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年前蒼井優來過台灣,我握過她的手,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少數可以炫耀的經歷。她今天 35 歲生日,祝她生日快樂。
跟石原里美、坂本真綾一樣,我認識她們時,她們還沒有如今的名聲,這當然可以讓人揚起無謂的勝利感,自豪自己也有選人眼光。但反過來,那些她們無人知曉與時運不濟的時刻,我們也是一路不離不棄追隨呢。
我還記得,PTT那時有一個Aoi&Aoi版,是宮崎葵與蒼井優的合板。兩個人確實是合演過電影《害蟲》,但是那時宮崎已經因為少女雜誌《Pichi Lemon》紅翻天了。比起來,擠在這個版的蒼井,看起來有點……怎麼說,寄人籬下。
無論怎麼說,那時宮崎葵的名聲大得多,而會到那版上提到蒼井優的網友,看來都是《花與愛麗絲》乃至其他岩井俊二電影的影迷,難免聲勢小了一點——宮崎葵還演了NHK大戲《篤姬》,現在看海報一樣精緻可愛。
而蒼井優呢?從那時到現在,還是有人看到就要開蒼井空的玩笑。不是說AV女優不能與電影女優擺一起,問題那就是兩個僅有姓氏相同的人,說的人不知暗喻是誰沾了誰的光、還是老二硬了還罵AV女優殘花敗柳,然後無聊地還要拖其他人下海。
總之,蒼井優似乎在台灣永遠待在「沒聽過」跟「我還以為是蒼井……」之間,莫名其妙有一天,她突然變成文青女神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宮崎葵半引退影壇了,現在終於換另一個 Aoi 出頭了。
說實話,我真不懂蒼井優在台灣是怎麼紅的, 2004 年的《花與愛麗絲》之後,我大概把她大部分的電影都找回來看了。連亂七八糟的《鉄人28号》也看了、《變身》小說更無聊的電影版也看了、然後更多其實只是擔任配角的電影(像是《烏龜其實游得很快》《Sugar&Spice 風味絶佳》等等)都看了。
實在有點悲哀,這些電影讓人想起 Aoi&Aoi 版——這些配角電影裡都有另一個潛力女星,而明明蒼井自己也是剛出道活力滿滿青春洋溢的演員,卻很快地變成轎夫一員在扛轎,有夠悲哀。
《烏龜其實游得很快》是上野樹里(糗的是蒼井後來又幫上野扛了一次《虹之女神》)、《Sugar&Spice 風味絶佳》是澤尻、《海貓》當然是首度大膽情色演出的伊東美咲……到現在蒼井還常拍這些配角電影,比如幫新垣結衣當綠葉然後難看到要命的《乒乓少女大逆襲》。
蒼井在這些電影裡不是陪笑裝清純、就是搞笑裝大嬸。搞笑也就算了,蒼井優陪笑真是讓人心底發毛,她明明是無法開心大笑的類型,十幾歲時性格扭捏到不行,連笑的時候看來都很扭曲,好像欠了幾千萬還是害怕醜事被揭露的尷尬,但那才是她的魅力。
我說我是看著她長大的,也許就是這樣,才搞不懂何時大家都喜歡上她。但仔細想想,如果你真的從《花與愛麗絲》一路看到現在,蒼井優的變化的確是很明確紮實的。
那種尷尬的假笑漸漸在她的電影裡消失了,而如果能跟一樣自由豪放派的演員合演,你能更快感受她急著想要釋放自己的那股衝動,好像她想要把身體切開把心拿出來的那種獵奇感。《Over the fence》是一部、《斬、》是一部、《她不知道那些鳥的名字》也是一部……不知不覺中,她越來越能掌握屬於自己的空氣了、能夠傳達那種真實的感觸、包括骯髒的、欲望的、自由的、憤怒的各種情緒。
女神這個字其實離她越來越遠,她越來越像你那個叫阿優的朋友、前女友或討厭的傢伙,你閉上眼就會想起阿優跟你說過的那些話,想起她如何耀眼地把自己與別人的人生搞得一團亂。
這種掙脫假面的過程想必痛苦,但這讓她在角色同樣掙脫假面的《愛情人形》裡更加自然輕鬆,當被丈夫發現出軌時,甩掉好妻子面孔的模樣真實地嚇人——那下面不是報復的怨念,而是極端的疲累,因為我等你說真話等得好累啊。
這太真實了,這讓這個不真實的故事變得更加奇異,讓這個外表清純其實熱愛性事的妻子行為變得合理——她想要在做愛高潮當中死去,這種劇本放在別的女星身上,都有點荒謬的可笑。
但當蒼井優在高橋一生身上搖動時,你又看到那種疲累了,那不是厭倦,那是很想最後滿足老公一次、也滿足自己一次、但實在力不從心的疲累。那疲累中沒有淫靡,反而有強烈的生之欲望。這個妻子想要再爽一次、想要永遠與老公在一起、但是,這次可能做不完了。
被壓在下面(記得是)的高橋一生哭得跟笑的一樣,法令紋繃得緊緊的,不斷抖動。這部電影不算頂尖,但這場戲還蠻有意思。
