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味道》這本作品集是十年前,在研究所畢業前自己編來做紀念的,封面及內文排版還是好友智如幫我做的,只送給一些親朋好友,沒有正式出版,手邊也僅剩一本自留。
剛剛因為要跟一位學生分享〈看!憂鬱在跳舞〉那篇文章,才翻出檔案。那是我十九歲的作品,當年正飽受憂鬱之苦,於是在東華讀大一升大二的暑假,以此為題撰寫文章。嚴格說起來,那是我第一篇寫得完整的散文,拿去投稿,很幸運得到梁實秋文學獎。
離開了那樣的狀態,我真的再也寫不出這樣的文字了,但很敬佩、感謝當年的自己,能夠勇敢地活下來,熬過七年轉化蛻變的過程,還為那一段生命留下珍貴的紀錄。
來分享一下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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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憂鬱在跳舞
文/張以昕
有個地方是電梯所無法到達的樓層。我推開一層蒙垢的沉重不鏽鋼門,寒風撲面,黑壓壓的鐵梯子通往天堂或是地獄,我不知道。跨坐在頂樓的防護牆上,月兒從薄霧中探頭,星子是夜神披風上的鑲鑽。冷空氣厚厚的撲襲我鼻,我感受到血肉之軀的溫熱,呼吸心跳的規律節奏。在建築物的最高處擁有最好的視野,發亮的招牌、閃爍的街燈,絡繹不絕的人潮和疾速奔馳的汽車。但所有的一切似乎與我完全無關。我有著觀賞夜景的興致也有投奔地面的想望。這個夜晚我可以悠哉的遊晃直到天明,也可以在一秒鐘內,迅速地將一個大大的句點砰然擲落人行道,並對空拋灑金粉組成的無數問號,直至晨曦。
抉擇是遊戲的一種,也是嚴肅的自審判決,充滿無限可能並也包含無數哀淒,沒有掌聲也沒有噓聲,沒有泣容也沒有歡顏,最真的事實往往也最虛情假意。我想飛,但卻在初生時折翼,只能待在原地仰望遼闊無際的天空。我想飛,翱翔在毫無阻礙的空中,不用思辨無解的真理。只要飛,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累了睡,起了又飛,飛向天堂與地獄的間隔線,然後發現自己仍停滯原地。瞬間我全身著火,從容擠著沐浴乳擦洗身體,火光讓我從脚底板自天靈蓋的形影緩緩蒸發。我仍視而不見,繼續沐浴,然後飛。飛向更黑暗與更光明的地方,飛往更能徹底銷鎔自己的另一個空間。
人滿為患的精神科候診間,眾人在鼓譟中焦慮等待。我坐在新設置尚未啟動的自動販賣機旁,百無聊賴地觀看經過的路人從褲袋裡掏出錢,摩擦雙手想著要喝點什麼,然後投下錢幣。但卻不見飲料的影子,銅板迅速滾落退幣孔,只好一臉無奈地衝向一樓的便利商店。一個傻瓜、兩個笨蛋、三個白痴、四個……,其中似乎蘊藏難解的隱喻,但卻無從思考起。蓬頭垢面、膚色泛黑,面龐滿是痘斑的阿婆前來看診戒酒,她神色呆滯地觀賞螢幕播放的鄉土劇,不發一語。一旁面色哀愁的老伯伯緊捏健保卡,臉額的細密皺紋掩不住傷寂的塵埃。踩著大紅色高跟鞋的年輕姑娘,面露異樣神情,白裙飄揚恍若鬼魅。正在打開手提包的瞬間,幾把刀子的閃爍的光芒,讓我感到一陣戰慄。坐在前頭的怪叔叔不停的回頭瞧著我,轉右側轉左側,轉呀轉地目標都是朝向我。旁人問他正在做什麼?他說:「我是鐘。」「那現在幾點鐘呢?」男子垮垮的臉皮面無表情,不停重覆相同動作,過了十多分鐘,還是繼續轉頭看我。彼此相距不到五十公分,突然聞到一股便溺的濁氣,趕緊離座躲藏角落。背對群眾,各色的眼神不斷刺向背脊。忽然聽聞診間傳來響亮刺耳的叫聲與哭聲,「你算哪門子的醫生我都快要死了你還笑得出來,王八臭雞蛋我要告你謀殺……」四十出頭的女子「砰」地一聲氣憤地甩上門,雙手摀面,淚痕猶在。她已竄逃無蹤,不顧追出來的護士頻頻叫喊:「小姐妳的藥單還沒拿啊妳要上哪兒去?」電子叫號板從八十八號跳到八十九號,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欲求或努力而變得更好或更壞。每人象徵一組號碼,終生不離不棄。像數數兒一樣依序排列,幸運的、倒楣的總有來臨造訪的一天。
八十九號沈傲雪就是我,我推開厚重的白色門板。「最近怎麼樣、心情好不好、藥物有副作用嗎、有自傷嗎、想要自殺嗎、有沒有出去走走做運動呢……」標準憂鬱症問診公式。八十九號一句話也不說。百憂解速悅樂活憂思樂康克憂果低落美悠樂丁安定文,心理治療生理回饋住院打坐念佛禱告聖歌吟唱前世催眠民俗療法。想要解決,卻越解越結。點頭搖頭代替言語,沉默是最好的回應。我已無話可說。我留給你的是一片純粹的空白。想塗鴉嗎,好,我去拿彩色筆給你。想要大作文章嗎,好,且聽我胡言亂語。
