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問題,未能看《千年一問》。
文是四年前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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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畫的是畫面,鄭問畫的是……】
3月28日,一起身,知道了鄭問離世這消息。
只要你像我(曾經)愛港漫,你一定睇過鄭問《刺客列傳》——就算未睇過,也必定聽過這名字。
但《刺客列傳》不是港漫。我是透過某本港漫的專欄介紹,認識這位台灣漫畫家,專欄形容他的《刺客列傳》強勁到不得了,強勁在當中使用了水墨這種港漫不曾動用過的技巧,渲染司馬遷《史記》裡記載的一個個刺客——刺客,不是帝王將相,不過是大歷史發展中的小人物,但司馬遷依然為他們立傳,寫下他們那些沒有史家願意嘥心機記下的事跡(可能何足掛齒,卻又如實影響了歷史發展)——Sorry,當年的我對中史完全冇興趣,想睇《刺客列傳》,原因好純粹,就是為了睇畫——當年的我是個鍾意睇漫畫鍾意到矢志一畢業就入行的小伙子(偏偏從未想過輟學,證明決心不足)。
冇幾耐,我在當年位於新城市廣場4樓的商務買到《刺客列傳》,盛惠40蚊有找。我不敢說自己第一眼就立即愛上鄭問的畫——嚴格來說是他所繪的面相,因為實在太唔似當年我睇慣睇熟的(池上遼一式)港漫面相,但當睇到聶政那故事時,好震撼——嚴仲子多次上門找聶政替他殺俠累,但聶政因母在生,未有答應;直至母親逝世,守孝後,他主動去找嚴仲子,然後單人匹馬,殺俠累——他從來冇諗過自己能夠全身而退,他用劍削去臉皮,挖出雙眼,切腹掏出腸臟(《史記》原文:「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他對自己殘忍,只因不想被認出,連累身邊人。我從未在漫畫所虛構的武俠世界中睇到這一份——連我都不知道怎樣形容的氣概和悲情,而我又真的感受到鄭問的筆墨,貫注到一個二千多年前的堂堂男子身上(但我始終覺得嚴仲子是搵聶政笨)。
《刺客列傳》是鄭問用水墨渲染的彩色作品,《阿鼻劍》則是他用鋼筆精製而成的黑白武俠巨著。不同於《刺客列傳》以史為據,《阿鼻劍》是結合佛理的純創作。最難忘第二集一開頭,透過本來相安無事的兩男一女,揭示了隱藏各人心中的貪嗔癡。《阿鼻劍》就是這麼一個把人性攤晒出來的作品。可惜只出了兩集,未完。
然後是《東周英雄傳》。鄭問採用單元形式,繪下那個禮崩樂壞而又天才輩出的時代,一個個歷史人物的真實故事。當時他的畫技,已到了一個從未有漫畫家達至的巔峰,每一格都是精品,同時也是嚴重地搵緊自己笨——是的,畫漫畫是塵世間最搵自己笨的事,因為每一筆都不得不如實地去畫,你用幾粒鐘才畫完的一格,大部分看的人只消(唔使)一秒便望完,如果沒有空前澎湃的熱情,真的好難付上這份心力去完成每一格(所以當那些曾經顯赫的漫畫家寧願做其他更搵錢的事也不再畫漫畫,相當人之常情,但不值得尊敬)。
最喜愛的是《深邃美麗的亞細亞》。一個天生就被注定成為「倒霉王」的百兵衛,生性善良,但好心冇好報,他的倒霉力太強,強到足以影響塵世,強到連魔界都要出手收服他……另一位主角,理想王,一個極度講求整齊、銳意把紛亂世界夾硬改造成整齊新世界的野心家;故事,就是倒霉王和理想王的對疊。鄭問脫離歷史,描繪了一個睇落荒謬卻又對人性有所指涉的奇幻故事——原來一個真正的漫畫大師,不止於用熱情去將每一格畫面都鬥到好靚,還需要把那每一格好靚的畫面,串連、交織成一個精彩兼令人睇完心裡Keep住泛起迴響的故事。
當大部分漫畫家經營的只是畫面,鄭問畫的是意境、氣魄,以及境界。
鄭問是真正的大師。
#鄭問
刺客列傳原文 在 月巴氏 / Work Super Guy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近幾天,因為多了一些Like和留言,才知道這篇兩年前的文不時被翻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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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畫的是畫面,鄭問畫的是……】
