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朱宥勳對《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的精闢分享與推薦~~~
📣📣📣📣
楊双子 是我認識最像柯南的人。我不是指偵探的部分,雖然她在搜羅文獻、考訂歷史的時候,確實有名偵探的風采。我指的是,她的技能。比如一夥人聚在一起吃烤雞的時候,你會看到她默默就把整隻雞分切乾淨,游刃有餘。席間要是有人驚訝,她就會淡淡說:
「我以前在雞排店工作過。」
類似的場景很多。我依稀記得,跟她沾上邊的關鍵字,就至少有:飯店管理顧問公司、西點麵包店、簽賭站、言情小說⋯⋯有些經驗甚至無法以職業定義,比如她差點在她爸爸面前溺死,只因為爸爸覺得「你會游泳了,你可以的」;或者她在農田裡玩,玩著玩著就掉到半層樓高的陷坑裡;或者小時候玩鬼抓人,不知為何玩的是閉眼抓人的版本,她就真的,閉著眼睛四處撞頭。
就是這點跟柯南一樣。柯南以一介高中生之姿,會踢足球能開車開船開飛機還會開槍。有人驚訝,柯南就會說:這是我爸在夏威夷教我的。
楊双子沒有去過夏威夷。讀了《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你就會明白,她幼年的生活就是夏威夷。
以我一個在教師家庭長大的貧乏中產階級眼光來看,我的感想就是「這樣養,還能活著真是太好了」。
在眾多經驗中,最最難以定義的,當然就是「双子」的另一半,妹妹「若暉」的故事了。如果是楊双子的讀者,想必對若慈、若暉的羈絆不陌生——才怪。我本來也是這麼以為的,我們常常聽若慈私下聊起啊,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嗎?然而一讀《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便知生命經驗之深度,實在不是幾言數語可以承載的。
如果要整理《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的結構,我會建議這樣理解:
首先,〈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這個單篇,單獨形成一個單元。這是全書風格最「濃」、最接近「文學獎散文」的一篇。相較於後續各篇,它的視角比較疏離——最初,這或許是為了參賽,但放入書中之後,卻成為鳥瞰式的「遠景」。在這篇文章裡,所有喜悲都還沒發生,但也都準備好發生了。
接著,從第二篇〈你們有心電感應嗎?〉一直到第十一篇〈肉身使用期限〉,是全書的血肉之所在。我們的視角,會逐漸從童年混亂的家庭關係,漸漸聚焦到「双子」的姊妹情誼之上。情緒上來說,是一個從微笑到痛哭的過程。前半所有甜美的、溫柔的、可愛的細節,全都將在若暉癌症病逝之後,成為火烙的刻痕。
如果可以側錄我讀此書的臉孔變化,應該真的就是「表情漸漸母湯」。前面我看到楊双子以「職務代理人」妙喻來來去去的父母;看到雙胞胎兩人騎車出去,忘了帶駕照還可以拿另一人的矇混過關,實在很難不讓嘴角上揚。
但到中段,開始各種描寫貧窮之細節時,大約就有點緊張
了——比如兩人決定去中國旅行,那時正是「千島湖事件」沒多久,親戚擔心兩個女生去會有危險,但她們擔心的卻是「會不會被詐騙」,三分之二的存款可比中國強盜的威脅可怕。(順帶一提,我覺得中段某幾篇,那才是真正的「窮中談吃」,那不是沒上班過一日的人可以想像出來的)
而至後段,疾病與死亡步步進逼,任何人看了大概都要揪心斂容。比如楊双子寫若暉癌症,要吃「花生皮」來補血一段,簡直錐心刺骨。不是外面的硬殼,也不是裡面的花生仁,是依附在中間的那層紅色薄膜。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說⋯⋯這簡直是命運殘忍的隱喻,那麼薄、那麼柔弱易碎的一層生機。我想到小時候讀過民間傳說,講落花生的薄膜之所以是紅色,是因為有人徒手去挖,手指挖破的血液染紅土壤,染紅花生。就是這個痛感。
讀到這裡,你才會知道,原來前面所有「姊姊的經驗」,都是楊双子試圖逼近「妹妹的經驗」之嘗試。比如〈肉身使用期限〉這段,楊双子講到自己幼時的溺水經驗,竟然連結到若暉的臨終,每一行的轉折都是銳角:
—-
真是差一點就死掉。
沒有人生走馬燈,沒有瀕死體驗。上岸以後才後怕,要是我讓若暉眼睜睜看著我死掉呢?那未免太殘酷了。
孰料後來人生際遇卻相反。
居家安寧期間,若暉的手指式血氧計數一日一日探底,呼吸困難如身處高山,如身處深海。有人說,肺轉移的死亡,就像溺水之死。
我與若暉交換了關於溺水的理解,是嗎?那像溺水嗎?
