱是「雪妖精」的女孩在電影院

看了一部科幻電影，暖暖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部電影；他們在小吃攤點了兩碗羹麵

，暖暖自然沒吃；他們在夾娃娃機前奮戰，抓到三隻熊娃娃、四隻狗娃娃，暖暖說

其中一隻浣熊，非常地像黑眼圈，俞立風不知道黑眼圈是誰，只能隨口哼哼幾聲。

　　這天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當俞立風拿著兩杯大杯可樂，到了速食店二樓暖暖那桌

時，他覺得自己並不排斥和暖暖相處了，相反的，他覺得十分地無拘束，他覺得暖暖

似乎並非刻意裝出那些童言童語，也並不會歇斯底里或是具有攻擊性什麼的，他想將

先前的認知稍做修改──暖暖是個十分有想像力的女孩，或許同時併有某種程度的妄

想症，使得她在陳述那些不合邏輯的故事時的模樣神態，十分自然真切。

　　這使得俞立風願意以暖暖的邏輯和她對話，至少他覺得自己不是被愚弄的一方，

另一點令俞立風感到訝異的是，自稱是雪妖精的暖暖，似乎真的不會感到寒冷，儘管

她身上那件雪色裙裝十分單薄，但是當她大口灌進冰涼冷飲之後，還是面不改色地笑

著。

　　俞立風拉了拉外套，他倒有些冷。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0

　　這天晚上，俞立風將臥房特地收拾了一番，讓暖暖使用，他自己則搬著備用的棉

被和枕頭，來到客廳。

　　俞立風聽見了暖暖在臥房中的自言自語，甚至是談笑聲，他數次藉故進房，只見

暖暖都停住了口，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終於忍不住問：「妳和看不見的朋友說話嗎？」

　　暖暖點點頭：「小俞，我會替你問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讓你看見。」

　　「不用了，我無所謂，妳慢慢聊。」俞立風聳聳肩，關上門。

　　臥房中靜默一會兒，黑眼圈抗議說：「好驕傲的人類，暖暖，妳這個朋友我只給

他三分，不及格！」

　　羊說：「咩──不會呀，他家很大耶。」

　　黑眼圈哼了哼：「屁，我家比他家更大，我家有一整座山那麼大。」

　　「又不是整座山都是你的！」小松鼠精說。

　　「你們別吵了，小俞他人很好，他是個好朋友，他的心情不好，但今天他的心情

好很多了，看見他開心，我也很開心。」暖暖做出了這個結論，開了門，喜孜孜地出

來，自作主張地打開音響，她大致上會使用了，昏黃的燈光映射下，暖暖搖頭晃腦聽

著音樂，在俞立風鼾聲大作時，她才將頭靠著桌邊，淺淺睡了睡。

　　週日，俞立風又讓暖暖的笑聲喚醒，他們這日上了更遠的郊區遊玩，品嚐了各處

小吃，暖暖總是喝著冷飲，吃著話梅，一點熱食也不吃，一直入夜，他們這才帶著滿

身疲憊返回了住處，那豪華的社區大樓。

□

　　「小俞，今天氣色不錯！」幾個同事見了俞立風進入公司，都瞅著他笑。

　　俞立風以微笑回禮，他請了半天的假，去補辦那些失竊的證件，處理一些相關手

續。

　　「風哥，很閒喔。」也有同事這樣調侃他，這名同事是俞立風的下屬，已經自願

申請調入韓SIR部門了。

　　「是很閒，你們辛苦了。」俞立風哈哈一笑，若是在兩天前聽了這句話，他可能

又要氣惱到全身發麻了，但這時他僅感到那傢伙有些滑稽，似乎不值得介意那麼多。

　　阿木依然是那樣的拘謹，戰戰兢兢地整理辦公室每一個角落，甚至是盆栽、玻璃

門窗、飲水機的整潔。

　　俞立風不免笑出聲：「阿木，你做什麼，你不是來當清潔人員的。」

　　阿木哭喪著臉說：「風哥，我很擔心被老闆開除，我……我得努力點……」

　　俞立風攤攤手，說：「好吧，那麼你應該設法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案子更能幹些，

你把先前那案子的資料整理好拿來，我告訴你那些地方該怎麼做。」

　　這幾日公司將所有的重心放在補救這件重要案子之上，沒有新的案子發給各部門

，俞立風和阿木無事可做，每天擠在一張桌前，討論著先前那案子進行中的缺失和可

以改進之處，俞立風彷彿恢復了之前統領一整個部門的神采，精神抖擻地教導阿木擬

定整份企畫書，教導他進行其中的工作細節。

　　「看，他們是那麼的認真。」有時韓SIR 部門的員工經過俞立風部門辦公室時，

總會酸上一兩句話，俞立風和阿木起初會瞪他們幾眼，跟著便像老僧入定一般，再也

不介意那些人了。

□

　　這天下班的時候，俞立風來到了電梯口，一群韓SIR 部門員工正駐足電梯門前，

正準備出外用餐，用畢還得回來加班，一見到俞立風，都說：「下班啦？」「真羨慕

你，風哥。」

　　「是啊，你們辛苦了，大家辛苦了。」俞立風嘿嘿地笑，他見到李嘉宥也夾雜人

群之中，他覺得不是那麼介意了，和幾個被調往支援韓SIR的下屬閒聊。

　　有人問：「風哥，你最近精神好很多，又談戀愛了嗎？」

　　「沒這回事，你們別亂猜。」俞立風答。

　　「風哥傷勢痊癒，要出關了。」

　　「鬼扯，我受過傷嗎？」俞立風哈哈大笑。

　　李嘉宥幾個姊妹淘細碎地交談著，李嘉宥則漠然地看著錶，對於一旁男人們的談

笑聲無動於衷。

　　俞立風對著幾個下屬做揮拳狀，說：「別在閒聊八卦了，小心黑眼圈半夜去你家

叫你起來撇尿。」

　　「黑眼圈是誰？」「那是誰？」

　　俞立風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那是誰，不過似乎真的有這麼一個傢伙。」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1

