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圍巾女孩如夢初醒般,盯著眼前的冒著熱氣的那碗拉麵,動作緩慢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將長髮撩在耳後,津津有味地吃起拉麵。即使坐在遠處的我也聽得見吸吮麵條發出的簌簌聲,對我來說那是一種專心感受愉悅而幸福的聲音。
凌晨一點四十五分。
「不好意思,我還得回宿舍,明天有事要早起。」
其中一位社團同學站起身作勢準備要離開,說完就走到收銀台等老闆來結帳。
老闆的兒子從廚房走出來,雙手抹了一下腰際的工作服,似乎是擦乾剛洗好的手,他看了看菜單,俐落乾脆的說了句「謝謝惠顧,你的麵是七百五十圓。」
「時候不早了,那我也該回去了」
另一位社團同學也起身,與同桌的人告別,走到收銀台付錢,接著大步穿過暖簾,從拉麵店離開,騎上單車返回學校宿舍。
「謝謝惠顧,你的麵是八百圓,歡迎再來。」
就這樣,在轉眼之間,同桌的人陸續吃完麵離開,只留下我獨自一人,喝著還沒喝完的麒麟啤酒,心情輕飄飄的,眼神不小心又掃到紅色圍巾女孩,她專心地把碗吃完,喝著碗底的湯,好像很滿足的樣子。
我是第一次見到她,之前好像沒有在拉麵店遇到,以為是陌生的臉孔,沒想到老闆似乎很清楚她的喜好,她甚至連點餐的動作也沒有,這點我有些在意,到底是在意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好像哪裡怪怪的?
她脖子上裹的那條紅色圍巾,是當時流行的長圍巾,應該超過兩公尺以上,它比一般的圍巾更保暖,讓女孩看起來更顯優雅,魅力增色。
通常使用圍巾以冬天比較普遍,夏日的夜晚有些涼快的晚風,倒不至於讓人覺得冷,女孩不合時宜的裝扮,讓人產生許多奇特的遐想,我聽說有人戴圍巾是為了遮掩脖子上醒目的胎記,或是有些人罹患異位性皮膚炎,季節轉換的時候容易有搔癢感,脖子抓得到處都是爪痕,也有這樣的情況,但女孩從剛才坐下來到現在,並沒有放下圍巾進行抓癢的動作,所以這個可能性先行排除。
我還在想待會啤酒喝完以後,如果想跟她聊天的話,該怎麼開口好呢?臉頰不由得紅了起來,應該是啤酒的緣故吧,我這樣安慰自己。
啤酒終於喝完了,我望著桌上的杯盤狼藉,等待老闆前來收拾,兩罐啤酒下肚,有點微醺的暈眩感,不知道什麼時候,圍巾女孩已經從那桌悄悄移動到我身旁,把我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想跟你借個火,你抽菸嗎?」女孩問。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我還在想搭訕的台詞,女孩的動作比我還快,幸好我身上確實有打火機,那是在打工的地方,收拾桌面的時候,順便放進我上衣的口袋,我晚上是在一間快餐店工作,內外場都要忙,每天累得像狗一樣。
「等等,我這裡有打火機。」
說著,我從口袋把打火機掏出來為她點上火,她抽菸的姿態很美,我留意到她纖細的手指,和她從口中吐出的煙圈,在昏黃的燈下,那些煙像空中旋舞的幻影,幾秒鐘不到,就消失在空氣裡,伸手就抓不住它們了,不敢相信的是,我們之間坐得那麼近,拉麵店就快打烊,時間接近凌晨兩點鐘。
「妳脖子上的長圍巾,感覺很熱吧,不打算脫下來嗎?」
「這個嘛,是我在鎮上的精品店買的,很漂亮吧?」
女孩好像沒有打算正面答覆我的問題,她自顧自地聊起來,從她的話語中得知,她是附近另一所大學藝術學系的學生,之前喜歡的男生曾經在這間拉麵店打工,有時候為了探班,她會在社團活動結束後,騎著單車來這裡吃一碗拉麵,每次點的都是招牌味噌叉燒,久了老闆也記住她習慣的口味,麵質偏硬,湯頭偏鹹,蔥多加一點,還要一顆半熟蛋。
「你呢,怎麼沒跟同學一起回去?剛看你們有說有笑的。」
「我沒有跟他們一起住,我獨自住在校外的租屋處,反正回去也沒事做,多待一會兒,享受夜晚的氛圍,我覺得挺不錯的,妳呢,待會就要回去了嗎?」
「不瞞你說,其實我之前出過車禍,因為脖子留下明顯的疤痕,所以才會選擇圍上長圍巾,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傷痕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別的緣故。」
「我聽說這裡曾經發生過一起車禍,那是我社團的學長說的,他說曾親眼目睹一對男女騎摩托車經過 Y字路口,不曉得是因為天雨路滑摔車,還是因為坐在後座的女生,脖子上的長圍巾被捲入機車後輪所導致的事故,總之,聽說救護車將那女生送至醫院急救途中不治身亡,忽然想起這件事。 」
「你說的那個女生,就是我啊。」
「什麼?」我沒聽錯吧,眼前的圍巾女孩是意外事故的當事人,我的大腦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所以說我遇到了亡靈嗎?
