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典名著看長篇小說的結構】
這次分享的文章,是中國作家孫犁談長篇小說創作的一些觀點。
他以中國經典的四大名著為例,提出寫長篇小說時,整體結構布局的重要性,相當精彩。
一起來看看這篇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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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經典名著看長篇小說的結構 / 孫犁
一
創作長篇小說,感到最困難的,是結構問題。
結構一詞,雖通用於建築,但小說的結構,並非紙上的藍圖。佈局,也不是死板的棋式。它是行進中的東西,是鬥爭中的產物。小說的結構是上層建築,它的基礎是作品所反映的現實生活,人物的典型性格。在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的矛盾、鬥爭、演進中,出現小說的結構。因此,長篇小說的結構並非出現於作者的憑空幻想之中,而是現實生活在作者頭腦中的反映,是經過作者思考後,所採取的表現現實生活的組織手段。建築工程,可先有藍圖,然後再去備料。作品則不然,要根據作者所具有的生活積累,才能有效地設計。而且它不是一成不變的,作品完成後,結構狀態才告終止。俗話說:長袖善舞,多財善賈,生活之於創作是多多益善。生活積累綽綽有餘,而不是捉襟見肘,才能出現理想的小說結構。創作,是有多大本錢做多大生意,不能白手起家,更不能一本萬利。
二
《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和《紅樓夢》,在中國長篇小說中最為著稱。我們現在就這四種小說的結構方面,進行初步的粗淺探討,作為寫作長篇小說的學習準備。前三種長篇小說,都是在前人的創作(或口頭、或文字)基礎上,進行再創作的。
《三國演義》根據陳壽的《三國志》和裴松之的註。陳志在中國史書中,除史、漢外,最稱得體。而裴註之詳盡豐富,保存了很多古書資料,生動而具體,雋辭逸事,隨手可得,在史註中最有價值。這對《三國演義》的創作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此外,它還利用了以前的話本和戲曲方面有關三國的資料。這些資料裡的英雄人物,已經過無數次演唱說講,典型性格初步具備。《水滸傳》根據它以前在社會上廣泛流傳的水滸故事,這些故事,經過口頭講演,日見完整。《西遊記》是根據一些高僧西域旅行的記載、佛教故事和以此為內容的粗具規模的小說。
四種長篇小說都是宏偉的著作,經過長時間廣泛的流傳,差不多家喻戶曉、婦孺皆知,是中國人民傳統的精神食糧。它們是深入人心的書,不只在思想意識方面,有的並在實際生活上,給予人民以不可估量的影響。
單從結構上可以看出,這四種小說都不是平凡之作,都是大手筆的產物,有獨特的見解和藝術修養,有豐富的知識和組織能力。都是苦心經營,各有時代、藝術特色。小說的結構,也可以叫做佈局。它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即總綱、分目和結局。古人創作小說,是很重視結構的。結構的形成是以主題思想為指導的。
《三國演義》以史實為根據,在寫作中,它確定以蜀漢為正統,但並不削弱對魏、吳的刻畫,它以桃園結義開始,經過對各個重要人物的敘述描繪,突出三國之間的主要矛盾鬥爭。三國時人才眾多、群英崛起,謀士如雲,政治文化多有可采,至如華佗之醫、管輅之卜,也很生動有趣,它不遺漏一個重要人物,不遺漏一件重大事件,精心組織、波瀾起伏。最後得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合乎歷史規律的推論,作為全部小說的結局。
