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導師古鎮煌
這趟旅程的終點不是醫院, 而是在茫茫大海的天際線。
真正的獨行旅者不會死去, 只會在旅途中迷路消失。
他在香港甚或華語遊輪界的教父地位, 相當於足球界的馬勒當拿、或電視節目清談界的Larry King.
人天長夜宇宙黮闇, 他為我的人生點燃了一顆明星, 令我生活有了方向──提前退休, 坐郵輪環遊世界!
我能夠在他生命的最後六年, 由他的一位忠實讀者, 晉升成他的旅伴、知己, 甚至主動為我的郵輪書寫推薦序, 也是我前世的福報。
無論是結伴坐跨洋名船Queen Mary 2同遊大西洋(同行還有他的BBC舊同事陶傑), 還是他每次回香港找我吃飯聊天,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我前年去北京探望他, 能夠在這位睿智幽默的老玩童身上, 學習到人生玩樂真諦秘笈, 我是萬二分感恩。
昨夜夢迴, 一個穿著黑色Cunard風衣的孤獨背影, 迎著海風, 慢慢消失在大西洋小島Tenerife郵輪碼頭的橋墩後面。
以下摘自《提前退休, 坐郵輪環遊世界 》
郵輪獨行俠古鎮煌
「我人生最大理想,就是於息勞之日花光所有的錢。」如此豁達如此胸懷,出自我的偶像古鎮煌。
退休後全職旅遊,我寫了《提前退休︰坐郵輪遊世界》、《提前退休2︰坐河船遊世界》。讀者以為我是郵輪專家,其實我只是班門弄斧。古鎮煌在我還在讀大學時,已經退休坐郵輪,寫了五十萬字的郵輪遊記,出版了六本郵輪書。
古鎮煌這個名字,我第一次見是在鐘泳倫的《名錶論壇》。十多年前我開始收藏手錶,追讀這本錶壇聖經,認識了其創辦人、錶壇教父鍾泳倫,他博覽群書,中文根底極佳,邀請我寫專欄。當時就和古鎮煌做了欄友,之後又在另一本遊輪雜誌做過隣居。他三十年前開始坐遊輪,絕對是遊輪界權威,名字在行内如雷貫耳,無人能及。
由Nancy處得知,同行名單之中有他,我已經充滿期望。他不同陶傑,雖然兩人曾先後任職BBC,極為老友。古鎮煌個性極為低調,沒有個人專訪,著作連自己的相片也欠奉。作為他多年讀者,我連他的長相也不知道。
到了QM2的第一天,船上有一個小型的歡迎酒會,與會嘉賓大部份都是老朋友,除了—位面目白皙、精神抖擻、戴黑框眼鏡的老人家坐在一旁,貌似不甚熱衷社交。我向他遞上名片自我介紹,想不到他說:「我認識你項明生,我是古鎮煌。」被前輩高人留意專欄多年,受寵若驚。
古鎮煌重複強調自己anti socialization,不會參加船上Britannia餐廳每晚八點半,主人家Nancy主持的晚宴、也不會參加excursions岸上遊,獨來獨往一個人。作為他的讀者,我當然了解,上世紀他早已千帆過盡,名船大港已經來了N次,自然不屑和後進同行。包括這次的Canary群島,連主人家Nancy,Jetour老闆Ronny,前Kuoni高層Brandon,陶傑和我都是首訪,只有古鎮煌已經來過三次了!
但我和他的確有緣,認識之後第二天,已經在走廊撞到他,約我—同早餐。在Tenerife逛街時又撞到,在Gran Canaria時又撞到,還主動教我如何由下船的Southampton,坐National Express巴士回倫敦。他是一個獨行俠,即使我們在岸上撞到,他也只是寒暄幾句,例如在Tenerife街頭偶遇,他教我和陶傑逛市場,然後就告辭,自己一個人繼續沒有目的地遊蕩。他經常說寫旅遊不應有壓力,一定要限定自己去哪裡哪裡,就不好玩了。
另一方面,他是一個老頑童,會為一些人客比較成熟的郵輪改花名,例如 「海明威名船」(意即老人與海),或直呼「老人船」。又會因用望遠鏡相機偷拍到了一個美女而沾沾自喜。經常說自己年事已高,無宗教信仰,惟對於欺負孤寡老人的小偷、壞人無法釋懷,他有自己的全套計劃如何儆惡懲奸,笑到我和陶傑人仰馬翻。
今天我們又相約一同午餐,我向他請教去哪裡應該坐什麼船?他全年都在坐郵輪,倒背如流,是最好的老師。
千山我獨行
返工想旅行,放工計劃旅行,放假已經搭了飛機坐上郵輪去旅行。去旅行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是如何去旅行?
