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的世界周報》
隨著夏天結束,美國兩大黨黨代表大會,也先後落幕,有媒體在最近做了一項統計,他們計算兩位候選人,在黨大會期間相互指名道姓的次數,結果發現共和黨的候選人,也就是現任總統川普,在黨大會演說上提起拜登的次數──當然都是批評和抨擊──前後多達了41次,而相反地,拜登直呼川普名號的次數,卻是零,一次也沒有。這個事實充分反映拜登與川普兩個人的出身背景:拜登是華府正統出身的傳統政治人物,受到文明教條的制約,而反觀川普卻是完全不講禮貌,不跟你客氣,直接衝著對手叫囂的媒體大亨和民粹政客,這一點直接影響到了這兩個人的個人魅力和選舉氣勢,使得拜登原本領先的民調,在川普登上共和黨黨大會講臺,連續四天的密集曝光之後,開始出現了差距縮小,拜登選情吃緊的狀況。而川普在黨大會上主打的訴求,就是撇開對自己不利的疫情,把矛頭反過來,對準近期不斷擴大的全美種族示威和暴力衝突,聲稱是民主黨執政的地方首長和拜登,在幕後縱容和默許暴民上街,才導致動亂不斷延燒,可以想見川普這一招立刻對中間選民發揮了「恐嚇」的作用,因為中產階級最怕治安不好,最怕生命和財產受到威脅,恐懼牌一打,立刻拉抬了共和黨的選情。
{內文}
往大處看,美國很大,大到一起發生在中西部小鎮的街頭槍擊,即使眾目睽睽,所有過程被不只一個人,多隻手機,從不同角度拍下,但對於那些身處千里之外,其他州,就像是另一世界裡的美國人來說,真相依舊非常遙遠,意義更無比模糊,模糊到可以任由政客操弄,任意解讀。
(記者vs.美國總統/川普)
(那是你的支持者耶 總統先生),(他殺了人 涉嫌槍殺兩個人),(而他是你的支持者),(你會譴責瑞登豪斯這一類的私刑者嗎),我們會全盤檢視,那天的情況很微妙,你也看到錄影帶了,他其實是想要擺脫追逐者,看起來是那樣,結果他跌倒了,然後...
其他人兇狠地攻擊他,目前他們還在調查沒有定論,但我覺得...他看起來身處險境,很怕別人要殺他,但總之目前仍在調查中
(聲音來源/目擊民眾)
他殺了人!沒錯 他剛才開槍殺人!
同一時間,如果往小處想,美國又很小,而且愈來愈小,小到任何一起偏遠市鎮上的警民衝突,只要對上了黑白種族,族群歧視的框架,立刻就會在社群網路上被不斷轉貼,分享 推播 放大,觸發出遠遠超乎事件本身格局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
現任總統很久以前就放棄了領導風範,他無法阻止暴力,因為他自己就在煽動暴力,他或許以為高喊「法律與秩序」,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強悍,但實際上,他放任支持者四處開槍殺人,只證明他有多麼軟弱
(開槍嫌犯/瑞登豪斯)
退後!醫護人員在哪?
(新聞旁白)
凱爾‧瑞登豪斯持槍上街自命為執法人士,這段畫面是他被群眾追逐,他轉身開槍,殺死兩個人的過程
(新聞旁白)
從這名17歲的槍手,在社群網路上的貼文,可以看出他是一名川普粉絲,這段畫面就是他自行拍攝的川普造勢場,但瑞登豪斯並不是周二晚上,出現在肯諾沙街上唯一的武裝平民,現在畫面中所顯示的就是當晚在一座加油站附近,一群民兵打扮的武裝人士,和抗議人士間的緊繃對峙
(開槍嫌犯/瑞登豪斯)
有人在暴動受傷,我的工作就是保護這些商店,我必須保護他們,若有人受到傷害,我會第一個衝過去,所以我拿了來福槍,因為我當然要保護自己,不過我也帶了醫藥箱
17歲白人少年為了保衛家園,保護自己和鄰近商家財產生命安全挺身而出,持槍巡街,與街頭抗議的群眾發生衝突,結果造成兩死一傷,這樣一起新聞事件和過程的論述,單獨切開看,合情合理也義正詞嚴,然而就在這起槍擊案前三天,同一座城鎮裡才剛剛發生29歲黑人男子,遭白人警察從背後連開七槍,至今仍躺在醫院,半身癱瘓的疑似執法過當事件,當地街道和鄰近地區,隨後立即籠罩在一片黑白對立情緒當中,也才會導致了白人居民武裝上街,引爆又一波美國城市衝突,換句話說,
在淪為戰場一般的美國各地城鎮街頭,一邊是抗議種族不公的平權聲浪,另一邊,是捍衛安居樂業的保守居民,這兩股截然不同的民意趨向和政治論述,正在席捲美國整個社會,挑戰選民的理性和情感,也讓威斯康辛州 肯諾沙,這個人口僅十萬的密西根湖畔小鎮,一夕之間成為2020大選一級戰區,以及全美輿論的聚焦之地。
(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
我下飛機之後和雅各在電話上談了一下,他已經出了加護病房,我們談了大約15分鐘,我也和他的兄弟姊妹 父母兩人在電話上談了一會
(美國總統/川普)
地方政府不希望我們干預,結果就變成這樣滿目瘡痍,如果早一天求援,我們就可以拯救這家商店,早一天就好了,但州長必須來電,市長必須來電,只要他們求援,聯邦政府就會前來平息暴動
(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
我以為我可以擊敗仇恨,但它只會躲起來,只是躲起來,一等身處高位的人對著縫隙煽風點火,那些追隨者就會出來鬧事
(美國總統/川普)
我們要譴責那些反警察的危險言論,現在外面越傳越多,很不公平,警察中當然有「壞蘋果」 大家都知道,但壞警察會受到懲戒,外界也會制裁他們,另外,有些警察則是遇事「慌」了,他們面對巨大的...就像我昨天,還有昨晚所說的,他們面臨龐大的壓力,就算是15年資歷的老鳥,紀錄無瑕疵,也得在一瞬間,就做出生死抉擇,可能一毫秒 一毫秒間就要做出判斷...
