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她在後陽台晾衣服時,聽見救火車喔咿喔咿的聲音。
因為住在18層的高樓,而且這幢大廈是附近最高的建築,所以她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救火車一輛接一輛地在街巷之間駛過。至於它們的目的,很明顯地,是不遠處那幢正在冒著黑煙的公寓。
如此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彷彿有一種在雲端俯瞰人間的平靜,她一時有些恍然,不太確定自己該有什麼感覺。當然她希望災難可以趕快被撲滅,可是卻也覺得眼前這一幕與己無關,然後,她又為了自己竟然對他人的苦難不能夠感同身受而湧起一股帶著罪惡感的不安。
因為這樣的不安,她開始強迫自己去想像,如果失火的是自己的家...........
是啊,若是那樣該怎麼辦呢?這麼高的大樓,救火車的雲梯可以發揮作用嗎?雖然家裡天花板裝了灑水器,但畢竟從來沒用過,天曉得在關鍵時刻,它們真的有效嗎?她開始憂慮了起來。
今天的衣服晾得特別久,終於把丈夫的最後一只襪子掛上衣夾時,那幢公寓的黑煙也漸漸消散,警報解除。
然而直到做晚飯的時候,她的思緒還固執地圍繞著這件事。如果發生火災,她該帶哪些東西逃生?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走下十八層樓梯?她該穿哪雙鞋子?天啊!如果那時她不巧正在洗澡怎麼辦?因為憂心忡忡的緣故,她一直心不在焉,就把魚給燒焦了。
但丈夫好像沒吃出那條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像平常一樣在該下班回家的時候回到家來,像平常一樣換上西裝,換上寬鬆的便服,也像平常一樣一邊吃飯一邊滑手機,同時機械地把食物用筷子夾進嘴中。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機螢幕裡,至於食物如何倒是無所謂,她隨便煮還或是用心烹調,對他來說從來都沒差別。
「噯,我跟你說,今天這附近發生火災耶。」她試圖挑起話題。
「喔。」他連頭都沒抬,很明顯地只是在敷衍。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們家也失火了怎麼辦?你不覺得很可怕嗎?一把火燒起來就什麼都沒了。」
「喔。」
「人生真的很無常........」
「喔。」
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對著一堵牆發聲,說出去的話都被吸入石塊的隙縫之中,成為單音節的回音。
她和丈夫之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像兩條失聯的電線,產生不了任何電流。一時之間,忽然一陣氣血上湧,她提高音量,激動地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發生火災,我們就這樣死了怎麼辦?」
這回丈夫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來,難得地正視了她,那眼神充滿打量,好像她是什麼怪奇生物。
「想太多了吧。是不是整天待在家裡太閒了妳?」
說完,他不再理會她,又繼續低頭關注他的手機了。短暫的交談戛然結束。
晚飯過後,丈夫進入浴室準備盥洗,她則進入臥房為他準備更換的內衣褲,兩人之間沒有眼神與言語的交流,但生活竟也可以如常運行,像是鐘錶內部零件的自動運作。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彷彿某個彈簧無聲的斷裂,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再像平常那樣運作下去,她得離開這個屋子,離開她原來的生活軌道。現在。就是現在。
有如失火了一樣,她匆匆抓了一件外套,拎了錢包和手機,然後一刻也不能等地出了家門。大門在她身後關上的那時,浴室正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電梯往下,停在五樓,一個主婦模樣的女人提了一袋垃圾走進來,看樣子是要到地下室去丟垃圾。那女人平常和她在同一個市場買菜時遇見過幾次,偶爾也會聊上幾句,此刻見了她,很家常地招呼:
「這麼晚要出去啊?」
「是啊,去買包衛生紙。」她也很家常地隨口應答。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概念自己要去哪裡,她只知道自己無法再待在這裡。
