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號外
踏入《號外》四十年,前輩們都說《號外》離他們生活好遠。
我不以為然。我這種被視為有能力帶領一點思潮的人,都好像對很多事情不以為然。
所謂「帶領潮流」的人,往往都會顧盼自豪。
某天我看黃偉文的面書,他貼了鄭中基的《人若然忘記了愛》的改詞版,說:「現在有人喜歡的事情,他二十年前已經喜歡了!」(Everything you like I liked twenty years ago!)這句印在很多T恤上的說話,引證了某種「自豪」感。的確,大概二十年前,我還是會聽著電台,看著收音機傳來什麼。是彭羚唱「其實我想結婚,橫掂有鋪結婚癮」(彭羚唱寄調《讓我跟你走》),還是「帶你老豆入廚房,我餵佢食橡皮糖,原來棚牙爛晒,帶佢放係大會堂。你有你入自由黨,我有我食話梅乾~」(黎明真人演繹《情深說話未曾講》之廚房版《帶你老豆入廚房》)……那時候,收聽的瞬間,還是有一點那一刻共享秘密壞事的快感。那個時代,電台仍是某種「瞬間的快感」的提供者,錯過,就沒有了。那時候的人,交往的時候會一起聽《嘩嘩嘩》,還會打給那時候的男/女朋友,邊聽邊笑。而且,有很多「傳奇瞬間」,過了就沒有了。比方說,以前卡拉OK剛流行,903會找來歌手交換唱歌,那主題叫「星星相惜交叉剔」。而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楊采妮版本翻唱蘇慧倫的《我一個人住》,不知道現在903的前輩們還有沒有留著。就算有,也不容易找出來再聽一次吧。
如果《號外》是一個人,不論他願不願意,時代也向前走著了。正如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在做電台,而電台的角色和功能都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電台是「微妙瞬間見證」的工具。你有聽,就是有聽。沒有聽,你聽同學、朋友覆述,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Radio magic 在這個世代已不復見。你這一秒不看,不聽,不理一件事,如果網路上有人留下了足印,你還是可以下載收聽。現在我的朋友聽《光明頂》,當然有人聽Live的。但有更多人,是加入了一些Line/ Telegram的群組,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四十五分鐘陶傑的發言。做電台節目,由一秒感動,變成傳世的傳奇。你的東西只有時效性,不能傳世,也沒有花時間的必要。網路上搶著要給你娛樂要你笑要的哭要的感動要你驚要你怕要你可憐的人,恆河沙數。你看,最近有一次連中東黎巴嫩有一個家務助理打嬰兒的短片上載了,香港的媽媽群組都群起攻之要尋個真相,找出那個打嬰孩的毒婦。我現在才知道香港人對中東嬰兒,都那麼大愛無疆。愛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媒體變了,生活方式變了。我們很多人在網路活得像一個身份,在現實世界可以是另一種模樣。而這種表裏無一性,造就了無謂的紛擾。當人人都有機會是媒體,人人都有機會做trendsetter(潮流製造者)。
當然,有機會不代表可以做到。《號外》給我的,不是一種「那時候流行什麼」的能力,而是一種「如何令某種東西流行」的力量。《號外》的原型是什麼呢?大抵是在香港經濟發展的時候,一群中產覺得現在香港的本土口味不夠「有品味」,現存的雜誌也不能再給他們滿足。大概創作原點有點像現在的「翻唱歌手」或 YouTuber 一樣,是別人做的雜誌不夠好看,所以自己捋起衫袖做吧?而在前網路時期,雜誌有著「建構社群」的功能。中學會考的時候英文科的老師一定會教我們寫 Letter to the Editor。寫稱謂的時候一定要用上Dear Editor,Editor要有大楷的E。老師說Editor是一個人,是帶尊稱的。原因是,每一本雜誌,也是一個族群的延伸。
某次在香港的大學聽到,建立「個人新聞台 PCHome」的創辦人,現在在台灣寫《國宴與家宴》賣到世界滿堂紅的詹宏志先生曾說:「雜誌是一個族群」。就像新聞群組、聊天留言板沒有出現之前,雜誌就是有著共同趣味的人交換訊息的地方。亦舒的半自傳體式小說《女記者手記》中也有提及,有些讀者,以前會像現在的網路噴子hater一樣,看到不滿的文章,如她寫過一些對某位外國歌手的辛辣批評,都會收到如雪片撒落的投訴信。而Letter to the Editor就是讀者與編者交流的接點。你讀的如果是釣魚雜誌,在某地方,那季節釣著某一條魚,那條魚用那個魚鉤比較好?如果你讀的是摔角雜誌,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大賽,大賽有什麼選手參與,參與過後又有什麼後著,之後的發展若何?這些都是以趣味分割的族群建構,也是市場分割的部份。常聽人說,香港的雜誌以前是Trendsetting的能手。以前讀《yes!》,你真的會相信某個歌手是理應被稱作「毒瘤明」的。而讀《號外》的人又在追求什麼呢?從很多個《號外》留下的身影看來,有一群追求著更好、更潮、更時尚的人,是《號外》的追隨者。錢瑪莉的人生除了穿Kenzo,他們代表著精英族群的生活。他們看不起中文大學的人,他們會看《明報月刊》,他們會認中關社,他們不知道生活的趣味,穿著打扮也無聊透頂。從錢瑪莉的眼中看來,時尚的女人需要晒很多的太陽,以黑珍珠皮膚代替我們現在深信不疑的白就是美。錢瑪莉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平庸的人只希望自己在「德福花園」供完房子就當自己完成人生的使命(我相信現在很多八、九十後也在想如何供完他們的三百多萬房貸吧?)錢氏代表的,是一種香港欣欣向榮,大家開始有餘裕的生活態度。四十年前,我們應當這樣。三十年前,大抵是《號外》族群的性取向使然吧,他們的生活也有介紹當時仍未「非刑事化」的同志生活指南。