　　俞立風提著食物、DVD 影片返家，在巷角看見了賣冰的小販，倒是有些驚訝，這

麼冷的天氣，還有小販賣冰，他想起暖暖喜歡吃冰，掏了掏口袋，心想不妨多買些，

他對小販說：「給我三枝紅豆冰、三支綠豆冰、三支牛奶冰、三支鳳梨冰。」

　　阿善和賊神爺爺瞪大了眼睛，看著俞立風，在這寒冬晚間，他們無所事事，正對

賭著，今天賣不賣得出十支，在俞立風之前，只賣出了三枝。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俞立風怔了怔。

　　「哈哈！」阿善跳著大叫，賊神爺爺倒是連連哼著，不甘願地跺腳。

　　「客人，多謝你啦！」阿善將十二枝冰裝袋，恭恭敬敬地遞給俞立風，得意洋洋

地向賊神爺爺炫耀說：「看到沒有，天無絕人之路，你死心吧，別再打我這個徒弟的

主意啦，你要個喝酒朋友，我倒是樂意，知道嗎！」

　　「哼，哼！誰要做你朋友，我要做你師父！氣死我了呦！」賊神爺爺跳腳罵著。

　　阿善照顧了那富有老人幾日，每日向那老人討教製冰配方，老人傾囊相授，等老

看護回來之後，便謊稱先前的女看護有事找他代任。阿善以先前累積的資金，買了些

製冰器材，當真賣起冰來，他打算好好做人了，賊神爺爺倒不放棄，一天到晚來找他

哈拉扯屁，想遊說阿善重新當他徒弟。

　　「老天有眼，好人有好報！」阿善睨視著賊神爺爺，對他說：「我改邪歸正，所

以老天派了那個傻蛋，一次買了那麼多冰，我看你啊，乾脆拜我為師好了，我教你賣

冰，我當你師父。」

　　「放你個屁呦，我才是師父！」賊神爺爺吹著鬍子罵。

　　「對了，那傻蛋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阿善怔了怔，見到俞立風的身影已然拐

入巷中，他曾看過俞立風那只鱷紋皮夾中那張身份證上照片的模樣，此時只是覺得有

些眼熟而已。

□

　　打開了門，屋子裡頭飄揚著柔美音樂，客廳裡多了許多不知哪兒弄來的花花草草

，甚至有幾株小樹立在電視機旁，俞立風不知暖暖上哪兒弄來這些花草，將客廳布置

成原始叢林一般，奇妙的是，那些花草根部都包裹著一層土色的棉布，裡頭似乎還有

些土，這些花草都發著宜人的香氣，卻沒有會螫咬人的昆蟲。

　　暖暖說這些花草是黑眼圈、小松鼠、羊羊他們平時上山遊玩帶下來的，經過妖精

施下了魔法，能夠健康活著，根部的棉布不能打開，以後還要種回去的。

　　俞立風在這日漸茂盛、生氣蓬勃的家中過了幾日，也感染上了暖暖的開心氣息，

每天悠閒地上下班，下班時便帶著食物回家，有幾次他試著帶些美味的排餐、熱湯回

家，暖暖依然不吃，他便試著帶些生魚片、蔬果之類的食物回家。

　　暖暖只吃了些生菜和蔬果，主食仍是冷飲、話梅、零食，她說她很少吃東西，雪

妖精不吃東西也不會死，但是人類的世界裡有許多很好吃的東西，在她去見媽媽之前

，一定要多嚐嚐。

　　暖暖此時穿著已不是那件雪白裙裝，而是紅色的毛衣裝扮，是這些時日，俞立風

每日下班帶她到處遊玩時購入的新衣，暖暖每天都會換穿新衣，對著大鏡子繞轉，反

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顯得雀躍不已。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警察局嗎？」暖暖有時會問。