我們曾經希望蒼井優能夠變成天后,至少能有一個 Aoi 版而不是 Aoi&Aoi 版,現在看來好像很難,她也繼續演一些商業大片的配角,像是《劍心》或《東京喰種》這種擺明爽爽賺車馬費的電影。以前我覺得這叫媚俗,現在我知道這叫左右逢源。
不當天后、不當女神、做一個越來越真實的人,而後在人生與舞台都能演得真實。像那個在大雨之中穿著運動服跳著詭異土風舞的女生,大聲地跟媒體說「我就是愛麗絲啊,沒有別人能演這個角色啦」的愛麗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_d8q9VBoAp8
為什麼淋雨還要戴遮陽帽?
對戲時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地上
「妳知道 I love you 怎麼說嗎?我愛你,我—愛—你。」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vK1WE_r9q4
岩井俊二現在已經回不去那時候了,實不欺汝。
15 年來無論何時何地,我看到這一段還是會流淚。
【蒼井優:即便是海拔 3,500 公尺的高山,也無法讓她割捨閱讀的樂趣】
https://everylittled.com/article/132070
(下面是以前的文章,寫得很爛)
【花與愛麗絲的二三事】
https://bit.ly/34615yY
【續‧花與愛麗絲的二三事】
https://bit.ly/3gbGRq9
「你最喜歡電影中的哪個場面?」
「愛麗斯是生活在單親家庭的少女,是和媽媽住在一起,但是她也常常見父親。我在電影裡最喜歡的場面,是在電影的中間部分和爸爸在地鐵站分手的場面,愛麗斯用爸爸教過的中文跟他說「我愛你」的時候。」
【與愛麗絲共度的奇妙一夜】
https://bit.ly/344vq0U
【《蜂蜜幸運草》另一片幸運草,另一段蜂蜜時光】
https://bit.ly/343hT9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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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去看了《第三次殺人》,結果很羞恥地……睡著了。還記得上一次在電影院睡著,是看《寒戰》。總之,因為睡著了,感覺自己少看了一部電影,非常空虛,因此今天又去看了《她不知道那些鳥的名字》。
這部電影圍繞著四個人之間的情慾與愛,這四個人分別是女主角蒼井優所飾的北原十和子、阿部貞夫所飾的佐野陣治、松坂桃李所飾的水島真,以及竹野内豊所飾的黒崎俊一。基本上看到這個陣容,一股非看不可的感受就湧上了。這次就來寫寫我對於這四位角色,以及此劇的感想。
決定先從黑崎俊一談起
黑崎俊一是個貌似事業有成的人,在美好的地方渡假、喝酒,以及做愛。他知道如何取悅十和子,也知道如何哄騙十和子。他是個對十和子施加暴力的渣男,也是為了在公司苟活,而不得不向上司「進貢」的可憐蟲。雖然我們都是平凡人,無法遭遇或旁觀到電影裡面這種極端的劇情,不過這個角色卻讓我們想到唯唯諾諾著生存,但在某些人面前(例如不是很了解自己,但崇拜著自己的物質與地位的女人)卻自豪地展現著自己身為人生贏家的一面──直到要詐騙別人,而不得不裝可憐地一刻為止。
竹野內豊將那種平時看起來活得很有餘裕,但一到了有求於人的時候,姿態就會變得很不堪的人,演繹地很好。
然後再談水島真
他與女人談論塔克拉瑪干,那邊有著地下的子宮,有溫溫熱熱的鬆軟沙子可以臥著做愛,也是一片死亡之海。正因為女人沒有去過,又因為是松坂桃李,所以一切都成立了。後來他被發現講的是某本新書的內容,一句一字皆不差地複製到了自己的嘴巴裡面。
相較於黑崎俊一的暴力相向,水島真在遇到困境時的表現溫和得多,但是可以說是一樣卑鄙。他正如佐野陣治所說,是那種認為「家庭是家庭,性慾是性慾」的男人,他將女人當成洩慾的工具,將大自然的地景當成做愛的前戲,而他想要的回報則單純貧瘠得可憐,只是一聲床上的叫聲。他在公司資料疑似被竊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情婦的同居人,對下屬來說,這還真是很糟糕的一個主管(除非我就是那個偷偷拿走資料的下屬)。
(話說回來,以這男人的個性,資料真的如他所說是下屬偷拿走的嗎?還是他自己弄到自己不記得的地方?)