《水滸傳》前幾十回,實際上是各個梁山人物的小傳,它接連寫了晁蓋、吳用、阮氏兄弟、楊志、宋江、林沖、武松、石秀、盧俊義的出身、遭遇,生活和性格。每個人的故事都可以成為一個完整的中篇或短篇。因為當時的水滸故事,是以人為單位的。施耐庵統籌全書,他以誤放妖魔作為楔子,以智取生辰綱展開故事,突出一個「逼」字,以這些人物齊集梁山為一結局。這樣的結構,在藝術上說是完整的。
《西遊記》的結構比較單純,它接連寫那八十一難,難難不同,有趣的故事層出不窮,充滿幻想和幽默,具備藝術特色。以取經回來師徒都成正果為結局。
以上只是就其總綱和結局來談,其中的佈局穿插,輕重、取捨,各個作家的匠心運轉之處,只有進一步研究才可以窺探它的結構藝術的奧秘。
三
藝術的發展,有它自己的規律。多麼偉大的藝術成就,也是在前人的勞作和具體的歷史條件下產生的,即使像如此輝煌的藝術精品——《紅樓夢》也不能例外。在結構上,《紅樓夢》是平地起樓臺,並非再創作,但如果沒有歷史上前幾種長篇小說,特別是《金瓶梅》一書的出現,《紅樓夢》是很難產生的。按照《紅樓夢》開端所寫,一會兒叫「風月寶鑒」;一會兒叫「金陵十二釵」,又叫「情僧錄」,又叫「石頭記」。可以斷言,這部小說,是長期經營,屢經易稿,在故事結構上,是發生過多次重大變化的。我甚至猜想,雖然《紅樓夢》是曹雪芹的一人創作,但他身邊一定有一兩個,甚至三四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具備高超的藝術見解,每章每段地和他討論,出點子、提意見,改善補充。因為我實在驚嘆,像《紅樓夢》這樣宏偉的藝術結構,實非一個人的才力所能達到。
當然,我們也不能因此就說,《紅樓夢》是集體創作或是開會產生的小說。
以下就談談《紅樓夢》的結構。《紅樓夢》第一回有言:「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就字面看,這都和結構問題有關。作者為了使這部小說不落俗套,在結構上,苦思冥想、慘澹經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這部小說在綱領提起時就不同凡響,完全是獨創。在進入正文之前,作者把綱放得很長很長。第一回,從甄士隱寫起,然後提到了賈雨村,但主要的是點明小說要宣揚的思想,即「好了」思想。第二回,寫賈夫人仙逝揚州,是為了小說最重要人物之一的林黛玉即將出場。然而又不叫她即刻露面,卻寫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使讀者得知本書所寫家族和環境的概況,使主角出場時有典型環境的依據,讀者有充分的精神準備。按照習慣,總綱應該放在第一回,作者卻點了一下又放下,接著環境敘述之後,就使一些主要人物上場。這便是第三回,林黛玉初到賈府,賈府的一些頭面人物紛紛登場與林姑娘相見,實際是使他們與讀者相見。這一回,進一步詳寫賈府的勢派。
兩個主要人物見面了,如是俗手,一定就迫不及待地去寫賈寶玉和林黛玉的一見鍾情、情意纏綿、糾纏不已。作者卻寫了出乎意外的寶玉摔玉,黛玉傷心這樣的事件,突出兩個主角的性格特點,反而使兩人生疏起來。接著就去寫別人家的事,即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直到第五回,作者才正式「曲演紅樓夢」,別開生面地表明本書十二個主要人物的一生命運。《紅樓夢》一曲,以「開闢鴻蒙」四字開頭,是作者思想感情的傾注一擲,有天崩地裂的感染力量。是長江大河的奔騰,高山瀑布的狂瀉。讀者一下子陷入作者所宣揚的哲學思想境界裡去。這支曲子,隨著故事的展開,一直在讀者耳邊響著,一直伴奏到第八十回。
這真是千古絕調,第一聲春雷振聾發聵,在任何藝術作品中也沒有遇到過。
四
寫小說應該是因人設事(情節),反過來,又可以見景生情(新的情節),這樣循環往復,就成佈局、就成結構。
