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一)(短篇創作)
許倢是我的好朋友。
在我眼裡,她是那種很酷的女生。
會穿著時下流行的衣服、會擁有最潮的玩意兒、雖然房間很亂但出門在外總是把自己打理得光鮮亮麗、不論身處何時何地都能散發出光彩耀人的自信、外表很女孩子氣卻對運動也很在行。
如果我們是念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的同班同學,我想我們絕對會是班上壁壘分明的兩個人。
不是說感情會多不好,而是她一定不會是跟我一起玩、一起讀書、一起翹課(翹課這種事情也不是我會做的事)、一起上廁所、一起去福利社、一起討論喜歡的男生⋯的那種好朋友。
頂多就是通知一下等下體育課在哪裡上、幫老師跑腿叫對方去辦公室、遇到校際競賽的時候同仇敵愾一下⋯如此而已。
我們是在教會認識的。
雖然我們兩家很近,是走路可達的距離,但學區劃分剛好從我們兩家中間劃開,所以我們念的是不同的小學。
上了國中以後,雖然學區劃分又奇異地把我們劃在同一所國中,但許倢的爸媽讓她去念了一所貴族私立女校,一到五都要住校,所以每週五晚上的少年團契和每週日早上的聚會聽道,是我們主要交流的時間。
我們教會很小,少年團契裡又湊巧女多男少,只有四個女孩子,因此我們四個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密不可分的四朵花。
我和許倢同年,另外兩個女孩子一個小我們一歲、一個小我們兩歲,很自然地我跟許倢變得更好。
許倢的家庭很西化,在爺爺奶奶那一代已經放棄台灣本土宗教,改信基督教。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也在大企業裡位居高層,小時候還在美國出生(所以她有美國護照!身份証上的出生地還印美國!),因此她的身上一直透著一種跟我們不一樣的優越氣質。
倒不是說她做人有多差勁,反而她人非常好,總能輕易地和陌生的人群打成一片。總之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這種感覺,但我總是在心底默默地覺得自己矮她一截。
但我們卻成為好朋友了。
她是令我又驕傲又嫉妒的存在。我實在很喜歡她,但有一小部份的靈魂又有點討厭她,我無法言明這種感覺,只能遵循本能朝著對自己最好的路線走,就是繼續跟她當好朋友,讓她的光芒能時時映照著我,讓我也能分得一點光彩。
那我呢?
我的家庭很平凡,爸爸是黑手,開了一間修車行,媽媽理所當然是老闆娘。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大我四歲、一個大我六歲,他們都不想跟我玩,而且還很愛欺負我。
雖然我的爸媽是拿香拜拜的,在我們家小孩生病時,我媽偶爾還會逼我們喝符水,但小一開始,每年寒暑假,爸媽因為也懶得帶我去做什麼有意義填補假期的活動,而把我丟到在寒暑假期間舉辦安親課程的教會。每天和一堆大哥哥、大姐姐唱唱跳跳,敬拜讚美,久而久之,我也愛上了上帝,並且在心裡默默選擇了信基督教。
信基督教這件事在我小三那年,遇見了從美國回來的許倢以後,更是堅定。
她是我見過最酷、最棒的女生,跟她一起信基督教,我深感與有榮焉。
上了國中以後,排球取代躲避球,成為新的流行運動,許倢更是狂熱,甚至加入了她們學校的排球隊。
從此,令我們為之瘋狂的世界級運動賽事不是世界盃足球賽、不是世界棒球經典賽、不是NBA,而是世界女排大獎賽。
許倢最愛古巴隊,她們的球員個個和天花板一樣高,屁股又翹又結實又渾圓,堅毅的臉部線條在運動場上更顯剛強專注,精湛的球技也讓她們是比賽的常勝軍。
我最喜歡日本隊,雖然球員的平均身高較其他國家矮上許多,但她們不為自己先天的條件所拘束,反而更加強訓練防守,靠著最柔軟卻最堅實的技巧,每每打進世界大賽的前幾強。
許倢的運動神經很好,放在排球上更是如虎添翼。她是她們隊上的主攻手,一上場一定是站在大砲的四號位。但她的舉球完全不行,她說她在剛開始練上手時不小心讓中指吃了幾次蘿蔔乾,從此心生恐懼,就索性不練了。
不過幸好她是攻擊的奇才,因此她的教練也沒強迫她一定要學會。
國三那年的全國中正盃排球賽,是許倢國中生涯最後一次正式比賽。
比賽時間剛好在禮拜天下午,因此我們教會少年團契的大家決定早上聚會完後,一起搭公車到東湖的明湖國中去為許倢加油。
我們到的時候,上午男子組的比賽還有最後兩隊在打,而許倢她們正在為待會的比賽熱身。
閒著也是閒著,我一個人默默走到男生組的場邊看他們比賽。
我看了一下計分板,發覺兩隊已經各拿下一勝,而這決定勝負關鍵的第三場比賽還打到了23:21。
兩隊算是實力相當,但看得出來有一隊的體力已經明顯下滑,接球的穩定度和攻擊的力道都有漸弱之勢。
陪許倢一起狂熱排球了這麼久,我就算自己的球技很爛,多少也能看出一點門道。
我發現較弱的那隊能夠撐到現在,完全是靠著超強的舉球員在運籌帷幄,把球隊之靈魂角色發揮地淋漓盡致。不論第一球接得有多糟,他總能飛身到各個角落舉出適合攻擊的第二球;有時則是乾脆捨棄攻擊機會,令人措手不及地釣個小球過去。
以前我看排球,都只會看攻擊手怎樣趴噹一下定三米很帥,或是怎樣算準時間差的A快、B快,甚至是講究瞬間爆發力,旱地拔蔥的背飛很屌。
而這是第一次,我覺得舉球員帥過其他攻擊手的。
比賽最後打到deuce,但我屬意的那隊還是以26:28壯烈地輸了比賽。
看著他們兩隊隊員在網邊握手致意的時候,我才認真地看了那舉球員的長相。
他的背號是十八號,身高跟其他隊員比起來,略小隻了點,說不定還比我矮。兩頰長滿了紅紅的痘痘,眼睛細細長長的,臉龐還帶有點稚氣的圓潤。但眼神總透著一股陰鬱的殺氣,散發一種不屬於我們這個年紀的成熟味道。
忽地,我的肩頭被拍了一下,我猛然回頭。
是教會的一個朋友過來叫我,說許倢她們的比賽要開始了。
誠正國中十八號。
我在臨走前又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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