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暉《#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時報文化藝文版,今日上市)分享※
本篇內容,為新書作者陳宗暉於9月19日的臉書貼文,回顧自己與責任編輯(另一位詩人,兩人曾是大學同學兼室友)之間的故事;後附言叔夏今天凌晨臉書貼文,及其〈#飛行器的執行週期〉(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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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新生入學那年的九月,搭了六個小時的火車來到新學校。
新宿舍按學號分配室友。新同學,也是新室友。這間寢室有多新呢,新到可以放心在房間裡的浴室洗手台浸泡高麗菜葉等著煮火鍋的那種新。而我總是來去匆匆幾乎沒有和室友一起吃過飯。我是室友卻經常不在家。
經常不在家的室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這間寢室準備隔天的課堂報告,關於現代詩,主題是「時間」。還記得室友的書櫃有詩集,還有好幾本洪範書店與新潮文庫。室友說他發現寢室地板中央有一塊地磚燙燙的,那應該是樓下天花板的電燈在發燙。
我們的新生宿舍有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叫「向晴」,那陣子的我總覺得太陽好像在樓下,必須低頭用腳才可以感覺得到。
室友們都是系上的戲劇小組只有我不是。但我和室友一起修過劇本寫作課,我寫了奇怪的劇本,老師指定讓他唸出來;我成為我唯一的一場戲的熱烈觀眾。我們在女性主義的課堂上看帕索里尼的MEDEA。那盒盜版VCD離開花蓮之前再次回到我的手上好像去了很遠的飛盤。
我常常想著沒有人接住的飛盤後來除了拋物線還能去哪裡。畢業以後飛盤還在飛。我們各自去了很遠的地方彼此沒有心電感應但是都去過新店,相遇之前,我們一定都在大坪林捷運站擦身而過。
「這很像是每一次在類似大掃除那樣的時刻,因為召集了所有應該要來的人,而準備的工具總是不夠,所以沒有工具或是被分配到奇怪工具的人,在這樣略顯無所措其手足的情景中,就必須發揮自己僅有的想像力,讓自己有限(或根本沒有)的工具發揮無限的潛能,產生某種可以被認可為效率的東西。而這一切的發生極為自然,像是光線不夠了就要開燈,因為,我們已經經歷過太多彷彿在黑暗中手無寸鐵的時候。」──廖宏霖〈明信片上被遺忘的手札之一〉
無論是被分配到奇怪工具,或在黑暗之中手無寸鐵,我知道我們可能在很小的時候就曾經一起玩過「棉被版水上摩托車」。長大以後,緩慢而沒有效率,拖泥帶水故意繞遠路。奇怪的人生啊,「奇怪」從來就不是一個貶義詞。
知音往往在悲傷之處發生共鳴與耳鳴。多年以後,收到一個來自遠方的奇怪訊息,一瞬間開啟了二十年份的話語,從向晴240,轉換到另一間編號240的時間之屋。
這本書,是我和我的室友也是我的同學、我的編輯共同完成的,類似期末報告也類似紀念禮,主題可能是時間。時間內外,還有時間。
我的室友同學我的編輯,我常常想像他是如何以幽默感與詩意去化險為夷,去接住每一個殺球造成的內傷。透過他,想像一種我未曾有過的大學生活(但我覺得我們其實比較像是國小同學)。這樣一想,沉痛而煎熬的關卡好像就沒有那麼困難。好像什麼事情最後總是可以解決一樣。
落單時跑來跟你同一組。掉進洞裡時給你垂降材質不明的繩索。把傷心的事情盡量說成好笑的話。詩是某種經文,某種密語,某種好玩的東西。讓我放心把生活的祕密交付給他然後變成好幾種祝福。
祝福你,祝福大家,祝福20歲以前30歲以後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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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宗暉 臉書貼文(9月19日)
#言叔夏 臉書貼文(9月29日)
#廖宏霖 (文中)友情客串,粉專 《ECHOLALIA》廖宏霖詩集
#賴位政 手寫