在同志作家葉志偉的筆下,《號外》給了他和他的族群朋友的同性戀生活啟蒙。那時候的同志,往往扉徊在即若離之間,究竟自己是不是?這種對同性的性慾是對抑或錯?葉氏筆下的主角,就是在這種賀爾蒙和道德對錯之間,在《號外》中找到救贖,穿著那時候很流行的Dr. Martens 皮鞋,戴著過多的手繩,按圖索驥的在《號外》的同志生活指南中,尋找那個在主流媒體隱形的生活空間。再過一段時間,當《yes》介紹的衣褲鞋衫都在幾百元的價位,潮流雜誌開始滿地開花,《號外》還是那個「生活品味」的重鎮。那時候還是電台節目主持的黃偉文在中學時代,據說也會購讀《號外》。而他曾在《號外》封面那一季,做「猿人襲地球」那一期,曾提及那時候買《號外》,是需要在午飯時間買的。還會有意無意的跟同學說「這雜誌的字很難懂的,你不會讀」。也許,每間學校都有一種這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學校需要在屋村,我的父母雖不算目不識丁但也只是一天到晚擔心錢不夠用那種人。對我出身的那種家庭,所謂品味是遙遠的。讀物也只可以是老師介紹的「讀好書」書單,才會有機會讓我借讀。對,只是借讀,而不是購閱(說過了,家貧是事實)。那時候那種文化窗口,跟今時今日不同。我要讀村上春樹,也得要等圖書館的老師買回來,然後才有機會放出來給我們讀。對愛情的想像,來來去去都是梁望峰或是張小嫻。這些都不會是母親理解的世界。母親最希望我讀的,只是教科書:「你考試又唔係叻過人讀咩閒書。」對,因為我在班上永遠只是考第二、三的名次。陳浚旌(中學時代永遠考第一那一個人)永遠都比我優秀,而母親也會說「為什麼我沒有辦法考第一」。但那時候,在母親不知道的世界和空間中,也有一兩個同學會讀《號外》和他們的周邊人士寫的東西,如那時候的903會談及英倫流行音樂的潮流,Sex Pistol 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我只會聽陳慧琳的《誰願放手精選十七首》和許美靜的《靜聽精彩十三首》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十五年會考Past Paper。那時候,卻有一個叫鍾思漢的同學,知道Sex Pistol,會在Past Paper 中掏出林奕華的《太多男人太少時間》,那本講北海道強生故事的那本小說。至於鍾思漢和陳浚旌在做什麼,我已沒有聯絡也不會打探了。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一群有閒錢讀《號外》,有樣貌空間交女朋友的朋友的生活,覺得自己很渺小,很遙遠。
進了大學,好像都沒有那麼認真的想像生活品味是什麼。一九九七年的時候會考,一九九九年的時候進了大學。那時候我們好像要進入新時代。我曾經在一家網路電台工作的,叫Radiorepublic。那時候寬頻仍沒有那麼快,網路電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我們都好像要做一些節目出來,然後要大家去聽。但由於沒有廣告,所謂網路電台也不知道如何生存。我做了大概半年就走了。那時候要做很多東西,要做清談節目,要做音樂節目。生活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態度可言?也像錢瑪莉的所言,我進的是中文大學,那兒的人相對比較簡單,比較直白,比較樸素。那是地理環境使然的:當你身在大學區,從宿舍走到超級市場都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要一排巧克力一個即食麵也需要努力,什麼中環,什麼同志,什麼生活品味,其實都會暫時放下。因為要完成課業生活,已不簡單。
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完日本唸書回來,遇上了好幾個奇怪的機會。如《號外》的前總編輯黃源順因為在《信報》讀過我的文章,就找我寫一月一次的人物專訪。那時候還有又一山人拍照,寫的人都是我選,而做的東西都很厲害。當時還沒有很多人在乎的何韻詩、陳淑莊、王貽興,我都好像有寫過。現在這些人,我是有手機,但也不再聯絡了。各種理由吧。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也許我仍維持著某種在錢瑪莉身上感染的直白:看著曾經是朋友的人轉變,我會慢慢挪開身影。而為著寫稿子,我也需要下很多苦勁。其中一個啟蒙我的同代朋友,是大秀。你也許沒有很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在《Milk》的文化欄目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事情:他說作家的態度就是吸收和輸出。要讀書才有東西可以寫。這跟也斯教學生的方法有類同的地方:也斯生前也教過學生,說「冇野寫唔好搞人,睇多D書」。直至今天,我也絕少在專欄中論另一個作家。像電影《小親親》中那個應可被現在的人稱作「文青女神」的吳秋月不一樣。寫專欄要讀書,是我一直相信的事。而大秀也教我讀很多台灣中生代的作家。他說黃國峻好看,黃春明的孩子那些傳奇事,都是他告訴我的。為什麼這些以前理應在《號外》中出現的人,卻到了《Milk》呢?黎堅惠在世之時,曾在書展跟梁文道、黃偉文搞講座,談的是「時尚書寫」。梁文道想切入的點子是,如果香港的作家要找下一個市場,《號外》式的、《Ameoba》的時尚書寫,會不會有一定的市場呢?可惜或可恨的是,那時候去書展趁的人,也許是粉絲,問黎堅惠或黃偉文的問題,大概都是問他們會不會有機會再做《Ameoba》之類啟蒙人心的刊物,我很記得黎氏說:「要搞都搞過了,以前搞的時候就被人家說我們搞小圈子。」的確,以前的《Ameoba》有著「年輕感覺《號外》」的氣味。找來當時得令,在903的舞台上撐一字馬的謝霆鋒做封面。找來 Dry(是雷頌德和馮德倫)起封面叫 Dry Wet Wet,淋濕了不苟言笑的馮德倫先生。那些傳奇,仍是歷歷在目的。只是,這十多年,誰在建構潮流呢?
