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個有財運 沒桃花的客戶》
這一篇很長,跟我30公分一樣長喔!
我們周遭都有這樣的人吧!就是「財運」特別好的人。
三不五時接到外快、隨便路上撿到錢、獎金分紅一大堆,甚至買大樂透刮刮樂或運動彩券都會贏。
我周遭就有一個這樣的人,他叫吊嘎,那是因為夠熟,才能這樣叫他,不然對外他一律這麼說
「你好,我是Lucas,你呢?」
吊嘎的財運是我看過最旺的一個,我來說幾個故事。
他只買殘疾人士的刮刮樂,有次跟他中午吃完飯,路過騎樓看見一位坐輪椅的阿婆,他隨手買了一張一千的,回我公司一刮中十萬,還忘在我辦公室,兩天後才來拿,而他家附近彩券行的牆壁,都貼滿他中獎的影本,吊嘎曾笑著說
「小學從沒得獎貼在走廊,長大竟然會因為中獎貼在牆上。」
不過他是有正職的,台北外湖Volvo總店擔任王牌業務,最高紀錄一晚簽9張單,這可不是「校正回歸」的數字。
我對他的工作能力從不質疑,一來他很懂得看人,幾句話就知道對方心裡想什麼;對車的專業度高,不單懂Volvo,只要是四個輪子的他都懂;再來就是高帥陽光,女客戶就占了不少。
業績好,一夜情一樣好,不過沒聽說一晚9個女人的紀錄。
只是啊,都32了,從小六的初戀到現在,沒跟一個女孩交往超過半年,超過半年不超過三位。
也許你會覺得,花花公子怎麼甘於為一顆樹而放棄整個林森北,但吊嘎非常想穩定交往,有算命師說他命帶「孤辰寡宿」,戀情來得快卻抓不住,抓得住卻抓不久,不過真正原因根本不是。
在我看來,他就像遊戲角色把正財、偏財、爛桃花點到滿,結果正桃花一點都沒有。
我說過,吊嘎你要不是早洩就是陽痿,又或太短還是太快,怎麼睡過的一個都留不下,他總用傻笑 + 一根中指回我,但認真說,還有一個問題出在他追女孩的方式。
「吊嘎,你有沒有想過,是你慣於用錢來跟女人過招。」
「阿財,我這叫效率跟穩定。」
對了,說了這麼多,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阿財,本名有個財字,吊嘎說他特愛跟名字有財的人做朋友,他生命中只有兩個阿財,一個是我,一個是他領養的狗,我跟吊嘎繼續說
「我看你的套路,追一個女人,先帶去高級餐廳吃飯,再帶百貨公司買包,最後回你台北大安的套房睡,這種以物慾建構出的愛情本質脆弱,加上你老二也不夠堅硬,根本沒有一點是頂得住愛情。」
吊嘎傻笑後回我一個中指,再拿電影台詞回我「阿財,看過《失戀33天》嗎?看過啊,果然是電影咖…那裡面不是有個公子哥說過,LV集團不會突然就倒閉,但愛情這東西可是說沒就沒的,我總得確定我有資源能一直提供對吧?從這個角度想,我們還是很靠譜的。」吊嘎當然不是全背下來,是我上網查複製貼上的。
說到這,不難明白為何吊嘎至今獨飄紅塵,因為得到錢對他來說太容易,用錢買感情也一樣容易,我發現人類至今還是存有惰性,習慣以自己拿手的工具去狩獵。
不過這樣的愛情觀,還是有轉變的時候。
2021年3月6號,那天是個星期六。下午三點我在公司加班,拚一個客戶拜託提早交的企劃。
吊嘎傳LINE問我幹嘛,我回在公司當社畜,他自動把車停到公司的停車格,十分鐘後辦公室的門敲了一下,沒等我開口人就進來。
「這麼認真,假日還上班。」
「又不像你,打個噴嚏都會撿到一千塊。」
「唉唷,別這麼說,泡咖啡給你?熱美好不好?」沒等我開口說還有一杯沒喝完,他就丟膠囊下去
