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夏 安居】
很熱,我也覺得。五月至今的WFH期間,時常熱得只想躺著。5月13日全台停電那一天,台北盆地氣溫約33°C,我正躺在房間的磁磚上吹電扇納涼,無預警地想起曾經去過的炎熱地帶。
2014年十月旅行在緬甸,進入寺院和佛塔都規定要脫鞋。赤腳踏上光滑的各種材質的地面,深深感到千分之一火烤活蝦的痛苦,只能怨自己這雙腳皮不足以抵擋腳下的熱度。
佛塔周圍充滿著各式各樣躺著的人類和犬貓,村莊、公路旁也能見到各種躺姿。我揣想,大家或許暫時沒有其他地方要去,暫時沒有其他事情要做,既然這麼熱,不如就躺下吧。
過去我一直驕傲自詡為溫室效應下的優勢人類,連單車環島都在炎熱的八月完成,但今年也不得不臣服於那一座方形、會吐出26°C氣體的機器。
暑氣貼身,感覺有汗珠從毛孔探出,有時被直接被衣物吸收,有時和其他汗珠匯流成一條汗水小河,順著背脊下滑。如果有個小精靈可以把小河當作滑水道嬉戲,該有多溫馨才好。
才一腳踏進夏天,就已經是不遺餘力全速前進的盛暑了嗎?
居家辦公實在不好意思當薪水小偷(但確實有幾次線上會議是忍不住趴著或躺著參加的),得要警惕自己:不能輕易躺下。有時要從客廳的工作桌移到房間的工作桌,有時得要擦上防曬乳,坐在有風的陽台工作。我用上了全副身心體驗公寓裡的微氣候,發現總是有某個角落會比另一個角落涼一點。
有天晚上到富陽公園散步,臨時起意為自己舉行一場勇氣訓練,決定摸黑走進這座都市小森林。走了一段階梯,身體開始發出「喔!這不太對勁」的訊號,我停下腳步,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查看腳邊是不是有小動物出沒。太擔心自己即將或已經踩死昆蟲蟻獸,便當機立斷中止了這場特訓(怕黑的那個我也偷偷鬆了口氣),改走路燈比較多、水泥化程度比較高的福州山公園。
非洲大蝸牛像雨落了一地,「結夏安居」從濕熱的地面冒了出來。
第一次見這個詞彙便覺得傾心不已。是誰的巧心,想出這麼美的漢字組合?少少的四個字充分包含了季節的溫度,季節的聲音,以及季節裡的生活感。
「結夏安居」也稱「雨安居」,源於兩千多年前的古印度。佛陀在世時,大多在印度恆河流域一代活動,仲夏蚊蟲蛇蟻繁盛,且有長達三個月左右的雨季,僧侶們出外托缽乞食,行腳在泥濘的土地上,容易踩到小生物和草木的新芽,僧衣也因為雨勢而折損。佛陀於是做出結界安居的決定——僧團在這段充滿雨水的期間裡也WFH,接受居士們供養的衣食,在結界的範圍裡聚居一處潛心修行。
我想像僧團在雨聲裡共學,禪坐經行、朗誦戒律、研修佛法、懺悔過失,我想像朗耀的誦經聲和雨聲難分難捨,分不清楚哪一個才是背景音。
兩千多年後的今日,我們熬過五月的乾旱,台北回到燠熱多雨的天氣。感覺著熱空氣籠罩,看著天空陰沈下來,我總是期待著趕快下雨。
我喜歡雨季,喜歡雨季哪裡都去不了的自由,喜歡雨落在大地的各種聲響,落在屋頂的、落在傘上的、落在樹葉上的、落在水窪裡的、落在柏油路面的。只要雨不成災,每一場雨幾乎都隱含著療癒感。
只是,過了立秋,夏天卻還賴著不走。科學家說,人類耐熱的演化速度趕不上自身所造成的全球升溫,夏天將年復一年加長,到21世紀中末,台灣夏季的長度將從130天增加到155至210天,直到失去冬天。
如果你也愛夏天,或者夏天對你來說很重要,那麼,我們將擁有漫漫長夏。
疫情為生活畫下結界,我也設法在這之中偷偷安居,靜心抄經,試著多和自己打一些交道,堅持一點點的自律,面對不斷發生的過錯和原子一般的進步。意外地在溽暑蒸人之際,感到陣陣清涼。
祝:安居。
(文:吳宜靜;繪圖:thejane BubbleJane in the Teahou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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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一輩子偷偷藉由小說來偷偷抱怨自己太太公主病的費茲傑羅? ☞〈那些年我們一起(錯)追的女孩〉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20/01/14/%E9%82%A3%E4%BA%9B%E5%B9%B4%E6%88%91%E5%80%91%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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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號印刻文學