(南達科塔州長/諾姆)
全美各地民主黨執政的地區,已經被暴力示威群眾占領,那些能逃走的人都逃了,但沒有能力逃離的人,那些善良勤勉的美國老百姓,卻只能自求多福
(川普媳婦/勞拉川普)
川普總統是「法律與秩序」的總統,不管是對移民 還是對暴民
(美國副總統/潘斯)
不容否認的是拜登若當選治安就完蛋
黨代表大會以來,共和黨強打安定牌高舉治安,把全美各地抗議種族差別待遇,譴責警察暴力,呼籲警力改革的民眾與滋事暴民一起畫上了等號,同時也把同情示威者訴求,力挺少數族群,主張替黑人受害者伸張正義的民主黨人,和民主黨候選人拜登都一竿子打為馬克斯主義,極左革命陣營同路人,川普陣營重砲猛轟轉移焦點,只求擺脫疫情的泥淖,掩飾個人防疫無能的選舉套路,旁觀者和政治學者看得清楚雪亮,但烏賊戰術對於選情帶來的效果,絲毫不因為被人看破手腳而有所減損,依舊是屢試不爽。
(澳洲天空新聞主播)
川普在一場精彩的黨代表大會之後,民調數據和賭盤都顯示,川普聲勢正快速趕上拜登,一個月前,川普的賠率是一賠三,拜登是一賠1.30,如今川普的賠率降到1.95,
拜登則是1.91
(美國總統/川普)
你的一票將代表你是支持奉公守法的百姓,還是縱容那些胡作非為的無政府主義者
騷亂份子 和犯罪人士擾亂治安,這場大選將決定,我們能否捍衛美式生活方式,還是坐視激進份子摧毀我們享有的一切
(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教授/夏皮洛)
我認為現在民主黨要非常擔心過去的歷史經驗顯示「法律和秩序」始終是民主黨的弱點,1968年以來就如此,當年尼克森就是打出「法律秩序」牌贏得1968年總統大選
華盛頓郵報分析,持續了整個夏天,從黑人佛洛伊德遭鎖喉斃命之後,就持續上演的全美種族示威,已經在許多關鍵搖擺州,轉為疲乏,甚至是反彈效應,尤其左派陣營提出「縮減警力預算」,或「廢除警察」訴求之後,更引發中間和中產階級選民高度不安,害怕過度激烈的改革,將威脅到既有生活方式與既得利益,而選民趨於保守的心態,對川普而言,無疑是正中下懷,因為捕風捉影 散播恐懼,正是川普最擅長,也最可怕的政治天賦。
(福斯主播vs.美國總統/川普)
我甚至不想提拜登的名字,因為現在根本不是他做主,那是誰?誰在控制拜登的一舉一動?是前總統歐巴馬那批人嗎?...是你從沒聽過的一些人,一群躲藏在陰影裡的人士,什麼意思?你的話聽起來像陰謀論「躲在陰影裡的人」?就是一些你沒聽過在街上活動,在街頭鼓吹暴力的藏鏡人...
多家媒體和民調機構都觀察到,兩黨黨大會之後,原本相差10個百分點左右的拜登與川普支持度,開始出現幅度縮小的跡象,而由於共和黨成功轉移競選話題,拜登陣營不斷承受來自白宮日以繼夜,毫不間斷的火力攻擊,儼然主客易位,在野黨反而成了被當政者質疑,退居守勢,隨之起舞被動的一方,而原本打算從美國勞動節
9月7號才展開的競選造勢宣傳活動,也被迫提前一周開跑,對民主黨而言,如何重振自家陣營士氣,搶回話語權,把選戰主軸拉回疫情吸納搖擺州選票,將是選前兩個月最艱難,也最重大的課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4KRLtKyVtw
含主持人陳文茜解說,請點閱【完整版】2020.09.06《文茜世界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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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茜的世界周報》
1)拜登防疫牌:
拜登最新的競選廣告,以空蕩蕩的美式足球場為主題,說是川普讓美國無法比足球賽,只有拜登才能趕走新冠疫情,讓球員回到球場上。川普接受福斯專訪時稱,這是民主黨的瞞天大謊,那些停賽的州都是民主黨治理的州和城市,那些州長是故意要讓城市關閉到總統大選,而他才是那個最想要重開球賽的人。
2)川普安全牌:
川普陣營不停打出: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在拜登的美國,你將不再安全」。在民調大幅落後的情況下,川普大打安全牌,「恐懼」在美國政治上一直是萬無一失的武器,即使到了現在。
3)民調:
川普的恐懼策略看似有用,在選戰倒數50天,川普總統在亞利桑那州、威斯康辛州和北卡羅來納州,雖然依然落後對手拜登,這些都是川普在2016年贏得大選的地方,只不過原本拉開的民調,再次拉近到只差4%-9%。
《紐約時報》觀察到拜登和川普在暴動問題上的衝突加劇,並且點出在新一輪民調後,拜登仍維持穩定領先,但領先優勢已經縮小。《紐約時報》引述FOX新聞民調,指出在北卡,對於誰能夠維持治安議題上,川普(47%)甚至還贏過拜登(46%)。孟莫斯大學(Monmouth University)民調中心主任莫瑞(Patrick Murray)分析,這意味著共和黨全代會一些關於治安問題的威嚇,動搖了部分選民。
在Rasmussen Reports的最新民調裡,川普和拜登在賓州已呈現46%比46%的局面。
3)關於水力壓裂(Hydraulic Fracturing)爭議:
拜登駁斥川普說法,表示自己一旦上任後,不會禁止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簡稱:Fracturing)。因為川普陣營近來緊咬拜登,在初選辯論時的言論,播放賓州等鐵鏽州,可能因此失去就業機會。
{內文}
(美國總統/川普)
我要讓美國再次偉大
(川普競選廣告)
川普總統不負美國人民期待,實現最多競選承諾,他帶來美國有史以來最強勁的經濟,他創造了700萬新的工作機會,非裔與西裔失業人口降到史上最低,終結了拜登時代的糟糕的貿易協議,把美國海外的工廠移回美國,簽署歷史性的美墨加協議(USMCA)對抗中國,贏得與中國的貿易戰
(新聞旁白)
在美國爆發新冠疫情之前,多數川普陣營裡的人,都希望川普把競選連任主軸,放在一片向好的美國經濟,現在這個策略已被打入冷宮。
川普應對新冠疫情的失敗,已成為拜登及民主黨陣營,全力攻擊的目標。
(拜登競選廣告)
還記得這句話嗎