若暉沒有經驗過溺水,我沒有經驗過肺轉移,無從導出共識。
倒是有個結論。
若暉說:「你以後不要去水邊了。」
—-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要去水邊」,但那人已在水一方了。如果是小說,我很可以一行行分析,告訴你這幾行簡單的字,蘊藏了多不簡單的情緒。
但它不是小說。
如果你讀到這裡,那就可以準備進入第十二篇〈真的不說了,晚安囉〉。這篇文章可以說是全書的「結局」,它的前半部用一趟「巡禮」收攏了前面十一篇提到的所有故事。若暉在生命最後階段要求回老家看看,於是楊双子的筆就帶我們「看」了老家所有的細節,所有微小的變遷,曾經發生在那裡的事。這段文字冷靜到近乎冷酷,但你會知道,那是因為情感如潮,不能給任何一點缺口,否則就將土崩水潰。
而在本文後段,楊双子說起了雙胞胎的「聊天」——她們住在一起,半夜時總是不斷聊天,誰也捨不得先睡。每每都要跟彼此說晚安,講「真的不說了」,但沒隔幾秒又忍不住開口:「對了,我剛才想到啊——」
現在,對話真的必須終止了。
由此來看,全書的最後一篇〈這是文學少女的想像〉,雖然看似調性大異於前十二篇,卻在這個脈絡下有了別的意義。〈這是文學少女的想像〉是楊双子在《幼獅文藝》的專欄文章集結,表面上是其文學思考的闡述(如果有人要寫楊双子的論文,一定會瘋狂引用這段的),最值得注意的卻是其形式——這是一場虛擬的「雙胞胎對話」。這是一場永遠不可能成真,但卻又「真的有可能這樣吧」的雙胞胎對話。
楊双子沒有讓《我家住在張日興隔壁》停在「真的不說了」。生命已經說了晚安,此夜仍然漫長,但不讓世界就這麼崩然睡去的小說家,猶然能夠以虛構延續對話、以虛構贖回時間。文學沒辦法逆轉生命,但是文學卻能成為寄寓生命的一種方式,永遠持守住「生命原點的正中央」。
危險 關係 言情 小說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們不結婚,好嗎?](葉佩雯)
《我們不結婚,好嗎?》是一部由台灣網路作家藤井樹所寫的網路小說,在我國中時曾紅極一時。我還記得自己放學後在士林捷運站附近小巷裡的舊書攤,為了省錢,也為了捨不得放下手中的書,或站或蹲起碼一個小時,肩上還背著書包,淚流滿面將它看完。
其實當時的我最喜歡的是古裝言情小說,帶點十八禁、主打虐戀最得我心。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麼每次看到男主角對女主角很壞,在她面前跟別的女人親暱折磨她的心靈、半夜霸道闖進她房裡圈圈叉叉折磨她的肉體,甚至逼她做所有家事、睡偏僻又冷的小柴房一類的劇情會觸動我靈魂深處。可能這恰恰跟我抖M的潛意識心靈不謀而合,導致我大學開始真正談戀愛以來,往往被這樣的男子吸引,還樂此不疲。