#林依儂 襯圖,Instagram:writingxphotography
#李蕪 選錄及引言
※陳宗暉文集《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時報出版,2020年9月29日),該書創作計畫,曾獲 #國藝會 補助。
※作家言叔夏9月29日臉書貼文,及“不是書序的回信”:
這不是一篇書序,而是一封長長的回信。回給那些年的木瓜溪。北迴海。那些年,有人在屋頂吃花。有人操場太極拳倫巴。有人在巴士的頂端看海面天亮。那些年,跳上一節藍皮平快就可以去一個海邊的小站。不睡的七星潭。沒有牛的牛山。沿九號公路跳上一台載滿檳榔的小發財。可以邊走邊開花。
那些年,一張躺椅去了一個房間,就像一張明信片去了遠方。種下一枚信箱,然後帶它出發流浪。到一個島,遇見魚與羊。連夜背誦《秘術一千種》:「使貓終身矮小法」。二十年裡反覆施法:使一隻貓變老又變小。使一支指針前進又後退。時間的痙癴。在逆時針倒退跑三圈的地方,我們還會再遇見那隻貓。
這本書終於出版了。今年夏天,在黃昏的區間車終於跨過濁水溪的芒草時,忽然也有了飛行器的心情。你好嗎。我還好。說著我還好的時候,就在一秒裡,也飛越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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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叔夏〈飛行器的執行週期〉(節錄)
回想起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開始呢?十數年前,我們初初抵達那個東部縱谷裡的大學時,校園裡有一半仍是漆黑的。沒有路燈的一條路在夜裡穿行過蘆葦。它要通往更黑更暗的什麼地方去?網際網路的白堊紀裡,我們總在晚間的電算中心關門前(啊那是一個多麼復古的存在在一個所有電腦螢幕都還弓著貓背的年代──),隔著屏幕將背包裡的海,都倒進小城的站台。一切畢竟都太黑太黑了。黑得一條路上的所有石子,都是指向彼此的暗示。
離開那座小城。某個時代終要結束,某些鐘面剛要成為新的操場。友誼是,時間終止以後才能談論的事物。我們談論,像一段時期的終止只為了等待這個談論;如同我們投遞,必須是時間延長以後才能抵達的投遞。於是我們從那之後的長跑各自開始了。攜帶自己的計步器。而所謂的時間首先是,差異與重複。如同德希達一生反覆談論的、彷彿自我指涉般的差異與重複:每個「同一事件」作為事件自己本身,都早已鑲嵌進了它的第二次──是事件裡「第二次」的差異,重複地追認了那作為原初的「第一次」。以哀悼之姿,「第二次」補足了「第一次」意義的缺口;並繼之以自身作為新的時間起點,重新懸置、延宕了事件的終點(把它「置入括弧」),以等待第三次、第四次的重來/降臨;而再沒有什麼會比一個承繼自母親的遺傳疾病,更能自證這道關於差異與重複的辯證了。年少時我們談論起那些關於母親與父親們的事,像流浪表演團裡一個最沉默的手風琴手終年都攜帶著他斗大的琴盒。那時的我們簡直並不知道那些失去與哭泣是什麼樣的意思;而多年以後在這本書裡,母親的病反向結繩一樣地成為了一個原初的標記,「我把最重要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了。」撒下麵包屑:「你要記得折返回來取。」
德希達沒有告訴我們的是,如果事件的構成始終來自差異與重複,疾病如是,死亡如是,友誼甚或此生的各種遭遇(各種「事件」──),亦如是。那麼能將它從它本身所限定的詞彙意義裡救贖出來的,只有它自己──作為「第二次」的「它自己」;給它名字,為它垂降繩索,垂降繩索去一口井底給一個童年的自己,告訴他:一定會有人回來救你。在這部寫於病後的作品裡,作為「第二次」的病──三十歲的「我」罹患了母親死去的惡疾;彷彿替代般地,重新將「母親」灌入了「我」的病體;於是那些手術療程裡的輸血、開刀與復健(甚或撿骨)……,都是一場割肉還母的儀式。「我」既是「我」,也是作為「母親」的「我自己」;藉由長回自己的肉身,把空缺的母親的身體,重新生回來。而一旦「母親」能被「我」自己生回來,那麼失去的「我」自己,也能通過這「第二次」的母親,讓自己重新誕生。某種意義上,他是他自己換取的孩子。