《紅樓夢》寫了一些大排場,比如秦可卿之死,這是為了表現王熙鳳的才幹而設;寫了元春歸省,則借此機會表現很多人物的身分、地位、性格。這些大排場,我們也可以叫它中心事件。《紅樓夢》裡這些大事件都不孤立,前因後果都很清楚,而且潛伏很長,波及很遠。比如元春歸省,這不只是繁華場面,它牽動著全書的佈局。最明顯的是歸省修造了大觀園,使姐妹們都住進去,作為故事的中心場地。它又包括著許多小情節,比如:歸省買來了小戲子,這就是芳官等人的出處,歸省要用尼姑,這就是妙玉的出處。而這些人在書中,並非十分次要的人物。在這裡,大的情節又起綱的作用,它牽動著很多小的情節。
曹雪芹在處理大情節時,總是像觀覽大江大河一樣,先找它的發源,細察它的匯流,看好它的來龍去脈。比如第三十三回「不肖種種大承笞撻」,先是用「把他耳上帶的墜子一撥」這樣一個小動作,極其生動地寫寶玉和金釧之調情。然後,出乎意外的王夫人一巴掌,已經使事件嚴重,但作者暫把這個危機放下,接著寫「畫薔」,寫「撕扇子」,寫「麒麟」,寫「訴肺腑」,這就是寫賈寶玉自己仍在隨波逐流地浮在愛情的無邊孽海之上;而林、薛、史、花等人,卻以他為中原之鹿,正在進行殊死的情場大角逐。直到寶玉迷離恍惚、六神無主,才寫「老爺叫他」,接著又是忠順王府來要人,又是賈環告狀,這才是「不肖種種」,步步緊逼、氣上加氣,使得「大承笞撻」有聲有色。打過了,接著又是賈母訓子,林黛玉抹眼淚,這樣情節相連,還容易揣想。而因此引起寶黛交諷,甚至薛蟠耍無賴,玉釧調羹這一系列的小情節,都寫得這樣合情合理、自然生動,就非曹雪芹不辦了。
他寫一個中心事件,總是像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一大石,不只附近的水面動盪,搖動荷花,驚動遊魚,也使過往的小艇顛簸,潛藏的水鳥驚起,浪環相逐,一直波及四岸;投石的地方已經平息,而它的四周仍動盪拍擊不已。
這就叫做精心結構。
五
書沒有寫完,作者就「淚盡而逝」,只留下八十回,並有人說都是草稿。這就給研究它的結構造成極大的缺陷和困難。
按總綱推斷,上半部寫的是「極風月繁華之盛」,即那個「好」字;下半部當然要寫到那個「了」字,即散了的筵席,倒樹的猢猻,乾淨了的茫茫大地。但這種變化,應該是漸進的,絕不會是突變。這樣《紅樓夢》究竟要寫到多少回,就成了永久不能回答的疑難。俞平伯說,可能要寫一百一十回左右,因為五十四回是個轉折。這也是推斷之詞,究竟要寫多少回,即使曹雪芹,當時也很難預先估得那麼死。據魯迅說,八十回也不過剛剛露出些悲音來。
高鶚續書,一開頭的回目,「占旺相四美釣遊魚,奉嚴詞兩番入家塾」,就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高的續文對原著來說,是天上地下。但我們也應該退一步想:曹雪芹死後,企圖續貂者,不下百種,皆成狗尾。不管怎樣,高鶚還是忠於曹氏的原來計畫,極力追蹤原來旨意,求其吻合。雖然寫得死板僵硬,大致還是按照悲劇的路子走下來了,最後重露一些起色,這也並不完全違背曹氏的「好了」思想,因為事物仍要向相反的方向發展。有這樣四十回續書,使愛讀完整故事的人,能得到比較圓滿的享受,這就是高鶚的功績。如果他也給你來個大團圓,豈不更糟。高鶚雖然「閑且憊矣」,然而他是一個熱中的人,並不是過來的人。他和曹雪芹的生活經歷、思想見解距離很大,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所以他的書能夠長期附在驥尾上。《三國演義》寫的是三國紛爭、天下雲擾,歷史上少有的動亂時代;《水滸傳》寫的是五湖四海,各種職業身分的人;《西遊記》寫的是西天佛地,近於海外奇談。它們的佈局方面幅員廣闊,可以馳騁,都有方便之處。而《紅樓夢》所寫的只是甯榮二府,實際上是一個家庭,雖也寫到一些親戚,如林如海、王子騰,都很簡略。寫薛家較詳,實際上等於住在一起,分院別居。寫到一些外界景況,如宮廷寺廟,襲人家和晴雯家,也都是小枝小節。它寫的是一個家庭內部的矛盾鬥爭,寫的是一個家庭的盛衰興敗史。這一家庭從何處興起,又從何處敗亡?這就和在那麼一片不大的地方,修建一個大觀園一樣,在結構上,極費經營,極費周折。在十七回,賈寶玉談大觀園的設計修建時,發表的一段議論,可以作為曹雪芹對藝術處理,小說結構的總見解。即:任何藝術都要基於「天然」,「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不能「人力穿鑿,扭捏而成」。因為,「非其地而強為地,非其山而強為山,雖百般精而終不相宜」。我們知道:小說的結構來自故事情節,而故事情節來自人物的思想行動,這都是來源於現實生活,符合生活的發展規律,才能形成的。