然而我的好友大魯妹卻全然和我走相反路線。我這位朋友基本上於戀愛這個範疇是人生勝利組。不是說她交的男友多高、多富、多帥,而是她總能遇見肯讓她踩在腳底下的男人,甚至到了有些溺愛的程度。而且在與男友的交往過程中,還不乏幾位火山孝子進來跑跑龍套、表達妳就是我人生唯一的女神,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男友沒空我來陪妳。
大魯妹也是一個愛看書的女子。我們曾經討論過彼此沈迷的言情小說類型,她喜歡的,卻是與我所喜歡的相反的大女主情節,總是男主苦戀著女主,願意替她付出一切至死不渝的那種。
發現這個巧合以後,我發覺或許人心底未明朗的渴望,會在不知不覺間示現於我們所選擇的行為、物品、價值觀,進而影響我們整個生命(女孩們請慎選言情小說)。我或許在認識大魯妹不久後就和她聊到喜歡的言小情節這個話題;但我有能力發現這個巧合,卻大約是在我二十八歲,才交過四個男友,苦戀經驗值卻大於四,才隱約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儘管我們喜歡的情節類型如此不同,卻有唯一相同的一點是,我們都希望男女主角最後可以Happy Ending。也一如我們對自己人生的期許一樣,有個相愛的男子白頭偕老,幸福快樂一輩子。
可過完了最激情精彩的部分,小說或影劇用三個字,全劇終,便千古絕唱。現實生活,再怎樣依依不捨地二刷、三刷以後,明天的太陽照樣升起,功課寫不完、專案做不完,都不會出現白馬王子來救妳。我躲不進「全劇終」三個字,也遇不見虐心之後卻善終的戀情;與我相反的大魯妹亦是。儘管她的男人們都對她好,但她也有她的煩惱,就是她很犯賤地容易感覺無聊,時不時也會被心有不甘的男友譏諷沒見過她這種廢物女友(不過卻還是不會與她分手)。
活到三十歲,進入所謂適婚年齡,我從十幾歲懵懂嚮往戀愛,無時無刻不想與喜歡的人膩在一起;到二十幾歲感覺每個對象都應該要以結婚為前提,瘋狂幻想對方的家世背景、盛大婚禮、懷孕生子的歲月靜好;至這一刻我的心竟像被冰封般,居然覺得自己沒結婚還挺幸運,不論是敗犬、敗貓、敗蛇、敗老虎,都比人妻或媽的身分要令我舒心自在。即便於繁衍人類社會千秋萬代的貢獻為零(不過這世上人已經太多了)、於關乎自身的找到自己失落的另一半翅膀也毫無著落。
可是若要說能夠感覺到自己真正活著,卻是在這樣一個詭異的一望無際的時刻。
在一些特別繁忙的大十字路口,於人於車都是交通要道的那種,每每會出現一種機制,就是一段時間只讓車走、一段時間只讓人走。我非常喜歡以行人的身分經過這種馬路。好像曾經令人感到心慌、煩躁,甚至危險的一切都願意為你停止。路這麼大條,即便無法一次走遍,可以這樣橫越,也能讓我感受「天地為我所有」的自由。
我所說的身邊沒人卻感覺自己真正活著,正是像這樣的心情。在人群之中寂寞,不若孤身一人的自在。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變得不急躁、變得不為自己看似失敗於這個世界所苦?