有人喜歡跟團,最好大件夾抵食,十天去十二個國家,無論去到任何地方,都似仍然活在香港,口乾了喝檸樂,早餐最好有燒賣,回到酒店要泡公仔麵……這類遊客(Tourist)從沒想過要去看看當地人是怎樣過生活,也沒時間真正體驗當地文化,旅遊對他們而言只是快餐式消費。一車來,一船去,怱怱來趕忙去,如同蝗蟲大軍,喧嘩熱鬧,卻與目的地除了買賣的赤裸裸外,沒甚麼牽連。
真正的旅行者(Traveler)都是孤獨的,慢步調的,如古鎮煌。自從去年在巴塞隆拿上船前被小偷扒去錢包護照後,他就格外小心和低調,每天下岸都是同一件QM2黑色風衣。樸素而低調,慵懶地走在異鄉的街道上。旅行者都必需是孤獨的,因為他的旅行並非純為娛樂,而是為了開濶眼界,豐富人生。而船上的落日、沿途的風景、每一艘性格各異的郵輪,勝過漂亮的女子,健談的夥伴,成為了旅遊者的心靈伴侶。望着他孤獨的黑色背影在海邊徘徊,漫無目的,舉起相機,東拍拍,西駐足,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這個獨行俠的年齡比我大幾乎一倍。難得我們一見如故,雞啄不斷。能夠在這次QM2結識這位神交多時的忘年之交,成為名船、Canary群島景點以外的最大收穫。
郵輪上的老頑童
十三天的QM2旅完成,船到Southampton埋岸。我和古鎮煌相約,一齊搭的士由碼頭去National Express巴士站,只需要八英鎊。他教我在網上訂巴士票,由Southampton回倫敦為9鎊,但現場買就要23鎊!
我們定了11:30的票,到了巴士站才9點半。他叫我:「你去行下呢個衰城,我幫你看行李!」 他口中的「衰城」就是乏善可陳的倫敦外港: Southampton。果然,我去旁邊的百貨公司轉了一個圈就回來了。古鎮煌真是老頑童,他的口頭禪是「X到癲」,見到我的Nikon相機,就說「呢支鏡頭wide到癲!」;講到有的郵輪品牌價格時,他就形容:「真係平到癲!」
我由古鎮煌身上,看到自己的老年. 這是一個命運安排給我的另一個insight。他比我大三十歲,且看三十年後,項明生是否也是孤身一人背着相機,每天都在旅途之上,下了一艘船又上另一艘船,並以「息勞之日花光所有的錢」為目標!或這是天意,在今天, 讓我看到自己的夕陽身影。
寒居酒店早午餐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文茜的世界周報》
【歐洲各地的新冠肺炎新增病例都下滑了。包括義大利、西班牙、法國、德國、英國的公共衛生官員認為,首波疫情高峰期已過去了,但歐洲仍看到驚人的死亡人數。全球死於新冠肺炎人數中,歐盟國家和英國就占了近三分之二。歐洲國家正小心翼翼地逐步解除封鎖,如同走鋼索,走錯一步就可能致命。丹麥開始讓小學恢復上課,德國預定5月初跟進;奧地利小店開張,義大利人可以到書店買書。德國總理梅克爾說:”我們取得的成就是一個中間的成功,不多也不少,我要強調,這是一個脆弱的成功,我們正在朝正確的方向發展,但我們沒有很大的空間”。沒有沾沾自喜,只有比謹小慎微更謹小慎微的戰戰兢兢,沒有溫情喊話 只讓數據說話。】
{內文}
隨著疫情逐漸趨緩,和窗外擋不住的春天,各國政府在要求歐洲人民,居家禁足了整整一個月之後,都必須要面對一個同樣棘手的難題,繼續延長禁足令防止病毒擴散,還是解除封鎖搶救經濟,但是如果要解除,又要如何解除?
(奧地利電視台ORF記者/Patricia Spiess)
面積小於400平方公尺的商店可以重新開業,但是顧客的人數有所限制,每20平方公尺只能有一個人,會有人監控
歐洲第一個強制要求,在公共場所要戴上口罩的奧地利,也是率先鬆綁禁足令的國家,截至4月18號凌晨,奧地利確診一萬五千人只有431人死亡,但是也不敢輕易揚言全面解除禁足令。
(奧地利總理庫茲/Sebastian Kurz)
學校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我們將至少在五月中旬之前,維持目前的學校教育形式即遠程教學
如果是以學校復課的角度來看,丹麥才是歐洲解除禁足令的第一名,從4月15日起重新開放托兒所和恢復小學上課。
(丹麥總理/METTE FREDERIKSEN)
政府的工作是要找到一個既能保護健康,又能為工作提供更好條件的平衡方案
復學的最大效益無疑是復工,這是回到正常生活的第一步,得以及早紓解許多中小型企業面臨倒閉的壓力。
(新聞旁白)
所有的學校預計在4月20日前都會恢復上學,高中和大學將延至5月10日全部復學,丹麥自3月1日以來,有將近6700例確診,和超過321人因新冠肺炎死亡
相較於其他國家,丹麥相當成功地完成了禁足令的考驗,丹麥的地理環境只有兩個實際接壤的鄰國,正好是採取不同防疫措施,卻都相當成功的瑞典和德國。
(法國總統/馬克洪)
最嚴格的封城禁足方式,必須持續到5月11日星期一
4月13日,將近三千六百萬法國人守在電視機前,傾聽馬克洪一個月之內第四次的電視演說,這一刻新冠肺炎已在法國,奪走了將近一萬五千人的生命,截至4月18日凌晨,幾乎達到了一萬九千的死亡人數,是全世界死亡人數第四高的重災國,延長禁足令是意料中事。
(法國總統/馬克洪)
5月11日起我們將逐步重新開放托兒所 小學 國中和高中
如果連奧地利都不敢貿然重新開學復課,法國在5月11日復課的決定,免不了引起很多疑問。