(美國總統/川普)
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新聞旁白)
美國有600萬人確診新冠病毒世界第一
(美國總統/川普)
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新聞旁白)
美國有17.6萬人死於新冠病毒 世界第一
(美國總統/川普)
我一個人 我一個人 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新聞旁白)
川普唯一一個人就能搞定的是毀了美國
(FOX主持人/Laura Ingraham)
現在拜登推出了一個新競選廣告扔出一個問題給您,這個主題就是「足球」,我們來看一下
(拜登競選廣告)
現在 請全體觀眾一起高唱美國國歌,川普害美國無法參賽 讓我們重回比賽吧
(美國總統/川普)
這支廣告曝露了民主黨的謊言,我才是最愛足球的人,那些足球員都是年輕 強壯的人,他們不會被新冠或中國病毒影響,隨你想怎麼講,我才是愛足球的人,他們不喜歡我的說法,所以就編了這個謊,因為你看嘛,密西根州不打了,這些不比賽的州,北卡羅萊納州不打了,這些州都是民主黨治理的州,他們不肯比賽,全是因為11月3日要選舉
(FOX主持人/Laura Ingraham)
所以您的意思是這都是政治操作是政治操作對吧
(美國總統/川普)
像是賓州州長 密西根州州長 北卡羅萊納州州長,他們可說直接或間接控制著這些足球隊,你知道 裡頭牽涉了龐大的錢和廣告,還有很多很多,像是交通號誌,州政府控制了一切,都是民主黨人幹的,這只是展現出民主黨多會說謊 多會騙,而最大的問題是,我希望足球快點開打,你在看我嗎?「我想要足球開打」
(《林肯計劃》反川普競選廣告)
17萬5000多具遺體,一個挨一個排起來能排超過182英里,能夠填滿2673個足球場,川普確實在建造一堵牆,只是不是他所承諾的邊界牆「川普長城」,是用17萬5000多具美國人屍體排出來的
(美國總統/川普)
沒有人比我更為蓋牆了 相信我
於是川普調整戰略。共和黨在上周華府登場的全代會首要訴求是「恐懼」。
(南達科塔州州長/Kristi Noem)
全美由民主黨執政的州市已經淪為暴民主宰之地
接著告訴你,川普是唯一能保護你的人。
(川普二兒子妻子/Lara Trump)
川普總統是捍衛法律及秩序的總統,從捍衛美墨邊境開始
(美國副總統/潘斯)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在拜登的美國 你將不再安全
在民調大幅落後的情況下,說不定會是威斯康辛州,炎夏示威中的暴力行為,助川普總統來一場逆轉勝,因為「恐懼」在美國政治史上,一直是萬無一失的武器,即使到了現在。
(川普競選廣告)
拜登支持者暴動,拜登支持者搶劫,拜登支持者占領城市。在拜登的美國,你將不再安全,我是唐納川普,我為這支廣告背書
在選戰倒數50天,川普總統在亞利桑那州、威斯康辛州和北卡羅來納州,依然落後對手拜登,這些都是川普在2016年贏得大選的地方,只不過原本拉開的民調,再次拉近到只差4%-9%。
《紐約時報》觀察到拜登和川普在暴動問題上的衝突加劇,並且點出,在新一輪民調後,拜登仍維持穩定領先,但領先優勢已經縮小。《紐約時報》引述FOX新聞民調,指出在北卡,對於誰能夠維持治安議題上,川普(47%)甚至還贏過拜登(46%)。孟莫斯大學(Monmouth University)民調中心主任莫瑞(Patrick Murray)分析,這意味著共和黨全代會一些關於治安問題的威嚇,動搖了部分選民。
(川普長子/小唐納川普/2020.8.24)
每一位美國人都該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川普長子女友/ Kimberly Guilfoyle/2020.8.24)
當你陷入危機需要警察的時候,千萬別指望民 主 黨
川普總統也順勢推出,多支有關公共安全和譴責暴力的新廣告,選戰進入新階段。
(川普競選廣告)
無法無天的暴徒癱瘓了威斯康辛州Kenosha市,而拜登向那些人低頭
《紐約時報》特別點出,這番民調上的此消彼長,看點在激戰區賓州。
根據孟莫斯大學(Monmouth University)最新民調顯示(8/28-8/31),拜登在主戰區賓州領先川普的幅度,在過去六個星期縮小了9%,(7月:川普40%vs.拜登53%→8月:川普45%vs.拜登49%),另外在USA TODAY與薩福克大學(Suffolk University)最新民調(8/28-8/31),顯示拜登領先川普7%,以50%小勝川普,比6月12%領先大幅縮小,(6月:川普41%vs.拜登53%→8月:川普43%vs.拜登50%)
《紐約時報》指出,賓州無論對拜登還是川普而言,都是一場苦戰。因此在民主黨全代會拜登發表演說當天,專程到了賓州舊福吉(Old Forge),距離拜登出生地史克蘭頓(Scranton)不到15分鐘車程的地方造勢。這也是為什麼,拜登會挑賓州匹茲堡,做為反擊川普在共和黨大會上諸多錯誤指控的地方。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
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是川普沒有能保護美國,所以現在,他試著去恐嚇美國,他對於第二任期根本提不出任何規劃,川普和潘斯靠恐嚇來競選連任,我覺得這真的太耐人尋味了,我引述川普的的話:「在拜登的美國 你將不再安全」
(美國總統/川普)
在拜登的美國你將不再安全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
有什麼證明呢?現在這些暴力正發生在你「川普」統治下的美國,不是什麼想像中的「拜登統治下的美國」,而是活生生發生在你「川普統治下的美國」,就是現在
為了搶下賓州,川普還做出不實指控。
(美國總統/川普/2020.8.21)
拜登打算禁止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
(川普競選廣告)