我們無妨再作一些註解:曹雪芹所說的天然,就是現實生活裡所有的、所存在的,不是由作者無中生有、胡編亂講的。胡編亂講,便是「穿鑿扭捏」。生活裡一點兒影子也沒有的東西,你硬要把它說成是現實,大加編排,那是說謊,是欺騙讀者,是造謠惑眾。
六
寫長篇小說開頭容易,就像走前幾步棋一樣,頭頭是道,中間佈局已經不易,最後結尾最難。《三國演義》最後以晉朝統一中國作結束,當然很完滿,這是借助于歷史,作者的苦心還很難見到。《西遊記》以取經回來,師徒都成正果結束,這也是故事的必然,事前可以容易安排的。《水滸傳》,以七十回而論,蓼兒窪一夢,已近玄虛,只是等於把更長的《水滸傳》,比較適當地剪裁一下,並非在結尾處做了多大功夫。《紅樓夢》的結尾,因為雪芹已埋地下,世上更無能人,小說影響,雖然如此之深遠,它的結尾,只能無可奈何,將永久沒有下場了。
寫作長篇最容易遇到的問題是:中間枝蔓太多,前後銜接不緊,寫到後來像漫步田野,沒有歸宿;或作重點結束,則很多人物下落不明;或強作高潮,許多小流難以收攏;或因生活不足,越寫越給人以空洞散漫之感;或才思虛弱,結尾已成強弩之末,力不從心。甚至結尾平淡,無從回味;或見識卑下,流於庸俗。
至於中間佈局,並無成法。參照各家,略如繪畫。當濃淡相間,疏密有致。一張一弛,哀樂調劑。人事景物,適當穿插。不故作強音,不虛張聲勢。不作海外奇談,不架空中閣樓。故事發展以自然為準則,人物形成,以現實為根據。放眼遠大,而不忽視細節之精密;注意大者,而不對小者掉以輕心。腳踏在地上,穩步前進、步步為營,寫幾章就回頭看看,然後找准方位、繼上征途,寫完之後再加調整。如此做去,或可稍有補救于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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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級警戒期間,selena給自己的功課是讀完芥川龍之介的幾篇小說,在女兒線上上課時,我往往就在一旁閱讀。然後把自己所讀的,傳述給Doch及zoyo,順間成了全家人一起讀了《羅生門》。
對於芥川龍之介的初步印象,來自日本的文學獎:芥川賞。這個獎項為紀念芥川龍之介(1892-1927),其朋友菊池寬在1935年設立此獎項,鼓勵新人作家的文學創作。現今較為大家熟悉的大江健三郎(1958)、小川洋子(1990)都曾是得主。而日本多位文豪都曾擔任過評審,例如1935年第一屆的評審就有川端康成、佐藤春夫、谷崎潤一郎……,1966年有三島由紀夫等。
再對芥川龍之介的二次印象,來自經典電影《羅生門》,我還記得Doch大力推薦對戲劇有興趣的女兒,說是必看的黑澤民經典電影。那時全家一起觀賞的時候,雖為黑白影像,但仍看得相當入迷。
而真正開始決定讀芥川龍之介作品,是因為妹尾河童在其自傳小說《少年H》中提到,小時候為了童話集《三件寶貝》,苦苦哀求同學,同學竟開出空翻兩圈即借的條件,結果妹尾河童摔傷了,還鎖骨斷裂,這本讓他很想看的書是芥川龍之介作品,小學的他評論芥川龍之介:「這個人也太會寫小說了啊!」H看的篇福包含〈白〉、〈杜子春〉、〈蜘蛛絲〉等。
多重呼喚下,我終於上網買了這本《羅生門》,主要是因為書裡也收納了〈杜子春〉一文(果真精彩),雖然找不到妹尾河童想讀的《三件寶貝》,但這本書裡收納了多篇精彩的文本,包含晚作《河童》。初讀幾篇文章,腦中真的浮出妹尾河童說的話,「這個人也太會寫小說了啊!」會忍不住一篇接著一篇讀啊!