　　「再過幾天吧，我很忙的。」俞立風躺在客廳地板那片用竹蓆、棉被、枕頭、玩

偶堆成的營地裡，看著窗外說。

□

　　這天，俞立風依然吹著口哨，神采奕奕地上班。他和阿木在只有兩人的辦公室中

侃侃而談，他發現阿木比他想像中更加聰明能幹，只是平時顯得木訥，不懂得發表自

己的想法。

　　午餐時間，韓SIR 團隊的氣氛顯得詭譎，人人眼中都流露出迷惘，俞立風從幾個

下屬口中得知。韓SIR 今天不知怎麼來著，從早開始就不太一樣了，不像往常那般沈

穩，老是在笑，不知笑些什麼，整個人懶洋洋的，就像放了暑假的小學生一般，在座

位邊聽著音樂，翹著二郎腿，有時又會神經兮兮地坐起，不知想些什麼，對於下屬回

報的工作進度全然不理會，也不下達新的指示。

　「還有啊，李嘉宥也怪怪的，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個同事這麼說。

　　「他們吵架啦？」俞立風隨口問。

　　「不太像，剛剛才看到他們躲在樓梯間接吻，舌頭捲來捲去的。」、「嘩，倒像

是他們要結婚啦？」幾個同事交頭接耳說著。

　　「這些關我屁事，告訴我幹嘛？」俞立風白了一眼，懶得聽關於那兩人之間的濃

情蜜意，他稍微看了看員工餐廳，的確沒見到韓SIR 和李嘉宥的身影，聽同事說，李

嘉宥今天裝扮得特別美艷，整個人更亮眼了一層。

　　到了下午，事情卻急轉直下了。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2

　　韓SIR接了幾通電話，先是大叫一聲，哈哈笑著，跟著，韓SIR不見了，部門停擺

了一個下午。

　　到了第三天時，部門員工不停撥打電話，將電話都要按壞了，仍然聯絡不上韓SIR

，重要案子的進度又開始落後，部門的副主管沒有韓SIR 在旁督導，和一個新進員工

沒有兩樣，傻楞楞地胡亂指揮，工作一團亂，更糟的是，老闆與幾個高層主管，正在

國外洽談生意，公司裡沒人能夠作主。

　　到了下午，大夥兒收到了一張傳真，這才知道，韓SIR 已經身在國外，短期之內

，大概都不會返國了。

韓SIR 繼承了一筆國外遠親的遺產，金額之大，甚至比公司資產還多，傳真紙的

最後，韓SIR 和大家道歉，說他不應該在這件重要案子尚未完工之前就匆匆離開，但

他得趕著去處理相關手續，且他相信，部門之中的人才濟濟，一定可以順利將案子完

成。

大夥兒快速地流傳這份傳真，有的說以韓SIR 的抱負，擁有了這筆資產，當然不

願意在屈就於公司之中了，他的身家超過了老闆，他可以自己當老闆，創立一間比這

間公司規模更大的公司。

　　也有人不同意，說要是換成自己，有了這些財富，還搞什麼事業，在國外買下一

棟高級住宅，偶而玩玩投資什麼的，已經夠了。

　　當然最多的聲音，就是抱怨了，許多人埋怨韓SIR 讓錢沖昏了頭，沒有責任感，

連交接都沒完成就離開了。

第四天、第五天，被調去支援的韓SIR 部門的俞立風下屬，開始往原本部門辦公

室跑，拿著他們手上的工作資料，向俞立風求救。

　　俞立風給了他們幾個建議，他們照著做了，案子開始有了些許進展，消息一下子

傳開，更多的部門員工湧向俞立風部門，都嚷著要風哥給他們一些「建議」。

　　俞立風這幾日和阿木閒來無事，早將這案子分析研究得透徹熟練，一個一個的建

議彷彿是回魂丹，讓焦頭爛額、群龍無首的韓SIR 部門，總算開始運作，離案子截止

日期只剩三天，屆時老闆會帶著客戶回來驗收成果，上次案子延期，老闆的臉是灰色

的，這次若他帶著客戶親自前來驗收時，案子仍沒完成，那麼……大家已不敢去想像

老闆的臉色了。

　　「小俞兄，乾脆你來接手吧。」韓SIR 部門的副主管，苦著一張臉，好聲好氣地

在午休時刻端了一杯咖啡，來到俞立風面前。

　　「你是副主管，韓SIR 走了，他的部門應該是你來接手。」俞立風看著他。

「幫幫我吧，小俞兄，如果這次搞砸了，我連副主管也不是了。」

　　「……」

　　部門重新運作了，在俞立風的調度指揮下，進度大幅度追趕，阿木也像是個稱職

的副手，指導著其他同事進行工作，好幾個先前總愛取笑他倆的牆頭草們，都識相地

閉上了口。

□

　　三天之後，老闆和幾個高層主管，是在帶著客戶下車之後，在踏入公司大門時，

才自前來迎接的中階主管中，得知韓SIR 離職的消息，驚愕得連假髮都差點要自頭皮

上彈飛，儘管他聽說案子如期完成了，但仍然是忐忑不安，直到會議報告結束之後，

老闆才笑顏逐開地送滿意的客戶離去，再回來時，給了主持這場會議的俞立風一個大

大的擁抱。

　　「小俞啊，你表現得太好啦，這次多虧了有你啊！」老闆顫抖地說：「我差點要

給你們嚇病了！」

　　「是大家的功勞。」俞立風揉揉紅通的眼睛，他兩夜沒睡，部門中大部分的員工

都是如此，此時疲累大都累積到了極限，老闆宣布，臨時休假一天，回去睡覺，隔天

舉行慶功宴，要好好地論功行賞。

□

　　慶功酒會在一家高級歐式自助餐廳之中熱鬧地舉行，公司之中的員工、員工的好

友們都一同參與了。老闆豪氣地在講台上發放了超過十萬元的獎金，跟著，花了超過

二十分鐘，數落韓SIR臨陣脫逃的不是，最後，老闆宣布將原先韓SIR的部門，併入俞

立風的部門之中，俞立風也將成為那即將退休的更高階主管周老的首選接班人。