《那些金色時刻》胡晴舫
大概因為太常搬家的緣故,我時常揣摩死亡的意思,並不是指人死了之後所進入的永恆黑暗,而是一個人離開之後的世界,應該就像一間搬空了的公寓,很快又有新住戶入駐,之前那個人生活過的痕跡完全抹去,無所殘留,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也常想,為了避免發生日本電影《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的情形,最好自己動手,先把不想被其他人看見的東西早點清乾淨,千萬不要留下什麼令人作嘔的日記或任何會惹來奇異眼光的惡趣味物品。每回收執行李時,我都在想像自己的死亡,從別人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身後,只覺得驚悚,便有急迫感想要事先處理我這個人用一生累積而成的物品。真的是什麼都帶不走啊。在別人眼中恐怕皆是垃圾吧。連回憶我也很少認真去整理,沒有後代的人不會去規劃要留下什麼遺產,因為無人在意。
全球疫情發生,突然就不用搬家了,新聞每天報導著各地的確診數字和死亡人數,我腦海裡卻出現一間又一間公寓,不是淨空了的那種,而是內裝舒適,細節講究,裡面裝滿了照片、碗盤、內褲和球鞋,還有盆栽,代表了主人對生活的想像。什麼都不捨得丟,任何想要收藏的心思無非是一種對美好生命的眷戀吧。那些我因為不想變成「令人討厭的松子」而趕緊扔棄的累贅物品,突然變成過去鬼魂似的東西,從心底慢慢浮現。
也開始時常夢到當時在東京的生活。表參道底,青山道口,有一間麵包店叫「安德森」,每天我去那裡買日常需要的麵包。店家每日開門,假日也罕見休息,推門進去,香氣四溢,架上擺滿各種形狀的麵包糕點,口味各一,閉眼隨便挑,都不會錯。之後,沿著根津美術館長長白牆,提著各色新鮮蔬果,慢慢走回家。東京的晴空總是很高,空蕩蕩,一片乾淨。我買麵包時買得那麼漫不經心,好像春天該有櫻花、夏天該有菖蒲、秋天該有紅葉、冬天該有皓雪一樣天經地義,邊走邊皺眉頭,以為自己在思考(但我現在想不起、因此肯定根本不重要)什麼關鍵的人生命題,我真正未曾好好深思的是這幅簡單的生活畫面,背後該有多大的集體心力才有那樣美好如童話的街角麵包店,散發暈黃燈光,折射出溫潤的麵包光澤,讓一個普通不起眼的平凡人不須特別擎香向上天祈求,就能安安穩穩地隨時有美味麵包可食。也該有多大的幸運,世局如此靜好,麵包店能夠天天按時營業,扭開水龍頭就有熱水、開窗就有綠蔭鳥鳴,不愁沒咖啡喝,電鍋有香噴噴的白米,生活平穩如在鐵軌上行駛,悄悄不受打擾——像是瘟疫。
我搬離東京那麼久,安德森也已經關門了。這些年之後,這間麵包店突然回到夢裡,推門進去的手感仍記憶猶新,麵包出爐的芳香盈鼻,一時不知那是何時的事。帕慕克小說《純真博物館》的第一句話,「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而我卻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能夠守護這份幸福嗎?一切會變得完全不同嗎?是的,如果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我絕不會錯失那份幸福的。在那無與倫比的金色時刻裡,我被包圍在一種深切的安寧裡,也許僅僅持續了短短幾秒,但我卻年復一年感受著那份幸福。」