死亡的善意。如果死亡可能有善意。死亡的善意藏匿在時間的岩縫裡。像走過的誰在這裡留下的標記。在我們年少時代的寫作時光開始以前,那個最初最初的問題: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呢?也許為的,只是一次次地,繞經時間的剝落與暴力,重新抵達一個淒美地。淒美地是,二十歲的盛夏縱谷裡一叢一叢磊磊的結石,往東苑的小路逆時針方向就會遇到一座秘密的河堤;是木瓜山裡銅門墓園前的操場,踢足球的小孩們後來都去了哪裡了?古詩課來不及教會我們的事,翹課去的太魯閣就來告訴我們:溪流把山谷都切開(它已經在這裡蹲踞了億萬年了),於是那些山,就都在夜裡秘密地長大了起來;淒美地是,最後一次抵達牛山,海邊天亮回來的九號公路在後照鏡裡被拉得好長好長,我正要載你去趕赴一班最後的火車。沒有人知道的火車盡頭是過去還是未來,又或者它轟隆隆所要駛向的,是一處以光年計算的遠方──我們所去過最遠最遠的地方,是每一次的小型死亡帶我們重新抵達的地方。那麼即使那些年少時代的信與日記,早已隨著那座小城站台荒煙蔓草的傾圮,被吸納進那黑洞般的網路時間裡,自我分解如塵埃;但午夜的平快車駛過志學街,駛進黑得幾乎要目盲的北迴海時,總有那些一個又一個過不完的山洞把我們切成一節一節。火車的車窗唰唰掠過你二十歲的臉;那張臉,我幫你保管起來了,連同年輕時那些寫在黑色屏幕裡的字,一則指向未來的卦象: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做一個永遠住在火車上的人……。那時的我們並不會知曉,所有感覺結構的宇宙,都是環狀的。如同這島上找不到終點與起點的鐵軌。只要火車繼續快飛,總有一天,它必會帶我們經過一處既叫做從前也叫做未來的站台,遇見某年夏天被遺留在這裡的自己的臉。一次次地。關於經過與抵達。差異與重複。親愛的CP。那就是我們飛行器的執行週期。
那就是我們飛行器的執行週期。
原初 火鍋 在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們不能承受痛苦之身,於是發展出了種種思維,並認為,這些思維就是我,也就是將思維等同於自我,最後令我們陷入思維的牆中,而不能活在當下,與當下正在進行的事物建立毫無障礙的關係。
因為多了這樣一個內在的觀察者,我不再會將自我等同於艾克哈特.托勒所說的痛苦之身,我是可以更敏銳地體會身體的疼痛,但我同時明白,疼痛並不是自我,所以反而會有更強的承受力。
取自《身體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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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早安:
跟痛苦在一起,這也是我們昨天直播所說到的事情。
https://www.facebook.com/Psychologist.Hung/videos/225892531940655
先澄清,在我們這邊比較少用心理醫生的說法,我們有精神科醫生,還有臨床心理師、諮商心理師。但有些書會使用心理師醫生這說法,有些人也會自稱心理醫生,可能是大眾比較熟悉這種說法。
這位作者的文長,大部分人閱讀的時候會比較吃力,但有個好處,會比較完整。我寫不清楚的體驗,作者藉著清晰論理,條理地展開在我們面前。
如果各位朋友有看我的直播,便不陌生這位作者的說法:痛苦是核心,由此展開多元而複雜的思維與情感樣態!
不管是談陰影,或者防衛機轉,或者生存策略,從痛苦去做理解,能更透徹。依據作者的說法,痛苦是幫助人成長的重要過程,這我非常認同。
所以,不管是心理受苦,或者生理病痛,我們都不用輕易放過,那都可以拿來練習。用很抽象的說法,把自己交給這種感覺,不跟感覺較勁,或者說接納,或者說臣服,感覺能帶我們走向新的地方。
不過,作者所提到的時間,是兩年,這我們要放在心裡。真的受不了了,還是要看醫生的,每個人的承受度與敏感度都不同。
作者的說法,我也深有感觸,痛苦也是我的禮物,常帶著我領悟。地球人亟欲消滅的,卻是我珍惜的,這想來也頗感趣味。
當然,我也會注意我能承受的量,還是希望維持平衡,不讓自己崩潰。不特別招惹,但無常總會出現,就是我要乖乖上課的時候了。