　　俞立風花了數分鐘，講了些客套話，下台之後，還覺得飄飄然，一切似乎如夢似

幻，前陣子接二連三的打擊，一下子煙消雲散、雨過天清。

　　他在自助吧台夾了滿滿一盤食物，不停地塞入嘴中，和所有前來道賀的人握手或

是擊掌。當他們幾個較熟的朋友在角落談及韓SIR 之時，免不了也要先數落幾句，但

跟著他們會甚有默契地互看對方幾眼，而後詢問對方：「老實說，若是你繼承了這麼

大一筆錢，會不會拋下一切，去開拓另一片天空？」

　　「當然會，但至少得有義氣地走，不是像老鼠一般偷溜。」有人這麼說。

　　「不一定，假如那是一份我恨透了的工作，或是老闆討厭極了。那麼我不但說走

就走，走之前還要把老闆頭上那頂假毛一把扯下來！」一個剛被老闆糾正服裝不整的

同事這麼說。

　　大夥兒都同意他的話，朝這個方向想，一直給人精明幹練、風度翩翩的韓SIR ，

或許一直壓抑著，早就到了爆發臨界點了吧。

　　俞立風嗆得笑了半晌，他十分同意，他幻想著若換成是前一陣子落魄狼狽至極的

他，在沒有遇到暖暖的情形之下突然繼承了這大筆遺產，他會怎麼做？他沒有直說，

只是詭異地乾笑兩聲：「老闆十五分鐘之前才升我的職，我不想說惡毒的話。」

　　「阿風，恭喜你。」李嘉宥一身黑衣，向俞立風遞去一杯葡萄酒。俞立風接過，

喝下半杯，說：「謝謝。」其餘的同事識趣地離得遠了些。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3

　　李嘉宥在韓SIR 傳真到達公司的第一天，顯得緊張且神秘，似乎暗暗地高興著，

第二天、第三天，她失魂落魄地上班，對所有相關的詢問閉口不答。

　　「你應該知道，我只是想氣你。」李嘉宥低著頭說。

　　「嗯，那麼……妳很成功。」俞立風苦笑了笑。

　　「所以我有時坐他的車，和他說說話什麼的，但是我……和他沒有什麼。」

　　「嗯。我知道，都過去了，無所謂……老實說，妳是什麼時候知道韓SIR 將要繼

承遺產的事？」俞立風將一塊蛋糕放入口中，伸手拍落胸前的蛋糕屑。

　　「我？我根本不知道，我很驚訝他會拋下大家離開，他完全沒和我說……」李嘉

宥抬起頭，笑著回答。

　　至少打個草稿吧──俞立風心中這麼想，他笑著點了點頭。他知道韓SIR 有個妹

妹，李嘉宥和韓SIR的妹妹是大學同學。他對當初被李嘉宥放棄他而選擇韓SIR的理由

了然於胸，然而她並未如願與韓SIR一同遠行，理由也不難理解。

當初她在權衡比較之下選擇了韓SIR，如今或許韓SIR突然想交個金髮碧眼的女朋

友，或者想同時擁有很多個女朋友，不論如何，韓SIR 以同樣的方式，對李嘉宥做出

了抉擇。

俞立風淡淡一笑說：「妳不用這麼拘謹，大家還是好同事，好朋友。」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李嘉宥輕輕伸出手，想要去觸俞立風的手。

　　「暖暖！妳怎麼這麼晚才到？」俞立風望著入口處，突而大喊，連忙將手中餐食

放下，三步併作兩步，急急地往門邊跑。

　　暖暖身著淡紫色的時尚雅致裙裝，短髮貼齊耳際梳理，還戴了銀白色雪花頭飾，

此時像是個初涉人世的小公主一般，四顧眺望著餐廳裡頭，還不時低頭自語：「黑眼

圈，是不是這裡啊？我來錯地方了嗎？」

　　「暖暖，妳迷路了嗎？」俞立風到了門邊，牽起了暖暖的手，將她往餐廳裡頭拉

，一面和她說：「我想裡頭有許多妳愛吃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暖暖顯得十分高興，回頭驅趕腳邊：「黑眼圈，你先去外頭

，別讓人發現了，你多的是機會，別鬧彆扭了你！」

　　俞立風將暖暖帶到了自助吧台前，暖暖見到了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發出了清亮的

歡呼聲，惹來了不少好奇同事圍觀。

　　「風哥，你惦惦吃三碗公！」、「小俞，你眼光更好了！」、「你這是犯法的行

徑吧。」

　　「別鬼扯，人家快二十歲了，她是娃娃臉！」俞立風哈哈笑著，和大家介紹時，

便只說暖暖只剛認識沒多久，要大家別瞎起鬨。

　　「小俞，原來你有這麼多的朋友，我還以為我的朋友比較多。」暖暖大方地和每

一個人打招呼。那些男同事們豺狼虎豹似地想擠過來自我介紹，女同事們七手八腳地

摸摸暖暖的臉蛋，摸摸她的手，問她是怎麼保養皮膚的。

　　「常常吃冰，常常吃梅子，我都是這樣。」暖暖笑著回答，她捏著眼皮，讓一個

好奇的女同事檢查她的眼睛，證明她並沒有使用那種能使眼珠看來更大的東西。

　　這天，暖暖吃了三十四球的冰淇淋，三盤水果，七杯冷飲，餅乾、蛋糕和一些蜜

餞。

　　當宴會結束之後，俞立風拉開車門，扶持暖暖上車之際，他看到不少男女同事，

都露出了欣羨和祝福的目光，他終於覺得自己尋回了那失去挺久的成就感。

　　「嘿嘿，我很威風吧，我就跟妳說，我在公司裡是很有地位的。」俞立風和暖暖

打著哈哈，暖暖手上還拿著半片餅乾，她再也吃不下了，她看著窗外，呵呵笑著說：

「哈哈，黑眼圈沒來得及上車，牠氣哭了，牠追著車子跑，牠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暖暖將頭撇回，還掩著嘴笑，嘴中的餅乾屑渣落了一手都是。