(法國France2 政治評論/Nathalie Saint-Cricq)
這個復課的決定,國家科學顧問委員會的意見很分歧,不認為這是一個明智之舉,可能會很複雜 很危險,但是總統認為有必要減少,因為禁足而深化的社會不平等,還有也是因為有很多家境清寒的小朋友,不上課就少一頓營養午餐可吃了
這是一個政治考量,大於公共衛生考量的困難決定,遠程教學所需要穩定的網路,和讓家裡每個孩子可以同時學習的電腦設備,並不是每個家庭都可以提供的,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能力伴讀和指導作業。
(Juien Londeix)
即使盡量分段安排小孩在家上課,還是很難同時兼顧工作,工作變得很破碎,小孩也沒辦法硬是被塞進一格一格的時段裡
復課之後將讓更多人能夠重返工作崗位,儘早重法國停擺的經濟,不過5月11號復課,卻繼續關閉餐廳 咖啡館 酒店 電影院 劇院和音樂會的決定,也引起了很多反彈,但是馬克洪堅持重這些社交場合的前提,是大範圍的檢測。
(法國總統/馬克洪)
5月11日之前,我們將能夠檢測所有出現症狀的人,我們不會在法國對每個人進行檢測,這沒有意義,但是每個有症狀的人都需要能夠進行檢測,這樣才能可以進行隔離,醫護並由醫生進行監視
長期以來,法國人習慣於被告知,要為「世界上最好的醫療保健」付出高額稅,但疫情三月初爆發以來,法國人卻對於嚴重缺乏口罩,篩檢工具和防護器材感到沮喪,
馬克洪政府也因危機處理能力而倍受批評。
(法國總統/馬克洪)
(我們準備好應對這場危機了嗎),顯然沒有,但是我們必須即時面對,在法國就像在其他地方,由於情況緊迫,我們不得不根據經常變化,而不完整的資訊來做出困難的決定
他改變了一個月之前,斬釘截鐵向病毒宣戰的口氣,婉轉地為多次今是昨非的決策翻轉道歉,終於承認無法速戰速決來克服病毒,最大的反諷是,被迫提早結束任務的戴高樂號航空母艦,竟然有50%的水手被感染。
(法國國防部長/FLORENCE PARLY)
一共進行了2010個測試,使我們發現了1081名確診感染的水手
這會是一場長期抗疫戰,但是曾經向病毒宣戰的豈止馬克洪。
(法國總統/馬克洪)
我們宣戰了
(美國總統/川普)
我們要速戰速決擺脫這場大戰
(英國首相/強森)
我們必須要以戰時政府來回應
(西班牙總理/桑切斯)
我們不可能單獨打贏這場戰爭
唯一沒有高調向病毒宣戰的是德國
(德國總統/FRANK-WALTER STEINMEIER)
不 這個疫情大流行不是一場戰爭,國與國 士兵與士兵之間並沒有互相攻擊,這是一個對人類的考驗
低調的德國,也是準備最為充分的歐洲抗疫模範生。
(德國總理/梅克爾)
我們取得的成就是一個中間的成功,不多也不少,正如Rober Koch Institute研究所所長Mr.Wieler所說的,我要強調這是一個脆弱的成功,我們正在朝正確的方向發展,但我們沒有很大的空間
沒有沾沾自喜,只有比謹小慎微更謹小慎微的戰戰兢兢,沒有溫情喊話 只讓數據說話。
(德國總理/梅克爾)
如果我們假設每個人都感染1.1個其他人,那麼到10月,我們的重症病房床位將達到臨界點,如果該比率為1.2,也就是說多20%,那麼在5個人中,有1個人感染了2個人,另外4個人又感染了別人,那麼我們將在7月,達到衛生系統的臨界點,在我們從3個人感染減少到5個人感染之後,1.3聽起來並不多,但是到6月將達到臨界點,因此您可以看到我們的行動餘地有多小
梅克爾宣佈禁足令將延長至5月4日,面積在800平方公尺以下商店獲准開始營業,
並且將從5月4日開始,允許全國各地的學校逐步開放,但將調整為小班制教學,
並要完善校車及用餐等嚴密的後勤準備。
(德國Rober Koch Institute研究所所長/LOTHAR WIELER)
新冠病毒目前在德國的傳播率為0.7
德國本週四公佈的新冠病毒傳播率首次低於1,在封城禁足一整個月之後,聯邦衛生部長在週五正式宣佈,德國疫情已經獲得控制。
(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
是 確實沒有人為此做好任何準備
也許是復活節效應,但是最受注目的懺悔不是在被封鎖的教堂裡,而是在歐盟議會裡。
(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
的確,當義大利在一開始需要幫助時,沒有太多的國家即時伸出援手,是的,整個歐洲為此表示由衷的歉意
但是義大利人還聽得見這個遲來的道歉嗎?截至4月18日凌晨,義大利死亡人數已經超過了兩萬兩千人
(新聞旁白)
義大利繼續收到中國提供的醫療防護器材,中國從疫情爆發的一開始就主動支援義大利,就像這些將會運往南部Pouilly地區的防護器材,還有來自俄羅斯的支援,普丁派出軍隊到倫巴底醫院協助消毒,獲得了醫護人員的熱烈鼓掌
歐盟對義大利的袖手旁觀,不但再次傷害了義大利,引起了義大利人普遍的失望甚至憤怒,讓質疑義大利,是否應該留在歐盟的極右派火力全開,義大利已經進入封城禁足的第六週,孔蒂內閣宣佈將繼續延長至5月3日。
(新聞旁白)
買本書或是配眼鏡,已有40天Fondi的居民沒有機會這樣做了,這個被標誌為紅色重災區的城市,一直到4月13日星期一為止
星期二開始,馬德里工地裡的機器重新啟動,在完全停工兩星期之後,西班牙允許非必要性的行業,在遵守防疫措施的前提下復工,可以返回工作崗位的,主要是建築業和製造業的工人。