我被追殺的仇家逼得逃到暗巷。萬家萬戶以及孤立的街燈都已進入酣眠,遠離天明的耀眼。像是瞎了般,雙眼或睁或閉,沒有差別。伸手不見五指,我盲目奔逃,夢魘邪惡地緊隨我身,我一邊跑一邊呼救,卻發現自己已被真空包裝,沒有出聲的可能。眼前的黑更濃濁了,並且像漩渦馬達般地快速旋轉,我掉進這座深井,什麼也不必做,什麼也不能做。任憑上帝與魔鬼操控命運,留給我的僅有決定死亡的權力。死亡是一桌毒菜,帝王蟹鮑魚干貝魚翅,滿漢大餐飄散醉人香氣,灌入鼻腔,誘引飢腸轆轆的我。暫時忘記生死的差別與毒物的本質,拿起筷子挑起眼前的山珍海味,拚命咀嚼。
最後的晚餐。
喚醒我的是楊老師。她輕輕將我抱起,撫著我的面頰,附在耳邊說:「生病不是一種錯誤,而是一種挑戰。」她溫暖的笑容就如她的名字,讓我好想叫聲姊姊。我在昏亂模糊中淚流滿面,像嬰兒般地放聲大哭。沒關係,有我在,不必害怕。來,這是妳最喜歡的頑皮豹。她將粉紅老頭和細心摺疊好的面紙一起塞給我,而我仍迷惘地望著她。「我們去操場散步曬太陽,好嗎?」我抹乾淚珠,點點頭。我們的光合作用終於奏效,於是逐漸定心安神,小心翼翼地讓陽光撲灑周身,就怕一個不小心就打破了這一幕最後的祥和。蹲在岸邊堆沙堡,兩雙脚丫陷進溫軟的黃色細沙中。海風鹹濕且冷冽,專心雕塑模型,想像城堡的富麗堂皇,努力地又堆又拍,即使完美成品馬上就要被海神奪去,我們依然不放棄任何希望。壞了塌了消失了又何妨?我們有的是時間,如果能再有多一點堅持,城堡將會更加堅固牢靠。最後,我們相顧微笑,因為我們在牆邊找到了水泥和紅磚。
我想要販售身上與我朝夕相處、與我立下山盟海誓、不離不棄的「痛苦」。有氣體、固體、液體種種你能想到的模式產品隨你挑選,我可以即刻為您配置。那多到溢散蔓延為患的痛苦,沒有名字,就像體內難以悉數的細胞。他的效果令你意料不到,絕對符合你追求冒險的精神。只要以舌舔舐,你就會感受到那像哇沙米一般令人流淚的刺激和衝擊,因此絕對有價值販售。但此物會因個人體質而產生不同效果,如阿甘者你會臭罵我欺騙社會大眾的荷包,並且寫信到消基會檢舉申訴,最後把痛苦通通否定,妳那痛苦算什麼這個世界多美好。如我傲雪者你會觸動內心深處最纖細的琴弦,彈撥幾聲便立刻倒帶憶起過去最傷心的往事,那痛苦會令你想要猛烈的撞牆。更甚者你會找不出痛苦的原因,說不出痛苦是什麼,但是痛苦在你身上確是真實存在,屬於現在進行式,但身旁的人卻無法理解那莫名其妙讓你痛不欲生的苦痛,說穿了就是世上沒有形容痛苦的準確辭彙,沒有拆開封袋的人永遠都進不到那荒塚的世界,煩人的繼續巴問著你的痛苦是什麼?不要只是哭嘛!每個人都有痛苦的時候呀。病態的痛苦所造成身心的影響也許會吸引想要減肥變得苗條的女性朋友,只要按三餐服用痛苦你就不用吃飯和睡覺,你可以裝死般地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正確一點的是說你提不起勁兒來做任何事,你會感到頭暈頭痛腰酸背痛噁心嘔吐心律不整呼吸不順胸悶嗜睡注意力記憶力渙散社交退縮,你會很成功的因痛苦而減掉十公斤以上的肥肉。你有孕婦大肚般的小腹嗎,你臉如大餅想要換個人人稱羨的瓜子臉嗎,你有滿身無限精力想要挑戰痛苦的極限嗎。每盒每罐每包只要七十四元,沒有保存期限可永久使用。買三款特價只要一六八喔。親愛的消費者請放心,商品決計不會缺貨,我的身體所製造的痛苦,就像水龍頭流出的自來水,淅瀝嘩啦,源源不絕。只要你需要,歡迎隨時與我聯繫,我會敲著夜半三更的銅鑼,為您進行完善的宅配服務。
憂鬱呀我們美化了它,有人說憂鬱很浪漫,日落時漫步在植滿楊柳的堤岸,望著即將隱沒的夕陽餘暉,情思洶湧激盪,於是寫下一首甜膩的情詩。那些少女漫畫中的美少男不是都有雙憂鬱的眸子嗎?他們都說,憂鬱才帥才夠酷。但憂鬱加個「症」字可會讓你與以前判若兩人,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時時感到沮喪,多愁善感加劇,腦中佔滿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我存在嗎、死去值得一試嗎……等等深刻的哲理議題,想法變得怪異詭譎,說起話來像火星人般讓人霧煞煞。每天的日記變成遺書式的壯烈文體,訴滿斷斷續續的遺言遺願,並抱憾病痛所吞噬的所有美好,像是革命烈士懷抱滿腔熱血、為著國仇家恨,想要一雪前恥。但事實卻不若如此雄壯宏偉,憂鬱症與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一般,皆是不易痊癒的病症。你可以視它為無情索命的死神,也可選擇與病魔進行意見交流,看看能否一起吃飯喝茶聊聊天。