我們會找出方法,我們會確保它消失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2020.8.31)
我沒有要禁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我再說一次,我沒有要禁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
但是川普及其支持者仍不斷以聲明及廣告誤導民眾,堅持拜登要關閉所有此類石油公司
(川普競選廣告)
拜登一點都不在乎賓州的工作機會
(CNN記者/Tom Foreman)
事實上,正因為拜登不支持禁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一直以來飽受黨內左派人士攻擊
因為拜登知道,一旦禁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鐵鏽州可能因此失去就業機會。
在美國許多州,包括這次選戰的激戰區,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的工作,是非常棘手的政治議題,所以川普才會一直以此猛攻拜登。
(美國總統/川普/2020.7.30)
這表示奧克拉荷馬州 北達科塔州 新墨西哥州,你們都完了,俄亥俄州 賓州,你們都完了
不能再以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
逼得拜登再三澄清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2020.8.31)
我沒有要禁水力壓裂法開採石油,無論川普說謊多少次,就是沒有
離總統大選投票日剩不到兩個月,「恐懼」可能可以把跑去拜登的票再拉回來。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
我認為川普把示威當成他的優勢
但是拜登說,川普這招這是行不通的,而川普只是把事情越搞越糟。
(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拜登/2020.8.31)
你們知道我,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知道我的故事,知道我家發生的事,你們捫心自問:我看起來像是一個激進的社會主義者,一個對暴徒心慈手軟的人嗎,像嗎?我想要一個安全的美國,我說白了,我希望救美國別再受川普苦毒四年
(《林肯計劃》反川普競選廣告)
美國在哀悼,截至今日已有17.5萬美國人,(現已升至18萬)因川普忽視的病毒死亡,他讚美中國對疫情處置得宜,卻未對美國升高警告,現在卻回頭怪中國以掩蓋自己的過失,美國經濟遭到重創超過3000萬美國人丟了工作,數十年來最慘,川普向華爾街紓困,卻無視商店街,今天下午又會有數百萬人申請失業救濟金,在他們存款用罄後,許多人對於親人自新冠康復的機會再不抱希望,美國在哀悼,在川普的領導下,我們的國家一步步的衰弱,越病越重 越來越窮,現在美國人捫心自問,如果未來的四年還是現在這個樣子,四年後,還會有美國嗎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VQ6vU7oils
含主持人陳文茜解說,請點閱【完整版】2020.09.06《文茜世界周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FZlMsywm7s
密西根大學治安 在 龍應台 - Lung Yingtai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0年7月30日,李登輝先生過世。———————————————-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99)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大江大海》(2009)龍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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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草鞋
我終於找到了一個七十軍的老兵,在台北溫州街的巷子裡,就是林精武。
所謂「老兵」,才剛滿十八歲,一九四五年一月才入伍,十月就已經飄洋過海成為接收台灣的七十軍的一員。
「在登陸艦上,你也暈船嗎?」我問。
他說,豈止暈船。
他們的七十軍一○七師從寧波上了美國登陸艦,他注意到,美國人的軍艦,連甲板都乾乾淨淨。甲板上有大桶大桶的咖啡,熱情的美國大兵請中國士兵免費用,儘量喝。
我瞪大眼睛看著林精武,心想,太神奇了,十八歲的林精武分明和十八歲來自密西根的小鮑布,在甲板上碰了面,一起喝了咖啡,在駛向福爾摩沙基隆港的一艘船上。
林精武看那「黑烏烏的怪物」,淺嘗了幾口,美兵大聲叫好。
兵艦在海上沉浮,七十軍的士兵開始翻天覆地嘔吐:
「頭上腳下,足起頭落,鐵鏽的臭味自外而入,咖啡的苦甜由內而外,天翻地覆,船動神搖--吐到肝膽瀝盡猶不能止,吐的死去活來,滿臉金星,污物吐落滿艙,還把人家潔淨的甲板弄得骯髒,惡臭,真是慘不忍睹。」
這個福建來的青年人,一面吐得肝腸寸斷,一面還恨自己吐,把美國人乾淨的甲板吐成滿地污穢,他覺得「有辱軍人的榮譽,敗壞中華民國的國格」。
打了八年抗日戰爭的七十軍士兵,在軍艦上個個東歪西倒,暈成一團。林精武兩天兩夜一粒米沒吃,一滴水沒喝,肚子嘔空,頭眼暈眩,「我在想,這樣的部隊,還有能力打仗嗎?然後有人大叫:『前面有山』,快到了。」
擴音器大聲傳來命令:「基隆已經到了,準備登陸,為了防備日軍的反抗,各單位隨時準備作戰。」
全船的士兵動起來,暈船的人全身虛脫,背起背包和裝備,勉強行走,陸續下船,美軍在甲板上列隊送別。林精武邊走下碼頭,邊覺得慚愧:留給人家這麼髒的船艙,怎對得起人家!
