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朝早，心不甘情不願的被鬧鐘吵醒。
又硬又薄的床墊，睡到腰骨酸痛。
房間散發著一陣霉味，但不能開窗。
我住在重建區的舊式大廈，外面是工廠和大馬路，一開窗灰塵就會跑進來。
起床後喝一杯廉價的即沖咖啡提神，換上泛黃的裇衫準備上班。
在我生活的周遭，都像在嘲諷著我「不夠努力」。
嘖，不過努力個屁啦！要是這世界努力就能成功，就不會有窮人了。
我帶著手提電腦出門，抬頭一看，天空一樣被工廠污染得灰濛濛一片，街上的人都戴上口罩。
人類在病疫的環境下已經生活第十七年了，起初大家都等待著病疫總有一天會結束。然而，它卻一直在人類社會肆虐。
幸好，人類的適應能力很強，病毒被發現後半年已經生活如常，還沒死光光還真是奇蹟啊。
我個人是很期待世界末日的來臨，反正我對這世界沒什麼好期待。
地球人口爆滿，環境嚴重破壞，氣候失控，動物絕種…
在2037年，這個世界已經被玩爛了。
不過如我所說，人類的適應能力很強，上年起世界各地的政府都在推廣「火星移居計劃」。到最近還開始正式實行。
真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竟能親身體驗人類玩爛另一個星球。
我在擠得水洩不通的街道中穿梭，好不容易到達「戴夫酒吧」。
推門進去，依舊一個客人都沒有，我走到吧枱坐下，阿麗為我遞上一杯冰水。
「早啊麥斯！」
「嗯，還是老樣子，普通啤酒好了。」
「哪有人一大清早喝酒啊。」
「我是來幫妳增加營業額。」
阿麗是酒吧的老板娘，酒吧以她丈夫名字命名，結婚沒多久欠下一屁股債逃跑，剩下老板娘一個，她把債扛下，還堅持繼續經營酒吧。
我是酒吧的老顧客，除非要跟客人見面，否則每天都會在酒吧待上四到五個小時，跟阿麗邊聊天邊工作。
我喜歡阿麗，卻從來都沒有追求她的打算，不然只會是另一部悲劇。
阿麗與我對坐著，她托著腮子，看著掛在牆上的電視。
還是老樣子，每天都會有「火星移居」的宣傳，介紹在火星上為居民的生活安排，他們會得到免費的居所，在開發期內所有起居飲食都是免費，相對的就有義務投入興建社區的工作。
雖然說是工作，但實際上，很多工作都交由機械代勞，機械還由地球遠端控制，居民的工作只是機械的保養，不需要太多專業知識。
為了公平起見，首批移居的資格會根據國家人口比例再抽籤決定，每月定期移民約數萬人。
而首輪抽籤，會在這個星期舉行。
「嘖，所謂的公平，只是看起來公平罷了。」我吐糟。
「如果你抽中了，會帶誰走呢？」阿麗。
「帶它吧。」我指指桌上的電腦。
「真沒趣呢。」阿麗。
「那我們結婚好了，那就能一起去火星。」
有幸被選中的人民，能夠以家庭作為單位，一家人獲移居資格，我父母雙亡跟其他親戚失聯多年，也沒有朋友，在地球還是火星其實都一樣。
我只是隨便打趣的說，沒想到阿麗聽到後表情錯愕，氣氛尷尬到極點：「哈，你在開玩笑吧。」
「嗯。」我拿起酒杯仰頸喝下，避開阿麗的視線。
一如以往，我一直待在酒吧裏喝酒，直至晚上酒吧開始熱鬧起來，我就離開酒吧。我跟忙得不可開支的阿麗揮揮手道別，她則以笑容與口形示意。
早上與阿麗的對話，已是我整天的生活最大起伏的一件事。撇除晚上那個手機訊息的話…
當我帶著醉意攤在床上，睡到半夢半醒之際，突如其來的訊息音效把我驚醒過來。
我煩躁的打開手機，睡意與醉意一瞬之間全消失了。
『恭喜你！被選為火星移居計劃的首批居民，編號為9281！請於以下日期到指定地點集合，並不需要攜帶任何個人物品，火星已為你準備好生活所需的一切。』
訊息還註明了出發日期和時間，還有一些繁瑣的條文細則。
我呆坐在床上，重複看了訊息幾遍。這不是做夢，再過兩天，我就得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球移居火星了。
我把訊息截圖後，發送給阿麗並附上文字：「看來要跟妳求婚了。」
沒多久，阿麗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覆：「恭喜你呢。」
我對地球沒有任何留戀，在火星也沒什麼值得我去期待。
一直以來，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去酒吧打開電腦工作，跟阿麗聊上幾句，然後下班回家睡到隔天早上…