首先我向祂磕三個頭表達敬意,祂嗜血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一種睥睨眾生的高傲神態,仰首審視著我的不堪,祂想好好看清這齣暗夜悲劇的女主角究竟生得美或醜。然後哈哈大笑,對我表示祂這個導演很滿意我的精湛演出,可以任我許三個願望。我起身鞠躬,服從與禮遇是與魔神談判的基本身段。第一,我知道祢想取我性命,但我還年輕,必須完成諸多夢想,這中間任由你萬般折磨我都不怕,只希望能實現願望,到時候我會很乾脆的自動截斷命根子,親手奉上。第二,希望你不要奪走我僅存的勇氣和信心,健康快樂幸福體力記憶力理解力你取去了,除了仰賴氧氣存活,我所僅剩的就只有區區這兩件薄外套了。
憂鬱之魔沉吟半晌,終於點頭同意,並且用嘶啞的聲音提醒我,你只剩最後一個願望,最好快點說出來,我可沒有時間和力氣供你虛耗。
「一起跳支舞吧。」我說。祂臉色一變,我可不是你消遣的工具,我是主人你是奴婢,你若膽敢弄髒我的手,小心我馬上讓你下地獄。不是的,我只是想要有一刻與你不再敵對,有個機會平行對談,我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彼此不是嗎。一起跳支舞吧,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祂瞪視我的紅眼,從嚴厲漸漸變得溫和,不知從哪裡響起了《憂鬱的星期天》(Gloomy Sunday)的吉他伴奏。這首具有陰暗美感的老歌,是由匈牙利音樂家賽瑞斯所作,在當時頗受歡迎。一直到二次大戰前,還數度傳出有人因為這首歌曲而厭世的情事,漸漸使這首歌蒙上神秘的色彩。
祂攬住我的腰,拉著我的手,我們隨著優美而陰森的音樂婆娑起舞。我緊閉雙眼,心裡想著,這是我的終夜嗎?正想開口詢問,它「噓」了一聲要我噤口。這是我們共同的旋律,跳吧,孩子,屬於我們的狂歡之夜。你知道嗎,因為這首歌,多少人迷戀我,也有很多人不由自主地投奔我的懷抱,只因為這不是屬於人世間的旋律。你懂嗎?
桌上有一根白燭因為傷感不停的落淚,在一片漆黑無光中,我聽到祂隨著音樂啞聲歌唱:
Death is no dream, for in death I’m caressing you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e blessing you.
(死亡並不是夢,因我在死亡中愛撫著你,)
(我將以我靈魂的最後一絲氣息為你祝福。)
就像我嚮往的飛行,我正與憂鬱共舞。
原載於二00五年十一月四日《中華日報》副刊
(本文獲第十八屆梁實秋文學獎散文創作類佳作)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80萬的網紅果籽,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京都—京都の匠單身年輕26代目講解伏見萬本鳥居 手工製鬼瓦40年京瓦師試3D打印 消失中的京都威尼斯「伊根」 舟屋漁村 一頭all back髮型,fit過健身教練的長谷川實,換來攝影師的心心眼,面對鏡頭卻相當怕醜。「我以前瘦很多的,比現在少15公斤!」不為美形騷肌,練一身肌肉只為神明做事。作為「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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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異之局》荒村異聞(九)
為咗尋找岳少嘅遊魂,我利用無二交低落嚟嘅指南針喺深山裡面穿梭。半路差啲就俾一股神秘力量吸入「黑暗」之中,好在喺千鈞一髮間俾一位少女救咗,而眼前呢個少女唔單止認識岳少,仲話要將佢嘅遺言話俾無二知……
「你唔通就係無二?」少女問。
「唔係,我係佢嘅助手。」呢個對答不禁令我諗返起Cheryl上門求助嗰次,「但無二就喺附近,我可以帶妳去搵佢……」我慢慢撐起身,呢刻身體依然係有得虛弱。
「嗯,就咁話。」少女點頭,再望咗眼石階嗰邊,「何況我哋都唔應該再留喺度……」
達成共識後,我哋當然馬上行動。呢刻天色已經黑到唔開電筒係完全睇唔到路,好在我仲勉強知道回頭路點行。
唔知無二嗰邊而家點?雖然分開嘅時候佢要一打二。但我知道佢係冇問題,好可能呢刻已經成功制伏嗰對孖生姐妹。
「係嘞,我叫做韋家聰……妳呢?」我邊行邊問。
「蘇子儀。」少女跟喺我後面,不時會擰轉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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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子儀知道岳少嘅遺言,即係佢哋肯定係曾經見過面。但到底係死嗰刻定係之後嘅事?佢又會唔會知道岳少係點死?