(新聞旁白)
為了重新啟動經濟,但又要防止第二波的感染,警察和志工在大眾運輸系統裡,發送一千萬份口罩
(乘客)
這真的很棒,因為有人沒有口罩,要不然就是口罩很貴,這樣很好
西班牙的禁足令將繼續延長至4月26日,但是總理桑切斯放寬限制,允許部分行業在復活節後重返工作的決定,引發了各界的爭議,很多人認為為時過早,雖然感染率正在放緩,但西班牙仍然是死亡人數,僅次於義大利的第二重災國,截止4月18日凌晨,西班牙死於新冠肺炎的人數已經直逼兩萬人。
(西班牙衛生部長/Salvador Illa)
的確,經濟活動在某些非常有限的行業中已經局部恢復,但我們仍處於禁足階段
如果歐洲大陸疫情普遍出現平緩的趨勢,那麼唯一的例外是,疫情還在明顯繼續升溫的英國。
(英國政府首席顧問/Patrick Vallance)
我認為本週將是困難的,我們會看到這個星期(死亡人數)將進一步增加
在英國政府首席顧問瓦倫斯本週公佈的圖表上顯示,英國幾乎完全複製義大利的疫情發展曲線,英國的人口基數和全球化程度,被認為將會成為歐洲新冠疫情最慘重的災區。
(英國外交大臣兼代理首相/DOMINIC RAAB)
緊急情況科學諮詢小組的建議指出,如果放寬目前採所取的任何措施,都可能會危及公共衛生和我們的經濟
英國臨危受命的代理首相拉布,在週四的緊急會議之後宣佈,全國封鎖禁足令將延長至少三星期,而且沒有任何鬆綁跡象,全力抑制疫情的擴大蔓延。
(英國療養院經理/Laura Simpson)
因為我覺得這簡直是欺騙,我們要照顧這些老人,但是我覺得這個病毒簡直就是把老人們全部消,我們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發生
截至4月18日凌晨,英國的死亡人數已經逼近一萬五千人,但是這個數字只統計了醫院所累積的死亡人數,沒有涵蓋老人療養院的死亡數字。
(英國財政大臣/Rishi Sunak)
至於統計資料,完全沒有漠視療養院的企圖,我們正在和國家統計局一起努力,加速公佈這份資料,但是還不能保證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何止英國,全歐洲療養院裡老人在新冠病毒的威脅下,被禁止兒孫探望的酷刑,讓他們都成了孤獨等待死亡的囚犯。
( Renee Martin)
媽媽 媽媽,她一定搞不都是怎麼回事,看到我戴著口罩,她自己也是
這些老人也是各國計畫解除禁足令之後,還要繼續被禁足的高風險弱勢族群,但是只要還有一口氣 只要活著,老人也可以是抗疫英雄。
(99歲英國退休陸軍上尉/Tom Moore)
這絕對是一筆鉅款,您永遠都不會想到這麼大一筆錢,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99歲的英國退休上尉摩爾老先生,在本周四(4/16日)提早完成了,在他4月30日百歲大壽之前,要在25公尺長的花園來回走100趟的目標,他最初只想為英國的NHS籌募1千英鎊,但是一星期之後,數字爆棚超過了2000萬英鎊。
(英國威廉王子)
這真的很精彩,每個人都受到他的啟發和被他的毅力所感動,我認為他簡直是一台個人籌款機器
這是新冠病毒令人憂鬱的愁雲慘霧之中,今年春天最好的消息,生日快樂 摩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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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段時期,對遙遠武漢前線的想像/理解中,討論得最離奇和偏差,甚至奇譚怪論到讓我覺得略欠人性、近乎磽薄的揣想,大概就是關於由體育館和會展中心改造而來,主要用來收治輕症級別的確診感染者的「方艙醫院」了。
至今復盤,或許大批量興建方艙醫院,讓輕症確診患者有地方可去、有一對多的基本醫療人力照護,且一旦病情惡化,能更有序地後送到正式醫院病房,大概是使武漢抗疫戰爭從醫護資源瀕臨斷線,到逐步拉回軌道、穩定住局面的轉捩點。
這一舉,扭轉了更多家庭因為起初隔離病房不足、醫院整體床位不足的狀況下,許多輕症患者自我居家隔離,但事實上很難做好居家隔離、反而造成全家多人交叉感染的悲劇繼續擴大。只可惜,這一決策來得太晚了。
用同事的話說,一些病人稱,方艙醫院是武漢在經歷十多天殘忍和混亂的自然選擇過程中,唯一讓人感受到安慰的地方。
是的,在這裡,除了醫護之外大家都染病了,都是輕症病人。不少人的家人還在重症醫院裡救治,甚至病逝。但與此同時,六七百張病床加上醫護同處一室的社區感和團結感,也成為病人們的心理支撐。
戰地醫院在壓力、情緒和生死交關、別無出路的多重壓力型塑下,竟也迸發了濃濃的社區感。康復情況較好的患者組成了志願者隊;醫護為了給病患“將一直與病人同在”的信心,挑選病況較好一起分組分隊辦起競賽;有的患者為了怕自己組建起來的患者志工隊一旦自己出院就散了,想著辦法讓自己多待幾天。有的正歷經喪親之痛的患者,不願意回到熟悉卻再也不同的家裡面對傷痛,而想一個人待在方艙醫院裡舔舐傷口。