　　「嗯，黑眼圈最近都忙些什麼啊？」俞立風已經很習慣於和暖暖聊那些見不到的

動物妖精朋友們，他十分佩服暖暖的想像力。

　　暖暖回答：「牠啊，就只愛玩，很不懂事呢。我最擔心牠了，可惜你看不見牠，

不然我很想拜託你在我融化之後，替我照顧牠，你是個很可靠的朋友，小俞。」

　　「是啊，我最可靠了，妳還有什麼動物妖精朋友，全介紹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

牠們的。」俞立風轉動方向盤，瀟灑地倒車停好位置，熄火。

　　「還有時常跌倒的羊、愛吃的小棕熊、頑皮的小松鼠，還有很多很多……還有漂

亮的花姊姊，她去很遠的地方了，如果你見到她，你一定會喜歡她的，她非常非常漂

亮。」暖暖跟在俞立風背後說。

　　「是嗎？」俞立風回頭問：「這個世界上有人比暖暖還要漂亮嗎？」

　　暖暖臉紅了紅，呵呵地笑：「應該有的吧，餐廳裡那個和你說話的女人類，就非

常漂亮。」

　　「不，妳比她漂亮太多太多了。」俞立風牽起了暖暖的手，將她拉往自己身邊說

：「以後我們應該這樣走，要走在一起。」

　　「你的手很熱呀，小俞。」暖暖說，笑著掙開了俞立風的手，然後她將手往袖中

縮了縮，將手藏進了袖裡，隔著袖子握俞立風的手，說：「這樣比較不難受。還有，

這幾天你都很晚回家呢，之後也如此嗎？」

　　「我會盡量早點回家的，妳來晚了，沒有聽見老闆將韓SIR 的部門併給我了，我

一次帶兩個部門的人，處理兩倍的工作，會很忙的。」俞立風神采飛揚地答。

　 暖暖若有所思地說：「可是……我只剩下十七個太陽和月亮了，我希望能和你常

常在一起。」

　　「我答應妳。」俞立風緊握了握暖暖的手。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4

　　然而，俞立風並沒有實現他的承諾，整合之後的新部門，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工

作量並沒有減少，還得花費額外的時間來分配部門整合時的瑣碎事物，如人員工作重

新分配等等。

　　接下來的許多天，俞立風早出晚歸，每一天暖暖總會在陽台邊佇望，會大聲地朝

步入中庭的俞立風喊：「小俞，你又這麼晚才回來了！」

　　俞立風整個人癱在沙發窩中，看著凌亂的營地被窩，搖搖頭說：「我不行了，我

得睡床，我得恢復得快一些，否則明天會更累。」

　　暖暖要俞立風趴在沙發上，她騎坐上了俞立風的後背，以一條毛巾蓋住俞立風的

後腦杓和脖子。

　　「喂，妳這個樣子，我會控制不了自己。」俞立風半開玩笑地說。

　　「什麼意思？那會怎樣？」暖暖輕輕按著俞立風的肩頸，她的手微微泛著瑩白光

芒，一股清透冰涼感，抒解了俞立風肩背上的僵硬酸疼，他發出滿足的笑聲說：「好

冰！冰得很舒服。」

　　「因為下雪了。」暖暖笑著說，俞立風閉著眼睛趴伏在沙發上，看不見背後真的

下了場小規模的雪。

　　「小俞，你有看過雪嗎？」

　　「有，出國旅遊時見過。」

　　「我媽媽說，雪花是天使的眼淚，很美很美。」暖暖這麼說，輕輕哼起歌曲。

　　「妳唱歌很好聽……」俞立風恍惚呢喃，跟著發出了鼾聲。

　　「好，我繼續唱。小俞，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快樂，不要這麼累。」暖暖輕輕哼著

歌，偶而呢喃些話語，她看看窗外漆黑深夜，說：「最後第十一個月亮快要沒有了，

最後第十個太陽要出來了……媽媽，我離妳更近了。」

□

　　俞立風梳洗完畢，並沒有發現暖暖倚靠在陽台邊睡，他想要和暖暖打聲招呼，卻

又不忍將她吵醒。

　　他出門時，又望了望暖暖，心中盤算著不論如何，得替暖暖弄張身份證才行，他

總不能和大家說暖暖是雪之國的雪妖精、學歷是沒有、生日是不明。

　　他覺得暖暖老和自己說故事，或許是有苦衷，他暗暗發誓，不論要花費多久時間

，如果暖暖有困難，他會盡一切力量來幫助她。

　　他趕往公司上班，接下來兩天，他更忙碌了，兩個部門整合成一個部門，下屬們

的工作沒變，但他卻沒有韓SIR 替他分擔其中一半，原先兩個部門的副主管都無法獨

當一面，他一個人要當兩個人用，指揮調度兩倍的人馬，進行兩倍的工作。

　　這一天，他精疲力竭地回家，在進入中庭時，卻沒有見到倚靠在陽台牆緣的暖暖

，也沒有聽到熟悉的叫喚，反倒有些不習慣。

　　他歪著頭搭乘電梯，一層一層向上，旋開了門，客廳之中是暗沈沈的，只有後頭

一間房間是亮著的，裡頭傳出暖暖的微弱說話聲音，還有其他的說話聲音。

　　「暖暖，他才不是好朋友，他不重視妳。」

　　「咩，他不回家了嗎？」

　　「不是。人類要工作，小俞的工作很累很辛苦的……」

　　俞立風循著聲音，不解地往那房走去，暖暖躺在床上，身上泛起了淡淡的光霧，

在她的床邊，有一隻十分龐大的浣熊、一隻小羊、一隻小松鼠、一隻小棕熊和幾個在

空中飛旋的小妖精，他們關心地看著暖暖。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暖暖，暖暖妳怎麼了？」俞立風愕然問著。

　　「他看見我們了！」、「這個人看見我們了！」動物們起鬨著。

　　暖暖猛地坐起，掙扎下床，還絆了一跤，撲向俞立風的身懷，當她仰起臉時，晶

嫩雙頰上掛著兩道淚水，她說：「小俞，你今天好晚才回家……」

　　「暖暖哭了！」、「這個人害暖暖哭了！」、「暖暖從來不流眼淚的！」動物們

十分地驚訝。

　　俞立風扶著暖暖，替她抹去眼淚，只覺得指尖觸及的淚水，是冰寒的，淚痕在他

手上瑩瑩發亮，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顫抖地說：「原來……妳說的是真的……浣熊、

棕熊、羊、松鼠、妖精……你們是真的！」

　　「本來就是真的，我就是黑眼圈，那一天你開車為什麼那麼快，害我追不上！」

黑眼圈吼叫著，用腳踢著俞立風。

　　「小俞，小俞……」暖暖疲憊地站直身子，指指窗外說：「最後第七個月亮要離

開了，我捨不得，我想看看。」

　　「不……不……」俞立風驚慌地扶著暖暖出房，將她帶往頂樓，讓她看看星星。

他狐疑地問：「暖暖，我不懂……妳說……最後第七個月亮是指什麼？妳說的融化病

，也是真的？」

　　暖暖點了點頭，她看來似乎更白晰了些，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晰，俞立風看著她

的臉，發覺暖暖連唇色都黯淡許多，不是先前的紅粉晶嫩了。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5