帕慕克描述的是愛情。對我來說,那間麵包店成了金黃色幸福的意象。當時仍算年輕的自己,雖無恆產但生活無憂,住在美麗豐饒的街道,周圍大部分人皆溫和有禮,就算我言行不當了,都願意包容我的失禮,那時候最大的煩惱似乎就是自己這個人如何安身立命而已。當然是回不去了。時空已逝,店家已換,這個人恐怕也變了不少,而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更是事態凌厲地,一下子阻隔了所有時空的延續、交換、流動,再無任何可能回去行走原來那條街,收集過去的足跡。
當瘟疫變成一種日常,那間麵包店卻回到我的夢裡,顯得如此不真切,不像是這輩子發生過的事,不是如隔三秋,而是恍如隔世了。我已不相信自己曾經擁有那般金光閃閃的日子。夢中滑過時,好像在看串流平台上的韓劇,有種作戲的不真實,不屬於現實,更不屬於自己。
如果當時很快便覺悟,如此幸福不但有盡頭,不會再現,甚至連舊地重訪都不可能,當時的我會不會過得不同?我會不會一樣很快將之藏在回憶的深處,很少向別人提起?日子的盡頭是死亡,人類因為死亡的逼視,才會去思考生命的意義。
住在東京時碰上日本觀測史上最大地震,隔日福島核電廠傳出災情,周圍空氣頓時顯得可疑,本來用以維繫生命、最自然不過的呼吸變成幾近自殺的行為,家中門窗緊閉,戶外不宜久留,出門一律長袖長褲,戴上口罩,速去速回,商家架上貨品一下子淨空,因為災情,補貨變得困難,礦泉水、衛生紙等民生用品限購每人一日一件,那時候的心情就是每天怎麼驅吉避兇地活著,如何取得可靠的水源、上哪裡買到必要的民生用品,但究竟要怎麼呼吸到新鮮空氣,避免與死亡正面衝突,內心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只能多方收集資訊,觀察周圍的其他人怎麼做,當時心裡默默猜想,可能所謂的戰時生活就是這樣子,物資吃緊,個體的命運與集體綁在一起,人只能想著如何維持吃喝等基本生命功能,努力保持心情平靜,無法做任何長遠的打算。
當自己屬於捲入重大歷史事件的無名大眾行列,特別會明白自己與一棵樹、小狗、石頭沒什麼差別,我們存在於宇宙的方式是一樣的——思於此,寫作這件事其實也難免顯得有氣無力。
就某個層面來說,此時全球爆發疫情也是大自然的反撲。人類在地球上建造了一個強大的物質帝國,肆意掠奪資源,強力架構起一套豐饒便利的生活方式,人類一代代出生,不僅要健康長壽,且拒絕老去,那些日常慾念無時無刻不在製造億萬頓的塑料、萬年不滅的核廢料,城市面積不斷擴充,無用產品被當作資本燃料不斷被製造出來、淘汰、變成無法回收的垃圾,污染整個地球生態,對生命的貪歡已是當代人類的至高生命原則。因為有死亡的逼視,才明白生命的有限,如何珍惜並善用生命,但,在新世紀,生命的盡頭卻成了慾望的藉口。人類花費多少資源在維持自己的青春肉體,只為了活下來,但活著是為了什麼,似乎已經無人追問。
全球疫情令我駐在台北,兒時的城。生活重點在維持基本生活功能這件事,吃飯、喝水、睡覺,小心呼吸,讓自己活著。我忖度,是不是斷髮出家也就這麼回事,斷了一切浮誇的念頭,所有超乎生命基本需求的企圖心都散去吧,讓原本就簡單的生活更簡單,明白自己形而下的限制之後重新尋找形而上的自由。回到了台北,回到自己的童年,又開始閱讀厚厚的章回小說,加上新科技時代的網路武俠小說,熬夜慢慢翻閱,任自己墮入另一個時空。我從小熟悉這樣的心境,如何從一副瘦弱無趣的軀體飛脫出去,體驗現實生活裡永遠不可能經歷的時空,都說人類的想像力其實是旅行的最佳方式,翻一頁書,人已全身黑色勁裝上了明朝宮殿的琉璃屋瓦,像名功力高強的俠客,往下窺視腹黑的宮廷政治,滑一次手機,又進入了豪門名族政治,愛恨情仇糾纏不清。瘟疫並不是新時代的發明,而是一種歷史的永恆回歸,就像做完李白大夢,終究回到童年的起點,靜靜過起古典的生活。
然而,時空就算會重疊、交換,平行或跳躍,回歸並不是回到真正的原點,時間畢竟是線性前進。居家隔離、全球邊界關閉,時間彷彿靜止,地球仍然繼續公轉,四季自然仍循序替換,只有人類社會被迫留在原地,所有想要延長生命的人類依然持續衰老中。生命終止之前,人,要做些什麼呢?除了享受優渥的物質條件,拼了命打肉毒桿菌、換掉失效的器官,活著,所以能過日子;一直過日子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近乎僧侶的生活,生命的核心反而如黑色礦石顯露出來。整理自己的心緒時,東京街角麵包坊就突然夜裏來到夢中。活著不只是享受生命的美好事物,更應該是為了創造真心相信的價值吧,而生活之所以必需趨于簡單,也是為了集中所有的心力,去做最重要的事情吧。若是明白了那是幸福的時刻,除了當下的珍惜,也應該學會怎麼去守護,縱使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在個人能力範圍內。