「你跑來找我幹嘛?」
吊嘎放了咖啡後,慎重地滑了手機一下給我看,是一位低頭抱著狗笑的女孩照片,隨後又滑了幾張。
女孩內雙,笑起來眼睛彎彎,皮膚白且乾淨,個頭不高略顯單薄,像日本電影會出現在街邊的路人,30歲,不過看起來很像28。
「是不是很正?」
我兩眼拉成一線「普通…」
「她笑起來很舒服的。」
「老二舒服?」
「別這樣說她!吃飯認識的,要了LINE,天天聊,單獨吃過幾次飯。」
「她很像uniqlo,跟你之前穿的歐美精品不搭。」
「但她笑起來很舒服啊。」
「你說過了…」
一般人不會特別報告,他昨晚吃了排骨飯還是鍋貼;如同吊嘎也從不會特別跟我報告,他現在要追誰,那真的是這女孩很特別,特別到昨晚他約女孩去信義區吃義大利麵,女孩卻說想吃寧夏夜市的牛肉麵,吊嘎傻了。
但這樣的曖昧很肯快就出問題,一個月後,女孩跟吊嘎沒進一步的發展,這讓吊嘎急了。
他當然急,以往快則一晚,慢則半個月,被盯上的姑娘總會很快跟吊嘎一起吃早餐,但現在兩人最多只吃到消夜。奇怪的是,以吊嘎的個性應該很快就換目標才對。
4月10號,那天是個星期五。晚上九點半我準備下班,辦公室的門敲了一下推開,吊嘎連招呼都沒打就走去咖啡機前
「欸欸欸,我晚上不喝咖啡,去銀猴子。」先說好,那時還沒有三級警戒,是可以去酒吧群聚喝酒。
酒吧的大螢幕放著英超的比賽「兵工廠 VS. 曼聯」,吊嘎習慣把買來的彩券壓在啤酒的杯墊底下,2萬,曼聯贏,。
我還在數幾個0,吊嘎卻聊起他的老爸,我以為今晚是聊那女孩。
嘎爸是賣酒的老闆,北中南五間店,北中南七間房子,嘎媽在他小的時候就不在,原因不明,但自從嘎媽離開後,嘎爸常常告訴五歲的吊嘎
「no money , no honey」
「沒錢當然買不了蜂蜜啊。」
「沒錢沒女人啦!我的天,阿財虧你是外商廣告業的。」
「我的天,吊嘎你的幽默感呢?」
嘎爸借酒澆愁沒多久改賣酒討生活,賣的比喝的凶,從此嘎爸三不五時就帶新媽媽回家,但超過半年的媽媽不超過三位。
有年暑假,嘎爸開車載吊嘎去台中南投,開到一座山,車停在一座廟,吊嘎被搖醒下車,揉完眼睛眼前還是白濛濛的一片,爸爸雙手合十跟廟公點頭,隨後吊嘎被帶了進去。
廟公摸了摸吊嘎,問他的名字也問他的生日,一不注意拿起剪刀剪了吊嘎一搓頭髮,放進紅包袋。
隨後引著吊嘎帶到一尊神明前,廟公嘴裡念念有詞,隨後擲了三個聖筊,從背後拿出一把纏繞符咒的柴刀,一刀劈在吊嘎的頭上,趴答一聲吊嘎沒感覺到痛,地上卻忽然掉了兩節被斬斷的桃枝,從拿柴刀到桃枝都像變魔術,廟公撿起桃枝和紅包一併燒掉。
嚇到嘴巴來不及閉上,廟公塞了一塊東西到吊嘎嘴裡,以為是糖,咬下去很硬,廟公要他含著別咬,出了廟再吐出來,吐出來是枚民國81年制的舊版50元硬幣,我拿在手上看,比現在的50塊硬幣要小
「你含過,那…你洗過了嗎?」
「你聞聞就知道。」我把硬幣放在桌上,手指沾了沾啤酒玻璃杯外的露水
「廟公這是在做啥?」
「那是一間私人宮廟,主神是財神爺,但廟裡有個特別的科儀,可以斬掉信徒的桃花拿去賣掉換財運來。」
「有這種事?」
「你看我,有財運,沒桃花,你說有沒有。」
說完,酒保又把兩杯海尼根推到我們面前,這時曼聯踢進一球,兩隊1:1平手,吊嘎笑了。
「吊嘎,你找我是來說你爸爸的事嗎?」
「不!我要跟你說,因為我爸給了我這詛咒,讓我每次遇到真的愛的女人,她們都不愛我。」
「哀…吊嘎,你太急了,而且你想想,多少人想像你一樣啊!」
「我跟你說,錢再多都會麻木的,我願意把一輩子的運氣只用在這女人身上。」