3月28日,一起身,知道了鄭問離世的消息。
我諗,只要你像我(曾經)愛港漫,你一定睇過鄭問《刺客列傳》——就算未睇過,也必定聽過這名字。
但《刺客列傳》不是港漫。我是透過某本港漫的專欄介紹,認識這位台灣漫畫家,專欄形容他的《刺客列傳》強勁到不得了,強勁在當中使用了水墨這種港漫不曾動用過的技巧,渲染司馬遷《史記》裡記載的一個個刺客——刺客,不是帝王將相,不過是大歷史發展中的小人物,但司馬遷依然為他們立傳,寫下他們那些沒有史家願意嘥心機記下的事跡(可能何足掛齒,卻又如實影響了歷史發展)——Sorry,當年的我對中史完全冇興趣,想睇《刺客列傳》,原因好純粹,就是為了睇畫——當年的我是個鍾意睇漫畫鍾意到矢志一畢業就入行的小伙子(偏偏從未想過輟學,證明決心不足)。
冇幾耐,我在當年位於新城市廣場4樓的商務買到《刺客列傳》,盛惠40蚊有找。我不敢說自己第一眼就立即愛上鄭問的畫——嚴格來說是他所繪的面相,因為實在太唔似當年我睇慣睇熟的(池上遼一式)港漫面相,但當睇到聶政那故事時,好震撼——嚴仲子多次上門找聶政替他殺俠累,但聶政因母在生,未有答應;直至母親逝世,守孝後,他主動去找嚴仲子,然後單人匹馬,殺俠累——他從來冇諗過自己能夠全身而退,他用劍削去臉皮,挖出雙眼,切腹掏出腸臟(《史記》原文:「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他對自己殘忍,只因不想被認出,連累身邊人。我從未在漫畫所虛構的武俠世界中睇到這一份——連我都不知道怎樣形容的氣概和悲情,而我又真的感受到鄭問的筆墨,貫注到一個二千多年前的堂堂男子身上(但我始終覺得嚴仲子是搵聶政笨)。
《刺客列傳》是鄭問用水墨渲染的彩色作品,《阿鼻劍》則是他用鋼筆精製而成的黑白武俠巨著。不同於《刺客列傳》以史為據,《阿鼻劍》是結合佛家道理的純創作。最難忘第二集一開頭,透過本來相安無事的兩男一女,揭示了隱藏各人心中的貪嗔癡。《阿鼻劍》就是這麼一個把人性攤晒出來的作品。可惜只出了兩集,未完。
然後是《東周英雄傳》。鄭問採用單元形式,繪下那個禮崩樂壞而又天才輩出的時代,一個個歷史人物的真實故事。當時他的畫技,已到了一個從未有漫畫家達至的巔峰,每一格都是精品,同時也是嚴重地搵緊自己笨——是的,畫漫畫是塵世間最搵自己笨的事,因為每一筆都不得不如實地去畫,你用幾粒鐘才畫完的一格,大部分看的人只消(唔使)一秒便望完,如果沒有空前澎湃的熱情,真的好難付上這份心力去完成每一格(所以當那些曾經顯赫的漫畫家寧願做其他更搵錢的事也不再畫漫畫,相當人之常情,但不值得尊敬)。
最喜愛的是《深邃美麗的亞細亞》。一個天生就被注定成為「倒霉王」的百兵衛,生性善良,但好心冇好報,他的倒霉力太強,強到足以影響塵世,強到連魔界都要出手收服他……另一位主角,理想王,一個極度講求整齊、銳意把紛亂世界夾硬改造成整齊新世界的野心家;故事,就是倒霉王和理想王的對疊。鄭問脫離歷史,描繪了一個睇落荒謬卻又對人性有所指涉的奇幻故事——原來一個真正的漫畫大師,不止於用熱情去將每一格畫面都鬥到好靚,還需要把那每一格好靚的畫面,串連、交織成一個精彩兼令人睇完心裡Keep住泛起迴響的故事。
當大部分漫畫家經營的只是畫面,鄭問畫的是意境、氣魄,以及境界。
鄭問是真正的大師,RIP。
#鄭問
刺客列傳原文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盧斯達:金庸的中國體系 為華人創造了異於現實的「故國」 -- 上報 / 評論】
香港小說家金庸逝世。他的影響力固然極為巨大,因此身後歌功或者蓋棺定論的事,一定是餘波一重重。中文世界的人,沒有不被金庸的那個體系薰陶過的,他的體系甚至主導了大眾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想像。這個影響規模,大概到了近代科技經濟發達,娛樂增多,普羅大眾的娛樂從小說和報章刊物,轉到影視、遊戲、電子世界等等,才稍有回緩。
有一個學者朋友曾經說,自己一篇關於中國政治的論文曾經受到挑戰,而對方竟然是拿金庸小說情節來辯,可見金庸在上世代的意識形態威力。中文世界的人倒進金庸創造的那個中原,但這個中原和江湖其實是Made in Hong Kong的域外創造,不一定像真。
