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疫情，多個行業被殺。
就像小說《三體》所寫。
補習界同室操戈，可預視的應是一言一語來來回回的短兵相接，之後就會不了了之。教育的本質是什麼，教出來的學生像什麼才叫「好」這種沒什麼錢途商機的討論，就當然不會被觸碰。
<從補習邪教化說疫情的貢獻>
疫情之下，面授課程停了好一陣子，補習學校只能提供網上課程，補習導師的收入受到很大影響，不難想像。有趣的是，只有網上課程、沒有live 班的情況對某類導師有極大負面影響的同時，卻又對社會有超乎想像的貢獻。這帶出了一些觀察，又帶出了一個理論 —— 我稱之為邪教理論。
邪教理論要分析的是一類非常特定的導師，這類導師「成功」的原因，也正是網上課程狠狠擊中的死穴，故此要從這類導師「成功」的原因說起。所謂「成功」，是指這類導師曾經牢牢抓住Band 1 至Band 3大部分補習學生（成績上中下都包括在內），當中各有不同的補習目的，從成績5**到人生5**，或只當補習是追星（指追「明星」那類，下同），甚或是上述的組合。這類導師如何可以一次過滿足補習目的各有不同的學生？
崇拜偶像是大多數青少年天性的一部份，而現今香港已經沒有什麼大明星，只要多做一點公關宣傳（例如把自己包裝成「明星」似的，拍些四個儍仔去旅行或MV之類的影片），要滿足純粹追星的學生不難。但成績優異的學生最關注的是成績5**，不會只滿足於追星。讓成績平平的學生（佔大多數）上課時津津有味，又能令有志於成績5**而又水平頂尖的學生覺得學到有用的新知識，是關鍵所在。
正常（或正當）的教學不容易同時滿足上述各類學生，要滿足重視成績的學生，甚至把三個願望同時實現，其中一個方法是發出擾亂訊息的雜訊，大幅增加學生的訊息費用。不少DSE舊生曾經跟我分享，當年一位補習導師的live班一位難求，上課時總覺若有所得，但考試時卻總是用不上那些技巧，進了大學，思想成熟了，才發現該導師的思維很有問題，教的所謂思維技巧，其實是把簡單事情複雜化，但當時總被該導師誇張的聲調和周遭的氛圍麻醉了理性，回想起來，感覺就像身處邪教的祭壇。同學所述，正是令訊息費用大幅增加的雜訊。既然用了同學的描述，便把這增加雜訊的理論稱為邪教理論。
綜合同學多年來分享的經驗，邪教理論中增加雜訊的運作機制是這樣的：
首先自創一種不正常的思考方式，例如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把「一字咁淺」的道理說成需要長期思考才能消化應用的技巧，再冠以花巧的名稱，好像創造了一種嶄新的思維。這裏把這種裝模作樣、有歪常理的思維技巧稱為歪歪思維。模糊不清的思想，最難清晰地推翻，成績優異的學生不容易一下子理清那似是而非的「複雜」思想，歪歪思維就是要製造大量雜訊，提高學生的訊息費用。
導師繼而在課堂上調高音量，配以激情演出，再加上大批意亂情迷的追星學生所散發的高昂情緒，很容易帶動整個氛圍。這氛圍也是重要雜訊之一，用來掩蓋理性。歪歪思維的雜訊加上這氛圍的雜訊，即使是較為聰明的學生，有想不通的地方，不會質疑眾人正在瘋狂膜拜的偶像，反而會傾向相信自己力有不逮，繼續欣賞國王的新衣。
（順帶一提，厚得連AK47也射不穿的筆記，說成是全面、周密，再加入一些離地示範，一方面有助製造雜訊，另一方面也可以起着一道護身符的作用，給溫不完筆記的狂迷在成績欠佳時有一個自責不夠勤力的出口，拚了命溫完筆記的狂迷，當然也可以為了「恩」師背起責任，自責未能融會貫通那些「湛深」思維。另一方面，網羅成績優異的學生，其實對於鞏固只為追星的學生也有很大幫助，畢竟有大批名校生膜拜的導師，算是「高級嘢」吧。）