　　暖暖說：「當最後第七個夜離開後，最後第六個太陽就要升起了，我離媽媽又更

近了。」

　　俞立風不死心地問：「到時候，妳會離開嗎？我能找得到妳嗎？」

　　暖暖先是點頭，然後搖搖頭說：「我會離開，我會融化，這是雪妖精的命運，你

找不到我的，我會去見我媽媽，她在天堂。」

　　「妳……妳能見到妳媽媽？」俞立風茫然失措，他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妳

不能離開，我還得替妳弄一張身份證，我們要過很久的日子，要去很多地方玩，吃很

多好吃的東西……」

　　「其實……」暖暖看著星空，一陣風吹來，拂過她的髮梢，她的眼淚又落下了，

她不停伸手去拭，眼淚卻再也停不住了，她哭著說：「其實，我不知道融化了之後，

能不能見到媽媽，媽媽說可以的，但我不知道……我想見媽媽，我也想和小俞在一起

，我每一天都告訴自己要開開心心，不要害怕，可是我現在……很害怕……很害怕…

…我只剩最後六個太陽了，之後，我就再也見不到小俞了……永遠也……」

　　「不會的！」俞立風驚恐地擁住暖暖，喊著：「我們得找醫生，醫生能治好妳的

病。」

　　黑眼圈踢了俞立風大腿一下，叫著：「笨人類，你會把她熱死！」

　　俞立風趕緊鬆開了手，扶著暖暖坐倒在頂樓空曠的水泥地上。

　　暖暖眼淚仍然湧湧流著，不停地抽噎哭泣，彷彿要將這一生的淚水，都在今夜流

盡，她的眼淚劃過面頰，向下滴去，化成了點點冰雪，瑩瑩發亮。

　　「媽媽說……雪花是……天使的……眼淚……」暖暖抽噎著說，伸手接了一些自

己眼淚變成的雪花，揉擰在掌心中，使其綻放出陣陣光華，她呢喃說：「但我不是天

使……我只是個妖精……」

　　俞立風陪著暖暖流了許久的眼淚，將她帶回家中，他十分慌亂，不停地在屋內踱　

步，一面安撫著暖暖，說要帶她四處去玩，吃很多好吃的東西。

　　翌日，俞立風向公司請了假。

　　他們朝著市區出發，暖暖又恢復了開朗的神采，絕口不提昨夜的悲傷，他們一路

玩遍了很多地方，俞立風和暖暖手牽著手，暖暖的手上戴上了毛線手套，他們也隔著

衣服相擁，俞立風偶而想要親吻暖暖，暖暖會驚嚇著躲避說：「小俞，你想要吃我的

嘴巴嗎？那樣很熱。」

　　黑眼圈、羊、松鼠、小棕熊等動物妖精都吃味地跟在後頭，更多的妖精們聚集而

來，她們都記起暖暖快要生日了，儘管那是一個不值得慶祝的日子。

　　「我們提前過生日好不好？」俞立風這麼提議。

　　暖暖身子顫抖了一下，問：「為什麼呢？小俞。」

　　「我們吃特大號的蛋糕，裡頭放很多冰淇淋的那種，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帶

著妳所有的朋友，好好地慶祝，用盡全部的力氣去玩。」俞立風說。

　　暖暖有些動心，笑著說：「很好玩的樣子。」

　　於是他們便這麼做了，在最後第四個太陽落下時，俞立風的家裡要翻過來似地，

很多很多的動物妖精在每個房間之中追逐打鬧，俞立風這時也像個孩子一般，和所有

的動物起鬨玩鬧，用蛋糕互擲，搖晃汽水噴灑，好在那些動物們都是妖精，左右鄰居

只聽得見他和暖暖的歡笑聲。

　　黑眼圈搖身變成花姊姊的模樣，做出撫胸扭臀的樣子，被所有的動物扔水果砸哭

了；羊將衛生紙咬得到處都是；小棕熊吃下六隻烤雞；小猴子和小松鼠腦袋瓜貼在一

起，同戴一只耳機，各自罩住一隻耳朵，聆聽熱血搖滾音樂；俞立風使勁晃著好幾罐

汽水，開啟，噴濺上天；暖暖鼓著嘴巴吹風，將那些汽水飛沫化成為五顏六色的冰雪

，動物們爆出了熱烈的歡呼聲音。

　　最快樂的時刻過去了。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6

　　早晨，俞立風接到了老闆詢問的電話，接連請了數天事假的他，必須去上班了，

這一天工作又進入了極其忙碌的階段，他的部門必須在三天之內，完成一件重要案子。

　　俞立風在上班時間全神貫注，加倍地趕工，儘管他將家中布置成了小樂園，好多

好多的動物們陪伴在暖暖身邊，但他仍然希望能早一點回去陪伴暖暖，他仍然不願意

相信暖暖只剩最後兩天的壽命，但他找不出不相信的理由。

　　當俞立風向老闆提出想要再請兩天假時，老闆斷然拒絕，使俞立風幾乎要罵出髒

話，但他還是忍住了，他痛苦掙扎著，他有做不完的事，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懦弱，