「子儀,介唔介意話俾我知妳係點知岳少嘅遺言?」所以,我決定趁機會追問下,「妳係咪見過佢?」
「就係尋晚嘅事。」子儀回應:「岳少報夢同我講話佢俾奸人所害,然後佢叫我上嚟呢座山等……佢深信無二一定會出現,到時我就可以將遺言交待畀佢。」
居然係報夢而唔係見到遊魂?呢點確實係幾出乎我意料,不過更意外嘅係……
「咪住先,即係妳已經喺度等咗成日?」我問。
「嗯。」
「咁如果我哋唔出現,妳咪要一直等落去囉?」
「我係會咁做……」子儀堅定咁講:「岳少曾經幫過我一個大忙,既然生前冇辦法報答,死後我絕對唔會令佢失望。」
「咁妳係咪知道佢俾邊個殺死?」我終於追問到最關鍵嘅問題。
「佢當時冇講……話要我交托遺言本來已經係強人所難,知道埋兇手係邊個嘅話只會更加危險。佢話只要無二聽完段遺言,自然會有頭緒。」
可惡,偏偏又係冇咗最重要嘅部份……但既然岳少咁講,我都只可以相信無二聽完真係會知道答案。
「咁樣……」我正想轉去問佢點解會知道禁地嘅事,下一秒先注意到佢停低咗落嚟,目光一直盯住後方,「子儀?」
「佢哋要追上嚟喇。」
「佢哋?」
「『黑影』。」
就喺佢講完一刻,一股寒氣從我哋頭先行過嘅位置飄嚟。除咗刺骨,仲有種強烈嘅壓迫感。我注意到頭頂開始有樹葉飄落嚟,過程仲加速枯萎,直至變成枯葉接觸地面嘅瞬間就好似玻璃咁粉碎……
接住,有另一個身影出現喺電筒光最遠所照到嘅位置。正如子儀所講,眼前之物的確係「黑影」,無論係全身上下都係黑成一團……
「阿聰,我唔可以跟你過去喇。」子儀突然講。
「吓?點解……」
「遺言!」佢轉身望過嚟,表情相當著急,「阿聰,你要聽清楚……岳少當時喺夢入面係咁同我講:『對唔住,我冇辦法遵守承諾,要先行一步……但若果你堅持想完成目標。就試下去搵我嘅死黨阿域,佢可以話俾你知嗰樣嘢收埋喺邊度。』」
「阿域?」呢個名聽落好熟口面,但呢刻情況實在太危急,所以一時三刻醒唔起邊到聽過。
「靠你喇……你一定將段遺言講畀無二聽!」語畢,子儀就轉身面對眼前嘅黑影,「你快啲走喇!再留喺度你係會死!」
「等陣先……點解妳唔可以一齊走!?」
「因為佢哋嘅目標係我,所有嘢都係我一手搞出嚟……」
「但只要我哋搵返無二,佢一定可以解決……」
「太遲喇,」子儀毫不畏懼咁行過去,「我哋唔會夠快,一個生好過兩個死……」
「妳等陣……」
「走呀!」
佢一大嗌完,又有兩個「黑影」分別出現喺左右兩側。我雖然好想幫手,但理智話俾我知過去只係死路一條。所以,我只能懦弱咁轉身跑,希望盡快趕到無二面前,再叫佢過嚟扭轉呢一切。
一直跑,其實好快已經擺脫寒意,身體亦都變得冇咁虛弱。但我都唔敢放慢腳步,跑嘅過程又差少少俾碎石絆倒……轉眼間我就衝出樹林,去返頭先同無二分開嘅大草地。
呢刻,無二正正就企咗喺度,相安無事咁望過嚟。我初時仲未見到嗰對孖生姐妹,直至跑到過去,先注意到佢哋背脊朝天咁攤咗喺地下……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咗。
事實同我想像出入唔大,無二果然成功制伏佢哋……但呢個並唔係重點。
「嘩……你做乜要跑返嚟?俾女鬼追呀?」無二笑住問。
「嗄……唔係……」我一邊喘氣一邊回應:「嗰邊有個女仔俾班黑影追殺緊……嗄……你快啲過去救佢……」
「女仔?」無二皺起眉,「無理由,係咪太黑搞到你認錯遊魂做人……」
「唔係,個女仔叫做蘇子儀……嗄……佢係岳少嘅朋友!」
「哈,又作多個朋友出嚟!」蝶冷笑一聲,「我同家姐守咗喺呢座山成晚,除咗你哋之外根本冇感應到其他人嘅氣息!」
「既然輸咗就唔好咁多嘢講喇。」無二唔客氣咁應:「靜靜地感受下泥土氣息咪幾好。」
「哼……如果我頭先用嘅係『皇錢劍』,結果一定唔係咁……」燕唔忿氣咁講。
「哈哈,妳唔係以為董炎呢個老屎忽會借傳幫之寶俾你亂嚟嘛?」無二乾笑兩聲之後望過嚟講:「阿聰,帶我去喇。」
「但佢哋……」
「唔洗理喇。」佢行到我旁邊嘅時候細細聲講:「我只係隨便綁住佢哋,最多用一個鐘就可以鬆綁。」
「咁如果佢哋解唔開……」
「咪過幾日睇下有冇屍體發現案嘅新聞囉。」無二黑心咁講:「唔好婦人之仁喇……你唔係想救人咩?」
「嗯……」的確,對比起嚟子儀嗰邊係更重要,「跟我嚟。」