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一堆小山一樣的雪白結晶鹽。福建海邊,白鹽也是這樣堆成山的。有人好奇地用手指一沾,湊到嘴裡嘗了一下,失聲大叫,「是白糖!」大陸見到的都是黑糖,這些士兵,第一次見到白糖,驚奇萬分。一個班長拿了個臉盆,挖了一盆白糖過來,給每個暈頭轉向的士兵嘗嘗「台灣的味道」。
在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的,很意外,是成群成群的日本人,露宿在車站附近;日本僑民,在苦等遣返的船隻送他們回家鄉。
七十軍的老兵-大多是湖南子弟,八年抗戰中自己出生入死,故鄉則家破人亡,一下船看見日本人,有些人一下子激動起來,在碼頭上就無法遏止心中的痛,大罵出聲:姦淫擄掠我們的婦女,刀槍刺殺我們的同胞,現在就這樣讓他們平平安安回家去,這算什麼!
「我還聽說,」林精武說,「有兩個兵,氣不過,晚上就去強暴了一個日本女人。」
「就在那碼頭上?」我問。
「是的,」林精武說,「但我只是聽說,沒看見。」
林精武離開故鄉時,腳上穿著一雙迴力鞋,讓很多人羨慕。穿著那雙父母買的鞋,此後千里行軍靠它、跑步出操靠它,到達基隆港時,鞋子已經破底,腳,被路面磨得發燒、起泡、腫痛。
軍隊,窮到沒法給軍人買鞋。有名的七十軍腳上的草鞋,還是士兵自己編的。打草鞋,在那個時代,是軍人的基本技藝,好像你必須會拿筷子吃飯一樣。
麻絲搓成繩,稻草和破布揉在一起,五條繩子要拉得緊。下雨不能出操的時候,多出來的時間就是打草鞋。七十軍的士兵坐在一起,五條麻繩,一條綁在柱子上,一條繫在自己腰間,一邊談天,一邊搓破布和稻草,手快速地穿來穿去,一會兒就打好一隻鞋。
只懂福建話的新兵林精武,不會打草鞋。來自湖南湘鄉的班長,從怎麼拿繩子開始教他,但是班長的湖南話他又聽不懂,於是一個來自湘潭的老兵,自告奮勇,站在一旁,把湘鄉的湖南話認認真真地翻譯成湘潭的湖南話,林精武聽得滿頭大汗,還是打不好。他編的草鞋,因為鬆,走不到十里路,腳就皮破血流,腳指頭之間,長出一粒粒水泡,椎心的疼痛。最後只好交換:十八歲讀過書的福建新兵林精武為那些不識字的湖南老兵讀報紙、寫家書,湖南的老兵,則為他打草鞋。
「林先生,」我問,「台灣現在一提到七十軍,就說他們穿草鞋、背雨傘、破爛不堪,是乞丐軍--您怎麼說?」
「我完全同意,」林精武抬頭挺胸,眼睛坦蕩蕩地看著我,「我們看起來就是叫化子。到基隆港的時候,我們的棉衣裡還滿滿是蝨子,頭髮裡也是。」
我也看著他,這個十八歲的福建青年,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他的聲音裡,有一種特別直率的「正氣」。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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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梵竹「一張高爾夫球場會員證的故事:訪何既明先生」,引自《共產青年李登輝》,藍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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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下去:
反共不能凌駕「人」的立場
——對李登輝史觀的質疑
龍應台 《新新聞週報》1999
李登輝在今年1月接受了日本作家深田佑介的專訪(1月31日《自由時報》),專訪全文刊在《文藝春秋》社出版的政論月刊《諸君》2月號。李登輝是日本媒體的寵兒,談話廣受日本讀者注意。而身為中華民國的總統,他的言論不可避免地被視為代表台灣人民的聲音。深田佑介說,有些日本評論家稱李登輝為「哲人政治家」,對他推崇備至。不論是「哲人」還是「政治家」,前瞻的能力是一個必要條件,而前瞻的能力植根於對歷史的深刻的認識。李登輝在訪談中提出的史觀,既涉及中國人的過去,也論及台灣人的未來。台灣正處於一個摸索著尋找自我的歷史關鍵─ ─與中國大陸、與日本的關係如何界定,對於重新翻出的歷史如何做出價值判斷,做出的判斷又將如何影響自己未來的定位和格局,都是茲事體大的考慮。以李登輝的政治強勢,他個人的想法很可能就把一個社會推向某一個特定的方向,儘管那個方向不見得是正確的方向。對他的史觀提出質疑,我認為,是一個公民不得不盡的義務。
「深田:去年11月江澤民訪問日本時,猛烈地抨擊過去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有關日本的「過去」,並且要日本「認識歷史」,在所到之處一共說了11次,反而造成日本人的反感,我認為現在正是加強日台友好關係的最佳機會,因此特別來傾聽總統的看法。
李總統: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我倒覺得在認識歷史上,江澤民比日本更有問題。為什麼呢?日本在戰後五十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很努力地向亞洲擴散和平民主主義,對這點不加以正視而不斷地反覆提舊事,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
……外面說是因為江澤民小時候親戚被日軍殺害,而且他被強迫學習日語,身為國家領導人,以個人的恩怨和經歷對日本的過去加以斷罪最是很危險的。如果要說「過去」,50年前和五百年前都是一樣的……
……台灣本來有原住民,然後有為了追求自由而由中國大陸來的,就是我們這些台灣人,我們的祖先在四百年前因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現在我們所稱「外省人」,也是在50年前因逃避共產黨而到台灣的。最重要的是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而是要一直有建設新國家的精神,來建築我們的社會,追求自由和民主……」
舊事不必重提?