同事們歷經四次進出方艙醫院採訪後,作出了下面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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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艙醫院裡的愛與怕
文|財新記者 蕭輝 包志明 高昱
攝影記者 丁剛(發自武漢)
張兵沒有想到,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住了16天,2月23日醫生通知他可以出艙了,竟然有些不舍。他對財新記者說:“原來在新聞上看到有人說捨不得離開方艙,我覺得有點假,輪到自己出院,也捨不得。”
毗鄰武漢市金銀潭醫院的武漢客廳,原本是座占地面積1800畝的集會展、商貿、文化、服務於一體的超大型城市綜合體,2011年動工,之後分期陸續竣工開放,曾舉辦過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中國藝術雙年展等重大文化活動。2月3日,武漢客廳與洪山體育館、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一起,被選定興建首批“方艙醫院”,專門收治輕症確診新冠肺炎病人,設計容納2000張床位的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是其中最大的一個。與此同時,在中央指導組的推動下,武漢及全國各方救援力量連夜行動,緊急抽調20個省份的醫療救援隊充實方艙醫院醫護力量。
之後武漢推進“應收盡收”,作為新冠病人最大的收治地,方艙醫院數量和床位迅猛增加。截至2月22日,包括在建和規劃中的武漢方艙醫院已達32家,總床位數達35529張,到2月23日,已建成的16家方艙醫院累計收治患者1萬余人,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床位緊張的局面。
02.2月21日下午,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收治在此的患者下床活動。2月3日,武漢客廳與洪山體育館、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一起,被選定興建首批“方艙醫院”,專門收治輕症確診新冠肺炎病人。
這是我國第一次在疫情中大規模建設方艙醫院。“方艙醫院是解決收治主要矛盾的現實之策。”作為方艙醫院的主要倡議者,中國工程院副院長、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王辰表示,大容量的方艙醫院既可以讓病人得到系統的醫學管理,讓大量輕症患者通過必要的救治獲得康復,又能起到批量病患集中隔離作用,防止疫情進一步擴散。
另外一個還少人關注的意味在於,記者在方艙醫院觀察到,或許是一種劫難餘生的心理,又或許因為免費治療、免費食宿的公益性和“按需分配”醫療資源的平等性,千百人集體生活在同一屋頂下,曾被視為痼疾的醫患關係空前良好,身份與財富的鴻溝似乎也在同樣的病毒和口罩面前消失了。
“這是整個武漢失魂落魄的一個多月裡,我惟一感受到溫馨的地方。”張兵說,“就像一個夢。”
初入方艙
1月中旬,張兵的父親高燒,住進武漢大學中南醫院,1月23日確診為新冠肺炎,當天轉送到武漢市第七醫院,第二天也就是除夕的早上就去世了。張兵的母親、妻子和他本人在醫院陪護父親,自己確診,母親和妻子則是高度疑似,核酸檢測沒有呈陽性,但是雙肺病變嚴重。妻子的症狀最重,一度呼吸衰竭。1月底2月初正是武漢各家醫院床位最緊張的時候,作為中學教師的張兵動員了所有社會關係給妻子到處找床位,“每天打幾十個求助電話,瘋了一樣。”依然沒能求到床位。
每天早上,張兵拎著小板凳,陪妻子去門診打吊針,醫院裡人山人海塞滿病患,到晚上才能排隊打完吊針,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回家。
張兵一度恐懼會失去妻子,幸好妻子熬到2月初,等來了“應收盡收”的政策,全國醫療資源緊急援助武漢,醫院的床位逐漸多了,張兵的妻子住進武昌醫院,病情得到控制。
新冠病毒在身強力壯的張兵身上沒有明顯體現,他一直“居家隔離”。2月7日傍晚,張兵接到社區電話,要他到東西湖的武漢客廳方艙醫院隔離。他匆匆吃了一片麵包,就坐上了轉運病人的大巴。張兵記得那天晚上天氣陰冷,下著瓢潑大雨,大巴車停在距離方艙醫院後門病人進口通道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開不動了。
當天是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第一天接收病人,場面有些混亂,十幾輛轉運患者的巴士擁擠在進出口,前面的車很難掉頭出來,後面的車很難進去。警察張銀銀在大雨中往返走動,指揮清出了一條專門進車的道和專門出車的道。
張兵在晚上八點多抵達方艙醫院,在寒冷的登記大廳等了四個多小時,淩晨12點半,張兵終於進入艙內,他被分到A艙266號床位。病床很簡陋,一層褥子、一床被子,旁邊還有一個簡陋的床頭櫃。周邊床鋪已經住進了病人,神情淡漠地躺著,沒有人跟他打招呼。