祝願您,能痛苦和諧相處,那也幾乎能跟自己好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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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抗痛苦才是痛苦主源
【文/ 武志紅】
在讀研究所期間,有兩年,我患了嚴重的憂鬱症,不僅痛苦,而且還險些導致我畢不了業。
對待沉重的痛苦,人們通常的辦法有三種:麻木、逃跑或對抗。總之,會想各種各樣的辦法去減輕痛苦。
但我沒有和這沉重的痛苦對抗,這不是一種有意識的做法,沒有人也沒有書籍告訴我這樣做,我只是自然而然地做到了這一點:沉入悲傷中,體會它,看著它,理解它……兩年後,憂鬱症自然化解了,它並沒有被消滅,而是發酵並轉化成了另外的東西。突然間,我感覺自己對感情乃至人性的了解深了很多,似乎一下子什麼書都可以看懂了,什麼人的故事都可以聽懂了。
我研究所畢業後,先是做國際新聞編輯,從二○○五年起做心理版編輯,到現在累積了很多次類似的體驗。這些體驗讓我確信,一份體驗,不管它帶給我多大的痛苦,只要不做任何抵抗地沉到這份痛苦中,體會它,看著它,那麼它最多半個小時,就會融解並轉化。
因為我的這些體驗,也因為從其他人那裡知道他們有更神奇的類似體驗,我會在諮詢中這樣做:當來訪者體驗到一種痛苦並試圖對抗時,我會說,試著不對抗,試著接受它,並沉入這痛苦中。
我會覺得,接受這個詞都不足以描繪這種做法,因為接受看起來還是一種主動的行為,而任何主動的行為,都是在給這份痛苦本身增加一些內容。痛苦來了,只需自然而然地感受它就可以了。
這個辦法,有時會有效得可怕,有時則看起來沒有那麼有效。之所以有時沒那麼有效,也許一個原因是,當看到來訪者難以承受一些痛苦時,我也會擔心,所以會做一些事情,讓來訪者感覺舒服一些,暫時適當遠離這種痛苦。
這也是心理治療的經典做法,即心理醫生要根據來訪者的接受程度處理其痛苦。或者說,讓來訪者自然而然地去展開其痛苦。一般說來,隨著來訪者與心理醫生的關係越來越牢靠、越來越信任、越來越安全,來訪者會自然而然地展現更多和更大的痛苦。
這就像剝洋蔥一樣,痛苦只是洋蔥的內核,而圍繞著這個內核,一個人發展出了複雜的防禦方法,也就是對抗這個痛苦的種種辦法。但因為在心理醫生那裡感覺到安全,那些外層的防禦方法一個個被放下,最後那個核心的痛苦——也即事件發生時所產生的可怕體驗——也可以展開了,這時也就有了修復的機會。
不過,有時我總是會幻想,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也許可以陪伴來訪者直接去面對這個內核。
***
痛苦與思維,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
痛苦究竟是什麼?譬如,失去一個親人,這是痛苦嗎?不是。這只是一個事實,圍繞著這個事實所產生的體驗才可能是痛苦。
之所以說是可能,因為失去親人未必帶給一個人痛苦。例如古代的哲學家莊子,他在妻子逝世後鼓盆而歌,即一邊把瓦盆當鼓敲一邊唱歌,友人惠施前來吊唁,看到莊子這樣做很不滿,於是指責他說:「你的妻子和你同居,為你撫養子女,如今老死,你不哭就罷了,反而鼓盆唱歌,太過分了吧?」
莊子說:「不是這樣的。她剛死時,我何嘗不悲傷?但後來想,起初她沒有生命,沒有形體,沒有氣息,而後在若有若無的自然變化中,氣息、形體、生命漸漸成形,如今她死亡,就如四季運行般自然。她已安息在大自然的房間中,而我卻在旁邊大哭,這樣就顯得太不通達自然的命理了。」
不同的看法導致不同體驗。作為一般人,若失去一個親人,會認為對方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且還認為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所以不僅會為自己也會為這位親人悲傷。但是,在莊子看來,死和生一樣,都是如四季運行般的自然現象,而且她也並非徹底沒有了,她反而是安息在大自然的房間中,那又何必悲傷呢?
看法和體驗之間有著很複雜的關係。通常,我們會不自覺地認為,是事件導致了我們的體驗,例如我們會認為,是失去親人這件事直接導致了痛苦。但很多心理學理論認為,不是事件導致了體驗,而是你對事件的看法導致了體驗。
但是,看法又是怎樣產生的呢?