儘管他曾經和眾人一同數落韓SIR說走就走，但他此時覺得自己比韓SIR窩囊了一百倍

不止，他在公司時開始不安、不停撥打電話回家，和暖暖長時間聊天，如此他能安心

些。

　　但這麼一來，他更想擁抱暖暖了。

　　「小俞，你不要激動，你不要緊張，你的日子還好長啊，可不要丟了工作，別再

打電話回家，我講故事一直被你打斷，黑眼圈說等你回來要狠狠揍你。」暖暖隔著電

話，和俞立風這麼說。

　　「妳告訴牠，我很會打架。」俞立風笑了笑，掛上電話，身子不停地發抖。

　　俞立風站起身，見到大家都狐疑地看著自己，突然覺得好笑，便說：「別那樣看

我……我的親戚都是窮光蛋，我沒有好幾億可以繼承，你們大可放心……」他將下屬

們逗得笑了，便起身上廁所去。

　　「風哥，你身體不舒服嗎？」阿木跟在後頭，問他。

　　俞立風上完廁所，洗了把臉，又感到一陣一陣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他又想要盡

早回家了，他看著阿木說：「我最愛的那個女孩，她快要死去了，我無法替她做些什

麼……我該怎麼辦……」

　　阿木慌張安慰著俞立風，但他口拙，僅能不停重複：「風哥，你別擔心，事情會

好轉的。」

　　這晚他已經盡可能地提早回家了，暖暖正和一群動物朋友們說著故事，一見到俞

立風進屋，突然又嗚咽要哭，但很快地展開笑顏，拍拍胸口說：「沒事沒事，就快要

能夠見到媽媽了！」

　　兩人和許多的動物妖精們，又開心地度過了一個叢林夜晚，度過了暖暖最後第二

個月亮時光。

　　當最後一個太陽升起時，暖暖很早就來到頂樓，閉眼呢喃祝禱著，她微微笑著，

深吸清晨的風，睜開眼睛，大聲地朝天空喊：「媽媽──我今晚要見到妳了！」

　　俞立風還穿著睡衣，肩上扛著黑眼圈，上樓，摟了摟暖暖的肩說：「我們今天上

哪兒去玩？」

　　「你不是要上班？」

　　「不上了。」

　　「啊，你說你老闆不准你請假。」

　　「不准又怎樣？他敢囉唆，我踢爆他的屁股。」

　　「他會把你開除。」

　　「那正好，我可以再踢爆他另一邊屁股。」

　　暖暖哼了一聲，看著俞立風雙眼，正經說著：「小俞，我之前曾和你說，我會擔

心許多動物朋友，但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你要毫無畏

懼地度過每一天，你要有一份好的工作，所以你要乖乖地去上班，不能踢老闆的屁股。」

　　「否則……我會非常非常的擔心，你會害我把好不容易向所有動物朋友們借來的

勇氣，都變不見了，你要勇敢，我才會勇敢。」暖暖這麼說。

　　「我知道了……」俞立風閉了閉眼，又扛著黑眼圈下樓，換衣，上班。

　　但他只是坐上自己的車，就又感到了陣陣的恐懼──最後一天，這是最後一天了。

　　他發著抖來到公司，艱難地指揮下屬們進行工作，進度還算順利。只要持續工作

至深夜，再天明。在明日客戶到來之前，有充裕的時間完成工作。

　　他的頭皮突然發麻起來，他不能在這裡待到深夜，再到天明，他得回家，他一定

要回家一趟。

　　他好幾次想要撥打電話返家，卻又害怕破壞了暖暖聚集的勇氣，他得讓暖暖放心

，他來到長廊之中，透過窗戶，看向遠方，不能抑制地顫抖著說：「誰能給我勇氣…

…拜託誰來給我勇氣……」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7

　　接下來的數個小時，他在極度煎熬的情形下，不停喝著咖啡，將神經繃到了最極

端的程度，他的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他覺得太痛苦了，好幾次老闆走到了他的身邊

，向他詢問進度時，他都會想要一拳打歪老闆的鼻子。

　　他當然沒有這麼做，他只是瞪著滿布血絲的雙眼，呢喃地說：「快要完成了。」

　　老闆拍拍他的肩，說：「好，今晚你一定要親自坐鎮指揮，一點差錯也不能發生

，明天要將最好的一面呈獻給客戶。嗯，我先走了，你們加油。」

　　「……」俞立風捏緊拳頭，暴躁地抓著頭髮，不停來回踱步，部門之中所有的員

工都噤若寒蟬，他們都讓俞立風的模樣嚇著了。

　　在下班時間過後的兩個小時，俞立風又拿出手機，他猶豫地按下幾個按鈕，再消

去。

　　突然手機響起，是黑眼圈打來的。

　　「怎樣？怎樣？」俞立風驚慌問著。

　　黑眼圈嚎啕大哭起來：「小俞……你今天……還要加班嗎……？」

　　「不！不！」俞立風終於暴跳如雷，哇哇吼叫著：「加他媽的屁班，趕他媽的屁

工，操他媽的屁客人！黑眼圈，不要哭，好好講話！」

　　俞立風大吼大叫，抓著電話，衝出了辦公室，還踢倒了一個擋在他面前的垃圾桶。

　　留下一群瞠目結舌的部門下屬。

　　「小俞發瘋了！」、「風哥和韓SIR 一樣了嗎？」、「快打電話給老闆！」、「

他也要逃跑了嗎？」、「怎麼辦，沒他不行啊！」部門騷動了起來。

　「全都閉嘴！」阿木突然爆出大吼，重重拍了好幾下桌子，怒罵：「給我回座位

去工作──工作！」

□

　　「啊──」俞立風將滿是擦痕的車開到巷口時，動物們攙扶著暖暖，早在巷口等

了。俞立風趕緊開門，黑眼圈等將暖暖扶上了前座，暖暖看來更為蒼白了些，她苦笑

了笑：「小俞，對不起，是我叫黑眼圈打電話給你的……我……」

　　「別說了，我們找個地方……」俞立風重新開車，不理會在後頭追逐的一群動物

。他說：「早知道我就不去上班了，不……好幾天前，就應該這樣，我應該跟韓SIR

一起走算了，不……從妳來的那一天……我……我就應該……」俞立風不停抹去眼淚。

　　暖暖微微笑著，看著窗外，嘟著嘴說：「這邊都是樓房，很想看看星星……」

　　「好！好！我們看星星去！」俞立風將車一轉，往靜僻的河岸駛去，他突然問：

「要不要買點什麼帶去，妳吃冰嗎？還是吃梅子？」

　　「不了……這些日子，我吃得太多了，不想吃了。」暖暖笑著說。

　　十數分鐘後，車駛上了河邊堤岸邊，他們越過了堤岸，來到草坡上坐下，仰頭看

，烏雲將天蓋得滿滿的，並沒有月亮和星星。

　　暖暖默然一會兒，閉上眼睛，嘻嘻地笑說：「我還是看得見，有很多星星，有又

圓又大的月亮，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月亮，妳要保佑我，順利地見到媽媽……」

　　俞立風摟了摟暖暖，覺得她的身子輕飄飄的，有些不真實感，像是鬆散的雪人，

他只得放手，陪暖暖看著天空與河岸。

　　暖暖的身上各處升起了光霧，她看看手臂，伸手去觸碰那些光霧，看著它在夜風

中漫開，當作是生命中最後一個遊戲。