走出大樓時,她發現下雨了,可是已經不可能再回家去拿傘,她沒有太多猶豫,冒著雨就往社區大門的方向走。幸好並不是太大的雨,用外套撐在頭上還是可以擋一擋。也幸好一出社區就來了一輛計程車。她坐上車,想也沒想就說:
「到台北車站。」
*
深夜時分,她住進宜蘭火車站附近的一間小旅館。她選了最便宜的房型,房內陳設單調簡陋,而且還瀰漫著一股輕微的霉味,然而當她躺在那張一翻身就會嘎吱嘎吱作響的單人床上時,卻有一種久違的放鬆。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這麼做了!這是她結婚十二年以來,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過夜。
剛結婚那兩三年,丈夫還曾經帶她到日本和東南亞去旅行過,後來兩人就再也不曾出門旅遊,連島內旅行都沒有。近十年的時間,她的生活動線像是被設定了一般,以捷運站為定點,圍繞著幾條固定的軌道,來來回回的運行,哪個市場可以買到最新鮮的魚,哪條巷子裡有修改衣服的阿姨,哪一間百貨公司正在打折出清........她的腦中內建了一張屬於自己的城市地圖,出了這個城市,就沒有其他連結。而大部份的時候,她哪兒也沒去,畢竟打掃、做飯、清理、洗燙衣服這些日復一日的家務就把主婦的時間都排滿了。
因此她的生活裡最大的出軌,不過是在下午三、四點間,還沒開始愁煩晚餐要煮些什麼之前,悄悄坐電梯到最高層,再爬一截樓梯到頂樓,站在那兒放空,吹風,看看遠方山頭的雲,如此而已。
而現在,她竟然一個人來到了宜蘭。
其實到哪裡都無妨,只要離開台北,哪裡都好,只因為在台北車站買票時,即將到站的那一班車正要前往宜蘭,因此出於一種命運當下的選擇,她就來到了這裡。
她側躺過身,看著窗外,一輪明月正好無所遮蔽地掛在那兒。她心中一凜,彷彿在瞬間照見多年前的自己。年輕時的她常常自己一個人旅行,蘭嶼、綠島、墾丁、台南........,往往是想去哪裡,她背包一揹就出發,在那些夜晚,她總是往天上尋找月亮,然後心中就會感到難以言喻的平安。而現在,她竟然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月亮了?曾幾何時,婚姻把她變成了這樣一個閉塞的、無聊的、生活範圍狹窄的、缺乏想像力與感受能力的女人?
她的手機安靜無聲,丈夫還沒發現她不見了嗎?沒有電話,沒有line,沒有任何尋找她的訊息出現。想來他洗完澡,換上她為他準備好的衣褲,就鑽入書房去了,壓根沒意識到她的消失。也許直到明天早上,他發現餐桌上沒有該有的早餐時,才會開始感到異常。
身為人妻,之於那個與她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她存在的意義和價值究竟是什麼啊?
當初是因為不慎懷孕,所以兩人匆匆成婚;她還辭去工作,專心在家待產,可是最後孩子沒能保住,而且造成了她永遠無法再懷孕的結果。這樣的傷痛很巨大,她心灰意冷,對於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也無意重返職場。丈夫說:沒關係,我養妳,妳就好好休息吧。因此她努力打起精神來做一個好主婦,很認真地盡好自己的本份,把兩人的家顧好,讓他可以好好工作,無後顧之憂。
然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他漸漸無話可說,往往一大早他就出門上班,晚上他回到家來,兩人之間還是一片沉默。
沒有愛,沒有性,沒有言語,沒有擁抱,沒有身與身之間的親密,沒有心與心之間的交流,這樣也算是夫妻嗎?
狀況總是兩人共同造成的,她知道自己或許要負一半的責任,因為她曾經不想面對難以承受的傷痛,本能地關閉了自己的感覺,許多時候也把他擋在心門之外,久而久之,就成為一種習慣,他對她也因此失去了耐性與興趣,以致於當她想要與他靠近時,他已反過來將她推開。
但她畢竟是個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調的妻子,他也畢竟是個每天晚上都回家吃飯的丈夫,兩人之間還是維持了表面的形式。只是,也許火災早就發生了,也許這場婚姻已經在沉默之中把所有的感情與情緒都燒燬,只徒有表面形式的骨架在撐著吧?
前幾天,她一如往常地在丈夫出門上班之後,進入他的書房打掃,卻不小心在移動電腦滑鼠時,讓沉睡的螢幕甦醒,因此她看到了在臉書Messenger裡,丈夫與某個女子之間一來一往火辣辣互相挑情的對話。她沒有細看那些私密對話,沒有追查那女子是誰,她只是平靜地把書房打掃完畢就出去了。當天晚上丈夫回來時,她也沒有詢問他那是怎麼回事。
因為她既不憤怒,也不嫉妒,她只是無感,只是木然,她連一絲絲好奇都沒有。
然而此刻,望著窗外的月亮,強烈的傷感忽然像潮水般一波波向她捲來。
在什麼時候,她把自己遺失在什麼地方了呢?