心底裏知道這種頹廢的生活不可能一輩子，但過得一天就是一天。
隔天早上，我如常來到酒吧，昨晚整天都輾轉難眠，街上的灰塵四起，眼睛乾澀得又腫又痛。
「早啊。」阿麗遞上一杯冰水：「咦？你睡不好嗎？」
阿麗沖了杯咖啡坐在櫃檯前：「如果你捨不得離開，也可以不留下來吧？」
「沒什麼捨不得啊…」我再補充：「這個計劃好像是強制性的，畢竟地球快要玩完了，移居到火星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啊…」阿麗草草結束了話題。
這天我也一樣，坐在同樣的位置打開電腦工作，明天就要離開了，酒吧的一切彷彿都變得不一樣，任何事情來到終極，就會變得美好。
一直在思考該怎樣跟阿麗離別，轉眼間已經黃昏了，今天剛好是星期五，下班後的人潮很快就湧進酒吧。
錯過了道別的時機，我只好跟阿麗揮手道別，她也跟往常一樣，只是這次多了句「一路順風」。
也許對阿麗來說，我的離開就只是少一位早上來打擾她的客人吧。
火星移居計劃當天，現場就像舉辦盛事一樣，擠滿了圍觀的人群，記者媒體還直播著整個過程。
移居計劃的工作人員，穿上深藍色的連身工作服，胸口有一個火箭飛往火星的標誌。他們在台上講解整個移居流程。
首先，被選中的人會走進一個子彈型的巨型機艙內，發射時機艙通過一條管道，直噴上太空，約兩星期就能到達火星。
其他國家也各在特定地方發射機艙，在現場亦有直播畫面。我依據編號被安排到較後的位置，每個機艙只能容納一百人，我大約要等到晚上吧。
現場最大的螢幕播放計劃的主辦方講辭，內容大約都是人類邁進新時代的廢話。
第一批被選者走進儀器後，全世界都同時進行發射倒數。
第一顆機艙發射，巨型管道發出巨大的爆響﹐灰塵四方八面揚起，所有人都嚇得閉上了眼。
半晌，有人大叫並指向天空，原來機艙已飛到幾乎肉眼看不見的高空，只剩下古怪的燒焦氣味在繚繞。那是汽油爆炸時的氣味嗎？怎麼有點像燒肉店的氣味呢。
不消幾分鐘，在直播大螢幕可見，機艙已進入大氣層，現場的民眾興奮地拍掌歡呼。
而我卻完全高興不起來，腦海裏只想著下午酒吧的寧靜，和喜歡依坐在櫃檯，有時會打盹睡的老板娘。
不知她現在怎麼樣呢？有在看直播嗎？
第二批被選者被安排走進機艙，我在排隊的人龍又移前了一點點。
大約到中午，已有數十個機艙發射上太空，一模一樣的發射程序，人們開始熱情減退，我的人龍也漸漸看到進入機艙的情況。
此時，排在我前面，紋身從頸領露出伸延到後腦的男人突然全身顫抖。
「你沒事吧？」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男人在低喃，還哭了起來。
就在下一次機艙發射倒數，男人突然脫隊逃跑。我看著男人像逃命般衝入人群，不過，他沒跑多遠，就被現場的工作人員抓住並帶到別處。
男人說…不想死…？
一個古怪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機艙還有兩秒就發射了，我蹲了下來，死命盯著機艙。
『碰！』倒數到零秒，機艙發射…
不！這次我沒有閉上眼睛，也沒像其他人一樣往天空上望，我看得非常清楚。
機艙沒有發射上半空，它在地面就爆炸了。
因為爆炸的火光，灰塵，煙霧…所以大家都看不見。
機艙爆炸之後，碎片殘骸滑進地底坑洞。另一個機艙從地底冒出，射上天空。
這、這根本不是什麼移民計劃…
而是一個減滅人口的殺人計劃！
我趁著塵土飛揚，彎著身子逃離了現場。
我身上還穿著工作人員提供的衣服，貿然逃跑一定很快就被發現，我只好竄入後巷，逃往熟悉的地方。
戴夫酒吧。
「麥斯？你怎麼…？」那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了，阿麗還在整理店面準備營業。
原來她一直為了我，才一大清早開店。
那時，我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沒想到…惡夢還沒有完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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