張兵默默整理床鋪,一名男護士走過來問他是否吃過晚飯,給他端過來一份熱氣騰騰的飯菜。又冷又餓的張兵吃飯的時候,男護士又陪他閒聊,說自己來自福建莆田,家中的孩子才三個多月大,醫院號召大家志願支援武漢,男護士沒有多想就報名隨隊出征了。看到外地來的醫療隊,張兵覺得自己沉到冰水裡的心又熱了起來。
方艙醫院條件簡陋,對張兵來說,最難熬的是晚上睡覺時間,方艙內24小時不熄燈,頭頂明晃晃的大燈開著,換氣扇噪音很大,張兵感覺自己坐在飛機機翼下,嗡嗡的噪音在他耳邊不停轟炸。在方艙的第一夜,張兵失眠了。第二天晚上,他洗漱回來,發現床頭擺著一副眼罩和耳塞。又過了兩個晚上,張兵能安然入睡了。
對張兵來說,最大的安慰來自方艙裡的醫務人員。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聚集了從廣東、寧夏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來的三支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和從福建、甘肅、安徽等過來的醫療護理隊,武大中南醫院負責管理,數百名醫護人員細緻的護理逐漸化解了病人們的恐懼不適。醫護人員定點給病人送來早、中、晚餐和藥物,分發水果和點心——這些東西都是這些醫護人員穿著厚密的防護服,從艙外經過三重緩衝門,一點點搬進方艙。
從醫院變成社區
在經歷長達十天的自然選擇式混亂後,2月2日中午,武漢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揮部發佈第10號通告,要求對新冠肺炎確診、疑似、發熱及密切接觸者“四類人員”進行集中收治和隔離,其中要求對確診的新冠肺炎患者必須實行集中收治,重症患者須送定點醫院入院治療,輕症患者無法全部進入定點醫院治療的,須徵用其他醫院或酒店作為臨時治療區集中收治。然而這些臨時治療區究竟是哪些,人們並不知曉,更重要的是,醫院床位本就無比緊缺,收治重症病人都捉襟見肘,酒店隔離點則不具備治療條件,如何安置數量更為龐大的確診輕症患者,成為當務之急。
一位武漢政府官員向財新記者透露,興建專門收治新冠肺炎輕症患者的方艙醫院,是2月3日上午一次會議上,由王辰提出的——整個會議為此暫停,當天下午,武漢政府官員陪著王辰考察選址,最終緊急徵用了洪山體育館、武漢客廳和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三座面積較大、空間開闊的公共場館,建設總計可容納3800張床位的方艙醫院。
方艙醫院是一種以醫療方艙為載體、醫療與醫技保障功能綜合集成的可快速部署的成套野外移動醫療平臺,一般由醫療功能單元、病房單元、後勤保障單元等模塊構成,其中醫療功能模塊又包括緊急救治、臨床檢驗等設施功能。由於它機動性好、展開部署快速、環境適應性強等諸多優點,從戰爭急救到突發災害、應急救援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應用。
武大中南醫院宣傳部部長高翔對財新記者介紹,2月4日淩晨三點,設計師團隊開始設計武漢客廳改建方案,中午12點拿出方案,下午開工,2月6日改造完畢,又花了一天安排設備,即交付中南醫院管理團隊運營。2月6日財新記者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看到,來自武漢建工的施工工人還在接拉電路管線,身著環衛和城管服裝的人在佈置床鋪,一群後勤人員和保安圍成一個圈,拿著手機拍攝一名護士演示防護服的穿脫程序。
陳小豔是中南醫院外科的總護士長,此次擔任武漢客廳方艙醫院A區護理總負責人。她介紹,武漢客廳方艙醫院分為ABC三個艙,A艙614張床位,BC艙各400多張床位,一共有1461張床位。艙內每12個床位隔開成一個小艙,除了床位,還有治療室、採樣室、搶救室等醫療功能模塊,還設置了圖書角和公共活動區域。
1500張床位的醫院一天選址設計,兩天建設,一天調試,2月7日接收病人,前期難免簡陋。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她從中南醫院病區剛換到方艙醫院,幾百張床位鋪天蓋地進入眼前,她的頭有點暈,心裡咯噔一聲,“這麼多張床位,如何管理,我心中並沒有底”。
張銀銀負責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的秩序,他告訴財新記者,初進方艙看到600多張床位,他也覺得“震撼”。張銀銀2003年在北京當新兵第一年就遇到SARS,他被臨時抽調協助轉運SARS病人到小湯山醫院。“小湯山醫院是單間病房的,這次在武漢客廳,突然看到1萬多平方米的一個大廳擺滿了床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張銀銀第一天上班時間是排在下午2點至8點,一個班六小時,每天只有一套防護服,值班期間不能吃喝上廁所。方艙醫院按照傳染病醫院的結構,分為三區兩通道,工作人員從前門通道進出,病人從後門通道進出。
第一天的任務是接待病人入艙,張銀銀接近淩晨才出艙。脫防護服必須嚴格按照防護要求,光用酒精洗手都有十次,全套流程走下來又大概要花30分鐘。儘管又累又餓,張銀銀讓護士們先脫防護服出艙。等待出艙時,兩名護士扶著一個護士走了過來,被扶著的護士渾身軟弱無力,幾乎要暈過去了。張銀銀打聽,才知道她連續在艙內工作了20多個小時,從6日下午就進艙安排床鋪,到7日接待病人,一刻沒有休息。