她想起二十歲那年,因為聽說太魯閣的布洛灣一帶能看見彼岸花,她就不顧一切地一個人到花蓮去,只為了尋找彼岸花的身影。
彼岸花,在古經裡被稱為曼珠沙華,傳說開在進入冥界之前的忘川河畔。
她一直以為這只是一種虛擬之花,所以當在某篇報導裡看見布洛灣就有彼岸花時,她整個心弦為之震動,非要親自去看看不可,否則她無法安心做任何事。
於是,雖然期中考在即,她還是尋花去了。
然而那次她看到杜鵑,看到百合,看到許多其他的花,卻沒看到彼岸花,後來上網一查,才發現彼岸花的花期是秋天,而那時是春天,當然尋不見想見的花了。
此刻,在這個秋天,她好想念那個尋花的女孩。以前那個易感、浪漫、愛好自由的她,現在究竟到哪裡去了呢?
*
她醒來的時候,窗外的月光已經換成了陽光。她望著陌生的室內,一時之間有些疑惑,後來才想起,啊,對了,自己昨天晚上離家出走了。
就在這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著來電號碼,心想,丈夫終於發現她不在了吧?她按下通話鍵,那頭傳來丈夫接近怒吼的聲音:
「妳在哪裡?」
「宜蘭。」
「宜蘭?妳到宜蘭做什麼!妳怎麼這樣一聲不響就不見人影...........」
接下來是一連串失控的責備。她默默聽著,並不辯解,只覺得訝異,原來丈夫也有這樣的情緒?看來平常他也有他的壓抑。
所以不只是她需要改變,他也一樣需要。無論這場婚姻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許多舊有的東西都必須捨棄。她還不知道自己會做怎樣的決定,她只知道不能再回到過去的自己。
「妳說話呀!妳什麼時候回來?」丈夫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憤怒,「妳旁邊有人對不對?妳還要回來嗎?」
她深深呼吸,平靜地回答:「我只有自己一個人。我總會回去的,回去解決該解決的問題,但我現在要先去一個地方。」
「哪個地方?」
「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的那個地方。」
「妳在講什麼?」
「抱歉,我得走了。先這樣吧,再見。」她切斷通話。
昨夜她對著窗外的月亮說了,她要再次前往布洛灣尋找彼岸花。她渴望找回過去的自己,也必須向昨日的自己告別。至於那些關於現在和未來,那些有待理清的改變與決定,她想,在尋花的過程裡,答案也會浮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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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聽樹君說故事
標題:彼岸花
作者:彭樹君
刊於 皇冠雜誌777期 / 2018十一月號
#彭樹君
#聽樹君說故事
台南計程車遺失物 在 嫁到韓國又怎樣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韓國的警察局初體驗】
因為某親友來釜山參加我們婚禮回台那天弄丟手機,但不幸的是他們回台那天我們也跟著去蜜月。
幸好載我們去金海機場的計程車司機好心拿去派出所,而且我弟不會韓文還查到手機在韓國某派出所。(我們不敢請泰憲媽去派出所領,因為萬一找不回手機,泰憲媽可能會對警察大吼,然後登上警察局黑名單之類的XD) 我們蜜月回來當天去派出所找時,警員說已經送到更大的警察局去了,叫我們平日再去找。
今天我就自己去了很大的警察局,一到門口一個警察問我要來做什麼?我說來找遺失物後,他就叫我去생활질서계(生活秩序組)。裡面有一男警一女警在,人還滿親切的。
女警:妳是中國人?
我:我是台灣人。
女警:台灣很棒啊,我去過台北、九份、金瓜石、野柳...
男警:我有個親戚跟台灣女生結婚,一結婚就懷孕,生完一胎又接一個。
女警:妳是從台北來?
我:台南。
男警:海南?
女警:那是中國的啦。
我:台南,在台灣南部。
女警:台灣是說什麼語言?
我:中文。
女警:我以為是其他語言。
男警:我以為台灣有什麼台灣話。
我:也會說台灣話。
男警:妳韓語說得好好。
我:還可以...不過我主修過韓語。
女警:教中文的話費用多少?
我:一對一家教一小時大概二三萬韓元。
男警:好好賺。
女警:妳唸哪一所大學?
我:我嫁到韓國了...(저 시집왔어요...) >///<
女警:是嗎?韓國跟台灣哪個比較好?
我:都很好,不過台灣物價比較便宜...