「這台詞不錯,改一改可以拿來提案。」
「別拿我斂財好嗎阿財。」
「我跟你說,錢財才是真的,愛情是會消失的,尤其是吃不到的才是最美味的。」
球員繼續在大螢幕左右折返跑,我拿了一把起司薯條塞進嘴哩,吊嘎身子轉過來背向螢幕,看了我一秒才開口
「兄弟,我的好兄弟阿財…別人看我一晚九張單,沒人看到我一個月跑50組客人,錢,我可以自己努力換來,但是愛情卻永遠沒辦法,別人看我一年換9任女友,但沒一個真的愛我,而我真的愛的卻被打槍20個、30個。我不是吃不飽才失心瘋,我常常吃不飽,但她不一樣,她讓我不想放棄,不想像以前,我追不到就換別的女人,對她我從沒這樣的想法。」
「好,好一個敢人告白,那這樣…」我抽出吊嘎兩萬塊的彩券「這張贏了有多少錢?」
「五萬。」
「那你願意賠掉這五萬,只換她…」
我話還沒說完,吊嘎抽過彩券直接一張變兩張,兩張變碎花,我笑了,邊笑邊拍吊嘎的肩 「哈哈哈…很好,你會的,從今以後,你會找到真愛。」隨後我把吊嘎的五十塊硬幣,放進我的口袋。
沒多久,吊嘎的手機響了,隨後,曼聯踢進一球,局勢轉成2:1,曼聯的球迷尖叫,吊嘎也跟著尖叫,還跟旁邊的老外擊掌,隨後轉過來跟我擊掌
「她約我啊!她約我明早陪她去爬山!」
我笑著對他說「恭喜你先生。」
「哈哈哈…不好意思,太開心了,嚇到你了吧。你好,我是Lucas,你呢?」
「你叫我阿財就好。」
「財哥啊!哈哈哈…我喜歡名字有財字的人,我養的狗也叫阿財,我請你喝一杯?」
喝完,Lucas走出酒吧,留了一張名片,說要買Volvo可以找他,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跟他見面,而Lucas也不會再記得我是誰。
酒吧剩下零星不看球賽的客人,酒保走了過來跟我說
「財神爺啊財神爺,任務結束啦。」
「是啊!跟了三十多年,他總算自己解開。」
「你甘願把桃花還人家?」
「是他用五萬塊買回去的…」
《完》
封面照是出自「 大叔的黑色世界 」,一位充滿才氣與想法,還有超過30公分實力的大叔,實在很謝謝你。
#錯別字 #大叔的黑色世界 #財運 #桃花運 #吊嘎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晨時,鳥喃未聞,人煙不沸,這是公園仔少有的風景,畢竟她是大埔墟的地標。 這公園挺逗趣,中央的聳樹被圓弧大理石圍繞,背向蒼翠,眺望園內四個角落都座落了涼亭,綠蓋白頂紅底柱,凜凜底下,是數個被煙霧迷漫着的大叔。樹蔭今天似乎起不了作用,滾動的水滴於綠亭邊緣滑落,漸覺頻繁,眾大叔見勢色不對,紛紛止住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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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分真與假》
〈22歲那一年,我愛上一個人〉
22歲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偶爾會浮現眼前,那是青春燦爛的時光,即使歲月流逝,但還是在記憶中留下吉光片羽,留下甜美的碎片,也許不完整,但也足以讓我細細回味一輩子。