一件事情的發生,必然有其推力與拉力,才能將自己真正地帶往一個方向走。我往前回溯,發覺先將我帶離婚姻神話的力量,是推力。而在其後推動我的,不巧正是我身邊的朋友。
我記得我最想結婚的二十幾歲的時候,每次去參加婚禮,心中都有無限的妒羨及酸楚。當時的我遊蕩於幾段令我不甚舒爽的戀情。簡單來說,我愛的,不想與我有個結果(而且連過程都十分艱辛)、我不愛的,卻願意替我擔保未來。其實當時的我隱約知道,我所參加的婚禮當中,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因為先上車後補票。即便有的人的孩子算在計劃之中,但需要用如此激烈的、鬧出人命的手段才有辦法共結連理,還是會不禁令人懷疑此二人婚姻的基石,究竟是立於無奈、還是想不清楚。
當然我們飯都吃了、紅包都包了、卡都打了、美照都上傳了。隨著參加婚禮的次數越多、經驗越廣,大家即便嘴上說的都是祝福的話,心裡也逐漸有所體悟,婚禮不過是一場粉飾太平、歌舞昇華的盛典,人們在文化潛規則的運作下,至少約定好在這一天三緘其口,全然表現出快樂的樣子,為新人的童話故事劃下美好句點。他們回到現實之後全新開展的暗黑大人篇章,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我的愛情肯定不是這個樣子。
我不願多想的金魚腦也會順勢假裝真正的幸福美好就是如此了。
就算心裡有懷疑、就算他們好像有問題,但人家可是社會價值哄抬出的既得利益者啊,真愛至上,沒有愛的我才會被人拿來說嘴揶揄:老大不小囉,再下去人老珠黃,沒人要妳。
這時再加上一點寂寞作祟的化學反應,轟一下,結婚成為我最大的想望與痛處。婚姻像是一種以戰止戰的最終策略, 明知可能引發更大傷亡,但不這麼做,只能輸得一炮三響。所以,先上再說。
不知是幸還不幸,我又熬了一陣單身歲月,熬到周遭人的紙婚、布婚、皮婚,該出亂子的也露了馬腳。雖然持續婚姻的大有人在,但大多數人卻是換湯不換藥,一樣熬著苦,不過那熬的是一鍋名叫「婚姻」的苦。我偶爾聽他們吐吐苦水,手指沾上一口嚐嚐,竟發覺比起我的那鍋更苦澀異常。才明白,因為他們的鍋裡還加入了另一半、孩子、和兩個家庭的份量。
這種比較差終於產生一種力量,稍稍將我推離了婚姻神話。
另一股拉力的產生,便不假他人之手,是因為我自己。
我在無戀可談的漫長歲月裡,因為實在是太糾結、太無聊了,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去做了很多事情。
等愛的女人最直觀想做的第一件事,十之八九便是優化自己的外表。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生出來就這麼聰明的(言下之意是現在很聰明),又笨又閒的我,首先就是開始健身、減肥。那時帶過我運動的幾個教練,有些直至今日還維持友誼的,曾心疼地告訴我,其實我真的不是胖子,想要更辣更美的身材固然很好,但他們能感覺我的運動與訓練,都帶有一種整死自己的意圖,好像認為這樣就能解開心裡的什麼。可是他們能做就是帶我運動而已,我真正的痛苦,或許不只是減肥就能解決。
因為心裡的開口太大,我認為自己就算變美了也不夠,還需要有一項無懈可擊的技能,才能令人崇拜於我。所以我去學了吉他,不知是毅力不足還是天份太少,我只上完三堂課,勉強學會一首生日快樂就永遠放老師鴿子(歡樂年華都學不到);我還去參加了朋友組的樂團,貢獻我唯一能準確發出聲音的地方,口腔(其實還有直腸和腹腔,但那些部分無法精準控制就算了)。不過朋友玩得認真我卻是玩票,表演過幾次以後也沒有動力繼續;我因為有持續在運動,便異想天開搭上近年來很火的馬拉松熱潮,跑了幾場半馬,卻自以為地不想令蘿蔔更大而作罷(不過也有說法是會腿越跑越細,只要搭配拉筋按摩)。
我因為時間很多可以浪費,所以做了許多半途而廢的事,幻想自己能變成空姐Combo大王。但不論是健身空姐、吉他空姐、樂團空姐還是馬拉松空姐,我一項都沒有達成(可是已達成的人很多,大家有興趣可以自行追蹤)。唯一維持到現在沒有終止的,只有看書與寫作,然後我又產生了新的幻想。
而這次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是,這個幻想似乎漸漸變得有可能實現。我像是便祕許久而一坨硬便卡在肛門口,非把它大出來不可。
在這個大出幻想的過程當中,雖然可能會因為肛裂而長出痔瘡,但我卻因此變得實在是太忙了,忙到多少有些無暇去想自己空虛寂寞覺得冷的事。除了惡名昭彰的經期之前,我大多能按著自己的步伐行事。而且這件事情全是關乎我自己行不行、可不可、願不願意,無需經過他人同意,分手一般令人瀟灑。
推力加上拉力,我解脫於婚姻神話,為自己走出一條新的路線。我突然感念於自己有這麼一段時間可以不談戀愛,純粹用於「浪費」。如果一個女人的前半生是原生家庭的,後半生是夫家的,那麼有這麼一段「空白」,該是多值得感恩的事。其實最難的不是去「做」,而是去尋找出究竟什麼才是自己想做的過程。在我們都不那麼容易餓死的現代社會,如果還存著古人般必須迅速與婚姻接軌的思想,我感覺有點浪費了這多出近乎一倍的壽命。
接著就有人問我,都這個年紀了,是不是一旦戀愛了就會閃婚?