女警:那台灣男人比韓國男人好吧?
我:各有優缺點。
女警:(看著隔壁男警) 韓國男人比較不好吧...(笑)
男警:我太太是中文系畢業的,還去留過學,但現在一句中文也不會講。
女警:什麼XDDD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領個遺失物遇到超會閒聊的警察哈哈哈,幸好過了一個多月,還能順利找回手機耶!曾有好心司機建議我搭計程車刷卡時要記得要收據,因為上面會寫計程車車牌號碼,若有東西遺失可以很快找到,但通常都會忘記拿收據T^T
#提醒大家在韓國搭計程車刷卡記得拿收據喔
#遇到的韓國警察滿親民的啊
台南計程車遺失物 在 螺螄拜恩的實話實說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昨日有相熟網友轉貼這則旅遊糾紛的新聞,詢問:「螺螄大大~~今天看到蘋果的報導,這間旅行社是不是你去西班牙的那間呢?」,我看到苦笑了一下。
從11/23返國,11/24一早送家母去三總急診後,我心中百轉千迴,思考是否該披露這次「波瀾萬丈」的旅行心得?我們一家遇到的事情絕非僅「米其林冷湯粗食」,而是危及生命安全的旅遊惡夢。
我一路蒐集資料,如:和長安旅行社業務協理的信件往返、家母受傷照片,和回國醫療之診斷證明書,幾度考慮向消基會申訴。
然而,心地慈厚的家父家母力阻,認為事過境遷,家人平安無事即可,亦不希望我被牽扯入漫長的調解和訴訟。
但昨天看到新聞,我覺得,不寫出這次旅遊經驗會讓更多人受害,讓更多家庭像我們一樣,原本想帶長輩出國,享受天倫之樂,最後卻讓長輩身心受創,至今仍需以輪椅代步。
陳述這次噩夢前,先釐清幾點事項:
1)我們家有數次跟團和自助旅遊經驗,去過美國、加拿大、義大利、日本、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澳門、大陸等國,參加過許多旅行社,但「第一次」遇到這種領隊和這種經驗。
2)行前兩個月做了不少功課,列表比較多家西班牙行程,最後在皇家國際運通、上順、誠翔和長安間抉擇,考慮到出團時間和含門票景點,選擇了長安。
3)決定選擇長安前,曾去電「旅遊品質保證協會」,詢問長安旅行社近幾年有無旅遊糾紛?以確保旅遊品質無虞,品保會給予的肯定答案讓我們吃了一顆定心丸(遙目)...
4)由於家母膝蓋曾受傷,走路爬樓梯沒問題,然行走速度較慢,且有氣喘病史(多年未發作)。
決定參加行程前,我們如實告知業務林協理,家母的身體狀況,再三詢問他「西班牙旅遊12天」之行程,適不適合家母參加?我們不想因長輩的行動耽誤團體,亦擔心旅程規劃太勞累,近六十歲的長者無法負擔。
而林協理一再保證行程輕鬆舒適愉快,長輩同行絕無問題,叫我們不必擔心。
參加前為求保險,家母去了榮總、台大、三總的骨科和氣喘門診諮詢專業醫療意見,詢問醫生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否在西班牙旅遊12天?醫生表示家母目前身體健康,與常人無異,毋須擔心。(三總的醫生還很高興的跟我們討論他也造訪過西班牙)
5)事前功課和行前說明會,我們無一錯過,雖然某些飯店和餐食與原定行程不同,但這不是我們在乎的重點,我們只要求最基本的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但長安沒有做到。
言歸正傳,我不推薦長安旅行社由吳領隊帶隊的「西班牙12天」有三個原因:
第一、罔顧團員安全,全程四次在路上丟包行動不便的長者。
經歷飛行近二十小時的疲憊,11/13抵達賽哥維亞,吳領隊旋即以急行軍的速度前進,年輕力壯的我和弟弟皆感勞累,對年近六旬的家父家母更是極大負擔。
然吳領隊絲毫不考量團員年紀與狀況,遠遠把家父家母拋在後面。
因為領隊和我們的距離遠到無法接收麥克風的聲音,所以只能由家父攙扶家母,我和弟弟兩人前後相距三百公尺不等,用互相通報最後一個可見團員在哪裡的方式前進。
圖示:領隊和其他團員=====我=====弟弟=====父母
從阿爾卡乍堡回旅館時,我和弟弟覺得繼續下去不行,和隊伍離這麼遠,早晚會出意外,故馬上向領隊反應,說家母膝蓋不好,請他稍微走慢點。
吳領隊雖然口頭應允,但之後被丟包的狀況卻成為家常便飯,我們在西班牙總共被丟包了四次!