也許,我玩面書這些年,都是在想像究竟什麼事情會令我生活好過一點。如果你認為《號外》曾做過trendsetter的角色,倒不如看看我這些年試過,有成功有失敗的 KOL 個案。如果你記憶比較好,「#如果你工作累鳥」這幾隻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網路上看奧運,集中看體育運動員胴體這「潮流」,是誰射入網路的呢?當時我在想,大家看奧運,為什麼要看誰贏?贏了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很簡單,體育運動自從加入了商業贊助,那大家就直白一點說,其實運動員也只是在娛樂大家。為什麼歐鎧淳會比李慧詩更多媒體曝光機會?為什麼方力申司徒端祈可以成為藝員?那也不過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身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那網路的出現,只是把人的慾望更輕易的放大,更輕易的射到人類的體外。手機閱讀是私密的。以前看電視,你的家人必會跟你分享電視的內容。你聽收音機,如果被母親知道你偷聽《聖馬田寶貝紀念夜校》,她一定會罵你。但她自己背著丈夫聽顏聯武的《霎時衝動》,她就是對的。那時候唸男校的我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電話由姐姐或父親聽,他們會叫我聽電話,老豆也會有意無意的說一句「阿仔呀,有個女仔搵你呀」,之後母親就會煞有介事的出來說「你求學時期不準談戀愛呀」。但現在你看看小孩的手機?誰知道他們的Tumblr在看什麼人性交的畫面?他們的Snapchat有幾個炮友群交的群組?總之他們看手機,父母很少機會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因此,你不難發現,在網路上,關於性、交往、感情、港女港男糾結的事情,是最多人看的。因為香港人都愛面子,沒傳奇,大氣候要清淡無味。在這個喜愛用性和「交往人數」論斷人是否一個好人的「民族」,網路上對性或 「#又有性暗示」的需求,是「#唔可以原諒」地被需要的。那從2012年起,你應該明白為什麼Tom Daley越來越多人報道,阮馬素無端平白無事會變成某個商場特意要邀請他來為那元旦倒數的嘉賓,而他所得到的名錶及保健食品的廣告合約,也許都是網民在「#如果你工作累鳥」這遊戲下所衍生的副產品。
一次的出現,是偶然。那如果再出現一次,又如何呢? C Allstar 由旺角街頭走到叱吒大頒獎台再成為紅館歌手,那可以是現實世界的實力。而我也不相信《摘星天梯》和我時任的上司們看完後對他們四人讚不絕口是其中一個令他們那年獎運亨通的原因。他們要有實力,才可以上到那個位置。那吳業坤呢?2016年我曾經被一個網民恐嚇要淋我鏹水,而那網民已在留言說過她想去買但找不到。警察們聲稱他們會查但直至執筆之時什麼都沒有,也有很多朋友好像很關心我的在Whatsapp Line 和面書Messager中問我需不需要介紹定整容醫生給我一次過把我的樣子弄好。而那時候,我最脆弱的時候,吳業坤就在他要出去做運動之前,特意送我一程。這一點,我永遠都記得。吳氏是不是唱得很好,不知道。見人見智。但至少他在台上,態度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很想也很願意唱歌,聽他唱歌的時候不需要像聽很多流行歌手一樣要提心吊膽。在他年頭一次過得到我最喜愛男歌手、新人獎金獎和我最喜愛歌曲《原來他不夠愛我》的時候,我已知道那是我們在網路上延綿慎密的努力就得到好報。首先,不論你相信或不相信也好,903的頒獎禮,要投票就是來真的。從多個証人給我的証供,他們都說商台的「網路投票」是真的。如果有些歌手覺得他們的歌不能得獎,是因為大傳媒「唔支持、唔播」,我倒真的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有一年,有一首歌叫《撐起雨傘》,有一些歌手說大傳媒不播。不播的話,商台又為什麼會讓他變成可投票選取的一隻歌,最後還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首跟佔領運動關係密切深刻的歌放到大台,變成那個頒獎禮「註腳」?自那次之後,我就知道如果網路是來真的,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大家記得「#食好西」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嗎?是有一次,吳業坤開工過後,說自己「工作累鳥,要食好西」。大概他是想打「好東西」,而我卻截了他Instagram的圖,說:「現在的小孩說話真直接」。當然,「#食好西」是一種性暗示。究竟他吃飯之後會去那兒,他也不知道。但結果這三個字,現在仍跟著他,和很多的「廣告文案」都有挪用。當時 100毛的編輯朋友,仍對娛樂圈的人共事有點興趣,就知道「#食好西」這三字「有得玩」,但電視台的大員做訪問談這些「無聊事」不會有成果,結果 100毛的朋友就用了 Whatsapp短訊訪問的形式再炒大了這件事一次。之後,大家就留意了我和坤氏之間的交流。很多人以為我們很好朋友。對不起,我真的不會說。究竟一個人要做過什麼才是朋友呢?我想,在現實世界調侃一下大家,是朋友會做的事。但由於我的一點狡猾,令我和坤氏的面書都在互利的狀況下得到更多人關注。他現在做廣告的機會都比我多,收的價碼也比我高。我是高興的。因為,至少他成功了,沒有忘記我。而我再一次證實「#食好西」三隻字的力量,和我加瓊姐這些在網路上被視為廢青廢人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制肘和冷言冷語之中,改變現實世界。
還有很多很多的。如藥妝店的新品介紹,最近是不是多了?關於讓座和世代之間的爭拗是不是長看長有?關於香港遊客在外地的「品格」問題,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在乎?另外,有很多人在我回來時都告訴我:不要只做日本的資訊,現在都是韓流了,為什麼要寫日本。那為什麼各大網媒都在做日本的資訊?《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支舞,為什麼好像很多人在看?星野源是誰?大抵是以前903《是日本人鄭家輝》講的Luna Sea那種級數的「流行資訊」吧?