對此,艾克哈特.托勒認為,看法,或者說是思維,是用來對抗體驗的。他在著作《當下的力量》中提出了向思維認同和痛苦之身這兩個概念。他說,我們不能承受痛苦之身,於是發展出了種種思維,並認為,這些思維就是我,也就是將思維等同於自我,最後令我們陷入思維的牆中,而不能活在當下,與當下正在進行的事物建立毫無障礙的關係。
這聽起來有點複雜,簡單說來就是,我們用思維來對抗痛苦,最後又愛上思維,這導致了種種問題。
這樣看來,思維和痛苦就成了雞生蛋,蛋生雞的關係了,思維是用來對抗痛苦的,而思維又產生了新的痛苦,新的痛苦又導致新的思維……
這種複雜的關係,仍可以用洋蔥來比喻。最核心的還是痛苦,圍繞著痛苦的第一層對抗性思維就是第一層洋蔥皮。但你勢必會發現,僅僅這一層思維並不能消滅痛苦,於是,你又發展出第二層洋蔥皮。但這還是不夠,於是你又發展出第三層……不管我們發展出多少層洋蔥皮,其實都是在使用同一個邏輯——我不要某些體驗,並因而發展出了種種對抗辦法,但如果能放下這個邏輯,那我們就可以一層層地破除掉思維的洋蔥皮,最後也破除掉最核心的痛苦。
***
痛苦更大,還是消除痛苦的痛苦更大?
當我們想破除這一層又一層洋蔥皮時,可以問自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到底是那個原初痛苦更痛苦呢,還是想消滅這個原初痛苦的努力令我們更痛苦?
有一次我去一家公司講課,課後,一位女士對我說,她爸爸嚴重沉迷於彩券,想問該怎麼辦。
她問的怎麼辦的意思顯然是,有什麼辦法可以消除老人家沉迷於彩券這個痛苦。我先問她有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她說試了很多種辦法,都沒有效果。
因為我課堂上講了接受的辦法,所以她說,她和家人也試了接受他沉迷於彩券的事實,但還是沒有效果。
這顯然不是接受,因為她說的接受中還是藏著一個邏輯:既然我們表現出接受了,爸爸你就應該不那麼沉迷於彩券了吧。
總之,她和家人嘗試過的種種辦法都是試圖與她爸爸買彩券這件事對抗的,最後全是徒勞無功。
我問她:「到底你爸爸沉迷彩券這件事帶給你們多少痛苦呢?」
她說:「其實沒多少痛苦,因為爸爸只是沉迷於研究,但每次只花很少的錢買彩券,只是覺得這件事不合理而已,同時也擔心他太投入這件事了,會影響他的身體——因為很少運動,也會影響他的生活——因為都沒時間交朋友了。」
我繼續問:「假若他不玩彩券了,他就會運動,就會交朋友了嗎?」
她愣了一下說:「那倒也不會,因為他本來的個性就內向且孤僻。」
這就是了,我繼續說,照這樣看來,沉迷彩券是內向且孤僻的他消磨時間的一個辦法,也是一種樂趣,而你們卻想剝奪他這種樂趣,真的有必要嗎?
最後,我再反問:「到底是你爸爸買彩券這件事本身的痛苦多呢,還是你們想消滅他這個行為的努力帶來的痛苦多呢?」
她想了想說:「顯然後者多得多。」
類似這樣的事情很常見。一次,我在社區講課,課後一位年輕的媽媽問我,她該怎樣讓女兒不再沉迷於打電話。
原來,她正讀中學的女兒在兩年前迷上了網路聊天,管理著一個群組,每天都會花一定時間。她認為這會影響女兒的學習,所以想盡辦法讓女兒不要玩 通訊軟體,最後剝奪了她用電腦的權利,如果要使用電腦就必須經過大人的同意。
女兒不再使用通訊軟體了。但緊接著,一個更大的痛苦產生了,女兒喜歡上了用手機聊天,每天晚上都會用手機和朋友們聊天。並且,她越干涉女兒這件事,女兒用手機聊天的時間就越長,先是聊到晚上十點、十一點,後來聊到凌晨一點、二點,甚至更晚。
相應的,她對女兒聊天的事情越來越敏感,她經常會在女兒房間門口偷聽女兒有沒有打電話聊天,如果有,她就會很果斷地衝進女兒房間,對女兒大喊大叫,嚴重時會一邊喊一邊哭泣,女兒有時也會一邊喊一邊哭。這時,她先生和她的公公婆婆都會從床上爬起來,一起衝到小女孩的房間裡,一邊安撫她一邊訓斥女兒。
對這位媽媽,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到底是女兒打電話這件事嚴重呢,還是你的做法所導致的後果更嚴重呢?」
這兩個故事,尤其是後一個故事,很像是一個經典的洋蔥生長過程:一層皮長出來,又一層皮長出來……最後,一層又一層的皮圍繞在原初痛苦外,而且它們的體積和重量遠遠勝於那個原初痛苦,根本不成比例。
***
好的治療會引出更大痛苦
以上兩個故事,都是我們試圖消滅別人的某種不良行為而不能成功的典型,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到我們自己身上。