那一年,我在一間影視製作公司當編劇,結識了一班志同道合的年輕人,後來,公司因為經營不當而倒閉,但是我們這一班編劇反而變得炙手可熱,許多導演都找我們編寫劇本。
於是,我們就時常聚在一起創作、趕稿,也許是日久生情或是情竇初開,我跟其中一位女子漸生情愫,我想不起我們是如何開始,只是兩個人越走越近,自然而然地,就牽手、接吻、擁抱,天天都想見面,時時都念著她,我想這就叫做愛情吧。
22歲時,我少不更事,十分自我,戀愛七天後,我覺得自己根本不懂怎樣愛一個人,長痛不如短痛,我忍痛提出分手。
三天後,我卻發現我不能失去她,厚著臉皮,要求復合,自導自編自演了一場鬧劇。
戀愛的確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回想起來,連記憶也變得溫柔且美麗,我並不是一個特別浪漫的人,但是在戀愛時,卻會做出一些在偶像劇中才會發生的奇異行為。
我試過在馬路上狂追前面的巴士,我不停跑啊跑,巴士一停下,我將手中剛買的麵包丟進車窗內,看著她一臉甜蜜的笑容,我喘著氣,也笑了。
我也試過在她還沒有下班回到家之前,潛入她的房間內,躲在陽台裡,等她推門進來時,我一躍現身,將自己變成一個驚喜送給她。
談戀愛時,我們還沒有能力買車,每次拍拖後我都會在車站陪她等巴士回家,巴士來了,我說時間還早,等下一輛吧,下一輛來了,還有下一輛,她上了巴士,我們依依不捨,揮手道別,巴士快要開走時,我跳上車,說我陪你回家吧。抵達她家的車站後,輪到她陪我等巴士,巴士來了,我說等下一輛吧,直到下一輛不再出現,那一晚我就沒有回家了。
一轉眼,30年過去了,我們都已經老了,想起青春無限好的那些年,從不懂得如何愛人,直到成為一個稱職的愛人,我可要謝謝這一位對手,我常說我不知道自己走甚麼狗屎運,她也愛上了我,我的愛情觀正是如此簡單,只要你愛我,我愛你,走到多遠都願意。
22歲那一年,我慶幸自己遇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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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吃飯去:「呷飯旅遊」
在亞洲我們習慣外食,價格實惠的美食處處可見(我想吃鹽酥雞啦!😭),上館子吃飯是件稀鬆平常的事。然而,瑞士的外食費昂貴,當地人習慣天天在家做菜,不常去餐廳吃飯。
在蘇黎世,平價義大利餐廳一份義大利麵或披薩要20瑞郎(台幣654元)起跳。去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吃飯,一塊牛排得花40瑞郎(1,308元)或更多。最便宜的街頭小吃,土耳其烤肉捲賣10瑞郎(327元),連香腸配麵包也要8瑞郎(262元)。瑞士物價高,尤其外食費驚人。
當然,瑞士人不乏饕客,他們一出國便露出本性,把握低消費的機會狂吃狂喝。幾乎人人都有鄰國邊界餐廳的口袋名單。有次,我先生特地帶台灣家人去德國的Rheinfelden吃希臘餐廳,沒想到一位住巴塞爾的瑞士朋友也知道那家館子。另外,台灣人的圈子也盛傳不少鄰國邊界城市的優質吃到飽餐廳呢。
自從年初瑞郎大漲,呷飯旅遊(Gastro-Tourismus)變本加厲。根據調查,超過2/3的瑞士人定期出國吃餐廳。瑞士餐飲業大受打擊,2015年上半年邊界邦州即有44家餐廳倒閉。其實,這5年來瑞郎持續升值,小國境內共流失了2萬5千個餐飲工作,占全部產業的1/10。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呀。😣