「可是報紙上寫著那名女孩已經死了啊,就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心臟已經停止,沒有生命跡象,難道說……記者搞錯了嗎?」
「是記者亂寫的,我還活得好好的,想吃拉麵的時候,就回到熟悉的這裡,一切彷彿像昨天一樣,只是學長不在這裡打工了,我有點想念他,想念他的摩托車,還有載我一起出遊的日子,那時的我們是快樂又幸福的。」
「沒事就好,安全真的很重要哎。」
我不知該安慰他,還是延續剛才的話題,其實我心裡有點毛,畢竟是深夜,遇到了一個傳說中的交通事故罹難者,難免會東想西想的,她應該沒有看出我強作鎮定的模樣吧。
「很高興認識你,我先去洗手間一下。」
女孩抽完了菸,把菸蒂弄熄留在桌面,她手邊並沒有帶著類似包包的東西,看起來就像剛走進來的模樣,戴著她的紅色長圍巾,素色的洋裝,動作輕巧的走向拉麵店最深處的洗手間,隨後關上了門。
或許是想要壓壓驚,又或許是興致來了,我大聲叫著在廚房忙著收拾的老闆,跟他說我還要一罐啤酒,他一邊把剛才我們吃完的那桌收拾乾淨,一邊用低沉的嗓音說著,待會別急著走,我有事想跟你說,然後就把桌子快速俐落地收拾好了,桌面也用抺布擦拭得光潔如新。很快地,老闆的兒子把啤酒送上來,還附上一盤蒜味醃毛豆,這盤老闆請客,慢慢享用吧。
我以為女孩很快就會回到座位上,奇怪的是,那盤涼拌的醃毛豆都快要被我嗑光了,女孩還是沒有出現,可能是肚子不舒服吧,有時候我也會這樣,通常是吃壞肚子,一個人占據著洗手間好像很不道德的感覺,但拉肚子沒有在喬時間的,它來的時候猝不及防,走的時候又悄然無聲。
夏天就是要喝冰啤酒,可是喝多了又想上廁所,現在我大腦裡浮現的是水庫要滿了準備洩洪的畫面,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洗手間,正準備要敲門提醒女孩,我也想上廁所的時候,洗手間的木門嘎的一聲自動開啟,裡面的燈是亮的,但洗手間裡根本沒有人,我明明沒看見女孩走出來啊。
所以說,現在的情況是怎樣?