我和姐姐都患有過敏性鼻炎,中學時,我的過敏性鼻炎嚴重到經常不能用鼻子呼吸,最後自己會因為窒息感而醒來,不得不用嘴大口呼吸,姐姐情況嚴重時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我從來沒有因為過敏性鼻炎而求治過,現在基本好了,只留下了一點後遺症——吃麻辣火鍋之類的辣菜時會流很多鼻涕,但姐姐從十幾歲就開始到處求治,用了種種辦法,最後採取雷射手術的辦法,暫時消滅了過敏性鼻炎。
可是,她為什麼要消滅過敏性鼻炎呢?透過一次談話我才明白,她之所以一心一意要消滅過敏性鼻炎,是因為她認為,在別人面前老流鼻涕、擤鼻涕樣子不好看,這樣子別人會不喜歡自己。
那麼,消滅了過敏性鼻炎,不再流鼻涕、擤鼻涕了,別人就會喜歡自己了嗎?這顯然不可能,這其實是兩回事。放下這一點不說,在我看來,過敏性鼻炎帶給姐姐的痛苦,遠不如她想消滅過敏性鼻炎而產生的痛苦大。相當長一段時間,因為她如此執著地要消滅過敏性鼻炎,反而更讓大家視為怪人,更不接受她。
所謂的臉紅恐懼症也有同樣的邏輯。這通常見於年輕的女孩,因為一次在男性或公眾面前臉紅,她覺得不能接受,於是她叮囑自己下次再遇到這種場合一定不能臉紅。
這句話本身就藏著誤解——她以為,臉紅這件事是自己的思維可以控制的,但其實臉紅是植物性神經系統的事,是我們普通人很難控制的。相反,下次再遇到這種場合一定不能臉紅其實是一個暗示,她的潛意識,或者說植物性神經系統很難接收到不能的訊號,相反倒接收到了臉紅的訊號,於是再到了類似場合,她反而會更容易臉紅。
第二次臉紅會讓她更緊張,而且她會發現,漸漸的,她不僅在這個特定的場合會臉紅,而且在類似場合也會臉紅了。例如,本來她只在這個男人面前臉紅,但漸漸的,她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會臉紅。發現這一點後,她會再次努力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在男人面前臉紅。
這種努力,就意味著第二層洋蔥皮產生了。如果她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結果就有第三層、第四層乃至更多層洋蔥皮產生,最後,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可能會臉紅。
本來是在一個男人面前臉紅這麼一件小事產生的痛苦,最後卻發展出了這麼龐大的痛苦,這是無數心理疾患之所以會產生和發展的共同邏輯。
怎麼破掉這個邏輯呢?
比較安全的做法是,找一個不錯的心理醫生,在他面前先感覺到安全,然後願意脫掉最外層的洋蔥皮,感覺到更安全後,再脫掉更裡一層的洋蔥皮……這個過程意味著,看心理醫生絕不等於快樂。很多人會不自覺地認為,看心理醫生,就是為了減少自己的痛苦,如果在心理醫生那裡反而更痛苦,那一定是不對的。
恰恰相反,看心理醫生,隨著安全感和信任感的增加,一些更深層的痛苦反而會映現出來,於是會體會到平時生活中都體會不到的痛苦。
***
對痛苦越敏銳,就越能承受痛苦
如果你決定也這樣做,你可能會有一個疑慮:「怎麼沉入並體會痛苦呢?」
在讀研究所期間,我的辦法是順其自然,有時候就是硬挨。後來我有一個比較明確的辦法了,那就是,當痛苦來臨時,我越保持不動就越好,保持不動的同時,我會注意自己內心的種種變化,但我絕不引導這種變化,只是看著這種變化而已。
有時候,我會暫時失去覺察力,即這種變化看不清楚了,甚至會覺得沒有心力去看,那麼,也可以不看,這時只是允許這個變化進行就可以了。也就是說不逃避就可以了。
當然,有時候我會難過得不得了,這時我也會找朋友聊一下,尋求一下支持,而我找的朋友,基本上都不會提什麼建議,他們主要是傾聽。
現在,我多了一個更為具體的辦法:當一種痛苦的感受產生時,我會坐下來,或躺下來,感受我的身體,將注意力放在身體的某個部位,從這個部位開始感受,然後一點點地轉移注意力,感受整個身體。如果某個部位的感受很強烈,尤其難受的感覺很強烈時,我就會把注意力放在那裡一段時間。
一般而言,將注意力在這些難受的部位多停留一下,轉化就會發生,這些部位會開始發熱。但這是我自己的體驗,每個人的體驗會有不同。
不僅如此,同時我也會觀看我的腦海中出現的畫面和想法。
很重要的一點是,不管是感受、畫面還是想法,我盡可能不做任何努力,不做任何引導,而是把自己交出去,讓這些感受、畫面和想法自然發展變化。
多做這樣的練習,你的覺察力會越來越敏銳,你會發現,你的思維是何等瘋狂,而思維又是如何利用你的恐懼控制了你,令你對哪怕一丁點兒的痛苦都無比懼怕。