大家可以參考附圖的瑞士德國兩地餐廳價格比較表。你會去哪裡吃飯呢? (1 瑞士法郎 = 0.93263 歐元)
順祝為人父者和各位的爸爸 父親節快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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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時,鳥喃未聞,人煙不沸,這是公園仔少有的風景,畢竟她是大埔墟的地標。
這公園挺逗趣,中央的聳樹被圓弧大理石圍繞,背向蒼翠,眺望園內四個角落都座落了涼亭,綠蓋白頂紅底柱,凜凜底下,是數個被煙霧迷漫着的大叔。樹蔭今天似乎起不了作用,滾動的水滴於綠亭邊緣滑落,漸覺頻繁,眾大叔見勢色不對,紛紛止住吐霧,急着腳離開公園仔。
出口四邊都是街道,條條大路都通往大小食肆。面前穿著藍襯衫的大叔,隨其穿過其中一條大街,拐兩個彎頭,於一家開了半閘的店子外駐足。雨粉漸成點,大叔握着玻璃門的扶手一拉,就往店裏去。水珠積聚於半彎的睫毛上,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只見,頂上是一個黑色招牌,以俗金刻了「陳漢記粥麵專家」七個鑄字。
腳丫穿過玻璃門,大叔邊領頭走,邊自我介紹。他是亮叔,王永亮,是這家廿八年老店子的事頭。
聞知是一家老店,真有點驚嗟,畢竟門外裝潢新簇,沒有太多痕迹。步進店內,與外間的烏霧相反,是一片燈火通明。牆身都貼滿茶記式菜單,左側是麵檔,右側是白色小圓桌兩三,行至盡頭,方知左前方尚有偌大空間,同樣是散落了多張圓桌及銀色圓櫈,一名員工手執濕毛巾,在枱面隨意打着大圈,試圖拭淨桌面;另外兩位把各類調味品填滿小瓶子後,半扔回桌上;還有一位提着拖把,在地上來回晃擦。不修邊幅的景象,反倒滲出了點點庸俗的雅致。撿起掉到地上的餐單一看,選擇繁多,暗忖小店食物五花八門,入神之際,亮叔一屁股坐到櫈上,盯着餐牌看之餘,又調侃道:「啲人話我哋乜都有得食,雜過鬼。嗱,我份人乜都隨緣,但對食物好執着,冇一樣嘢做得馬虎。」他以手為筆,於桌上寫了四個字——「一門四傑」。
緣來又去
收起指頭,一陣牛腩的滷香蓋過了市井味,隨炊煙而行,又來到門口的麵檔。亮叔隨即走到麵檔,用力搭了搭師傅的肩膀,咧着嘴巴介紹着「第一傑」,牛腩師傅佳哥。穿上青綠色制服的佳哥靦腆地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繼續撈起炆煮好的牛腩及牛雜。一旁的亮叔見狀,着他切好一碟三分肥、七分瘦的牛腩,拿到就近圓枱坐下來,邊吃邊自賞。小店的牛腩十分講究,天天購入新鮮牛腩,肉類絕不保留超過一天。夾起其中一塊放到口中,咀嚼三數下便嚥下,他指要肉質軟腍,不是炆得愈久愈好,而是熟知每塊肉所需火候,不同位置,不同厚度都有影響,所以每天炆煮時間不一樣,這就要講經驗。他說這裏的師傅都跟他有緣,想法一致,緣合則聚。很多麵檔師傅為求方便,將牛雜與牛腩一大鍋煮,此乃亮叔不能妥協,因為牛雜多雜質,會影響牛腩的味道與質感,分開烹調縱使費時費火,他都堅持廿八載。