http://zoyo.tw/book-20210704/
#中學生適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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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末語錄》
* 最長的莫過於時間,因為它無窮無盡;最短的也莫過於時間,因為我們所有的計劃都來不及完成。—-伏爾泰《猜謎》,傅雷 譯
* 鏡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為我哭的時候它從來不會笑。—卓別林
* 今年的我們不同於去年的我們,我們愛的人也是如此。時刻在變化的我們若是能繼續愛著另一個變化了的人,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毛姆
*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 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里克爾
* 所有的開始,其實都只是一個寫好了的結局。—-宮崎駿《千與千尋》
* 大自然多好啊,有夏蟬,有秋葉,有稻浪,有晝明,有月夜。那裡有祥和、有安寧,不像人間,看似循規蹈矩,其實不免滿目荒唐 。
我活愈老,愈懂得要多和大自然做朋友。—陳文茜
* 並不是在每一個日子想你,只是一切美麗的,深沈的,心中洞然如有所悟的剎那便是我想你的時刻了。—張曉風《想你的時候》
* 人類的一個大麻煩,在於我們無法擁有說一不二的感情。敵人身上總有讓我們喜歡的地方,我們的愛人總會有讓我們討厭之處。正是這種糾結不清的情感催我們變老,讓我們皺起眉頭,加深我們眼周的皺紋。—葉慈《凱爾特的薄暮》
* 2020過得好漫長⋯⋯每天都是一本書,讓你千思百想,有時候回顧再翻閱,又有了不同的體悟。
2020年,我們都遇見了許多事件,有痛,有欣慰,有淚,有笑,有讚嘆,有遺憾。
2020,我想記住你。狠狠地記住這對世人如此波折的一年。之後,我會更珍惜每一天的平安。 —陳文茜
* 如果音樂能夠熄滅悲傷,那些徬彿黑色的沈陷,沒有盡頭的生命掙扎,至少在此刻樂聲的療傷中,他們的心得到了安歇。—陳文茜
* 人生許多事件,水落石出後,往往不得不看透,透地心痛,透地人寒。
隨著時間,有人選擇淡忘:有人直視水落,永遠走不出來:有人經過省思,終而石出了,悟道了。
謎一樣的人生,不到最後,誰又知道真正的答案?
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原是親愛的人:彼此扶持的朋友,原是無緣人。
這些戲劇性的變化,往往得等個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
答案豈止如雲,它可以在空中飄浮長達半生,才落幕,才水落石出。而我們能掌握的,不過是眼前。
年輕的你或許不能體會其中一些道理,每一回你我的相遇,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即使再相逢,心情也不一樣了。—陳文茜
* *明艶的紅燈籠⋯⋯世俗中透著幾分怪異⋯⋯我們的王國,歷史噯昧,不知道是誰創立的⋯⋯這些年卻也發生過不少可歌可泣,不足與外人道的滄桑歷史。
*白先勇老師退休這幾年,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三個階段,活得可淋灕盡致。美、痛、父親的歷史。
先是弘揚崑曲藝術之美,青春版牡丹亭至今未歇。這是美。
接著,把他四十年前的小說「孽子」搬上國家劇院舞台演出。這説的是打到心底深處的痛。
同時一路出版:「父親與民國」,「白崇禧與二二八」,以及近日出版的三本一套書「悲歡離合四十年」。
四十年前孽子甫出版時,當時被視為挑戰大禁忌,它敍事著台北新公園裡一群同志被逐出家門自成王國的故事。
四十年後深刻再閲讀,所謂禁忌、背逆社會家庭框架也只是孽子的故事引子,白先勇在孽子中藉由同志的「錯愛」,寫盡了人一旦處於「錯」及焦慮中,靈魂深處的黑暗、無奈、和扭曲。
同志的身分使他們逃避,想愛不敢愛。那些小説中的絕情人物,表面無情,掩蓋的卻是心中的惶恐與逃避。兩個陌生人,在新公園見了,隱藏十多年的祕密,卻毫無保留彼此道出。赤條條的豈止是旅館裡倆人尋歡的身體,還有終於脫掉外衣勿需偽裝的一切。男子的手穿過主角的黑髪,他炙熱的眼睛搜尋著主角的身體。
突然之間,一埸交易性質的尋歡,好像朝著「情」字走去,主角怕了,起身穿衣服。他想脫逃,他知道這樣的陷溺是一個黑暗的漩渦。他不是不想愛,而是驚恐愛上了的後果。
有錢的張先生表面上不斷地更換身邊小男孩,玩著這些青春肉體,交換對新公園男孩如天堂般的生活環境。實質上張先生任意的揮手道別,無情的更替對象,只是害怕自己遭到閒棄。他自卑於自己肉體的老去,他得趕在男孩不要他之前,先拋棄了他們。
草木皆有情,那些扮演無情角色的人,其實是躲在自卑角落裡的惶惑靈魂。
—陳文茜《相遇白先勇》
* 每個人這一生都在尋愛,也在逃愛。如果沒有一個愛是真的,那是因為沒有一個愛承擔的起。—-陳文茜
*今年幾週和白老師從兩度訪談孽子舞台劇,至Yahoo電視訪談最新歷史書籍「悲歡離合四十年」。我形容他:身為白祟禧的兒子,從小有著過老的靈魂:等真的老了,童心大發,青春版牡丹亭,孽子舞台劇,整理父親的一生。倒過來活了!