我同無二好快就趕返去最初遇見「黑影」嘅位置。雖然一來一回十分鐘都冇,但趕到現場已經見唔到蘇子儀,嗰三個「黑影」亦都消失咗。
「就係呢度?」無二問,彎低身執起地上面一片枯葉。
「係……可惡!始終都係趕唔切!」我自責咁講:「頭先我應該留喺度幫佢……至少用萬化紙應該係可以拖延一陣等我哋離開……」
「錯喇,你走係啱。」無二回應:「雖然唔係親眼見到唔敢肯定,但你頭先見到嘅『黑影』好大機會係守護結界嘅『黑使者』。」
「守護……白湖村嘅結界?」
「嗯,又係白笑燭嘅傑作。當年佢同另外三位天師封印『白湖村』之後,就創造咗幾個『黑使者』守住呢度,就算有人圖謀不軌想解開結界,都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佢……但照道理呢班『黑使者』應該係唔會傷害一般人先係。」無二思考咗兩秒再講:「其中一個解釋,就係裡面嘅妖邪之物果然開始蠢蠢欲動……」
「咁我哋……係咪救唔到佢?」我只係關心呢點。
「好遺憾,係。」無二決斷咁講:「如果結界嘅情況真係咁壞,我就唔可以再靠近……」可能見我未明,佢再進一步解釋:「因為我嘅靈力太強,萬一同裡面嘅妖物產生共振,就只會進一步影響個結界嘅穩定。」
「所以你頭先先會派我過去搵岳少嘅遊魂。」就因為我嘅靈力根本不值一提。
「冇錯……個女仔同你分開之前有冇講過啲咩?」
「有……佢話岳少報夢俾佢,要佢將遺言交托畀你。」
無二聽完個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嚟。
「阿聰,我哋落山先……呢段路你就慢慢同我講返發生過咩事。」
等我由頭到尾講完成件事,我同無二已經落返山去到的士面前。可能見我仲係一臉自責,無二先嘆咗口氣然後講:
「阿聰,呢刻最重要係拯救我哋仲可以救到嘅人。蘇子儀既然為咗報答而選擇嚟呢度,佢事前肯定都衡量過風險,亦都有所覺悟……我哋而家可以做嘅,就係憑住岳少留低嘅遺言,繼續完成我哋嘅目標,呢個先係回應佢哋最好嘅做法。」
「嗯……」我上車之後問:「即係……我哋而家要去搵岳少嘅死黨阿域?」
「冇錯,你而家應該記得佢係邊個啦?」
「嗯。」冷靜落嚟,我終於記得今朝喺後樓梯用隱蔽術嘅時候見過呢個人,「就係今朝揸刀行頭嘅男人……但我哋點先可以說服佢話俾我哋知『斷魂玉』收埋喺邊?」
基本上我同無二係一致認為遺言入面嘅『嗰樣嘢』就係指『斷魂玉』。
「呢點慢慢再諗……萬事起頭難,首先係要諗計同佢接觸。」
「聽落好似已經好難……」
唔通……又要再次闖入「城寨」?
「咁又未必。」坐喺司機位嘅無二轉頭望過嚟,「阿聰,唔好咁沮喪喇……等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開心下。」
「吓?」我愕然,「去邊?」
雖然無二從來唔算一個正經嘅人,但斷估都唔會喺呢個氣氛下帶我去酒吧或者夜場呢啲地方啩?
「當然係如初屋企。」
說罷,佢就即刻踩油門開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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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週末總結西班牙疫情的時間了。
本週的重點僅在於---
馬德里疫情狂飆,造成部份性封城一週後,效果如何??
自然是大家用膝蓋去想也知道的...毫無效果啊啊🤦🏽♀️🤦🏽♀️🤦🏽♀️
每十萬人確診率突破500人次,這種「高門檻」,馬德里一周內多了不知道多少個行政區,破關速度之快,比小當家切菜還讓人目不暇給。
此後果,完全不意外...
說好的封城,幾乎毫無感覺,
有的公司,隱瞞員工中獎的疫情
也有餐廳,逼服務生丟下確診女兒去工作
乍看之下,有種「跑錯棚」,西班牙人把防疫工作跟「陰屍路」劇情搞錯的神奇錯覺。
三月閉關防疫比人家晚,四五月死傷慘重,現在居然在“比”如何讓傷亡更慘重??
為何這麼說?因為政客們全是拿球棒爆人頭的尼根啊啊啊啊!