除了火候,醬汁也是重點,與其他店做法不同,小店的腩汁加入了沙嗲,說到這裏,他的表情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徐徐道出這是他姑丈的秘方,幾十年不變。「我姑丈係邊個?之唔係陳漢記個陳漢囉。」手執已過身姑丈的照片,亮叔的笑容帶點苦澀。他相信緣分,亦知道安天命,有些命運無法改變,就如他與父母無緣。父親於其四歲時離世,後來母親改嫁,他頓成孤兒。幸而緣去,又來。當時幸得姑丈陳漢一口答應撫養,他才得今日安樂。
陳漢記其實是姑丈的心血,第一間店位於荃灣。他十歲就開始到店裏幫忙,上學前幫忙開店,放學後背着書包做樓面及清潔。一切自願,因為他本來就不喜讀書,故十二歲小學甫畢業,他就全力到店裏跟姑丈學做牛腩。陳漢對他非常嚴格,細小的他要學着站高炒鑊﹑攪拌汁醬,更要把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鍋子舉高過頭,雖苦,卻因而練出一身好功夫。十六歲那一年,他已經做企檔師傅,獨當一面,煮得一手好牛腩。至十八歲,姑丈因年老而要退休,整家店交由他打理,一直至三十歲。
後來,雄心壯志的他,想要一闖天下,於是有了自立門戶的念頭。姑丈聞言,口裏雖然不想他離開老店,卻又身體力行,借數十萬予他開店。於是,就有了大埔陳漢記的出現。「我可以有今時今日,全靠姑丈,所以鋪名一定要用番陳漢記。」未幾,姑丈兒女無法繼續經營,陳漢記只剩他一家。話一出,他又塞了一塊牛腩進口。亮叔把牛腩視為小店的靈魂,味道一點不能變,因為這是姑丈的拿手好菜,是一份不可割捨的感情、一份由心的尊敬、一絲眷戀。
種下善因
面前的牛腩一掃而盡,只剩下空碟。忽地,一股米香飄至鼻腔,喚醒了沉浸於思海中的亮叔。他仰頭望鐘,十一點半,已經開店半個小時,於是他動身往粥檔去。只見粥檔前貼了幾張沾了水的手寫單子,繞過傳菜的小窗口,他駐足於另一名穿上制服的男人身旁,男人看上去,還帶點青澀,正是小店「第二傑」,粥檔師傅恆仔。舀起一勺察看,小店的粥底屬於稠杰,這是亮叔的喜好,認為這樣較有口感。但要粥夠稠綿,得花上四至五小時煲煮,中間要不住攪拌,需要耐性。「我成日話後生唔係問題,我教佢要用心、用感情去煲,咁先做到一煲好粥。」播種善念,恆仔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每天都一大早就回來煲粥,不敢怠忽。此時,恆仔看看單子,先舀起一勺粥底往小煲內,再加入豬雜搖滾,鋪上葱,一碗及第粥就完成。樓面阿姐把粥捧到客人面前,再附上一碟腸粉。
對啊,吃粥又怎麼少得了腸粉?視線回到粥檔這邊,不知何時起,一名青綠上衣的女人,正立於旁邊的腸粉檔埋頭苦幹。她是店裏的「第三傑」,腸粉師傅英姐。只見英姐舀起一勺粉漿,淋到長方形的蒸架上,再均勻地於中上方位置放上蝦仁,於最下方灑上切碎了的豬膶,待粉漿凝固後,用小鐵片於中間割開,各自捲成兩條腸粉。「玻璃腸粉到。」黝黑的大叔打着哈哈,似乎是熟客。兩碟腸粉晶瑩剔透,厚薄均勻,英姐說這是亮叔對腸粉的要求,餡料每日新鮮,粉皮輕薄而帶少許透明,要薄而不破,少一點技術都不行。最有趣的是,腸粉的秘方只有師傅知道,就連老闆都是門外漢。亮叔聞言,即過來搭訕:「試過有四個客人,一食食咗三十幾碟,冇呃你,真係。」吃三十碟有何驚奇,小店有很多客人,一吃,便吃了廿多個年頭。