所謂KOL Key opinion leader 是什麼,老實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覺得我可以脫衣服上載一兩張照片就會很多人讚好。我也不會叫人食屎,或叫自己食屎。更不會自稱XXKOL然後廠商給你難喝得要死的薰衣草茶還要讚好,明明自稱文青的人都要舉高雙手脫腋毛。
意見領袖要帶起潮流,首先要問幾件事:你可以令現實世界有改變嗎?改變了你又會高興嗎?而要令現實世界改變,我要又付出什麼代價?所講意見領袖,首先你要有意見。以前我聽903會聽 Fool’s Garden、會聽Suede,因為他們會說那個好聽那個不好聽。那時候903的音樂節目,會有音樂人,唱片公司,DJ的人討論會將流行曲像《城市論壇》一樣,把《一生最愛就是你》和《濃情化不開》拿上檯面討論,誰比較好聽。當然,觀點角度見人見智,但總有點爭執點:「那有一天不想你的chorus那個hookline 是『是你嗎?是愛嗎?是你出於真心日日夜夜彷彿漆黑中說話~』和『情越濃越會化不開』比較……」現在呢?人人都是評論人了。李蕙敏再出來新歌寫得若何?鄧小巧的《強弱》、《煩可寧》、《荒唐》一次比一次來得精彩,為什麼沒有人留意?盧巧音也回來過,《哲學家》夠厲害了吧?可是卻也沒有了《垃圾》那時候的驚為天人。你去Clockenflap了沒?我覺得Chemical Brothers 不會給 Sekai no owari 來得精彩……人人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人人都好像想以「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為榮。但問題是,知道又如何呢?
再者,以前的 Trendsetter 大抵比我們幸福。他們製造潮流的時候,不會被問及究竟你是黃絲抑或藍絲,你是撐警察還是屌警察的人。政治不動盪,才有閒心閒情。未來五年,我們會安定嗎?香港不安,世界也不特別寧,那要走到那兒去?
回看這些年,我好像被視為 KOL ,也有很多學生問我如何才可以做到 KOL。感覺就好像以前阿 Bu 看著電台的同事,只是回去做兩小時節目之後就可以去玩去滑水一樣愜意。對期望著 KOL 這份工作的人,大概只會覺得我可以坐在淺水灣畔的餐廳,喝著日本茨城縣運來的手工啤酒,邊寫稿子邊抽一抽水就可以有飯吃有日本可去,倒是一件樂事,right?可惜的是,當我嘗試把我的工作簡化傳達,我的學生都不相信。抽水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事情。
對,一次爆發,是意外。我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發,連續兩年被視為是「最有傳達力的香港面書專頁」,在我上面的是 100毛,在我下面的是富可敵國也可以殺我於無形的「蘋果日報面書專頁」。他們的資源,絕對是我的一百一千倍。我也只是量力而為的想像,究竟這個遊戲可以玩多久。畢竟我清楚知道,世道變,有些事情不變。酸人的事情不變(很多歌手本來以為自己很捍衛言論自由,到他們知道我在做黃昏節目,一個他們以為是很重要的言論自由橋頭堡的時候,已是我做了兩年的時候。他們如果真的很在乎一個電台的電台節目是不是言論自由的捍衛者,是不是應該在某些主持離開後,天天聽著那些節目然後告訴大家我是不是在維穩?他們沒有。因為他們只知道用新聞去為自己沾光的重要性),變的只是在媒體民主化(democraization of media)之後,逐臭愛醜的中國人基因性,在香港的網路會發揚光大,我們會見到更多不好看的女孩cosplay 露事業線,又或是有更多人在做自稱「社會實驗」的事情去證實香港人愛「睇人仆街」的根性去收割面書的那些engagement數字。KOL,說到底,只是虛渺的代詞。你看看你的面書,那個 KOL 真的對世道有很多意見?
有意見的人,如我,本早被視為瘋子,孤獨而卑微的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
原文刊於 2016年 《號外》雜誌。大家都在聊報紙,雜誌,閱讀之時,我在podcast 及以前的專欄都說過一丁點這些事。希望大家讀到。
長文?正經的?沒有人看的。都是轉發一條新聞,寫三個字(好似「咁都得?!」),就會有好多反應了。
圖書館是我的好朋友作文 在 半路出家軟體工程師在矽谷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分享花費了許多心血,4 年多來的矽谷找工作系列、經驗文章、及人物專訪總結
矽谷-世界的科技之都,對很多有人又著莫大的吸引力, 在我來到矽谷之前, 我會幻想著到蘋果、Google、Facebook 的公司總部,一窺這些帶來世界性改變的公司的辦公環境及氣氛,並實際和在這些公司工作的科技人士交流。
自從我來到矽谷,在當時美國最大的太陽能公司 SolarCity 上班後,我開始把我的矽谷找工作面試經驗分享在我的半路出家軟體工程師部落格,分享的契機是有一些朋友對於我的半路出家轉職的經驗很有興趣,同時因為一些人不在矽谷,很想了解在矽谷的找工作經驗是怎麼樣的。
於是我在幾年內,陸續分享了在美國矽谷找工作經驗系列,一共寫了 12 篇原創文章,從我的總結找工作經驗分享、軟體工程師找工作需要會什麼程式語言、美國軟體工程師的面試流程、如何寫 LinkedIn 讓各公司人資或獵人頭主動找上你、到美國現在主要用什麼工作平台來找工作、面試要如何練習、及被錄取後要如何談判,找工作的常見 F&Q等等,以下是我這 12 篇文章:
1. 軟體工程師美國找工作經驗分享
2. 程式語言- 到底學哪個好?我想進Google,我沒學OOO,他們會接受我XXX語言背景嘛?