第一次是塞哥維亞夜間活動,領隊無視遠遠落在隊伍後的我們,逕自帶其他團員轉進商店,導致我們錯過其身影,心急如焚的在異國街道徘迴許久,才發現領隊陪同團員在藥妝店購物。
第二次是我們跟隨吳領隊去馬德里的太陽廣場時,他逕自帶著幾位團員消失在馬德里街頭,完全不管我們有沒有跟上,最後我去問西班牙警察才找到方向(題外話是西班牙警察相當親切)。
第三次是當天晚上,吳領隊帶大家去餐廳,再度把我們拋在夜晚的馬德里街頭,走在前方來回奔跑告訴我們領隊身影的弟弟差點走失,幸好一位團員跑去招呼弟弟回來(感謝)。
第四次還是在馬德里啊啊啊~真是馬德里不可思議!!觀賞完當地的佛朗明哥秀欲離開之際,店經理叫住父母,說同團有人忘記拿包包。
等我們拿了包包出來,周遭已四下無人。時近凌晨一點,著急的我們四處探詢,終於找到停在隔街的遊覽車,被不耐煩的領隊破口大罵後,我們才發現那個遺失的包包就是他的(我心裡的小惡魔說早知別拿)...
很難相信,旅程中,領隊一直強調馬德里治安不佳、扒手眾多,但竟然一日之內把我們全家丟在馬德里三次!大禹治水是三過家門而不入,吳領隊是三棄團員而不顧啊!
嘗試幾次溝通無效後,在街頭摸索前進已成為我和弟弟在旅行中的重要任務,一方面擔心前方隨時消失在夜色裡的身影,一方面擔憂身後蹣跚獨行的父母會不會被搶劫或攻擊。
第二、不考量團員個別身體狀況,一路急行軍導致團員受傷
到11/15,因為家母怕被丟包,每天心慌趕路,導致舊傷復發、膝關節水腫、踝關節扭傷、雙腳長水泡,左腳食指的指甲剝落,雙腳腫到得改穿家父的球鞋。
每天晚上幫她擦藥熱敷時我都默默掉淚,心痛如絞,明明想及早盡孝,趁父母能走時,和他們遊歷世界,看到他們欣慰的笑臉,怎麼落至這般境地?
一路上,家父家母為了不成為團隊負擔,每天總是比規定時間早起,領隊宣布的集合時間也從不遲到,做盡所有努力。
然而,幾次用餐時,某位團員竟消遣:「60歲的老人不配出來旅行,應該留在家裡照顧孫子、做做家事,讓年輕人出來玩。年輕人走路比較快,可以看到的東西比較多,這樣花錢旅行才划算。」
其朋黨亦應和:「對啊,老人容易累,就該待在家裡,不應該出國旅行。」
特定團員的言行和長安沒有直接關係,但在這裡,我想對這些團員說:「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希望再過十幾年,你們的小孩不會對你們說『老人不配出來旅行,就該待在家裡照顧孫子』。」
第三、人前人後不一,編造謊言,置團員生命安全於不顧
在托雷多的遭遇是整件事情引爆點,縱然家母已經釋懷,但我仍無法接受和原諒此事,也是我決心寫文之因。
在馬德里的某家商店等候團員購物時,吳領隊主動問家母:「大姐,下午的托雷多是山坡地,不建議你走行程,你要不要坐在終點站的麥當勞等大家?」
家母說:「謝謝你的關心,我有氣喘病史,現在膝蓋舊傷復發,先生和小孩也很擔心我的狀況,我和他們討論一下,再跟你商量比較周全的方式。」
全家討論過後,午餐前的自由活動時間,家母詢問吳領隊:「托雷多大教堂和聖多美教堂,是我選擇參加長安的主因之一,因為其他旅行社沒有入內參觀畫作。我思考了你的提議,為了保護自己的健康,也不想造成團隊負擔,我能不能自費坐計程車往返兩座教堂?」
吳領隊回:「那裡和九份一樣,山路歪斜狹窄,都是用步行的,『完全沒有計程車』喔。(請注意這句話)」
家母再問:「我真的很希望在有生之年看看這兩座教堂,請問有沒有讓我們雙方都不為難的折衷方法呢?」
吳領隊擺擺手道:「等下先集合隊伍,之後到托雷多我們再討論。」
結果一到托雷多,吳領隊馬上在風寒雨驟中帶團爬山路,根本沒有所謂的「到時候再討論」。
家母負傷強行走了一段時間後,呼吸開始發出「咻咻」的聲音,家父見狀,連忙跑去請求領隊:「領隊,我太太氣喘快發作了,能不能你們繼續行程,我自己帶太太下山,去麥當勞休息?」
熟料吳領隊翻臉罵:「不行!當初叫她不要來她堅持要來!現在已經沒辦法去麥當勞了。」
家父苦苦哀求:「那我陪她循原路回去,不麻煩你們,我們自己想辦法找地方休息。」
吳領隊卻說:「沒有地方能休息,要到終點站才有,我們車子到時候直接開走,也不會回來接你。」
弟弟見家母面色蒼白如紙,忍不住走上前質問:「如果我媽媽氣喘發作出人命,你能負責嗎?難道沒有其他變通方法嗎?」
吳領隊才說:「...再走一百公尺,『聖多美教堂前就有計程車了』,那到時請導遊叫計程車載妳去麥當勞。」(請問你之前不是說『完全沒有計程車』嗎?)