整整一週!!馬德里區長哎呦嫂只忙著跟中央政府總理打嘴砲!!對!我粗俗,管他什麼高級政治用詞,事實就是「打嘴砲」!
公說妳做不好,婆說你差別待遇,讓我有種回到小學操場看8歲學生吵架的既視感。
馬德里地區的加護病房已經瀕臨「滿員狀態」,疲憊憤怒的醫療人員多次抗議他們必須忍受長時低薪到被剝削的臨時工合約,一週前還在說要重開馬德里展場的方艙醫院,後來連個屁都不放,估計就是找不到人。
一度,區長哎呦嫂還神經錯亂地說要讓馬德里地區的醫護人員「志願」來展場醫院工作!!
哎呦嫂,過勞與低薪,還有臨時工,到底妳哪裡聽不懂?!
現在大家理解,當上週我看到馬德里市區,立了這個「超級醫護人員」來感謝他們的付出時,為何內心只想冷笑呵呵了。
真的覺得醫護人員重要,是給人家無後顧之憂的優良工作環境!中年人說句俗氣話:雕像不能當飯吃,有那個錢與時間,為何不優化醫護人員工作條件?!
上次疫情閉關期間,西國五萬多醫護人員,確診率全球最高。
現在,他們幾乎沒有休息的奮戰半年後,氣溫自本週起狂降,小城凌晨4度已經是事實,流感勢必進入大流行期,搭上疫情的佛系防疫列車,我只能絕望的建議在西班牙的大家:
請拿出「東亞病夫」精神---出門當粽子裹,熱水不要命灌,保溫保暖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一切只能多不能少,願大家都能順利度過今冬。
#結果聖誕禮物真的是口罩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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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all back髮型,fit過健身教練的長谷川實,換來攝影師的心心眼,面對鏡頭卻相當怕醜。「我以前瘦很多的,比現在少15公斤!」不為美形騷肌,練一身肌肉只為神明做事。作為「伏見稻荷大社」的御用職人,家族26代守衞千本鳥居400年,日日抬着幾十公斤重的木頭上山,不說一句辛苦,「能做這工作,我們只有榮幸。」
https://hk.appledaily.com/lifestyle/20171118/LH3UOBPROCASO6YQZYMJAF2E5Y/
「三個字講完,黑、澤、明。」跟攝影師之間的冷笑話,倒很足以形容眼前的京瓦──明明黑得深邃、暗處又見亮麗光澤。京都之雅恒久不變,有賴這千年守護古都之樑脊。惟面對時代變遷,現在竟落得只剩一人死守絕藝的困境。
「做這行四十多年了,由明治四十四年開始,一直到五年前爸爸過身,我就正式接手。」淺田晶久被稱為「京瓦最後一人」。位於京都伏見的工場有幾個貨倉之大,卻只得他跟太太二人,偌大的空間頓顯蒼白,跟這產業一樣凋零。
製瓦技術早於飛鳥時代(538年—710年),由中國傳入日本。早期只是寺院、城堡等貴族專用,一直至江戶年間(1603年—1867年)才普及為平民住家的建材。京瓦出名平滑堅固,沉實得來又帶光芒。除了普遍瓦片,古人也會製作家徽,以及置於屋頂、用以辟邪的鬼瓦,懂得做的人又叫「鬼師」。「鬼瓦自古已有,到平安時代演變成有角,鐮倉時代發展至雙角。江戶時代更講究,技師要在不用模的情況下,以全手工製作,很考功夫,但可以做得更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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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京都」、「京都威尼斯」、「日本最美麗漁村」。多得網絡,伊根這個隱世絕景不再隱世,遊客趨之若鶩來印證照片上的唯美漁村,卻未必知道其實它正在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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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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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萬 個 冷笑 話 封 神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蟬唱不斷,斥訴着深水埗鬧市的翳悶;蟲鳴不止,嗟嘆怎麼仍未爬離車水馬龍的大埔道。