3. 簡介美國軟體工程師面試流程
4. 等待機緣- 我要如何被人資或獵人頭發現? 我要如何脫穎而出? LinkedIn重要嘛?
5. 主動出擊- 我要找工作了,現在美國都用什麼找工作?哪個網站平台能讓我有較多面試機會?
6. 軟體工程師面試準備- 面試要練習什麼? 找工作和練習的時間要如何平衡拿捏?
7. 被錄取了- 我該注意什麼,我可以談判要求多一點薪水、股票或假期嘛?
8. 矽谷找工作之常見問題 FAQ
9. 面試技巧及心得,如何有條理的說服面試官?
10. 如何到美國科技公司工作?
11. 英文履歷怎麼寫? 美國科技公司注重什麼?
12. 最有效得到面試的方式- 內部推薦: 尋找內推資源 & 歹晚郎互助網絡
這一系列的找工作文章,加起來有超過 10 萬以上人次的閱讀, 有許多讀者的互動、共鳴、及詢問,更激勵了許多讀者、採取相關的行動, 面試了美國的科技公司,來到了美國、或是矽谷。
在找工作系列之後, 我關注探討了一些全球科技業及軟體工程師的現況的文章。 從 “2017 年科技業全球薪水趨勢 (2019 更新)”中分享了矽谷雖然名目薪水是全球之冠,但在考慮物價及支出水準之後, 德州奧斯汀其實是實質薪水最高的地區,比矽谷高出近 50 %。 總結來說,全世界的科技業人員的薪水還是在逐年上升的趨勢中。
在 “矽谷流行指南:矽谷標準配備入門包”, 我介紹了目前矽谷比較知名的一些流行事物。 許多在我們矽谷習以為常的日常所見事物,對於不在矽谷的朋友也算是開了眼界,多了解矽谷的現況。
“有感 ”陳瑞聰之矽谷誰在一例一休?" 不知是哪個矽谷?”,則是因為當時台灣許多人因為陳瑞聰用矽谷來評論一例一休,我用我在矽谷的經驗提出的觀察。 矽谷這裡大家都很拼命沒錯,我覺得在美國,應該就是矽谷的步調最快、壓力最大,要和全世界人才競爭,大家都很有自覺努力。但就工作時間來說,但除了在像是在 Tesla 工廠需要 24 小時輪班的工人及工程師要 6 點換班上班,軟體工程師們的上班時間都很彈性。況且上位者不是應該帶領大家走出更好的路,讓大家工作生活更有品質嗎?矽谷這裡公司都是在比福利的,領導階層是不會(也不敢)公開的要大家長時間工作的。
“Is winter coming? 凜冬將至?”, 則是我閱讀了 Uber 早期投資人 Jason Calacanis 寫給他投資的 250 多個創業者的信,他預估接下來兩年市場會有 20~30% 崩盤的機率。我佐以其他例子,像是許多科技公司趕著上市從資本市場拿錢,上市後的公司估值沒有想像中高,表示市場可能正在冷卻。而我們關注產業、世界趨勢。如果整個市場都即將修正,我們可以參考過往歷史,提前準備,避免自己及家人陷入危機之中。
“選擇比努力重要” 則是看到我的前公司 Tesla 的裁員新聞有所感觸, 一位我所尊敬的前輩說過 "職涯的成功發展,選擇非常重要,做什麼產品,跟什麼人一起工作,比每天埋頭加班更重要。一次好的選擇能讓你領先同儕十年、二十年,一個差的決定,也能白白浪費一個頂尖人才數年的人生黃金時期。" 在我們職涯發展,切記不要終日低頭努力,也要抬頭觀察趨勢,做出對自我最好的決定。
而在 2019 年以來, 我也嘗試藉由直播訪問矽谷傑出的人物,由了解他們的生命故事,來給大家帶來更多啟發。
第一個直播是訪問擁有多經驗的矽谷產品行銷經理(Product Market Manager) ,同時也是知名部落客矽谷阿雅, 幾個重點像是許多時候大環境不好,我們需要更加努力。阿雅主動出擊和教授、校友聯絡、參加networking event 先做好功課查詢好有誰會去,還準備好企劃書呈現。 我在參加農業圖書館的 conference 時準備好和館長自我推銷等等。 很多時候機會是可以被創造出來的。
許多人常有疑慮說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ABC...請就勇敢的去嘗試把!不管是轉領域、換工作、換大學專業、出國、你可以小小的在業餘時間嘗試、上課、做兼職、你做了一陣子就會知道你會不會想要真的百分之百的投入! 不管你做或是不做, n 年後你都會變老 n 歲, 不要 30 年後你後悔在 2019 年沒有做你現在有的念頭。
我不知道我的經驗會不會不夠? 公司不要我? 怎麼辦? ...我們也不知道阿,你可以試試看投履歷阿? 像我 2015 年請朋友內推臉書工程師職缺,早上內推完,下午就被拒絕了! 那我就知道我的經歷還不夠,達不到臉書標準! 之前有朋友說我都找不到工作怎麼辦? 我問了一下他投了幾個工作,他告訴我投了 10 來個!我 2012 年投了 800 多份履歷,2015 年找工作投了 180 幾個, 阿雅也提到她 2008 年投了 500 多份履歷, 如果你沒有投超過 100 份以上,先別說你還找不到工作阿!