台北這個童年的時空,使我憶起當初那份對未知的嚮往,不需要高科技、僅憑已身的幻想力,便打開宇宙無數個時空,那時候從文學認知的世界雖然看起來危險,詭譎而複雜,卻不標榜污穢,也不崇尚卑劣,仍有大是大非,追求真理的企圖、以及彰顯正義的決心還是可以寫到文章裡,每個人都要獨自面對自己的心魔,因為活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要找到衷心相信的事情才可以繼續。
原點,指的是心的純淨吧。
搬空了的公寓也可以說是宇宙開了另一扇門。世界終究會重新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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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奧斯特維爾博物館之友(Friends of Museum Ostwall)將第八屆MO藝術獎「Follow me Dada and Fluxus」頒給了藝術家李明維,「李明維的作品多以陌生人互動的參與式裝置為特色。這些互動基於日常情境,關注參與者之間的交流,也是藝術家和觀眾之間的對話,以一種親密、關係私人的方式將藝術與生活結合。參與者以自身經歷塑造作品,進而成為藝術過程中的積極參與者。禪學與共食文化等儀式將他的作品與博物館典藏的激浪派藝術家的作品脈絡相結合。」
李明維老得好好看!!!
《一夜情/李明維》
美術館裡搭著木頭亭子,裡頭備有紙筆,供觀眾寫信給掛念的人,美術館將幫忙寄出。心事可以封緘,也可大方袒露:「我和學長上床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爸,在美術館寫信給你,但怎樣寄到天國呢,我好想你。」偷窺陌生人秘密是會上癮的,一封接一封讀下來還不夠,循動線前進,幽暗角落擺兩張床,入夜後,觀眾和藝術家在此共度一夜,無人知曉這一夜發生什麼,我們只能藉由旁邊床頭櫃上眼藥水、香水、水杯,揣測這一晚的輪廓。一個又一個的床頭櫃擺設的隨身小物就是展覽。
藝壇明星
台北美術館正舉辦「李明維和他的關係」,展示他自一九九五年以來,十五件重要作品藝術。五十一歲的他出現在美術館,不斷有觀眾找他合照,聊作品,他笑著傾聽,因長年游泳、衝浪緣故,挺拔身形簡直是個明星了。一九九○年,西方興起所謂「關係藝術」,藝術家憑藉與觀眾的參與和互動,取代實體雕塑或繪畫等實體作品,傳達創作理念,台灣出身的李明維是這一波藝術新浪潮的箇中翹楚,作品屢次受邀在紐約惠特尼美術館、紐約現代美術館展出,去年,他受邀日本森美術館展覽,乃該館開設十年來,台灣第一人。
若非觀眾介入和參與,他的作品是無意義的:觀眾從臨時設置的花壇帶走一朵花,送給陌生人;衣著華美的男人在迴廊四下走動,隨機挑選觀眾獻唱一曲舒伯特當作禮物。李明維執迷陌生人之間偶遇、互動,作品如實記錄陌生人交會時互放的光亮、哀傷,甚至遺憾。他對人充滿好奇,可他並非那種言語熱絡之人。
「晚餐你都煮什麼招待客人啊?」「……沒有耶,就簡單餐點。」「沒有酒?」「沒有,就喝茶。喝水。」「陌生人在旁邊,睡得著嗎?」「看似有睡,但睡不沉耶。」我們對話節奏大概每個話題持續四、五句話,進退有節,點到為止。他臉上掛著靦腆害羞的笑容,對答像詩人,像僧侶,措辭精確、隱晦卻富含詩意,如果我追根究柢,他也會不失風度幽默以對,不至於叫採訪者空手而歸。
醫生世家
那樣溫文儒雅的舉止來自一種世家望族的涵養。他的外祖父是埔里國中、國小創校校長,他之所以取名明維,是台灣老派士紳對日本明治維新的美好想像。外祖母是台灣第一批留日學醫女性,父親李堯堃亦是知名兒內科。他十二歲那年,家裡送姐姐和他出國,多明尼加共和國待一年半,轉進美國加州,大學念生物系,克紹箕裘報考醫學院理所當然。