江澤民要來日本為戰爭侵略向中國人民道歉,李登輝把這個舉動稱為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的侵略造成三千多萬個中國老百姓的死亡,在那三千多萬個死者身後還有數目更大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樣深沈巨大、史無前例的人類災難被輕蔑地貶為「個人恩怨」,實在令人駭異。以色列總理要求德國人道歉,或者波蘭總統要求蘇聯人道歉,我們都體認到:在每一個「要求」背後有多少慘痛的犧牲得不到彌補和安慰。對這樣的慘痛,我們只能垂首肅穆。李登輝是個學識廣博的人,他會以如此輕浮的態度來看待中日曆史,不會是由於缺乏知識,而有更深沈的歷史因素。
至於「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這所謂「沒有必要」,究竟是因為「舊事」已經經過徹底的爬梳整理,歷史的責任與是非已經交代清楚,還是因為舊事重提可能傷害到眼前的政治權宜?為什麼「沒有必要」?
非常湊巧,2月份西方世界最引人注目的重大新聞之一正是50年前的舊事重提:德國財團企業界開始對二次大戰中強征的奴工進行賠償。從50年代以來,德國政府已經對受過納粹迫害的個人付出了大約七百億美元的賠償金,但是德國企業,當年獲利於強征奴工的勞力,卻儼然置身事外。近一千萬名來自各國的奴工曾經在極不人道的情況下為德國的武器工廠、機械和汽車工廠夜以繼日地免費勞動;這些人絕大多數來自東歐國家,戰後又受到東西冷戰的懲罰,得不到任何補償。50年過去了,奴工凋零殆盡,為他們爭取權益的律師和人權組織終於有了突破。
去年夏天,德國大眾汽車公司(VW)在二十多個國家刊登全版廣告,通知當年的奴工前來申請賠償;大眾公司設立了一個兩千萬馬克的賠償基金準備發放。一方面想免於訴訟,一方面想對歷史的債做最後的結算,德國政府集結了當年曾剝削過奴工的各大行業,籌足大約20億美元作為賠償金,預備在99年9月1日正式執行賠償。所有的行政環節都以最速件打通處理,因為倖存的奴工皆已老邁,去日無多;選在9月1日則因為在60年前的9月1日,德軍侵入波蘭,掀起了二次大戰。選擇這樣的日子進行賠償,德國人再度向受侵略的民族表示他們的道歉和對歷史的擔當。
在歐洲,顯然不管是侵略者還是被害者都認為「舊事重提」不但必要,而且迫切地必要。歷史的罪責與是非不僅只是抽像空洞的哲學概念,它可以落實到有血有肉的個人身上。侵略者不但要對受害人道歉,還要對他做實質的補償;不但要做實質的補償,還要趕在受害人有生之年完成補償。舊事的重提,歷史的清理,必要,而且迫切。正義如果有任何意義,就得趕在這一整代人含冤死亡之前得到實現。所以50年前和五百年前是不一樣的;50年前造成的傷害,人們還有道歉和彌補的機會,歷史仍是活生生跳動著的此刻,良心逼著你正視它。
花岡事件
歐洲的奴工重新發出聲音不能不讓人想起花岡事件。
大戰爆發,日本的企業馬上感覺到人力資源的嚴重缺乏,於是與日本軍部取得默契:軍部從佔領國家強征奴工交與企業,企業以金錢回饋。日本從中國運來大約四萬多名奴工──多數是在東北擄來的俘虜和莊稼農民。在花岡的中國奴工為DOWA礦業公司下的鹿島組做最艱辛危險的地下採礦粗工。借用荷蘭歷史學者Ian Buruma的敘述:
中國奴工們即使在嚴寒飄雪的季節,仍舊穿著一襲軍衣,在地下的礦坑中挖掘堅硬的石塊,或是站在水深及腰、幾將冰凍的河溝中疏浚污泥;而他們每天所賴以維生的,僅是一顆即將腐爛的蘋果當作中飯,以及一碗稀飯當晚餐。
1945年7月30日,大約八百名中國奴工因為不堪虐待,集體逃亡,藏身在附近的山區。日本警方號召居民出來獵捕奴工;日本居民遂個個手持刀棍,圍捕奴工。
這些瘦骨嶙峋的奴工,本來就營養不良,再加上對當地環境不熟悉,絕大部份都在很短時間內被追捕回來。他們陸續被押到小鎮廣場上,一一強迫脫去了僅存內褲的襤褸衣衫,五花大綁地將雙手捆於背後……他們在如此又餓又渴的情形之下,在現場罰坐了三天三夜,當場就有50餘人暈死過去;他們無糧無水,聽說有不少的犯人相互飲用彼此的尿水維生,真是駭人聽聞、最為殘酷的暴行。
悠悠50年,這些中國奴工得到什麼樣的補償?
