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小情事】
原來,媽媽青春期的外號是「幼咪咪、白雪雪」,難怪60歲去參加有儀器偵測的美膚比賽,和20、30歲的女孩競爭還可以奪冠……不公平!這基因竟沒遺傳給我!
媽媽現在70幾了,皮膚和十年前不同了,但我確認她天生麗質,因為青春期偶爾會冒青春痘的我,看著40幾歲時媽媽的皮膚,好嫉妒,幾乎看不出毛細孔。
媽媽今天心情特別好,講了好多單身時代的約會小情事。
那時候,媽媽在印刷廠工作,有空就幫外婆看顧紅茶冬瓜茶攤子,因為皮膚又白又嫩,大家都叫她「幼咪咪」「白雪雪」(台語),追求者眾,有好多男人365天每天都跑來買紅茶或冬瓜茶,就為了遞情書給她。
媽媽不使用「情書」二字,都說「紙條」。
反正,每天來買紅茶冬瓜茶的男人,她都不喜歡。
長得最帥的追求者是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馬,媽媽也不喜歡,覺得住太近了;親戚的兒子更猛力追求、媽媽不喜歡和親戚有關係;印刷廠的同事們攻勢不斷、天天遞紙條給她,媽媽依然不喜歡,原因還是太近了,以現代說法,媽媽不喜歡「辦公室戀情」。
我說:「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妳到底喜歡什麼類型啊?妳一直說青梅竹馬很帥,妳不是常看韓劇,很多愛情故事都是青梅竹馬啊,妳竟然不喜歡。」
媽媽搖頭,說就像兄妹感情,她的擇偶條件只有兩項:「眼睛要大,在公家機關上班。」
我問:「媽媽,妳都沒有那種暗戀喔?比如妳喜歡他,可是他對妳沒感覺的人喔?」
媽媽認真說:「哎喲,我那時候很傳統啦,又很害羞,新燙一個頭髮,還會戴著草帽遮起來,不敢給別人看見。」
媽媽說,多年前參加聚會,青梅竹馬的隔壁哥哥還取笑她戴草帽的故事。
我光想像,就忍不住大笑。
當時,某議員的侄子也熱情追求媽媽,媽媽跟他去看了一場電影,看了《江山美人》,但議員三妻四妾,媽媽覺得他搞不好未來也會花花草草,於是拒絕了。
某阿姨介紹了一個英俊高大的外省籍的海軍青年,長得很好看,媽媽也跟他去看看一場《江山美人》,媽媽特別強調,不是老芋頭喔,是少年人喔,那時代很多台灣女孩都嫁給年紀比較大的外省男人。
媽媽對那個人有好感,海軍青年也很喜歡媽媽,隔天就寫信給媽媽,可惜信件都被二舅攔截,二舅不喜歡外省人,擅自幫媽媽回信,叫他死心吧,么妹不會嫁給外省人,媽媽之後才知道。
後來,同事的哥哥很喜歡媽媽,哥哥在信用合作社上班,工作算很穩定,媽媽和他出去看了一場電影。
我說:「吼,不會又是看江山美人吧?!!媽,妳是看了幾次《江山美人》?」
媽媽說:「不是啦,太久了,我忘了電影名字,只記得《江山美人》。」
我問:「妳同事的哥哥,妳怎麼又不喜歡?」
媽媽說:「我眼睛已經很小了,又遇到綠豆眼,那生的小孩還可以看嗎?」
哈哈哈哈,好吧,感謝我的內雙基因,來自媽媽的擇偶標準。
媽媽是單眼皮、狹長眼睛。
於是,經過別人介紹,在中油上班、雙眼皮大眼睛的我老爸,就這樣雀屏中選。
媽媽嘆氣:「怎知道,選來選去會選到賣龍眼的!」(台語)
因為我爸是大男人主義,而且極度不浪漫,又很小氣。
不過爸爸的優點是,非常非常孝順,他的孝順簡直可以列成「24孝」故事系列了,只是我媽和我至今都無法理解,為什麼如此兄友弟恭、孝順爺爺奶奶到極致的爸爸,對自己的老婆和兒女卻那麼嚴厲。舉例,爸爸的孝順與兄友弟恭,可以愛屋及烏到我的堂哥和堂弟們……他和顏悅色的表情,根本把他們當作小明星般對待,和對我與弟弟們的態度,天差地遠。
爸爸走了六年,現在我們依然得不到答案。
最後,我問:「媽,妳和爸爸結婚前看過電影嗎?」
媽媽說「看過一場。」
我大喊:「該不會又是《江山美人》吧?」
媽媽說:「不是啦,好像叫《獨眼龍》,就說妳爸爸不浪漫!」
好吧。
不過,媽媽和爸爸雖然退休了吵了十幾年……加上,我少女時期離家太多年。
今天,我卻第一次感覺到他們是相愛的,至少在當年,追求者眾的媽媽選擇嫁給貧窮家庭的父親,演了數十年台灣阿信的劇情,一嫁進爸爸家族,媽媽一早四點就得起床,洗爸爸五個兄弟姊妹的衣服、做飯、兼職賺錢供叔叔姑姑唸書。
從一個13歲就開始工作到20歲的「幼咪咪」「白雪雪」處女座女孩,媽媽即使結婚生子依然是一個很會賺錢、很會存錢、熱愛理財又精明能幹的職業婦女,直到70多歲,她對各家銀行匯率變動都可以隨時背得出來。
若以當年追求者那麼多,她自己又小有財富,這世代的形容詞是「單身貴族」了。
媽媽會看上爸爸,絕對不可能如媽媽簡單形容——因為爸爸「眼睛很大,在公家機關上班」這兩個條件而已。沒有愛,怎甘願當一個台灣阿信?
被我逼問之後,媽媽說:「緣分啦。」
就是看對眼了嘛。
謝謝,媽媽的小情事,第一次聽得那麼完整,讓我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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