我說,結婚不是必要,相愛才最重要。
如果都相愛了那為什麼不結婚?
如果我們都覺得結婚可以讓彼此更好,那可以結啊。但結婚只是相愛的一種手段,不是目的。
如果現在對方沒有跟妳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妳不覺得很自私、很浪費時間嗎?
如果我夠好,就算不以結婚為前提,他也會想跟我結婚吧。我跟對方交往也不會是以結婚為前提,因為我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我會想結婚的對象,以結婚為前提只是徒增彼此壓力罷了。我唯一會做的確認,是對方是個想結婚組成家庭的人。他有這個意圖、我也有這個意圖,我們「有可能」會共組家庭。但「我們」才是家庭的核心關鍵,如果「我們」合不起來,組成這樣的家庭也沒有意義。
問我問題的那個人還在轉不過來,認為「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都是無賴」。我卻認為正好相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才是無賴中的無賴」。如果我們都同意,婚姻的產生與價值,是在肯定兩個人是真愛,那麼就該在發覺了、證明了兩個人的確是這樣的關係以後才能產生這樣的結果。
不然不就好像是有一科考試太難,老師人很好讓你open book,結果考了一百分,居然還大言不慚說是因為自己唸到凌晨三點才有此成果。到最後家長就會譏諷這樣的考試根本考不出差異性、且這樣的教育制度只會讓學生認為考出高分就是教育的意義,不注重學習的過程亦不知道為何學習。我們只是在為了一個大家看著厲害的名目努力、甚至作弊,而且這樣的公然作弊居然還能獲得公眾同意兼之認為有道理。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才自私、才浪費時間。因為大家都是為了抄捷徑、在短時間之內獲取世俗的最大肯定而走在一起,並不去深刻探究其中的「合理性」與「意義」;真的結婚了,除了少數瞎貓碰到死耗子的,浪費的卻是一輩子的時間。
現代人的婚戀關係已經較古人更為複雜,不只是傳宗接代、不只是多生幾個孩子才有人幫忙種田。人與人的結合,除了實際的生存利益關係之外(讓自己的基因活下去),現在更重要的是這一世的我們心靈的契合,也就是說是不是靈魂伴侶。
我在誤打誤撞走了一大圈「歪路」的過程中,被迫與自己直面對決,摸清楚自己的底細。我必須承認,每個人都是一座小宇宙,對於自己,有些地方我的確還看不透、或不願看透。但至少我終於明白自己的戀愛性格中有些抖M的傾向,我若是想找到一個抖S卻又真心愛我(矛盾到不行),不是不可能,但概率太低,不如自己打掉重練來得實際。
又常聽見許多人愛進獻給單身人士的一句話:「花若盛開,蝴蝶自來」,這句話我基本同意。可自己是什麼品種、什麼屬性、要在怎樣的條件下才會開花都不清楚,又如何能等到蝴蝶來的那一天?一般給這句話的表層意象是好好「做自己」,蝴蝶就會來了。但當我認真投入個人如大便般的幻想過後,卻發現還真要等到自己「盛開」了以後,蝴蝶才會來。因為唯有到那時,才有辦法自然展現出自己真正傾注的熱情與魅力,「自己」才不再模糊,能被他人記住甚至欣賞。
我總是覺得陌生人之間不帶有任何利益算計的舉手之勞才是真正的善良;相對的,少年人之間只是為了吸引而吸引的戀愛才有真正的純度。一個剛殺完人的人,走經你身側,拾金不昧地為你撿起落在地上的十塊錢還給你,廣義而言,我們還是必須去肯定殺人犯那一刻的良善。這當然是一個太懸殊與激烈的比喻。但我想說的是,現代生活已經過於複雜,要想找到一個可以好好過下去一輩子的人,除了總是感動人心最純粹的相互吸引之外,要兼顧及學習的事情太多。婚姻生活撇除掉最初的男女之情,說穿了其實就是作為一個人的成果驗收及集大成。