和矽谷阿雅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255076742045622/
第二個直播訪問了矽谷的社會學家及 UX(使用者經驗) 研究員 Tiffany, 社會學的她目前在矽谷頂尖科技公司做使用者經驗研究員,她同時也是換日線的知名作者"葉蒂芬/出走社會學家的音樂之旅"。
她從醫療領域的 consulting 出發, 一步一步的走到 UX (User experience 使用者經驗) Researcher 的身分。 從訪談中,我了解到 Tiffany 做事情認真的一面。 她說, 在醫療器材公司的時候,如果她要訪問醫生,她會把所有可能相關會談到的期刊都讀過,並且把專有名詞都搞懂! 事情做到極致, 成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在美國科技公司的 UX 團隊, 成員組成可能有社會學家、人口學家、經濟學家、心理學家, 大家用研究方法,來探詢使用者想要或是還沒想到的功能。
最後,學生時期,社團的朋友們在找工作的時候會幫忙很多,大家在學生時期多認識朋友交心,未來可能都會是你生命路上的貴人。 如果可以在學生時期多去實習的話,盡量多得到實習經驗,這可以幫助你快速判斷你是否想要做一件事情。
和 Tiffany 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1100681920124093/
第三個直播訪問了女神學霸 PM Jackie, 她是 MIT 畢業的高材生,2011 年 MIT 林肯實驗室以她的英文名字,為火星附近編號 26424 的小行星命名。她的故事也被出版成書 “星星女孩遇見MIT:台灣洪瑀勇闖麻省理工學院的追夢旅程”, 她目前也是矽谷知名科技公司的 PM Manager。
她的經驗分享中告訴了我們,她是各很會為自己規劃目標,並且強力執行的人。 同時她很多生命的關鍵決定,像是在某個時間點做什麼實習, 錢不是最大的考量!每個經驗她都是為自己人生的終極大目標而決定的!
而矽谷的 PM , 有別於其他地方,注重 Business Plan 撰寫, 產品的方向規劃、用戶需求的痛點、各種分析。和 engineer、 researcher、 analyst、 data scientist、designer 等合作。如果想要往 PM 領域發展, Jackie 的建議多嘗試 & 多學習!網上許多資源的可以幫助你,像是Medium 上的文章, 還有也推薦 High Output Management 這本書。
和 Jackie 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605409796634177/
第四個直播訪問了我的偶像大師士旗,大師是台灣政治大學畢業、清大碩士, 畢業後曾任職於趨勢科技、台灣 Yahoo 。 後來調來矽谷 Yahoo, 隨後又在 Spotify、 Netflix、及 Facebook 任職。 集各大亮點經歷於一身, 2017 年,因為看好區塊鏈的未來, 毅然決然辭掉 Facebook 總部工作, 加入台灣新創奮鬥。
大師分享了在工作上要勇於 Say no ( Focusing is about saying no),並勇於做決定 Ask for forgiveness, not permission,許多時候你的專案你就是最了解的人,不需要因為你的老闆或是其他資深人員的意見而動搖你的專業判斷。
大師找工作經驗算是一個奇蹟旅程, 調來美國的機會是剛好來美國 Yahoo 出差的時候聊到,剛好有缺就立刻面試。Spotify 是前 Yahoo 同事去紐約 Spotify 做事,推薦他一起去 (fun fact: 那時候近 30 歲的他將近是公司年紀最資深的員工)。Netflix 也是前 Yahoo 同事介紹, 認同要做原創內容(像是紙牌屋)所以加入,Facebook 是因為認同 Facebook 在前端領域的技術及新突破,想要加入在引領趨勢的公司。
而加入台灣新創則是剛好有學長聊到要做的新創, 因為認同公司的理念及目標,所以放棄在矽谷的累積回台灣一起加入。大師同時也希望可以有更好的環境可以讓年輕工程師發揮, 他們的公司也在盡一份心力提升台灣的軟體工作環境 ,其中一個例子像是希望每個加入 MaiCoin 或 AMIS 的工程師至少可以拿到 100 萬台幣的年薪。
和大師士旗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2381514728798071/
第五個直播訪問了矽谷狂熱棒球魂的軟體工程師,同時也是鳥人球棒台灣負責人的麒仁。 麒仁大學念政治大學資管系, 畢業後先於仁寶電腦擔任軟體工程師, 並來美國 Carnegie Mellon 念碩士, 畢業先到矽谷 Oracle 擔任軟體工程師。 目前是 Workday 的軟體工程師。
除了軟體工程之外, 麒仁有一個熱愛棒球的心。 他週末都會參加灣區的棒球聯盟, 曾在棒球聯盟得到冠軍,之後更籌組灣區台灣棒球隊。 為了讓更多人用到好球棒, 他也在業餘時間幫忙推廣“鳥人球棒”。 蘋果日報今年還有訪問他的專題。
在訪問中他提到了許多棒球上的科技輔助,而他幫忙的鳥人球棒則是因為他一起在灣區打棒球認識的好朋友,鳥人球棒的創辦人想要拓展市場, 於是麒仁就開始幫忙台灣的部分。希望介紹美國的好球棒給台灣的職業、業餘、或是喜愛棒球的朋友。
他白天上班,晚上及週末忙棒球事物,他完美的讓大家知道夢想和工作是可以並存發展,如果你有想要達成什麼目標,你一定可以找到時間做到的!。
和麒仁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2318037851743236/
第六個直播則是特別針對的主題,訪問前臉書工程師 Alexander 談如何成為頂尖的行動開發工程師。Alex 是前 Facebook 工程師, 也曾任職於 WhatsApp、 Tango、及 Instagram,目前是是全球最大同志交友平台 Grindr 的行動開發 VP。