1945年9月,倖存的花岡奴工被當地的秋田郡地方法院以危害地方治安的罪名判以「無期徒刑」,終身監禁。後來被盟軍解放。
1948年,鹿島組的八名主管受軍事審判,坐了八年監牢之後釋放。其中之一叫岸信介,作了日本首相,鹿島組一轉身變成鹿島建設,日本首屈一指的重工業財團,戰後在中國大量承包工程,成為中國市場的大投資家。
1972年,周恩來與日本簽訂中日和約,放棄所有對日本索賠權利。
中國的奴工──當然還有韓國的、澳洲、美國、英國的戰俘奴工,在東方的歷史洪流裡,人,像蟲子一樣被衝進遺忘的黑暗中,轉瞬不見蹤影,連喊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他們只能在風燭殘年的破碎的夢裡看見;有一天,鹿島建設在世界各國刊登全版廣告,請當年的奴工前來索取賠償,日期還在7月7日,因為在62年前的這一天,日本士兵的皮靴與刺刀跨上了盧溝橋。
這一天還很遙遠,由於許多極其複雜的文化以及政治因素,日本人對歷史的認識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他們還需要時間。白髮蒼蒼的慰安婦現在四處奔走,就是為了在死前能見到正義的實現,但是在日本人有一天終於有能力面對歷史的時候,那千百萬的受害者已經化為無聲無息的塵土。
舊事怎麼能不反覆重提呢?就是日本境內也有不少諤諤之士,譬如大江健三郎就在1990年法蘭克福書展上猛烈抨擊過日本對歷史罪責的自欺心態,稱日本人為最缺乏反省能力的「種族主義者」。江澤民訪日,身上背負著最沈重的債券,怎麼還也還不完的人性債券;李登輝有什麼權利、什麼立場,說,「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
如果人性價值也必須劃分疆界,中國人的死難都只是他江澤民的事,與李登輝毫不相干;好的,那麼,從1937年到1945年總共有20萬7千多個台灣青年被徵調投入戰爭。其中將近六萬人或戰死、或失蹤,為日本天皇做了炮灰。還有那受了皇民思想號召而肆行屠殺,戰後被當做國際戰犯而處死刑的26人,處10年以上徒刑的147人。這些台灣人的犧牲──日本表示過歉意嗎?對台灣的慰安婦,日本表示過歉意嗎?更何況,在今天的所謂「台灣人」裡,畢竟有百分之十幾二十的外省人在大陸親身面對過日軍的刺刀,李登輝可曾考慮過他們的情感和創傷?誰 對他們道過歉?即使吝嗇地只談「台灣人」,李登輝,身為總統,又哪裡有權利、有立場,去對至今不認錯的日本說,「舊事沒有必要重提」?
台灣人的面對歷史
我不認為李登輝有失立場的談話是他有意取悅於日本媒體。他曾經公開批評過李光耀所鼓吹的「亞洲價值」而強調他信仰普遍的自由和人權。但是他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憎惡、他對日本的源遠流長的好感,以及海峽兩岸的緊張對峙關係,扭曲了他對普遍人權的判斷。
李登輝說江澤民比日本人「更有問題」。是的,江澤民代表的是一個對自己人民開槍的政權,這個政權統治中國50年,手上所沾中國人的血可能比日本人還要濃腥。但是,甲殺了人,不能說因為「乙也殺了人」或「乙殺了更多的人」而使甲的罪行得到豁免。這個邏輯是荒唐的。中國共產黨有一天也必得站上歷史的審判台接受審判,但是共產黨再不義也不能拿來為日本的不義作辯護。
李登輝說,日本「在戰後50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因此「過去」不必再談。這個邏輯也是奇怪的。就被害者而言,日本今天貧或富,獨裁或民主,對已經造成的傷害有什麼影響?就日本人自己而言,正因為日本是一個民主國家,它更有理由誠實而勇敢地面對陰暗的過去。戰後的德國難道不是一個「遵守和平憲法的民主國家」,為什麼在那裡,「過去」的討論和整理如此重要?
對日本的好感是李登輝這一整代人的歷史情愫。以中國民族主義為出發點的人很容易對這種情愫義正辭嚴地口誅筆伐,而這樣單向思維的批判很可能是錯置的。就如同在今天的香港有許多人對英國殖民所帶來的體制和文化認同超過對自己民族──中國的認同,李登輝這一代人對日本的認同也有它的「正當性」,必須放在時代的背景中去理解和尊重。問題的癥結在於:認同日本的什麼?大江健三郎、東史郎、家永三郎都是日本人,卻對日本政府和主流社會處理歷史的態度絕不苟同。這些人代表了日本文化中最珍貴的良心和勇氣。曾經是日本國民的台灣人,譬如李登輝,是否 在模糊的、浪漫的日本情愫之外,認真地思索過更深刻的問題:
在侵略戰爭的大浩劫中,屬於日本國的台灣人究竟是純粹的被害者還是身不由己的迫害者,或者兩者都是?界線怎麼劃分?如果民族主義的立場被拋棄,那麼他是否通得過「人」的立場的檢驗?對於自己,他是否能在日本人的歷史罪責裡看見自己的角色?對日本的歷史,他又是否能撇開自己的情感糾纏,做客觀的評斷?