颼颼啾啾,忽而一陣涼意撫慰一身風塵汗雨。冷風源自右邊的小店。然而,小店並非如風般清新,只見門外攤放着鋪了薄薄塵土的杯碟﹑電插座﹑行李箱等各種風馬牛不相干的雜貨。舉目掃視,店內擺設密密麻麻,未來得及看清貨物,雙目就被上方一道赤熱刺中,瞇眼一瞥,原來是暉光灑落在殘紅的招牌上,招致反光,勉強睜開眼睛,「聯盈公司夜冷」數隻燦黃大字映入眼簾。
啊,原來是夜冷店。
往事一如輕煙
涼風又至之時,一名目測年約五十男人亦步至門外,身穿棗紅恤衫的他,與紅招牌相當搭調。只見他叼着一根香煙,點燃起煙草。縷縷輕煙揚起,收起老煙槍的淡然,他漾出一抹頗傻氣的笑容,介紹着自己是店主,人稱小明。呼出一口煙,他口沫滔滔地介紹着這間與他相好四十載的店子。
「夜冷」一詞,其實從葡萄牙文「Leilao」繙譯過來,後來傳到廈門、汕頭有所變異,輾轉傳到廣州,方才開始叫「夜冷」。小明搔了搔頭:「我唔識英文,總之我哋叫拍賣行做『冷行』,拍到嘢就叫『出冷』。」夜冷店嘛,當然是賣舊貨,真正的夜冷貨,正是由拍賣得來,而非私人買賣。每逢有店鋪﹑公司倒閉或住家欠租遭收樓,該址的物品一律由法庭執達吏查封,或者經會計師樓﹑清盤人﹑破產管理處處理。譬如說某月一號封鋪;七號就會通知夜冷老闆前來看貨估價,假貨、破貨一律不打價;八號早上十一時到拍賣行舉手拍賣,價高者得。投得者分配到數天時間到店裏把認為有用的貨物搬走,再安置於夜冷店裏出售。
這是一家老夜冷,由小明父親開辦,莫問年月,只記得小學畢業,十二、三歲就於店裏幫忙,後來爸爸年紀漸老退休,由他正式接手。回想起二十來歲那個年代,沒有一百都有幾十人做夜冷,因為賺錢多,買一百元的貨賺一百元﹑甚至幾百元。例如投得店鋪後,他們會四處貼上大字報,着街坊到現場拍賣。原因是當時執法沒那麼嚴謹,他們就利用法律漏洞,省下高昂的搬運費。只是,時移世易,現時實在的只可搬,不能賣,加上搬運費幾倍增,目前買一百元貨物,只賺到十五元。數數手指,由他父親那年代經營至今的夜冷店,不出兩間。而今天真正的夜冷店,也只餘數間而已。現時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夜冷店,都只是掛羊頭,賣狗肉,他調侃:「好多自稱夜冷店,但其實喺內地買新貨返嚟賣,同日本城有乜分別?」
不知何時,煙已快燒盡,他吸一口,又言:「呢一行,愈嚟愈式微。」說起往事,他臉上帶點蒼涼。呼出白煙,開始理解他何故抽煙,輕輕的,如舊事。現實,又豈能如煙。
心細一如渺塵
丟掉殘煙,小明率先步進店內。繞視一周,小店呈長方形,前作買賣,後為辦公,確實是老派。貨架上的夜冷貨林林總總,最接近門口的,是衣物胸圍,排放得井然有序;刀叉碗碟﹑罐頭汽水則放在箱子裏分好類。來到中間的貨架,則放滿了花瓶﹑木製家具﹑電器﹑擺設,較昂貴的已用膠紙封好,天花上掛了數台正在轉動的電風扇。店之深處,則於高處擺放着各類名酒﹑海味藥材;金銀珠寶如珠寶店般用玻璃飾櫃放好,附近都有員工看守。這裏啊,似乎說得出的,都能找得到。對小明而言,做夜冷店最考功夫,就是第七日看貨估價的程序:「乜都靠經驗,我十幾歲做起,冇乜瞞得過我雙眼。」何止眼,要耳﹑口﹑鼻多管齊下。
第一,眼見。例如他看雪櫃,雪櫃型號他一看就大概知道價錢,值錢又新淨的才打價;鋼具,要看是不鏽鋼還是不鏽鐵,價錢相差幾倍,對他而言,九成用肉眼可分辨是鋼是鐵。他回想起自己早些年買過一間藥房,竟然把鮑魚放在門口,他冷笑:「直覺話我知,假嘅,鮑魚要放後面玻璃樽嘛,呢啲唔打價!」看習慣了,經驗令他雙目銳利。
第二,鼻嗅。有些木具,他會用嗅覺,如花梨木有花梨木的香味;酸枝又有它的味道,外表再像真也騙不了他。
第三,手觸。可以的話,要用手去摸東西,例如花瓶,並不是看到花瓶底,寫着「乾隆製造」就一定值錢。一摸下去,他就感覺到花紋是畫出來還是印上去:「睇吓花紋係咪粗身,如果滑嘟嘟,多數電腦印。」。
第四,耳聞。如近期聽到哪裏有店鋪倒閉,大多數傳媒都會公佈,所以要常看報紙,如果不聽不聞,哪有競投的機會?