訪問中我們先定義一流人才是是能幫公司把一個 app 從 80 分做到 100 分的人, 矽谷科技公司願意花大錢雇用這樣的人,因為一個成熟的 App 會遇到很多有挑戰性的問題,而頂尖的行動開發工程師可以在程式碼審核中把關,在架構上調整, 讓 app 可以持續進步。
頂尖的行動開發工程師常常有的特質是: 邏輯思維清晰、知道如何做有效率的溝通、有App 效能優化的經驗、善長解決棘手的問題、能夠做好審核程式碼、並且知道如何定義好個人及團隊的方向。
而挑選一個能讓自已快速成長的戰場則是讓人可以快速變成一流高手的秘訣。公司能提供的發展空間很重要,對於自已的 career path 在規畫的時候,須要注意自已做事的內容,是不是有持續的提昇自已的價值。另外,公司有發展、持續賺錢,有正向現金流,個人也才會相對的有機會發展。加入一間公司前可以仔細查看公司的商業模型/成長/高層的背景, 並多了解自已老板的背景,很多人做不開心是因為老板不懂自己的貢獻,自己被低估。
台灣的軟體業及行動開發近來有顯著的成長,希望各位軟體工程師都有找到方向,早日晉升頂尖的工程師。
和 Alexander 訪問的完整內容歡迎收看影片:
https://www.facebook.com/PivotSoftwareEngineer/videos/489210741639987/
未來的許多直播也在聯繫規劃中,希望藉由我一系列的工作文章、生活體驗、以及人物訪問,帶給大家更多矽谷經驗及成功故事啟發。
https://brianhsublog.blogspot.com/2019/07/SiliconValleySummary.html
圖書館是我的好朋友作文 在 張曼娟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到了人生的最後,你都要想一下要用什麼方式、什麼樣的姿態、什麼樣的感覺跟這個世界告別。
年紀大了之後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人生真的很短暫。就算我們可以活到一百歲,也只能活這一次,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這也是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應該有的認知。
所以,好好照顧父母,好好整理人生,然後面對最後的渡口。
——張曼娟
中年人要找回遺失的自己,才能活得心安理得|文茜x張曼娟
<文茜大姐大微信公眾號編輯部整理>
張曼娟最近出了一本新書,寫給中年人的情書——《我輩中人》。
年輕時,人總是希望被全世界喜歡和接納。但如果人到中年還沒明白人生不是為他人而活,當你邁向終點前,就要習會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找到自己的興趣,盡情做自己,人生才不會有遺憾。
◆ 陳文茜:在《我輩中人》這本書𥚃,你摘用了電影《大娛樂家》的一段話:「你不需要全世界都愛你,只要幾個好人愛你,那就夠了。」而你後面接的話太出色了,你說:這句話很中肯,也很中年。
◇ 張曼娟:沒錯,這確實是中年才會領悟到的。
當我們年輕的時候,會用盡力氣讓全世界的人都認同我們、喜歡我們,有這樣的渴求和匱乏,是因為我們並不喜歡自己,並沒有接納自己。於是,希望借由別人的喜愛來肯定我們自己存在的價值。
等到了中年以後,人才會越來越篤定地喜歡自己、接納自己,不會再去假裝喜歡很多人,也沒有必要被很多人喜歡。
所以,就會按照自己的本性和秉性,去找極少數氣味相投的朋友。
◆ 陳文茜:你這本書是特別寫給中年人的,為什麼不是中老年人呢?
◇ 張曼娟:我對中年的定義可能比一般人長,以現代人壽命來看,35-65 歲作為中年人應該是很中肯的,但現在我想把年齡的上限修正到 70 歲。因為我看到身邊很多朋友都已經超過 70 歲了,但還是活得很精彩,很有活力,完全沒有「老」的意識。
所以,其實定義並不重要,心態才最重要。
這幾年,日本開始發展出一個很完整的「大人學」,包括大人的旅行、大人衣著、大人的飲食、大人的酒……於是,我在想到底什麼是「大人」?
「大人」並不是用年齡界定的概念,但必須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要對這個世界有更深的瞭解與包容,並充滿熱情和好奇心。
正如孟子所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 張曼娟:「大人」其實很漫長,延宕的上半場會用一些「無常」教會我們很多,比如人生不生氣,人爭不爭氣。
我以前屬於中後段班的小孩,從小就被老師和父母要求,「你要爭氣」「要為父母爭氣」「要為自己爭氣」。可是,當我真的到了中年,才發現很多東西,即便你再爭氣也得不到,結果反而真的是爭了一肚子的氣。
中年之後就要為自己而活,不需要去滿足別人的期待,而是要活得心安理得,讓每天都過得踏實、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 陳文茜:「欲海無涯,唯閱讀是愛」,你認為中年人更應該閱讀,這樣才會找到一種真正的篤定,對嗎?
◇ 張曼娟:沒錯,我們本來就是靠閱讀滋養長大的一代人,和下一代不同,他們的的生活有太多有趣的娛樂。但對我們而言,最大的娛樂就是電影和書。小時候去圖書館看書,一坐就是一整天。
現在就算老花眼了,也總想著配一副好一點的眼鏡繼續閱讀。哪怕現在可以通過網絡看到資訊,但都比不上閱讀書籍時,擁有一種專屬於自己的純然空間的感覺,就好像可以聽到自己的內心與這本書的對話。
所以,閱讀時你會感覺到豐盈,不但不會覺得孤獨,甚至還會渴望孤獨。
◆ 陳文茜:「中年的我已經明白:人生難免一死」,所以你覺得在邁向終站之前,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不至於將來留下太多遺憾。
換句話說,就是找回遺失的自己,並用擅長的方式做自己。對你來說,做自己有這麼難嗎?