在這一點上,可以說我們都是瘋子,是思維令我們發瘋的。以前,我自動發展出的辦法中,注意力的焦點主要是想法、情緒和一些莫名的感受,而現在學來的這個辦法中,注意力的焦點是身體的感覺。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轉變,以前,我總是不自覺地認為,在身、心、靈這三者中,心理和靈性是很重要的,而身體沒有那麼重要,但現在我越來越重視身體,也越來越發現,身體真是非常直接、非常真誠的一條路,它不像心理和靈性那麼難以捕捉,而且心理和靈性層面很容易出現自欺,但身體很少自欺。
同樣很重要的一點是,我發現,隨著對身體的覺察能力越來越強,我對身體疼痛的承受能力也越來越強,就好像是因為多了一個內在的觀察者在看自己的身體,我和身體的痛苦多了一些距離似的。這種感覺有點怪,因為實際上我對這些是越來越敏感。
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因為多了這樣一個內在的觀察者,我不再會將自我等同於艾克哈特.托勒所說的痛苦之身,我是可以更敏銳地體會身體的疼痛,但我同時明白,疼痛並不是自我,所以反而會有更強的承受力。
試試看,你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並且,我們還會發現,假若我們不再認同自己的思維,又會有多麼美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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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取自
身體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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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這瓶,我們家常備的除臭噴霧
這款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無味的、另一個是微風香氛
吃完火鍋或燒烤,外套上的味道揮之不去~
這時候對著衣服噴幾下 臭味真的可以快快消散 這瓶我愛慘!!!
另外像是廁所的下水道味 我們家是30幾年的老房子
老舊的下水道,真的很難避免這種味道
最近用到淨毒這瓶我超愛!!!! 尤其我最愛用它的微風噴廁所
味道很清爽 是茉莉與大家很愛的小蒼蘭
除臭之外 也能夠保持一個香氛狀態 我愛慘!
再來就是廚房也很好用
煮完飯之後 彌漫整個家的煎魚味、炒菜味
或是廚房垃圾散發出來的味道
還有像是養貓的人,可以噴貓沙盆
我們家有養狗,我都會噴狗狗睡覺的睡盆
還有他們會咬的娃娃、玩具 等 (都會有臭口水味~)
另外像是鞋櫃的腳臭味、還有一直下雨時 家中的霉味
車上的狗味、食物味、菸味 …等,都在除臭噴霧的範圍哦!
這是一款我用過之後,覺得深刻很有感的噴霧
大便完也可以噴一下 XDDDDD
❤️衣物除皺噴霧
接下來這瓶也是神厲害! 真心覺得怎麼這麼好用啦~~~
有想過衣服皺皺的時候,噴一噴就會平嗎? 我想都沒想過!!!!
這瓶尤其是用在T恤上,超級有感!!!!
這瓶衣物除皺噴霧,是使用高純度的天然矽油
只要噴灑在衣服纖維上,就可以快速撫平衣服的皺褶
而且還有添加除臭成份,一兼二顧的概念!!!!
莫莉媽實測 一刀未剪影片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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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毒五郎這三款噴霧,都是實用度很高的居家噴霧
也是我們家幾乎每一天都會用到的東西
尤其是除臭噴霧 不囤貨就會覺得沒安全感啊~~
超級推薦給大家~ 推坑一起囤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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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一) 上午9點開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