最重要是心澄。倘若心裏不在乎,不用心細想,則甚麼都不成。小明倏地胸膛一挺,坦言自己除了勤力兩字外,再沒有甚麼有膽去認叻,不論大與小的生意,他都一定去看,因為這是他的工作及責任。對於自己的弱點,他亦不畏懼:「而家規定拆一間酒樓都需要牌,我雖然唔識英文,但足足上咗三個月堂,我小學畢業咋,但呢個IVE證書嚟㗎!睇吓自己有冇心做啫。」收起指着證書的指頭之際,他瞄一瞄手錶,將近十時。
苦澀如水滿肚
陣陣的撻車聲震耳欲聾,數名壯丁包括小明把尼龍袋﹑紙箱﹑板車等架生放到車尾箱後,就爬入如火爐般的車廂內開車出發。小明邊扭着軚盤邊道:「我哋而家去一間豪宅,我早兩日投咗返嚟,而家就去執嘢啦。」或許夜冷佬真的一肚苦水,一路上,他連綿地分享逸事。
原來他最怕的事有三,第一是狗。經常到處去,以為香港沒有甚麼地方難得到小明,怎料,原來他還有一個死敵——「丈量約」。新界好些村屋沒有街名門號,只有「丈量約幾段」,這令小明頭痛非常:「對住呢三隻字我真係投降,搵親呢啲村屋,都總有隻狗走出嚟汪汪吠我,我而家真係好驚狗!」第二是蚤,做夜冷一行,經常會遇到一些髒得很的店鋪,尤其食肆。有一次,他要看一家倒閉了約半年的酒樓,剛好廚房爆水管,踏上地毯的一瞬,蚤子就跳到腳上,多到不行,但他仍硬着頭皮工作,直至估價完成。甫離開酒樓,小明就把褲子脫了,他猶有餘悸:「件衫都除埋,剩低條底褲,係咁撥蚤,公園啲阿婆以為我係儍㗎!」
回過神來,原來車子已停泊好,他抹一把汗,整理好衣衫,準備迎接他第三件最怕之事,就是眼前的保安。「做我哋呢一行,經常要求人,你又唔係租客,點解要將就你?」語畢,只見他霎眼間換上一臉燦笑,拿出身份證向保安問好,頻頻點頭。辦妥手續後,他又接着低喃:「嘈多兩嘈,電梯都鎖埋你,搬樓梯啦!所以千祈唔好嘈交,以和為貴。」只是,有時候自己不得罪人家,不見得運輸工人會收斂,當「磨心」的小明,確是有苦自己知。踏進電梯,「嘟嘟」的關門聲為其掩飾了一聲低嘆。
屢勝不如一敗
偌大的豪宅只餘拉膠紙的聲音迴盪着,經歷了約四至五小時的包裹及封箱,屋內只餘下三分一的物品,以及十數箱封妥的大紙皮箱。整件恤衫被汗水沾染着的小明,正在廚房察看雪櫃。看貨時已知雪櫃是高檔貨,但執屋當天還要試試它是否正常運作,畢竟運送一台雪櫃的開支不少。故一到埗要先插電,待收拾所有東西後,它仍然保持製冷,才可搬走。但見他一堂愁眉,就知道事情似乎不順利,他苦笑:「唔凍㗎!佢值成萬幾蚊,咁就冇咗啦。」
意志並沒有消沉太久,畢竟,於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樁。走出客廳,小明拿起飾櫃裏幾座金牛﹑金豬,笑言這裏只有一座是真金,故根本沒有打價。對金的真偽,他可是特別敏感,因為他以前曾經錯估一座金觀音,虧損了一大筆錢;又曾經花數十萬買了一批黑膠唱片,結果全都不能播放。種種挫折令他沮喪,當時父親﹑兄長並沒有責難,一份內疚感更逼使他成長,造就了今天的一雙金睛火眼。把金器包好,小明示意搬運師傅先把東西搬上車。
拜金不如講心
通常貨物要分兩程車運送到店裏,小明目送第一車的貨物出發後,又乘電梯回到豪宅內。此時細心一看,屋內其實佈滿生活痕迹,一家四口的照片;主人房內,仍放滿了女主人用剩的護膚品;書房裏,盡是男主人的玩具珍藏;小孩房裏,一雙又一雙的小鞋,記錄了孩子的成長。如今,卻蒙上了薄薄的灰塵。有人不喜歡夜冷佬,大概是這緣故,說不上是「發死人財」,但卻踐踏着人家的倒楣。
小明吹吹盒子上的餘灰,一臉心安理得。「我爸爸走嘅時候,一班仔女陪住佢。我呢?活到五十歲,除咗探我爸爸之外,我冇進出過醫院。」他徐徐道出,眸子裏,映照着別人的全家福。舊物扔掉了,不代表對人家的尊重,也不代表能為對方帶來祝福;反倒,把他們於美好時光所擁有的東西保留下來,也算是留下了一點緣分、一絲情意。
小明算是百無禁忌,只有一個原則,就是賺錢沒有必要賺到盡。原來,有些貨品,他會原價出售,甚至店裏會有部分屬於新貨,如小鬧鐘,賣十元一個,還倒貼一顆電池;老花眼鏡亦然:「有啲老伯伯,幾乎每日唔見一副眼鏡,有個伯伯隔日就買一副,畢竟是深水埗舊區,當回贈街坊。」也不是一身銅臭,對他而言,有價值的東西不一定很昂貴,正如他為了喜愛的鑽石牌鐘,可以走三十層樓,逐個單位搜索;又如早年他拿了攪盤電話回店裏,僅售二百元。某東西總有某人喜歡,有歷史的東西,或許來得更有價值。
最後一個紙箱置於貨車廂內。小明抽抽衣襟,試圖撇乾汗珠。緩步踏至車前,一臉倦容的他打開車門,吐出一句:「我做到六十就唔會做,都唔會畀我下一代做。」畢竟,做夜冷這一行,倘若明天沒有店倒閉,也就沒飯開;縱使生意不絕,誰又欲見兒女捱苦?
車子於路上疾駛,赤日早去,夕陽已至。問他日退下來如何度日,他驀然一笑。
哈,還不是想念舊相好?
聯盈公司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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