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子夜》
……「──我、我怎麼在這裡?你們怎麼在這裡?妳……誰呀?我哥呢?我要找我哥!」
眾人不忙關注大小姐,欽佩的目光全齊齊望向懶洋洋拿回洋芋片的寶寐。
……果然,姐就是傳說。
白婈剛醒就在那兒嗚嗚咽咽又想耍脾氣,白摯眉宇甫要一冷,寶寐已經嫌吵地一掌又把人給拍暈了。
「睡妳的大頭覺去!」她閒閒地回頭。「另一個病人在哪?」
一行人被她的暴力畫風鎮住,於是又領著她晃去隔壁──
只見寶寐輕輕鬆鬆三兩下就把還趴在英俊青年趙特助身上亂親的艷鬼抓起來揉成一團,然後跟打蚊子一樣左右啪地拍散,最後走到掛在病床邊的酒精消毒液按壓兩下,掌心手背來回搓搓消毒。
眾人神情已經從驚愕、悚然、呆滯到崇拜……
「好了,我可以吃晚飯,不,是宵夜了吧?」她嘆了一口氣,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
然後眾人又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個嬌嬌嬈嬈的女孩子,舉止嫻雅從容地把整桌三分之二的美食掃光!
這麼多的掛爐燒鵝、脆皮叉燒、金魚蝦皇餃、上湯糖心鮑魚、粵式鹽焗雞、金華玉樹雞、清蒸東星斑……四十幾籠的各式港式蒸餃,大部分都填了她的肚子。
她肚子裡有個宇宙黑洞嗎?
終於,寶寐放下了烏木鑲金筷子,端莊秀氣地用餐巾微微拭嘴,猶如頭高雅美麗的波斯貓般緩慢伸了個懶腰,「……我飽了。」
他們光看都飽了好嗎!
「我累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時辰不早,我要回去睡……回家了。」
白摯玉質般的修長大手持著茶杯,抬眼看著她。「好。」
「先生,那小冬少爺?」
眾人目光整齊盯在白摯頸項上貼的Q版小冬貼紙。
「明天再說。」他輕撫,感覺指尖下那貼紙的紋理……還是銅版亮膜質感的,望向正在舒展筋骨的寶妹,眸中有異色。「寶小姐今日辛苦了。」
「確實很辛苦。」她嬌慵地對他一笑。「我會好好想想,該跟白先生收什麼樣的報酬的。」
「嗯。」他看了賀簡一眼,吩咐道:「派車送寶小姐回去。」
「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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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簡受命親自開車送寶寐回到大稻埕時,也已逼近午夜了。
「謝謝賀助理。」寶寐下了車之後,笑吟吟地隔著車窗遞給他一個小小摺疊起來的黃紙方符。「喏,送你個平安符,以示感謝。」
賀簡有些受寵若驚,「呃,謝謝寶小姐。」
換作是過去的商場菁英人士賀特助,自然會對此嗤之以鼻,但是今天看見的種種,已經讓他完全不敢再鐵齒。
「路上聽到有人叫,莫回頭。」
眼見那笑孜孜的嬈嬝身影,意味深長地拋下這句提醒後就進門了,賀簡英挺的臉龐頓時僵硬住了……渾身寒毛直豎。
喂喂,寶小姐,有話講清楚啊!
賀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嚇他的,心驚膽跳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捏著那紙平安符,趕緊貼身放好。
不管怎樣,待會兒他一定要把車內音樂放到最大聲,最好是震耳欲聾的那種。
賀簡發動這輛公司調派給自己的賓士公務車,手機連線車內音響,選了重金屬搖滾樂就開始磅磅磅地震撼迴盪在車廂內。
賓士車駛離了大稻埕的巷弄,轉入大馬路,一路跟隨著Guns N’Roses(槍與玫瑰)的重磅音樂奔馳……
賀簡腳下踩著油門,大手邊配合著搖滾樂鼓點在方向盤上拍打著,震撼磅礡樂聲和主唱高亢咆哮聲中,情不自禁跟著吼唱著。
「……Welcome to the jungle, we've got fun and games!」
就在此時,賀簡卻隱隱聽見了敲鑼打鼓嗩吶聲恍恍惚惚、由遠至近而來……
「……上馬了!」
賀簡一愣,抓住方向盤的雙手緊了緊──是幻聽,是幻覺,他什麼都沒聽到!
「……新郎倌上馬了!」
賀簡冷汗狂流,臉色慘白,眼神發直地盯著前頭不斷倒退變暗的霓虹市景……後照鏡照映出的是後面逐漸瀰漫包圍追趕上來的大霧……大霧之中浮現一支迎親的隊伍……紙人白臉上塗著圓圓兩團腮紅,咧開猙獰慘然的興奮笑容……
他眼角餘光只不小心掃到了後照鏡上,腳下失控地本能想踩剎車,可剎那間又改瘋狂用力踩下油門,飆速想甩開後頭逼近的霧氣和迎親紙紮人……
「……吉時已到,新郎倌上馬迎親了!」媒婆喋喋尖笑聲也越來越近。
賀簡不敢回頭,睜大的雙眼用力繃到了酸澀發痛,心臟狂跳如擂鼓──別回頭!別回頭!他媽的千萬別回頭!
可是人莫名就是有種詭異的逆反心理,越是不能去想、不能去做的,腦子越是自動想要把自己往那個方向帶……
就在賀簡控制不住想看看媒婆和迎親紙紮人到底離自己還有多遠時,甫回頭的剎那間,就看到一個白漆紅腮死魚眼的紙紮媒婆大臉,正正貼靠他耳畔就要吹氣──
賀簡腦門一炸,驚恐萬分地就要慘叫出聲,可誰知懷裡倏地一燙,眼前金光大盛,紙紮媒婆瞬間哀嚎燃燒了起來,眨眼間消失無蹤!
淡淡的燒紙焦味在車廂內繚繞……
嘎吱地一聲緊急剎車!
賀簡大口大口喘息著,豆大冷汗濕透額頭後背……槍與玫瑰的搖滾樂又重現在耳際,四周的街道霓虹燈恢復明亮如初,他顫抖著手掏出懷裡那張寶小姐給的平安符,黃紙符上金色的卍字閃了閃又悄悄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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