想到家人、覺得煩的時候就說想離婚,聽到女人說要去塔克拉瑪干,就隨口答應說可以一起去,這種人也是有的。水島真確實使觀眾感到孤獨,但並不是透過他口中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而是透過他這個人對於周遭的隨意對待,以及他來自靈魂深處的冷酷與貧乏。我個人覺得松坂桃李也演得很好。(不想重複稱讚,乾脆一次稱讚完:我覺得這部片每個角色演得都不錯)
先談以上兩位角色的原因
而為什麼我要先談論以上這兩位角色呢?因為他們反映出了女主角十和子的夢。十和子嚮往想睡就睡,醒來就有水果酒可喝的人生,嚮往在地底的子宮,感到孤單與人生的渺小的異境體驗。無論如何不是在平庸的公寓裡面,吃一些普通的油炸的食物,喝一些罐裝的啤酒。十和子是個注重,並且為表面著迷的人,相信觀眾也都有這種感覺。但電影越到後面,我們就越會發覺一個事情:其實十和子並不只是膚淺而已,她其實對於人有一個很深厚的信任,她會完全信任上面兩位渣男,因此完全受傷,因此不得不以刺出手中的刀子來摧毀對方,而不是為了快樂或報復,而只是想要結
束受傷的經驗──為了不再愛上與信任。
她不願意再睡了以後跟佐野陣治做愛,但是她願意,甚至可以說是渴望讓佐野陣治來解決她的性慾。雖然她沒有回報給佐野陣治同樣的高潮,但是至少她問過要不要幫忙。這當然算是自私的,她自私地因為高潮了、想睡了,於是也不積極幫佐野陣治射精,乾脆自己順勢睡著。不過她的自私是出自於她的幼稚,別忘了,她從頭到尾都相信佐野陣治不會侵犯她。
也因此這才是片子一開始,佐野陣治想要跟她做愛時,她之所以憤怒的一個主要原因。雖然她事後將佐野陣治講得很不堪,再加上更前面,她退還手錶的態度,給觀眾一種爛人的形象,所以在她罵佐野陣治地當下,觀眾會對她感到反感,但是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再回首這一段,不難看出其實在影片裡面,她描繪的是一個純真地相信別人不會趁她睡覺侵犯她的人。她的暴怒必然出自於她的幼稚,否則難道她不應該感到害怕嗎?她是不可能反抗佐野陣治的。
一顆美好而幼稚的心
甚至她的傷害也是出於幼稚。她很生氣水島真沒有早點跟她說,佐野陣治並沒有偷走公司的資料。在水島真跟她講公司資料的真相以前,她已經在書店發現了水島真塔克拉瑪干的謊言,也知道了他跟其他女人出去,以及自己的錶其實是三千日圓的便宜貨(而且根據店家的態度,應該還可以再殺價),水島真說了許多謊言(真虧他的名字還叫「真」),但她最介意的或許是水島真說了關於佐野陣治的壞話。在她的認知中,佐野陣治已經殺死了黑崎俊一,很有可能也會進一步毀掉水島真,因此她要藉由殺死佐野陣治來保護水島真,即便這無法為她自己帶來幸福也無所謂。
但水島真的公司資料卻不是佐野陣治偷走的,也就是說,究竟佐野陣治有沒有想殺死水島真的意圖,就變得需要再釐清。這對十和子來說等於差點誤殺了佐野陣治,何者是出於水島真的誤判。而我想要提醒讀者:使得水島真受刺傷的最主要原因,並不是他所說的謊,而是他一如以往地忽略了十和子內心的波濤洶湧,忽略了她願意為自己所做的犧牲,一如往常地任意對待她。十和子過去看不出來的,現在她看出來了,她藉由謊言和差點的誤殺看清楚了水島真,也更看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角色,何者跟黑崎俊一心中的角色差不了多少,都是取得慾望的工具。
童話故事的最後一塊拼圖