全程對話,字字如實紀錄,原本隨身帶紙筆是想記錄遊玩心得,沒想到最終變成悲傷憤怒的血淚紀實。
身為經驗豐富的領隊,第一不應視團員生命如兒戲,六十歲的生病長者在旅遊景點氣喘發作,若發生不幸,誰能負責!?何須苦苦相逼?
第二不應扭曲事實真相,到快出人命才叫計程車,且在團隊面前假造家母自作自受、任性妄為的假象。
再者托雷多的行程結束,吳領隊讓大家在廣場解散,自由活動時,竟然沒有到麥當勞稍微確認一下家母是否安全到達?是否平安無事?恍若之前的緊急狀況完全沒發生過,難道確保團員安全不是一個領隊最基本的責任嗎?
當天晚上,看著家母氣若游絲的慘白面孔,思及過去幾天簡直像一場惡夢,無論怎麼溝通、怎麼反應,都像石沉大海。
身為女兒的我竟如此無能無用,只能眼睜睜看母親身心受創,膽戰心驚的害怕明天天亮又會發生什麼恐怖意外?父母又會遭受到什麼令人心寒的對待?
是故,那晚我徹夜不眠寫了一封長信給長安的業務林協理,據實描述這幾天的狀況,請求他向公司反應,讓家父家母平安度過這關。
信件寄出後,我心中忐忑不安,同時我陪著母親略過大部分行程,因為我們無法承受在她重病的狀況下,再一次被丟包在路上的結果。
至11/17號清晨,林協理給予了答覆,吳領隊的態度也有了天壤之別的轉變。
吳領隊表示,之前林協理沒告訴他家母的身體情形,所以他不清楚狀況。而且我們之間的溝通可能有「誤會」,之後他會改進的。
後來吳領隊的確改進了,故善良的家父家母回國後不願提起訴訟,認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我不想違逆父母的意思,很長一段時間都冷處理,然回國至今月餘,我現在每隔一個禮拜仍要推著輪椅帶母親去骨科回診,我們身體和心靈上受到的創傷都是確確實實的,不知何時才能平復?
因此,身為人子、身為人女,我依從父母之意,不想再對長安旅行社和吳領隊追究什麼,然而我誠心希望,想帶長輩出國旅遊的朋友,請慎重考慮是否要參加長安旅行社的「西班牙12天」,我不希望看到其他長輩受到同樣的待遇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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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有幾句話想對FB的網友們說,也許大家會為我們難過,但請你們無須擔心。
之前雖經歷淒風苦雨,但螺媽的身體正慢慢痊癒中,且螺媽在大家最悲傷痛苦的時候,曾撐著身體抱住我們,微笑道:「不要為媽媽掉眼淚,只要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就是四隻小豬的快樂小旅行,媽媽沒看到的景色,你們用自己的眼睛幫我看,只要你們快樂,媽媽就會比你們更快樂。」
所以我們看出去的世界一直是美好的風景,我非常喜愛西班牙這個國家(和帥哥)。
一路上,我們遇到許多友善的當地居民提供幫忙,見識到平常跟團無法得知的風土人物,結交了善良的西班牙朋友,這趟旅行在我們的心中有痛苦,但有更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