母親林貴美說他唸生物系功課很好,但他喜歡小動物,上解剖課看到血會暈倒,轉往加州藝術學院改念建築。其時,他對藝術懵懵懂懂的,雖善於抽象概念,但結構製作全然不在行,平面圖曾當眾被老師撕爛,跌跌撞撞四、五年,又改念織品和概念藝術,感覺終於對了。
一九九五年,他申請到耶魯大學藝術研究所,由西岸來到東岸,最初,誰都不認識,心想與人吃飯聊天是認識環境最好方式,於是在校園貼布告,說願意以免費晚餐交換一晚的聊天。活動持續進行了一年,他與兩百多位的參與者在餐桌分享彼的人生,該活動脫胎成《晚餐計畫》,讓他成了剛畢業,旋即受邀在紐約惠特尼美術館展出的幸運兒。
他的作品寧靜舒緩,富有禪意,參展邀約已排至二○一八年,藝評家高千惠解釋:「他是一位生活行為的觀念藝術家,他的生活文化有漢、和、美的元素,臺灣觀眾自然對他有熟悉感。」關於成功,父親僅謙遜地說他是個幸運的孩子--我們來到他父母陽明山上房子做側訪,八十三歲的老父、七十七歲的母親身體都健康,仍可以侃侃談著兒子童年糗事:他小時候吐司塗果醬餵狗吃、跟姊姊搶洋娃娃,搶不到就毀了。大藝術家至今仍被媽媽「阿弟、阿弟」喊著。五十一歲的阿弟趴在地上,逗著家裡的貓玩耍,然後抬起頭說:「媽咪,等一下要不要去爬山,妳今天都沒運動耶。」
親情羈絆
牆上擺滿家族合照一張又一張,影中人有人長大了,有人老去了,唯獨每個人臉上知足笑容不變。母親林貴美是紙風車劇團董事,大姊李逸寧是旅義單簧管演奏家,弟弟李明道是職業高爾夫球選手,一家人住在世界各地,但一年團圓兩次。少小離家,家人卻是創作源頭:外婆過世,感念人生無常,他在百日內飲食起居,隨身帶著一朵水仙花,記錄花開花謝,創作《和水仙花共度一百天》和《魚雁計畫》;母親生病,母子在病房聆聽舒伯特得到慰藉,創作《聲之綻》。他勇於探索陌生人的內心世界,「我對陌生的地方充滿好奇,喜歡接觸新事物,沒有任何懼怕心理。」或者正是因為在愛的環境成長,相信人生全是真善美,才能對陌生的世界一無所懼。
二○○三年,他在威尼斯雙年展《睡寢計畫》,與陌生人共度一餐變成了共度一夜。靈感來自高中有一回從巴黎搭火車去布拉格自助旅行,同寢臥鋪巧遇一猶太老者,兩人夜間閒聊,老人自曝身世,說自己猶太集中營出生,三歲被救出來,家人卻死了。老人淡淡說悲慘身世,講完互道晚安,翻身便睡,他卻徹夜失眠。他說因為陌生人,因為夜晚,生命在那時有了深刻的交集。
一夜之後還是朋友嗎﹖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會了。因為是陌生人,因為知道不會再相見了,所以可以毫無顧忌地把心事說出口,那更像日本人說的「一期一會」。對他而言,陌生人互吐心聲對他而言是一種禮物,「禮物並不是你想向人家要,而是你碰到一個有緣人,走進花園,一隻蝴蝶停在你的肩膀上,是一種驚喜。但一剎那也在那個時空中消失了。」
新婚誌喜
禮物是創作中的關鍵字。陌生人的故事是禮物、歌者唱歌獻給聽眾是禮物、觀眾自花壇拿走鮮花,轉贈路人是禮物,然而他卻討厭收禮,笑說自己收到物質上的禮物,往往轉送給別人,數次忘了把禮物裡的卡片拿出來,好糗。周遭若有太多人讓他覺得焦躁,「多少算多?」「三、四人吧。」他需要獨處,規律生活如一僧侶:早上五點半起來,六點半游兩個小時的泳,回家寫EMAIL、看書吃飯,中午弄點簡單的東西,下午繼續讀書,晚上準備晚餐,十點半睡覺。偶爾也邀一兩個朋友到家裡來吃飯。「煮什麼?」「咖哩。我喜歡吃印度菜,辛香料都自己調味。」
為陌生人烹飪的料理,和煮給朋友的晚餐不一樣,當然,他不會讓我們知道私人宴會裡的辛辣。不同於當代藝術家勇於展現個性,他把姿態擺得很低很低,把整給展覽場讓給陌生人。不會像《魚雁計畫》那樣,把心事或秘密訴諸文字,然後封緘?「不會欸……」又問早年有《孕夫計畫》,在網路上虛擬出男性「懷孕」的過程,對自己情慾生活會有影響?「我不知道欸,等我真正懷孕才會知道。但我已經五十一歲了,怎麼可能會懷孕呢?」他的作品是容易親近的,但卻又和我們保持著微妙距離。北美館館長林平解釋,李明維作品距離是必須的,像是進展場前需脫鞋,展覽迂迴動線,有了這些距離,心思才能沉澱下來,才有美感的想像。