童話故事已經有了一位女主角,美麗而純真,雖然她為了壞人而出賣自己的身體,為了壞人而懷疑自己的同居人,為了壞人而出軌,但她仍舊對這個世界擁有美好的想像,保護她、拯救她,會是最圓滿的結局。而佐野陣治正是這個成人童話的騎士。佐野陣治臉上似乎總是髒兮兮的(這點不得不稱讚劇組,讓人不知道到底是髒還是他本來膚色就這樣,是一種很微妙的程度),頭髮總是很亂,吃東西的聲音很大,曾經用襪子擦嘴。不過他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他也曾整潔有序過,這其間的變化,恐怕是因為十和子。
他隱瞞了十和子殺人的事情,為了十和子記憶的喪失而快樂(他沒有想過,可能是十和子在裝傻,這點可以說是他非常善良,或者說是他非常愛十和子,或者說──而我相信這是最可能的一個情況──他非常了解十和子)。影片裡面沒有多說,但可以想見他為了要把瀕臨崩潰四散的十和子拼湊起來,他一定承受了很多心理的壓力。
片名的原因
他對十和子的愛不言而喻,但他支持的不只是十和子,應該也是這個人的純真。十和子的純真近乎一種愚蠢,明擺著的謊言他不接受識破,一再受傷,直到受不了了就只能遺忘。他知道十和子的愚蠢,因此近乎控制狂般地參與十和子的生活,但唯一能夠解釋他這種行徑的過去,又已經被十和子的大腦刻意遺忘,因此他總是成為髒兮兮的、猥瑣的泥鰍。
十和子最終沒有殺死水島真,這總比再度殺人來得好,但是十和子再度破碎了,佐野陣治想要幫助十和子卻沒有辦法,於是他以生命作為交換,要來拯救十和子。
這邊拍的並沒有很清楚,留下了一些詮釋的空間。我認為影片要傳達的是,佐野陣治認為十和子的大腦會遺忘人的死亡,以及其相關的事情,因此他以自己的死來換取十和子的再度失憶。而《她不知道那些鳥的名字》這個片名,應該要講的就是十和子最終的再度失憶。就像偶然飛過的一群飛鳥,在天空中無法留下清晰的身影,或者長久的足跡。
然而電影的最後,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們聽到了十和子的聲音說:「佐野陣治,我唯一的愛。」這又該怎麼解釋?這有可能是她最終記得了佐野陣治對自己的愛與犧牲,並且帶著這份愛活下去;但這也有可能是十和子逝去的記憶的聲音,這個聲音只是帶給觀眾一絲安慰,畢竟除了這個聲音以外,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十和子真的愛過佐野陣治。
結語
愛情需要證據嗎?也許需要背一些旅遊書的內容,也許需要一對耳環、一隻手錶,也許需要幾張默默放在盒子裡的鈔票。但最終這些都會是一群飛鳥,人面對的終究是人,就像一開始十和子在意的,並不是手錶店沒有賠償,而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修理充滿回憶的手錶,而當水島真送來手錶,那卻又沒有他自己的心意。十和子心裡在意的東西,只有骯髒猥褻的佐野陣治了解,因此她孤獨、渴望被愛,因此她在水島真面前哭泣。
明明一開始就對觀眾展露了最真實的自己,我們卻還沒有能力看出來,這是因為我們那時還沒有想到,這位看似強勢的女人,居然是幼稚的,幼稚到會生氣、殺人,甚至幼稚到會在糟糕的人面前哭泣。
假如十和子最後還記得佐野陣治,那麼至少她的記憶中有一位真正愛她的人存在;而假如她忘了佐野陣治,那麼至少佐野陣治的死沒有白費。救贖無論如何都成立,只要他們彼此相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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