這些問題,90年代以來紛紛在歐洲各國浮出。法國、比利時、荷蘭,長久以來把自己描繪成被德國壓迫的無罪的羔羊同時又是抵抗侵略的勇敢的英雄。歷史學家現在把現在把材料徹底翻出來,讓人們看見;羔羊英雄只是事實的一面,另一面是和侵略者權勢結合、狼狽為奸的懦弱與卑下。
把歷史的石頭翻開,露出長久不經日照的蟲豸,不是為了族群間的政治清算,而是為了更瞭解自己的存在地位。尤其台灣人正在尋找全新的未來航程,釐清自己的過去是不可或缺的羅盤。
李登輝公開說自己在22歲以前是日本國民,被民族主義者視為大逆不道,我認為是後者的立場偏執。但是李登輝對日本主流價值的全盤接受──全盤到罔顧歷史、罔顧正義的程度,我覺得非常可憂。如果他是一般學者,談話代表他個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中華民國總統,在外代表全部台灣人說話,而所說的話比日本右翼還要右翼,實在使我這個台灣國民惴惴不安。
不是民族主義,是人權主義
我相信日本的過去是必須深掘、必須探究、不可遺忘的,而這個立場,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台灣人,屬於被侵略被殖民的族群,因此尋求報復、洩憤。有這個立場,是因為,做為人類的一份子,希冀看見和平的實現,而20世紀兩次大戰給了我們一個極重要的教訓:如果歷史的是非曲直、怨怒疑忌不經過梳理就被草草掩蓋,它就變成一個數著秒鐘的定時炸彈,踢踢踏踏走向爆發。沒有對歷史的共識就沒有和平的基礎,而共識的達成唯有透過對「過去」的鍥而不捨的深掘與追究,最有責任研究日本過去的應該是日本本身的器識宏大的知識份子,就如同對文革史絕不放鬆的應 該是中國本身的知識先進,因為最深的批判來自最深的關切。令人憂心的是,中國與日本讓眼前的政治權宜將歷史的傷口暫時遮住,但是傷口在暗地裡潰爛惡化,有一天,傷者,或那自視受到不公待遇的,又以復仇者的猙獰面目再起。這樣的惡性循環,難道是日本人、中國人、台灣人所樂於見到的嗎?為了避免這樣可怕的前景而要求德國或日本切實地面對歷史,不是「哪國人」的立場,是「人」的立場。
要求日本道歉,因此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的問題,而是一個普遍的歷史罪責的問題。江澤民本人是否有這樣的認識,很值得懷疑。毛澤東和周恩來與日本人簽約時,從不曾問過老百姓的意願。但是那死於戰亂的三千萬人、那飽受凌虐的奴工和慰安婦,有權利要求精神與物質的彌補,只因為他們是「人」就足夠的理直氣壯,與民族主義扯不上關係,與人權主義卻大有關係。李登輝對人權價值的尊重我相信是真誠的,但是在他反中共和親日本的架構裡,人權價值卻不自覺地被壓縮得看不見了,三千萬人的犧牲變成「個人恩怨」,未經整理的重大歷史變成「不必再提」的舊事。
不,就是對距離我們極遙遠的盧安達或科索沃或阿富汗的屠殺,我們都不忍,也沒有權利這麼說的。
「新台灣人」來自「舊台灣人」
深田佑介的問題充滿投機主義的惡味──趁著中國與日本為歷史罪責起矛盾的時候,趕快發展台日關係!李登輝的回答也果真與他一拍即合。不能不問的是,建築在這樣一個基礎的台日關係,能為台灣帶來什麼利益?機會主義的結合能持久嗎?或者說,以扭曲歷史、蔑視人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政治關係,是我們台灣人所渴望的嗎?
我不同意。
就如同我不能同意李登輝所描繪的美麗的台灣人圖像是符合歷史的。在他的描繪下,台灣人就是一個追求自由民主的族群。哪有這回事呢?李登輝說四百年前來的台灣人是為了「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但是鄭成功的旗子上不是明明寫著「永明」嗎?「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的,李登輝說,但是他怎麼解釋來台的漢人是如何壓迫原住民的?五十年前的「外省人」是逃避共產黨而來,但是他們來了之後就建立了自由民主嗎?
台灣人受日本統治50年,受國民黨高壓控制50年,現在又受共產黨的武力威脅,在自我意識上就逐漸投射成一個羔羊似的被壓迫者,而羔羊在道德上都是純潔無瑕的。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自我圖像,但是,我們既然要求別人正視歷史,自己又何能例外,四百年來的台灣人既是羔羊,也是惡狼,被別人壓迫過,也壓迫過別人。對自由民主的認識絕不是台灣人的天生麗質,高人一等,而是經過不斷的墮落和奮起才獲得的一點淺淺的成就。這點成就我們可以珍惜,但是不必把它誇大成一個一以貫之的台灣人傳統。
解嚴12年來,台灣一步一步的在遠離老國民黨時代的中國意識,發展出以自己為主體的台灣意識。李登輝的史觀標誌著12年的距離;12年前,台灣的「中國人」和大陸人一樣談日本人的「血債」。黃春明的「沙喲那啦再見」對死不道歉的日本充滿義憤,是那個時期的經典作品。到了1999年,台灣總統對日本人公開說,要日本人對侵略戰爭道歉是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現在是和平主義的使者,中國反覆對日本提起過去「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這個距離實在是驚人的。
這樣的史觀,就是李登輝所鼓吹的所謂「新台灣人」的史觀嗎?我看見其中蘊藏著非常大的危險。我想我們之所以反對中共政權,是因為這個政權與我們所信仰的人權價值有嚴重牴觸;信仰人權價值是因,反對共產政權是果。但是如果說,為了與中共爭取政治資源,為了與中國意識割離以凸顯台灣意識,而把歷史扭曲,而把人的災難渺小化、兒戲化──因為這些人恰巧是「中國」人;也就是說,反共倒果為因,成了最高指導原則,台灣人豈不是在1999年又退回到意識型態僵化的1949年,只是蔣介石版的教條換成了李登輝版的教條?不以人權價值為基礎的台灣意識 值不值得我們追求?我們可不可以讓反中共的目標無限放大,大到使我們對更普遍的恆久價值變得盲目?
「新台灣人」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他必定得從「舊台灣人」蛻化而來,帶著他所有的歷史,所有的回憶,所有溫存的情感。對這些千絲萬縷的歷史回憶和情感,他必須沈思、梳理、衡量、選擇;每一番沈思梳理,每一個衡量選擇,都一點一點決定了他未來的面貌。「新台灣人」最後的成熟──不論他屬於哪一個族群,一定是在他給自己的歷史記憶和情感重新找到了安身之處以後,絕不在於把自己的過去粗暴地斬斷。而每一個族群的歷史記憶和情感,在台灣人重新凝聚的過程中,都是必須受到尊重的。
原載《新新聞週報》1999
攝影:龍應台,屏東大鵬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