他輕輕舉起時代父輩的恩怨與仇悵,盡寫入書中。
他游入那些些社會邊緣的新公園同志,不只給了他們國籍,也給了他們靈魂可以自由飛躍的舞台。
所謂人生的典範人物,即是如此吧!白先勇老師比別人早看透某些表面的權勢、繁華、卑微。
他也比眾人早預知傳統之美不可消亡,他不追逐前衛潮流,而是重新恢復古典之美使之成為潮流。
敍事父親與蔣介石的友仇逆功及過,他坐在我的台北士林辦公室,對望老蔣曾經居住的士林官邸,福山在前,過往雲煙,縱使國破,縱有風雲,縱有不平,一切早隨大江東去,人間歷史本如夢。—陳文茜
* 如果你心存善良,不管遇見什麼事,什麼人,最後你都會走回正途。—雨果
* 世間最大的惡是當你遇見邪靈之事或人時,你從此不再相信善。
這才是最大的愚蠢。
傷心不過是一首歌,多唱幾回,回首看一下自己多麼良善美好,不必在乎他是誰!
—陳文茜
* 一個好的音樂家一定要維持內心的純淨。(Innocence and purity)。音樂家的技巧在某個層級以後,他的音樂成就最大的考驗就是自己的內心。如果你彈得不好,除了內行人、全場可能不能分辨。但如果妳彈得夠好,全場不論內外行,都會為之感動。 —-陳毓襄
* 《像這樣細細地聽》
像這樣細細地聽,
如河口
凝神傾聽自己的源頭。
像這樣深深地嗅,
嗅一朵
小花,
直到知覺化為烏有。
像這樣,於蔚藍的空氣
溶進了無底的渴望。
像這樣,於床單的蔚藍
孩子遙望記憶的遠方。
像這樣,蓮花般的少年
默默體驗血的溫泉。
……就像這樣,
與愛情相戀
就像這樣,
落入深淵。
—詩:俄羅斯女詩人茨維塔耶娃
* 在多數人的王國裡,對社會、故鄉、世界只有大情:他們把主要的愛給了伴侶,給了家人,給了小孩。
所以人那麼需要修鍊愛情。因為愛,是一個人生命最大的能量。你只把愛給了自己,或是給了單一幾個人,尤其你所愛戀的對象,那會溢出多少自私、佔有、嫉妒、不悅、怨恨、以及過度狹獈的父輩對孩子的掌控。
在誠品書店為《終於,還是愛了》銅印簽名版上市和讀者分享會中,主持人許悔之形容我的書既是大情,也有小愛。感謝他的稱許之時,我修改了順序:我期待自己,也勸誡許多人,愛戀的確澎湃迷人,但它同時也很容易抵退消融。
如果我們學習把最大的愛給社會,給予他人,給予世界:而不是周圍的親近之人,尤其僅僅是一個戀人:我們會更懂得欣賞情,更能感受到愛。
輕輕地付出你對他的愛,輕輕的享受,如細水長流,如雲風草動,溫柔之間,情不必激動,但可能更深刻。即使有一天別離了,也是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陳文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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