剛住進來的病人愁眉苦臉,幾乎每個人都會拉著醫護人員問個不停:要在方艙醫院住多久?艙裡醫療條件如何,有沒有醫生,有沒有氧氣瓶、呼吸機,都發什麼藥,病重了能不能順利轉院,什麼時候能出院。還有病人心情不好,抱怨伙食差,抱怨沒有熱水,抱怨廁所髒。陳小豔帶著護士們儘量幫助病人改善居住條件,怕冷的添棉絮、加電熱毯,醫護人員掏錢從艙外帶東西給病人吃,安撫病人情緒。
“硬件條件差,我們就用服務來改善。”陳小豔說。
有一次,陳小豔例行查房,一個病人突然很傷心哭了,說自己很痛。陳小豔立即給病人測血氧、測心率,都是正常的,病人也說不上來哪裡疼,最後說是心慌,對這個病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治好,不知道治好後會不會有後遺症。
一次查房中,有個老婦人突然撕心裂肺號啕大哭——她剛得到老伴在醫院去世的消息。“這個時候說什麼話都是蒼白的。”陳小豔只能默默地陪著她。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剛開始進艙,面對傳染病人,她有點緊張,刻意保持距離,但很快就不再顧忌,會拉著病人的手,拍拍他們的背,安撫他們。
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石河子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症醫學科醫生程青虹,是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領隊——他總是驕傲地自稱是國家隊。作為重症醫學科醫生,程青虹的本行在方艙醫院使用並不多,有一次,一個正在登記入院的病人突然血氧降低,心跳也不好,程青虹給病人進行了緊急救治,隨後將病人轉入武漢客廳馬路對面的金銀潭醫院。
在方艙醫院,程青虹做得更多的是安撫病人的工作。一次查房中,程青虹發現一個老人坐在床邊不停搓手,口中念念有詞:我不出門玩,我不紮堆,我怎麼會得這病?程青虹打聽到老人得病把家人也傳染了,始終很自責。程青虹告訴老人,“千萬不要反復探究自己為何會得病,武漢病了,你身處的環境很容易得病,偶然因素你被感染了,那不是你的錯。”
陳小豔察覺,剛住進來的幾天,天氣陰冷,病人們普遍情緒低落,大多躺在床上不動。為了活躍氣氛,護士們動員病人下床走動,由護士們領著做呼吸操,新疆來的女護士們還跳了新疆舞,引來很多病人圍觀。醫護人員和病人以及病人之間的互動逐漸多起來,方艙醫院的氣氛逐漸活躍起來。
方艙醫院剛啟動的前幾日,護士給病人們挨個發飯、發藥,A艙30多名護士服務600多名病人,每頓飯要一個多小時才能發完。終於有一天,一名年輕的男病人走過來說:“我能幫你發飯嗎?”
在小夥子的帶動下,A艙成立了病人志願服務隊,協助護士送餐,工作任務大大縮小,半個小時就能送完餐。
張銀銀告訴財新記者,他最感動的一件事也是來自病人的幫助。艙裡的飲用水由他和四名安保人員運輸,他每天要搬30多桶桶裝純淨水,由於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搬運比較費勁。有一天,他獨自在搬運純淨水,蹲下抱起桶裝水,突然覺得桶裝水變輕了,一個沒穿防護服的人幫忙扶住桶裝水的另一側,張銀銀錯愕了幾秒鐘,意識到這是個病人。“那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患者,他說了句‘我來’,就默默地幫著我搬運剩下的桶裝水。”張銀銀對病人說了句“謝謝”。說出口,張銀銀覺得這聲“謝謝”很特別,“以前都是病人對我說‘謝謝’,現在我對病人說‘謝謝’,很感慨,病人主動參與醫院管理服務,醫院成為了社區”。
2月23日,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組織醫護人員和患者舉辦“同舟共濟,大愛永存”歌唱比賽。中南醫院、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以及廣東醫療隊、甘肅醫療隊、福建醫療隊、安徽醫療隊一起合唱《讓世界充滿愛》,病人們也列隊合唱《歌唱祖國》,然後大家一起高喊“武漢加油”。程青虹告訴財新記者,病人們準備得很認真,精神飽滿列隊表演,看得他一度熱淚盈眶。
這些艙內的娛樂活動曾受到艙外人員質疑,認為唱歌跳舞會增加病毒傳播,加重患者病情。程青虹說,舉辦活動前,充分考慮了病人的身體狀況,謹慎選擇了身體恢復比較好的病人,對活動時長、唱歌時人與人的距離也做了要求。“我們想通過這個活動,給病人傳達一種信念,病人不好,我們醫護人員不會走。讓病人安心地對抗疾病。”
在方艙醫院“復活”
那個首先提出來幫護士發飯的病人叫楊信,28歲,是一家保險公司的推銷員,這是他第一次做志願者。
1月26日,楊信突然發燒,拉肚子,一連幾天高燒38度多。他在新聞上看到,病人一床難求,害怕交叉感染,就在家裡隔離昏睡。2月4日,楊信覺得實在熬不住了,自己開了一輛電瓶車到東西湖區人民醫院看病,CT顯示雙肺感染,醫生告訴他基本判斷是新冠肺炎。楊信的手發抖,想到了之前做生意欠下的70多萬元小額貸款,想到了在新聞上看到的有人跳橋跳樓,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度想到了自殺,只是再想到出生才三個多月的女兒,他選擇給社區打了一個電話“自首”。