◇ 張曼娟:對我的前半生來說非常難,因為像我們這種學習成就比較低的小孩,永遠都被父母要求,「一定要做到跟成績最好的人一樣」。以至於一直覺得自己不好,別人比較好,希望變成別人。
後來才發現,其實我也有自己的才能,不需要跟那些人一樣,於是我才慢慢地做回自己,然後越做越開心。
◇ 張曼娟:最近,我常看到一些成功人士在談及自己是如何成功時,都會提到一個觀點——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喜歡的事。
然而,很多家長給孩子灌輸的理念並非如此。選專業時常常會聽到這樣的聲音「你成績這麼好,一定要念醫學院」,我就問那個小孩「你想念醫學院嗎」,他的回答是「一點都不想」,但怕父母失望和難過。
很多父母覺得這樣做是為孩子好,其實他們不知道,讓孩子做自己,而不是做別人,才最重要。
◆ 陳文茜:我在學校教課的時候,也有一些學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不要用「父母」來做你「不做自己」的理由和藉口,如果不能拒絕父母,那這一生就不能拒絕別人。
父母是最愛我們的人,他們給的壓力源自於愛和期待,所以不需要反抗和叛逆,而是要通過溝通,試著去說服他們。當你可以走出一條他們本來不同意但最後卻為你鼓掌的路時,你就成功了。
我記得考大學填志願的時候,我母親想讓我讀商學院國貿,就偷改了我的志願表。於是我打電話告訴她,這叫偽造文書,涉及犯罪,讓她在指定時間內去領一張空白的志願書還我並道歉,否則我就不考大學了。
面對這樣強勢的母親,難道只能投降嗎?不,你不需要對抗,不需要生氣,只要半威脅半說服她就好。
◆ 陳文茜:做自己會很辛苦,但不做自己會很痛苦。如果兩條路選一條,我當然會選擇做自己,至少是快樂的。
當你要做自己的時候,尤其一個女性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就會引來別人的誤解。你越做自己,那些做不了自己的人就會越討厭你。
◇ 張曼娟:我從小就知道怎麼去討好別人,非常在乎別人會不會因為我而不開心。但現在,我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或是評語了,反正不管他們怎麼想,我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寫自己想寫的書。
當初我放棄大學的教職和退休金時,很多人覺得我很可笑,很愚蠢,但我就是放下一切走了,弄了一個小學堂,教小朋友們寫作文。這就是真正讓我快樂的事,也讓我覺得人生很值得。
◆ 陳文茜:你的書中「照顧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從「做自己」的熱血中年到照顧老人的晚年,這個過程不只看到父母的老去離世,還會預見下一階段的自己。
◇ 張曼娟:在照顧父母這件事上,很大的挫折在於我們從來沒有學過怎麼照顧老人,無例可循。尤其像我這樣父母都是從大陸過來的人,家裡根本沒有其他老人家。
況且那時候的醫療水平有限,能活到七八十歲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不像現在,動輒八九十歲,甚至一百歲都稀疏平常。這些老人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身體疾病,有些甚至失智。
對我們這一代中年人來說,完全沒有防備,也沒有任何應對策略,就突然展開了一場「戰爭」,而且被打得落花流水。
很多事情,只要努力就可能成功,但照顧父母卻是不管你多努力,多用心,付出多少,都注定是一場會失敗的「戰爭」。因為到最後,你都會失去他們,這大概就是中年生活𥚃,必須承擔的難以言表的壓力和痛苦吧。
◇ 張曼娟:我常常會跟好朋友郭強生(《我將前往的遠方》作者)談論照顧年老父母的話題,他最近獨立照顧失智的老父親,前幾年剛送走了罹患癌症的母親。他把自己留給了父母,給了他們很長時間的陪伴。
還記得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非常快樂、愛唱歌的男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到中年,要承擔照顧老父親的孤獨。那時候他唱《讓生命去等候》,唱著「等候下一個傷口」,沒想到竟唱成了最真實的人生。
書𥚃也談到了愛,但不只是愛情的愛,而是一個更廣義的愛。中年的我還有能力去愛很多身邊的人,他們可能是工作夥伴、學生、寵物,當然還有我的父母。
◇ 張曼娟:有一次,我陪媽媽去醫院做腦部的核磁共振,她穿上一件長袍坐在椅子上,我向她揮揮手,她也舉手回應我,帶著靦腆的微笑。
那時候,我覺得媽媽既熟悉又陌生,與平素的樣貌不同,竟特別得美麗。於是我馬上按下手機快門,把那一刻留下來作為永恆,發在臉書上。
雖然媽媽的記憶在流失,已經開始有失智症的症狀,常常分不清時間和空間,也忘了很多事,但她還記得她愛我。她是一個樂於表達情感的人,有一次她正準備睡覺,臨走前對我說了一句「我愛你」,著實讓我很感動。
那一刻,我一定會牢牢地記住。
◆ 陳文茜:書中「最後一哩的送行者」,提到了「走向渡口,尋找一條船」,而那個渡口其實就是我們人生最後的終點,送行的就是自己。
人到中年,就要把人生之前的垃圾清理乾淨,把對這個世界的怨恨不平清理乾淨,這樣老的時候就不會變成讓人討厭的老人,否則再有錢也沒有人想照顧你。
人到中年,除去功名利祿後,還需要培植很多樂趣及新的價值,比如一定要閱讀,聽音樂,養花⋯⋯這才是到老年時最重要的資產。
◇ 張曼娟:人生真的是一個功課,有的人年輕時候就很辛苦,有的人可能像我一樣沒那麼辛苦,有的人可能像文茜一樣從小就可以做自己……但不管怎麼樣,到了人生的最後,你都要想一下要用什麼方式、什麼樣的姿態、什麼樣的感覺跟這個世界告別。
年紀大了之後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人生真的很短暫。就算我們可以活到一百歲,也只能活這一次,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這也是我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應該有的認知。
所以,好好照顧父母,好好整理人生,然後面對最後的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