邪教理論的重點，是以裝模作樣的歪歪思維加上現場氣氛的感染力，發放大量雜訊，兩種雜訊互助互補，令學生不能作出理性分析。
網上課程是這類「邪教式」課程的死穴：學生在家中自己一個人看錄像，少了課堂氛圍造成的雜訊，較容易冷靜下來作出客觀理性的分析，發現歪歪思維的種種問題，本來用以干預理性思考的歪歪思維，現在以垃圾的真身呈現眼前。另一方面，沒有了熾熱的氛圍，那些歇斯底里的激情演出，往往變成路邊高聲叫賣的低俗推銷或噴火吞劍之類的街頭賣藝，在live班看到國王的新衣，在家中可能只看到一個赤裸裸的自戀狂。同樣的一件假古董，放在路邊的雜貨攤與放在格調高級的貴價商店，觀感有極大分別，不懂分辨真假的消費者願意付出之價也會截然不同。同學的邪教比喻用得妙，再厲害的邪教教主，也不容易每星期搞一次網上崇拜聚會，並要教徒課金。無甚理智的膜拜行為，畢竟最適合在邪教祭壇進行。
剛才以半派花生的形式闡述邪教理論，但一個有用的理論，必須要從局限條件的改變推衍出可被驗證的含意（讀過高考經濟的同學必定知道）。高考之後，很久沒有表演這門絕學了。面授課程在疫情嚴重時被迫停止，只能提供網上課程，這是局限條件的轉變，從邪教理論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的推測：
1. 公開考試辦得一塌糊塗的科目（例如死亡之科，取分的準則不明確），亦即訊息費用本身已經很高的科目，較容易製造雜訊，雜訊的效果會很顯著，因此較容易出現補習邪教化的現象。在沒有live班的情況下，雜訊驟降，這類導師的學生人數下降幅度會大得驚人，狂迷的狂熱也會大幅降溫。
2. 沒有live班的情況維持了一段時間後，會有相當大量重視成績而又較為聰明的學生，在雜訊驟降的冷靜期識破邪教式教學其實只是騙人的伎倆，另覓優質導師，轉投一些對考試有真正幫助的課程。即使恢復面授課程，這些學生也會去如黃鶴。
推演和驗證理論的含意是經濟學最有趣的部份，大家不妨就自己的觀察，驗證一下以上推測。如果推測正確，這疫情為大家帶來萬般痛苦的同時，也提供了一個大大降低訊息費用的機會，減低補習邪教化的禍害，這有利於學生的前途，也提高社會資源的分配效率。
兩年多前在此輕輕吊打經濟科補習神棍，不少舊生傳來訊息，着我多寫一些文章，提醒中學生小心選擇補習導師。當時歪風正盛，即使闖進邪教總壇大聲疾呼，被迷惑了的瘋狂信眾不容易聽得入耳。疫情之下，live班被迫停了一段頗長時間，聰明一點的學生應該較容易冷靜下來，作出理性分析。一直懷疑國王沒有穿衣服的同學們，你沒有看錯，國王其實連內褲也沒有。
邪教理論的推演，對於學過高考經濟學的舊生應該有點趣味，但更重要的目的，是幫助現時有志求學但不得其法的中學生，希望同學看過邪教理論，能多加警惕，心中的「恩」師，有可能是邪教教主。補習所費的時間金錢不少，更會直接影響你考進那所大學，繼而決定你的人生。每當目暏學生誤進邪教，毀了前程，心有戚戚然，看到一些家境清貧的學生把父母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奉獻給邪教，更是難過。對於那些旨在追星的學生，如果你清楚自己目的只在追星，我沒有反對的權利，不過也略略提醒一下，追星也應該注意一下品味，否則日後回首前塵，曾經追過這樣低質的「星」，會成為人生中不能磨滅的污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