要想和一個人順利地同步,必須花時間了解自己的規格,才有辦法連得上線。簡而言之,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若想配的蓋與自己不合,也不要氣餒要有耐心重製。我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態在精進自己的,因為太珍惜自己,才有辦法耐著性子重來。
長大後再去重新了解藤井樹當時取《我們不結婚,好嗎》這個書名的內涵,似乎是因為人在回答「不」時的心理壓力較小,以負面的反話詢問,問者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正面答案的機會較高;長大後閒來無事在網路上搜尋從前愛看的言情小說(虐我最深的是惜之老師的三世系列),常會失笑於自己怎麼能被這樣不合邏輯的情節內容扣住心弦,哭掉半包衛生紙。可是再深深細想,這樣的「不合情理」、「不顧一切」,似乎也才是我真心嚮往的愛情的純粹。我反而是因為太相信愛情,才會這樣。
是之後碰到與我心所想的一切不同,才漸漸令我成長。
成長始於幻滅。現在的我亦開始懂得何謂現實與算計,我好像已不是我初而為人的樣子。說來悲催,但我卻反面地發覺這樣「破壞後建設」,才令我更趨向圓滿。
怎麼說呢?
就像前面提到的陌生人之間的舉手之勞、少年人之間的為吸引而吸引,當我成為一個有能力與對方平起平坐的人,我對他的依賴與算計才有機會降到最低、甚至是零。只要我無法撇除外在加諸在我身上的種種複雜因素,我唯有和他站在一樣的水平,才有辦法不令自己想要從對方身上獲取什麼,進而我們的愛情才有可能擁有一種純度。
這個「能力」,不只是現實層面的經濟能力,還包括心理層面的獨立自主。
人們總愛八卦嘲諷那些嫁入豪門的女明星、依附富婆的小鮮肉;諱莫如深於網路交友、夜店撿屍一夜情。那些說笑者就算真的未曾做過上述事蹟,也不代表真的心清如玉,更大的原因往往是連被點燃心中慾念的機會都沒有;但那些嘲諷八卦、諱莫如深也不能說是道理全無,如同我去參加的婚禮有百分之五十是奉子成婚,我們隱約明白這樣的根基恐怕不夠全面,才會有嗤之以鼻,甚至見不得別人好的情緒產生。
可若沒有蠢過、痛過、傻過,沒有人是天生神力長成可能的美好樣子的。我不願承認上述事蹟我都做過。我只能說,如今三十未婚的我,真心感謝那些蠢、痛、傻,我才有機會了解自己、讓自己開花。
人有一半是感性、一半是理性,我們牽起了感性的那隻手,但若想合成一個圓,還必須牽起理性那一隻。未來當我的幻想實現,我想我會擁有一份比誰都純粹的愛情。我用我的能力抗衡了這個世界,為我的愛人留下一片純愛的心意。
我想嫁給你,不是因為我需要一場盛大的典禮。只因為你是你,嫁紗才顯得出價值與美麗。
最好的女人,是自己也有能力讓自己穿上婚紗的。
婚紗我穿過了,所以我們以愛情為前提不結婚,好嗎?
本文為與S•SPOSA高級手工訂製婚紗合作所寫。S•SPOSA主要代理歐洲手工婚紗及禮服,包括西班牙婚紗集團Pronovias、烏克蘭前三大婚紗品牌Crystal Design、以色列品牌Riki Dalal及數個歐洲獨立設計師品牌。
手工製造的細心讓每一件禮服都有自己的靈魂,只等著找到與自己契合的妳,一起散發獨特美麗。
凡以「你(妳)好,我是莎拉。」通關密語下訂的航空從業人員,只要於結帳時出示員工證,皆可享有進口方案優惠!