藝術家讓我們知道他想讓我們知道的。假使是夜晚,假使是陌生人,我們的對話會得到不同的答案嗎?訪談最後三分鐘,我只能氣餒地詢問未來計畫。「接下來,我跟先生要搬到巴黎,我今天才得到消息,他要去法國工作了。」「先生……是老師?」「不,我去年結婚了。」他淡然笑著:「對方比我小,小三個月。」「藝術家?」「工程師。如果家裡有兩個藝術家那還得了?」「你確定要談這個,我們真的可以寫?」他笑言:「我不忌諱欸,只是要看用什麼角度談,我們的社會把同志議題妖魔化了,但我不是革命家,我只是生活的人,這只是我生命很普通、很普通的一部分,又有什麼好說的呢?」來時躬身問候,去時合掌作別,他優雅趕赴下個會晤,然而臨行時卻把心門推開一點點,讓門縫透出一點光亮,如同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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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偷偷藉由小說來偷偷抱怨自己太太公主病的費茲傑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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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亨小傳 #費茲傑羅 #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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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西元一九二五年。時年二十九歲的費茲傑羅剛剛出版了《大亨小傳》──他尚且是個炙手可熱的文學新秀,娶了貌美又有才氣的名門千金賽爾妲(Zelda Sayre);同時為了揮金如土的奢華生活,他必須快速產製大量短篇小說供稿給通俗雜誌。他自己就是明星,他自己就是幻象(一個天才作家,一位美女,一對璧人,觥籌交錯,彷彿一場永恆的電影,絕無散場燈亮之時)。那想必就是出生於冰雪之鄉明尼蘇達的費茲傑羅的夢想,他的愛,他個人的顛倒夢想,他身處其間的海市蜃樓。伊格言說,沒有什麼比對熾烈愛情的執著與貪婪更頹廢更「誤事」的了,也沒有什麼比那樣的堅持更動人的了。我們很難用任何文字去再現《大亨小傳》中那世故與天真、清醒與迷醉的奇異並存──對,《大亨小傳》最厲害最深沉的地方正在於,作者費茲傑羅既無比清醒地譴責了幻象的欺騙性,同時卻又誠摯而充滿同情地讚頌了幻象的美麗迷人。
故事結尾,蓋茲比已死,豪宅人去樓空,尼克已決定離開紐約,放棄金融投機事業轉而回鄉。但放棄幻象真的是常人辦得到的嗎?不,別傻了,就算是得道高僧都不見得辦得到了。所以,為了這些,為了人類永恆的顛倒夢想,《大亨小傳》的結尾這樣寫:
我們繼續前行,像逆流而行的船隻,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
飛蛾撲火。這同樣可能是文學史上最著名的小說結尾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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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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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僧鞋台北 在 真電玩宅速配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Hello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薰,那我現在就位在台北的電腦應用展,而且現在就在智凡迪的攤位喔,那大家知道今天智凡迪就有三款遊戲,最主要遊戲就是《魔獸世界》最新5.0資料片、還有《星海爭霸2:蟲族之心》,以及《暗黑破壞神3》啦,那大家也可以看到後面背板是不是真的很震撼,很震撼也很大,而且聽說等一下會有精彩活動,以及神秘嘉賓來喔!!