淦,我真的尿急,一邊衝進洗手間快速解決,一邊腦海中倒帶剛才跟女孩聊天的畫面,該不會是在作夢吧?迅速將膀胱裡的庫存洩洪之後,我用食指和姆指掐了一下大腿的肉,好證明自己不是在夢裡面,淦~好痛!馬的,竟然被我遇到了。
我他媽的遇到鬼了。
(故事待續)
文 / 銀色快手 喜歡深夜食堂的人
20200928 AM 00:34 桃園 說故事的房間
圖 / @n40hiro86gt4ag 推特帳號
★ならさん【写真垢】夜景中毒☆
拍攝地點 日本大阪市中崎町深夜食堂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00的網紅Tina's Beauty Way踢娜,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Hi 大家好我是踢娜,摸到彩妝就會很嗨的鋼琴老師 🍒踢娜IG https://www.instagram.com/tina4990/ 🍒踢娜FB https://www.facebook.com/tinasbeautyway/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2019 #淘寶 夏季度假風單品開箱穿搭!就快要到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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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ce in the Dark
黑暗中跳舞
___________
他以前怕黑。
從小睡覺前只要天一黑就會黏在媽媽的腿邊一寸也不離,媽媽哄他、爸爸嚇他都無用,就這麼像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不放、像溺水的人緊抓著救命韁繩般。一直到他能說出完整的字句,在媽媽溫柔的詢問下才明白,原來他怕那些在黑暗中蓄勢待發、張牙舞爪的怪物。
老話一句夜路走多碰到鬼,表面上看來是一句對未來的恐懼,但其實所講的也是虧心事做多了總有天會受到報應……但對孩童的他來說,黑暗代表著未知與無窮的想像空間,比起一片空白他更害怕黑暗,白總能從零開始創造,黑卻……卻已經是枯竭死亡被填滿的狀態。
這樣的恐懼不因長大而消逝,小學時參加校外教學一個人走失在森林,一邊沿著步道一邊走,森林高大樹群聚所遮住的天空僅剩深藍的光落下穿過他的瞳孔,一邊哭一邊揉著眼,光漸漸消逝而去,一直到四周進入一片暗藍色的黑,蟲鳴開始打破視野的疆界闖入他的耳城之中……一口氣攻破那脆弱而敏感的耳,他開始放聲大哭,蓋過了蟲鳴,呼喚了著急的老師,彷彿在深海的黑暗之中他看見遙遠的一道光束劃破深藍,他繼續哭,不過這次是安心地哭。老師一邊抱著他一邊回報,另外一名老師檢查身上有沒有傷口,那時他才不過8歲,背著小小的背包,裝著零食餅乾與水,一路踉蹌地走,在他的回憶中雖沒有明確的畫面,卻是深刻地割劃在他的記憶年輪上。
中學他與朋友去海邊游泳,溽暑難耐,大夥一到了海邊,迫不急待脫下上衣褲子,連熱身運動都沒做就一蹦一跳跑入海中,十足青春活力,像是太陽下的寶石一般閃亮華麗動人,人家總說男孩適合陽剛的顏色,但他們一群人的快樂高興卻如粉紅色般同時保持著純真卻又赤灼熱騰地燒著。他也入水了,冰涼刺骨異味衝嘴,在海裡他們自由式、蝶式、蛙式、潛水、埋伏、跳耀……像一隻隻活力充沛的海豚在水面上在水底下穿梭,像高速奔馳的F1賽車在海平面上轉彎發出猛力煞車的急轉聲,海頓時成了賽車場。那時的他熱愛水,但一時的疏忽卻讓他在拍打前行時小腿抽了筋,他正在勇猛地挑戰游到海面上遙遠那顆尖銳的礁岩上,抽筋的瞬間他明白了自己陷入了危急,猛力拍打無人注意,他就這麼陷入水的擁抱之中,那翻騰用力的擁抱。死的念頭從那時誕生了,並不是從教科書、長輩的口中學習到,而是深刻地在肌膚上被指甲刮傷,流出汩汩鮮血那樣的深刻,被海浪翻捲,最後他睜開眼,是名不認識的男子出現在他模糊的視野之中,他只聽得到朦朧的歡呼聲,還有同時從胸口、腹部、腿部襲來的疼痛感與喉頭炙熱燒疼感。這一次是死亡在他的年輪上刻下深刻一的痕。
那之後他對於黑暗便與死亡緊緊地綁在一起,只要凝視著窗外黑暗的街景,他就會想到一道燭火在大風之下飄晃,彷彿隨時都會被吹熄,有的時候他會看見不只是一道,只要夜晚的街窗上有一閃的光,無論是室內的窗燈、馬路上快速移動的車燈或是高空中飛機的閃爍紅點……那些光點都變成燭火,或大或小地在大風之下飄蕩搖曳,嚴重如此時,他會感到身體冰冷,止不住地顫抖,儘管是在炎熱的夏天他還是會層層用棉被包住自己,然後使勁地閉上眼,閉眼所瞧見的黑暗已經是他最不害怕的了。