　　俞立風黯然地看著暖暖，他想伸手碰碰暖暖的臉，手指輕觸到那晶瑩肌膚，立時

閃耀了些，暖暖的臉上也泛起了光霧。

　　他眼淚落了下來，他不能觸碰暖暖，那會使她加速消逝。

　　「你不要哭啦，會害我也哭耶……」暖暖邊說，試著站起身來，她的雙腳陡然發

亮，在空中幻化成點點光雪。

　　暖暖身子漂浮升起，他們互相抓住了對方的雙臂，暖暖終於感到非常、非常的害

怕，她哭著說：「小俞，我要去找媽媽了……你要好好過日子。」

　　俞立風只能拚命地點頭，他無法做任何事來改變些什麼，他只能緊緊抓住暖暖的

手，看著暖暖的身子一點一滴地綻放、剝離、飛昇、消散……

　　暖暖的一隻手臂開始出現裂痕，綻出光華之時，她趕緊使了使力，讓身子更接近

他，努力將臉湊去，呢喃著說：「小俞，現在我不怕熱了……」

　　在他們的嘴唇觸及之前，暖暖剩餘的身子發出了一陣耀眼的光，在極短暫的時間

後，俞立風的面前，只剩下了亮白迷濛雪霧，夾雜著幾片晶瑩冰花，閃閃綻放光芒，

跟著消逝。

　　天使的眼淚流乾了，又一個雪妖精的悲傷命運到了盡頭。

　　「──！」俞立風雙手按著自己的頭，張大了口，喉間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嘶喘聲

，他轉著身子，不停向四周遼闊草坡尋找，沒有暖暖的身影。

　　他摀著頭跪倒下去，發出了巨大的、悲傷的聲音，一聲一聲，傳上黑夜空中，卻

也追不上暖暖的身影。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暖暖 .18

　　悲傷的聲音漸漸止息，俞立風癱躺在漫漫草坡上，天上雲朵聚合離散，有幾處破

出了幾點星光，四周的風聲好響，遠處樓宇的燈光起伏明滅，河中黑亮的波光閃爍，

他突然覺得暖暖似乎還在他的家裡，當他這麼想時，他起身駕車回到了家裡。

　　家中空空蕩蕩，又回復了原先的樣貌，妖精們替他將攤放成窩狀的棉被、毯子、

枕頭收回了房，整疊整齊，灑了些香味。

　　那成堆散布的花葉樹木，妖精們也搬走了，俞立風記得暖暖說過，那些花葉樹木

根部的棉布不能拆，還得種回土中。

　　沙發之上，只披著一件一件，暖暖曾經穿過的衣物，冰涼涼的，沒遺留下一絲溫

度，只剩下上頭那並不怎麼多的，他倆同時擁有過的記憶。

　　俞立風抱著膝蓋，將頭深埋臂彎之中，茫然然地，在客廳中央枯坐著，直到那對

暖暖來說，永遠也見不到的，新的太陽升起之時。

　　他疲憊困頓，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時候，只能披上外套，返回公司。

　　他想他應該完了，老闆給了他大好機會，他只將之在手中輕握了握，便放開了，

韓SIR懷抱著無限希望離開，而他只能讓悲傷淹沒。

　　他踏進了公司，無視於眾人投以詢問的目光，他上樓，想與同事們話別，他懶得

去想像老闆震怒的神情了，在他將要走入部門辦公室時，老闆也自另一邊電梯上來，

大大地和他打了招呼。

　　「你的臉色好難看，你身子不舒服？」老闆露出關切的表情，然後摸摸鼻子，期

待地問：「我剛到，做得怎樣？下午客戶就要來了。」

　　「我……」俞立風嘆了口氣。

　　「老闆，風哥！」阿木一面揉擰肩頸，一面疲憊趕來，手邊抓著一大份文件，幾

張光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全都完成了。」

　　老闆兩隻手豎起兩隻大拇指，對著俞立風說：「小俞，有你的，我就知道你行。」

　　俞立風有些訝異，阿木只是對他使了使眼色，和老闆說：「全都是按照俞主管的

指示做的，每一個部分，我們都反覆檢驗了許多次，絕不會有錯誤。」

　　原來在阿木的督導之下，昨夜部門員工雖然有三分之一因事返家，三分之一在深

夜癱伏桌面說再也不行了，但仍有三分之一的員工，和阿木堅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

將工作的結尾部分，完美地完成了。

　　「我知道你能夠獨當一面，只是不知道這麼快，你很棒，你會比我和韓SIR 還棒

。」俞立風在廁所中洗著臉，笑著對阿木說。

　　阿木拍拍俞立風的肩說：「風哥……昨晚你朋友她……」

　　「她走了，我沒能將她照顧得更好……」俞立風停住了口，抹去將要落出的眼淚

，拍拍阿木說：「你先休息，等會兒會議上可別打瞌睡。」

　　俞立風將阿木推出了廁所，自個兒進到廁所一間隔間之中，關上門，讓殘餘的悲

傷從眼眶之中流盡，然後出來又洗了許多次臉。

　　他走出廁所，廊道間的窗透進了陽光，他摸著窗台走過，看著青天雲朵，彷彿能

夠看到她的笑臉、聽見她的話語。他記起了她曾經說過的話。

　　『我媽媽說過，花姊姊也說過，我也這麼認為，在很多的日子裡，難免有哀傷的

時候，哀傷時當然會哭泣，但千萬要記得，在哀傷過後，要將眼淚擦乾，像我一樣笑

笑，繼續迎接下一個太陽和月亮。』

　　俞立風進入辦公室，看見許多雙望向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朗聲說：「看什麼？

累了的趕快趴著睡，下午客戶要來。晚上，我代表各位要求老闆請大家吃飯，老闆不

請的話我請！」

　　「我請我請！」老闆在外頭聽見了，笑呵呵地探頭說話。

　　同事們呵呵笑了，俞立風回到座位，調開音樂，啜飲幾口咖啡，翻看著阿木呈上

的工作成果，十分滿意，又看看身旁窗子，閉了閉眼，將哀傷的回憶上鎖，將甜美的

回憶裝框，盼望能時常回想。他看著流雲，低聲呢喃：「希望妳可以見到妳的媽媽，

妳要記得和她聊聊……曾經遇上過小俞這麼一個可靠的朋友。」

　　　　　　　　　　　　　　　　　　　　　（【遇見一片微笑的，雪】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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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作者覺得這部小說的飄點不夠，而我想有部分的版友也會抱持同樣的看法，但總

算也是有扯到古靈精怪的東西，而且，我在看完三個故事之後都哭了，這才是私心轉

貼過來的理由。附上作者的網誌：https://www.wretch.cc/blog/teen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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