傳送門:http://www.ssposa.com/web/Home/Index?key=50731115
危險 關係 言情 小說 在 張曼娟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我和侯文詠出第一本書,大約是民國75年左右,那時出書當然沒有現在這麼容易,可是經濟環境是好的,股票攀升萬點,整個社會欣欣向榮,當時流行華語音樂的歌手,像陳淑樺、張清芳的專輯銷售量都可以達到70至100萬張,所以,我們也清楚的知道,那個時代是比較好的。
但為什麼又覺得它是個危險的時代?就是因為整個環境太好了,可能會因為太早成名,或擁有比較高的銷售量,而在其中迷失,會忽略掉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甚至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與初衷,會忘記自己當初為什麼會想要創作的。
所以我才會說,它是個最好的時代,但同時也是最危險的時代。
◎
現在大家才開始說「大眾小說作家」或「大眾文學作家」,在我剛開始出道,並且《海水正藍》銷售量還不錯的時候,人們不會用這個詞彙來形容我,那時候的說法是:通俗的、言情的、羅曼史的作家,當然這帶給我的感受不是很好,因為我覺得自己是文學獎出身的,也認為自己不是以羅曼史小說作者的心態在從事創作。
反而是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大家開始重新正視這個問題:就是一個暢銷書的作家,有沒有可能走出一條介於通俗與純文學之間的路線?所以,其實我一直在嘗試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它可能是前人無法歸類的。但我想我同意用「大眾小說作家」或「大眾文學作家」來作為界定,不但不覺得這個詞彙有任何的貶抑,同時以自己能夠走出這樣一方領域感到自豪。
現在如果有人問我,要怎麼界定我自己,我會告訴他,我是一個大眾小說作家,並且對我而言這是種榮耀。
◎
作為一個所謂的「大眾文學作家」,這樣的影響,可能和每個人的性格有關係,對我而言,我是情感比較內斂的人,當我擁有別人羨慕的事物,我並不會因此感到驕傲或自豪,我常常會想,這都是很無常的,一切都是會過去的。
當我的書很暢銷的時候,帶給我的其實是更多的警惕,我想,我後來會選擇去念博士班,在大學裡教書,都和這件事情有點關聯,因為我想向自己證明,我不是靠運氣,才能夠走到人生這樣的道路,當然我是有好運的,但除了好運之外,還要有加倍的努力,才能夠讓好運不斷的降臨在身上。
而這樣的人生際遇,對我後面的人生發展確實是有著蠻重要的影響。
◎
作為一個「暢銷書作家」或「大眾文學作家」責任比一般人更大了,因為,作家本身很清楚知道許多讀者在閱讀他的作品,也知道會對讀者產生有意義的影響,所以更應該去關懷社會的面向。
我自己在出書多年後,開始希望自己的創作,能夠跟社會現實面貌更加緊密的結合,後來出版《芬芳》,我挑選了兩個主題,第一個是我選擇以女性作為書寫對象,第二個就是以女性在社會的遭遇作為書寫題材,完成七篇小說,每篇都涉及一些社會事件:像是家暴、性侵的問題;或者一個孤獨的女人,如何在社會裡求生存;而在情感出現狀況的時候,她可以怎樣去面對。
寫這些小說的時候,帶給我的感受是很特別的。因為寫作會帶領我經歷很多不同的人生,當我投入一個角色,完成一個故事,我覺得自己就是這個角色,度過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體會到許多以前無法想像的生活。
就像古人所說的:「如聞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當我透過寫作,理解這些角色的內心感受,我會對自己和他人產生悲憫之心,有著更多的寬容之情,讓自己的生命和這些角色相交疊,對我而言,也是有著很大的幫助的。
◎
如果只是閱讀作家的作品,但是不認識這個作家,大概會對他有很多的幻想,我想,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我的讀者跟我更接近之後,從幻想變成幻滅,因為如果要一直撐在那邊,滿足每個人的幻想,這是太辛苦的事情,對我而言,它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我覺得不妨讓大家一起幻滅吧,所以,我跟讀者見面,或者後來跟這些讀者變朋友,他們說:「曼娟老師,妳知道嗎?其實,妳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聽到這樣的話,我就覺得自己獲得了大成功,因為他們果然都幻滅了,這樣很棒,我想,當未來有機會的時候,我會讓我的讀者繼續幻滅,這是我人生很重要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