現在在我們智凡迪攤位,也有很性感的舞蹈表演喔,大家趕快來看看,是不是很火辣啊!!
哇~現在在我身後就是《魔獸世界》最新5.0資料片試玩區,有沒有看到人山人海坐滿人啊。那說到我們最新5.0改版,就有最新的種族「熊貓人」,而且還有最新的職業「武僧」,可以讓大家來有全新的體驗,趕快來看看他們試玩的情況好了。我看到這位玩家,我們來訪問他一下好了。
你好,你覺得最新5.0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呢?還是有什麼好玩的經驗?
這熊貓人的招式還蠻特別的
所以有沒有覺得很震撼的感覺?
有啊,一點點啊
看來他已經玩得目不轉睛了,沒辦法跟我說話...。
現在我們來到就是智凡迪的《星海爭霸2》攤位,大家有沒有看到最新《星海爭霸2:蟲族之心》資料片,可以提供試玩喔,有沒有看到現場試玩的人真的很踴躍喔,人山人海坐滿人啦!!
我們現在就在智凡迪的販售攤位啦,有沒有看到,如果喜歡我們暴雪娛樂的三款遊戲,來到這邊一定會瘋狂,有沒有看到現在販售的有暴雪最熱門的遊戲、衣服、模型...等到處都有,一定會像我看到高跟鞋一樣大尖叫對不對,趕快來搶購吧!!
大家趕快來看看,現在智凡迪邀請到我們音樂界的電玩教主施文彬,來到我們現場了,看看等一下會有什麼精彩活動吧!!
薰:Hello,現在在我身旁,就是【電玩宅速配】很有榮幸再度訪問到我們施文彬大哥,那我們趕快問一下施大哥,怎麼會出現在應用展的智凡迪攤位咧?
施文彬:這次是台灣暴雪跟智凡迪的熱情邀請,讓我有機會在我們暴雪來這邊擔任一日店長,今天非常的開心,剛剛也經過一段驚濤駭浪的競標
薰:我有看到,而且是一萬三的高價對不對。
施文彬:對,我相信這個價錢應該是《暗黑破壞神3》這款遊戲典藏包,全世界應該是目前來講,標售最高的一套。
薰:最高的?
施文彬:應該是,而且應該是台灣最後一包的典藏包。
薰:真的是絕無僅有最後一包,所以真的很珍貴。那聽說等一下施大哥也會跟我們玩家進行互動對不對?
施文彬:對,因為我相信有很多很多玩家,他們可能前一陣子並沒有來接觸到這個遊戲,配合《魔獸世界》5.0的改版,所以今天待會會在試玩區,我會跟大家一起互動,跟大家一起玩《暗黑破壞神3》以及《魔獸世界》。
薰:那謝謝施大哥了,ByeBye~!!
施文彬:台北電腦應用展,歡迎大家現在趕快來,我們的《魔獸世界》《星海》以及《暗黑破壞神3》等你來挖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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