立足廿八個年頭,亮叔在這一區,除了美食有口碑外,亦是有名的義氣仔女,只要朋友有難,他都會拔刀相助。他憶起當初小店僅得一邊鋪位,彈丸之地放了七八張木摺枱,當時生意不錯,想要擴充地方,隔壁卻有一間建築材料店,令他無從入手。直至十多年前,建材店要倒閉,告知執達吏要到此封鋪,多年鄰居關係,他想也不想就借了三十萬給對方應急,好讓店鋪不用被封,對方為了報恩,把鋪位轉租予他,才得以有現時寛大的陳漢記。種善因,得善果,亮叔坦言,這善心由姑丈播下。陳漢花名為義兄,幾乎荃灣區所有爛仔、道友都受過其恩惠。也許是一種薰染,他人生中,一個「情」字對他特別重要,不論對朋友或是員工,他都動之以情。與姑丈的緣分,他自覺是修來的福氣;與姑丈的關係,如父,也如師。
緣原是圓
游離憶潮,天色漸黃,預告晚市即將開始。一個身影霍地於煲仔飯檔出現,亮叔上前打個招呼,介紹他是小店的「第四傑」,煲仔飯師傅正哥。正哥跟了他二十年有多,煲仔飯的水準從來沒變過。正哥臉帶淺笑,打開了正在冒煙的其中一個瓦煲仔,見米粒煲得適中,粒粒分明,帶少許飯焦,把新鮮的白鱔鋪於米飯之上,再蓋上瓦頂。甘鮮混和飯香,從小隙縫滑溜到店外,只見店門側已有一條長長的人龍,靜候嘗鮮。煲仔飯是小店的名物,多年來都全靠正哥的手藝,方令店子夜夜笙歌,亮叔眸子裏倒映出裊裊白煙,又開腔:「呢啲瓦煲仔用四至五次就要換,但師傅呢?一齊打拚咗咁多年,梗係想一直唔變啦。」這又是他從姑丈身上學到,夥計是一家店的靈魂,要視之為手足,將心比心,他多年來都一直慎守。就如,他每年都豪擲數萬元,請員工吃團年飯;又如,他付員工之薪金,都較同行高。記得沙士那年很難過,小店每月虧三十萬,亮叔卻一點沒有想過放棄,要守住員工,護着他們背後的家室,結果,向政府提取的一百萬資助金,他全都用來發薪給夥計,上下齊心,終渡過難關。緣是圓,老闆來,手足往。有一年,他們遇到了勁敵,一家粉麵店開到隔壁,客人貪新鮮,都紛紛離巢,生意淡薄,足足三年之久。一班夥計沒有因為怕飯碗不保而過檔,反而工作得更拼搏,終於使得一眾客人回頭。「我當正佢哋家人,唔係點會跟我咁多年?」此刻,他正於廚房外,與數名樓面聊得興起,一時抱頭勒背,一時笑得合不攏嘴。
驟然,見有熟客,他拍拍員工肩頭,只見對方有默契地遞上一壺熱茶,亮叔即執壺熱情地上前跟客人打招呼,不消一陣子,已經坐了下來一起喝茶。聞說,他以前都會拿出珍藏威士忌與客人碰杯,只是大家白髮已見,惟有健康點,以茶代酒。言笑間那種親切,似乎超越了賓主關係。時針又繞了一圈,亮叔仍然埋首於一片喧繁之間,顯得玻璃外的朗月更孤清。
送別最後一桌客人,舉錶一望,凌晨四時。店裏半昏半明,站在門外,月光冷冷地打照到臉上。他笑意未散,瞇起的雙眼末端,是藏不住的魚尾紋。這時,才回想起亮叔已將近六十。他默默來到收銀處,拿出鈔票邊點算着,邊自嘲年事漸高,現時回店裏都以管賬目居多:「我做咗幾十年,而家比以前冇咁好力,辛苦好多。」苦卻甜,他其實一點不想退休,只望回店子找樂子。語畢,四位師傅各自捧來牛腩、蟹粥、蝦腸、白鱔煲仔飯,正哥扯高嗓子:「嚟啦!老細!」啊,宵夜。一桌子六﹑七人,拿着碗筷,一言又一語,忘卻了深宵的疲憊。
甚麼是知足常樂?看他,辛苦了大半輩子,得失,得失,最終隨行的,還是老緣分。
他說,陳漢之言,會牢記。
陳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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