他會想像自己身處在一片空白的空間,不確定是空間,但可以確定是無限延展的白,就像是人們對天堂的既定印象,或是電影中主角見到摩根費里曼時的場景那樣,空的嚇人,就兩張椅子,但在他的想像之中,那片白什麼也沒有,卻讓他感到心安無比。
他都是這麼催眠自己讓自己睡著的,以免被黑暗死亡層層包圍,讓他無法喘息。
還有一次,高中考學測前一個月,被考試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他,背負著來自父母的期待與哥哥姊姊的輝煌戰績,他也必須考出一條燦爛輝煌的未來大道,可能台清交成或者醫生老師律師,這些自古以來被歸認為金飯碗的職業,那時候的他哪有餘力去思考自己的未來與這些職業的可能性,他就是拼命地圖,在黑暗之中點一盞燈苦讀,國數英自社,彷彿前面十二年的學習就為了這一次可能決定命運的考試,最後他在黑暗中昏厥過去,十二點媽媽來送宵夜水果時發現他連人帶椅倒在地上,一聲劃破夜晚的尖叫呼喚來了救護車與從睡眠中紛擾而醒的鄰居。
從昏迷中甦醒,是聞到了刺鼻的消毒與難受的藥味,接著是反胃感與頭痛暈眩,最後是來自父母親與醫生的灼熱視線。父親一直在聽醫生說話,母親握著他的手,護士則在點滴與儀器邊抄寫數據。他聽不見聲音,所有的聲音像是被消毒水移去大多數的有害物質,只剩下機器發出的機械規律聲響,在這混亂的場面之中這是唯一讓他感到心安的。
年輕有體力復原得特別快,一天後就出院了,醫生說身體沒有特別的怪異之處,可能後續要在密切注意,他還記得那是星期一,所有人、學生上班族一群人都擠在醫院外的斑馬線上車水馬龍,所有人頂著頭上那顆巨大的太陽向前步行、步行、步行,像是被命令只能往前否則殺無赦的士兵一樣,義無反顧地衝、衝、衝,那時他在母親邊哭了,明明是大白天的,父親的車從圓環駛入,他卻莫名地因感傷而在大門口哭了起來,母親著急地問,旁人投以納悶的眼光,父親從駕駛座拉長身子靠在副駕的座位上,透過窗一臉納悶地看著母子倆。
從那之後,他開始覺得白天也如夜晚一樣,所有人都在朝著死亡前進。
出了醫院回到學校,他開始每天放空發呆,都是看著窗外,老師也跟家長反應,但得來的都是雙方不知如何解決目前的狀況,他也不帶課本回家,也不從家裡帶教科書,補習班也都隨便應付,他不知道自己要選擇什麼,畢竟從長遠來看,每個人的生命結果都是一樣,差別只在於過程之中的記憶,但他對於此已經失去興致,他甚至想,或許自己太早體悟到這件事,對他而言不是欣喜而更像悲劇一點。
可想而知,他最後的學測成績若在中間平均值,可能中上的水準,但比起老師的預測與期待,家中哥哥姊姊的成績比起來可說是差了一大截,但爸對此沒有憤怒,媽對此只有心疼,他則無感,也沒打算繼續投入指考戰場而是聽從輔導老師的性向測驗挑了幾間能夠上的大學,跟爸媽談完之後,一切和平沒有任何拍桌或者指責,投了自傳,面試,在高中還沒畢業前他就成了大學生,開始跟班上的同學拉開距離,整天待在圖書館的一角,從窗朝外看去,豔陽天,上課下課鐘聲響,放學,騎車回家,吃飯洗澡,等待睡覺,在腦中冥想那一片純白的空間……
成為大學生後,他搬出去住,大學新生到被人喊學長,從學長到畢業,從畢業到當兵,從當兵到就業,一連串的生命經歷彷彿薄薄的紙張,一穿就透,沒有重量沒有厚度,真的回想起來就像一片空白。
他疏遠人,人群也疏遠著他,他看著黑暗,黑暗也看著他,他等待死亡,死亡也在等待著他,從他那年在醫院甦醒後看見群眾奔忙的模樣時,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站在不會停止前行的運輸軸上,機器會損壞,但他所站的機器卻不會,而且會準時、效率不差分毫一秒地將他帶往他注定的終點。
晚上下班回到家,他睡前都會聽李斯特的古典鋼琴,他會把窗戶用窗簾蓋緊,不讓光滲進來一丁點,然後關上電燈拔掉任何電器用品的插頭,就像在夜晚浸入大海一樣,他只聽得見鋼琴聲的回音與被不同介質而產生不同音效的聲響,他開始赤裸著在黑暗中跳舞,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他習慣了黑與白之後,他開始能夠在黑暗中去擺動、去伸展,甚至他能夠比睜開著眼還要動得更快、幅度更大,就像沒有了固有的限制器一樣。這時的他不怕黑,反而擁抱它,緊緊地,比海水更強而有力卻溫柔十分。
在黑暗中跳舞,與死亡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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