金庸的中國想像,是近代中國人在中日戰爭以來國族建構的產物。中日戰爭是國共雙方國族神話的一部份。西方乃至日本的威脅,促使「中國人」從「天下」的人民,過渡到「國家」的國民。國族建構便是一個新民族為自己創造符號、神話、歷史的工程,這些東西說到底只是認同,不一定是客觀現實。
在這個層次去看,抗日神劇和金庸故事,在本質上都是中國認同的自我鏡像,而金庸的觸媒是「刺客列傳」以來的那個江湖,最後「江湖」卻在國家想像之中消亡。郭靖蕭峰之為「國民」而犧牲,乃至韋小寶之侍清與幾面游走。這個循環已經隱喻了近世「中國人」所創造的中國史,也必然是削足適履之後產物。因為後來的中國人已經是「一個國家」之中的人,所以他們追認歷史的時候,也必然是將中原文明視為一塊,而加強了正統偏統、主流支流的體統。
雖然正統偏統的討論,在北宋年間已經是知識份子非常關注的問題。但到了近世,這個觀念經由「中華民族」的發明到日軍侵華的團結,而終於散佈到一般的販夫走卒之間。
新儒家的一支
《射鵰》三部追認了正統的宋明體系,而從世界史角度,當時「中國」的代表卻是遼,從東歐諸國語和俄語以「契丹」指涉「中國」,便可知一二;認同大宋的郭靖是正面人物,而認同金人的楊康成為英語所說的Antagonist,悲劇收場,亦是典型。
在上一個大時代南渡香港的中國人,也將他們受當代國族主義影響的想像,在香港重新創造一個故國,作為自己的文化或政治認同。這些人在過去的香港,便是新儒家的一支,矢志要在香港再殖中國文化的花果。
這些學者例如道統史學的錢穆,也強烈影響了中文和歷史教育。現在回顧,這些廟堂學者與通俗世界的金庸,世界觀竟是如此驚人的相似。於是香港便成了如此特異之地,她是中華世界離散的首席代表 (自1841以來),也是追認「國族主義版本的中國文明想像」最熱熾的一群人。
新儒家札根、70年代學生運動中走出愛國愛黨的國粹派、出現了保釣運動、最初的民主運動者很自然地選擇了反殖和回歸,都不是偶然。由於香港不受國共兩黨染指,這個由英國人、世界體系操持的地方,便成為孕養中國想像的好地方。而這想像必然某程度上脫離歷史、脫離現實的。
在風起雲湧的上世紀,「想像中國」和「現實中國」的矛盾尚且因為訊息不明、政局動蕩而分際未立,但「域外愛國者」的後輩,在現代卻要迎來尷尬的分曉。「回歸」之後,香港人爭取的對像,由英人變成了北京的「中央」,2003年以後香港開通自由行之後,真實而成份漸趨穩定的中國人大規模來到香港,兩個族群的接觸面變得龐大之後,很多人發現教科書、小說、想像之中的中國,並不是真實的中國,再加上現實政治的鬥爭,才產生了了現在的風物。
「中原體系」的「科幻感」越來越強
但「文化中國」的幻象熄滅,是在香港主權被強制移交之後,因此說到底,「一個道統」的發明和傳播者,在香港過渡期發揮了強烈的統戰作用。最終香港這個江湖也最終逃不過,在「國家」之中消融。80年代之後,金庸與政權中共媾和,在政制談判中成為中共的代表人物,便是他死後仍會被翻舊帳的污點。
但那個時代大夢,的確已經告終。查良鏞創造的藝術很豐滿,但成就它的現實卻很骨感。中共中央紀委機關報《中國紀檢監察報》在金庸死訊廣傳之後,發表文章,盛讚金庸小說有「濃烈家國情懷」;中國的國家傳媒之一《多維》有一篇文章說:「無論在香港還是台灣,像金庸這樣具有強烈國族意識認同的一代人正正在逐漸凋零,相反分離主義卻正在這兩個地方快速滋生」,的確是接地的觀察。
因為金庸小說無論多好看,在這個現實中國突出而兇猛的時代,小說中「中原體系」的「科幻感」無可避免會越來越強。不消說下世代的人,今人與那個想像的中原,也只得漸行漸遠;至於港台之類地方曾如此擁抱國家,而不是江湖,只是歷史錯誤,將來要漸漸回到正軌的。
正所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莊子》原文是說泉水乾涸,那些魚彼此用口水濡潤,也不是長久辦法。要齊中國於一,也許像期望今人讀金庸,而產生過去的效應,如同魚類相濡以沫,終究是泥牛入海,而不是更行更遠還生。
刺客列傳原文 在 刺客列傳第01 集 的推薦與評價
「荊軻」故事由荊軻往訪名鑄劍師徐夫人,為其家傳寶劍開鋒拉開序幕。途中荊軻巧遇劍客蓋聶,蓋聶強逼荊軻比武,荊軻不欲兩虎相爭,忍辱避遠。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