當天晚上10點,楊信住進了社區安排的隔離酒店。他仍然在發燒,等了一晚上沒有醫生來,他心裡很害怕,哭了一晚。2月5日早上燒退了,他又收到保險公司的文件,一旦確診可以理賠19萬元。被每個月3萬多元小額信貸還款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楊信,這次反而希望自己能確診,拿到這筆賠償。
在隔離酒店,楊信身體逐漸好轉,2月9日核酸檢測,2月10日出了結果——陽性。“陽性是我期待的結果,確診了能拿19萬元,這是我賭命換來的,小百姓生活不容易。”
2月11日,楊信領到了保險公司理賠的19萬元,也進了方艙醫院。身體狀態不錯,心情也還可以,從來不讀書的他主動到閱覽區選了一本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就是看著這個書名挑的,我希望我會在方艙醫院復活。我跟我的同事打趣,‘富人靠離異,窮人靠變異’。我開玩笑說,我變異產生抗體,拿我去做實驗,掙他100萬元”。
讓楊信感到自己確實在復活的,還有他在方艙做志願者的經歷。進方艙的頭兩天,楊信覺得有點新奇,在方艙到處走走看看,拍照片發微信朋友圈。他拍護士們長時間穿著隔離衣,眼罩上起了一層厚厚的水霧;他拍護士們做的“愛心樹”、溫馨的彩繪圖和“武漢加油”字眼;他拍新疆護士領跳的新疆舞,他拍一個高三的小妹妹在複習功課。
2月14日早上,楊信收到單位工會主席的短信,工會給每個確診的員工發1萬元慰問金,用微信轉發。看到1萬元的那瞬間,楊信突然手顫抖了,沒有點擊接收按鈕。“我一下子被感動到了,之前保險理賠給我的19萬元解了我的生活之困,我得到社會的幫助已經很多,這1萬元不是我應得的。”楊信最終決定捐出這1萬元,他首先想到的是買方便面給病友吃,通過外面的朋友買了178箱方便面,送到方艙醫院。
2月14日,西方的情人節,護士們給艙內的夫妻病患贈送了玫瑰花。楊信想到了家中的妻子和三個月的女兒,他突然悟出來,情人節是“有情人”的節日。他想給遠道而來的護士們做點什麼。中午,護士們到病床旁發午餐,楊信一衝動,搶過了護士的飯盒,說:“放心,我不是搶飯的,你們太辛苦了,我能幫你們發飯嗎?”護士很開心地歡迎他加入發飯的隊伍。
2月15日早上六點,楊信起床了,在家隔離的那段時間他每天昏睡到中午,現在有了早上發早餐的任務,也就有了起床的動力。他七點就跑到護士站幫著取早餐,七點半分發早餐。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楊信又想了個辦法,拿著一張紙寫上“願意和我一起發飯嗎?”然後挨個床位遊說。中午,讀高中的楊陽和中學老師張兵加入了進來;到晚上,發飯的志願者隊伍就有十多人了。
楊信的領導能力被激發出來了,第二天他又跟醫護人員商量,成立了方艙醫院A艙志願服務隊,楊信任隊長,隊員們分工幫著發放飯、發點心、搬運桶裝水、打掃艙內衛生。
志願者還成立了一個監督清理廁所的小分隊,楊信捐出自己的一個盆子,在廁所外守著,他會用自己特有的幽默方式叮囑上廁所的人:“我們都是神槍手,拉便對著小洞口,大號以後沖盆水。”有志願者監督,病人也不好意思亂拉亂撒,上完廁所後主動沖水,廁所髒亂的問題得到改善。
楊信贏得了醫護人員的尊重,每天都有護士從艙外給他帶吃的東西,一包糖、一盒餅乾、一個蘋果,楊信把吃的分給志願隊的夥伴們,又會從病友那裡得到更多吃的東西。在楊信看來,方艙的生活不像是在醫院,也不像是在監獄,反而讓他想到了中學時的夏令營,大家集體勞動,互相分東西吃,充實而溫馨。
方艙醫院的生活設施和服務也在不斷完善:有了WiFi,以及各地捐助的食品、飲料、書籍、生活用品、影音設備。
相比其他醫院,方艙醫院不需要佔用過多醫護人員,也不需要太多高端搶救設備。2月16日,國家發改委宣佈安排中央預算內投資2.3億元,支持武漢方艙醫院完善設施、增添必要的醫療設備。據介紹,每個方艙醫院都要求CT設備全覆蓋,增加供氧設備和心電監測儀等。
在很多方艙醫院裡的病人看來,住院的日子固然難挨,但相比1月底2月初那十幾天在醫院和家之間無望奔波的經歷,方艙醫院像一處平靜的避風港。這裡所有人都是同一種疾病,住著一樣的床位,吃著一樣的飯菜,醫療服務平等對待——即使有區別也是根據病情輕重,身份、財富、階層,在這裡都暫時不存在了。
最後的庇護所
不過,方艙醫院畢竟是醫院,這裡有繞不過的悲傷。
張桂青是石河子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心理科主任,2月5日隨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出征援助武漢,她和另兩名心理醫生承擔武漢客廳方艙A艙的心理輔導工作。
一天結束值班後剛回到賓館,張桂青又被緊急呼叫回艙內,另一位60多歲的女性,今天得到消息,老伴在醫院去世了。病人木然坐在床頭,不吃不喝不說話。張桂青走到病人的面前,輕輕地拍她的背,和她說話,病人眼眶裡含著淚,沒有任何回應。張桂青默默站在她床前良久,病人的手機響起,連續打了三次,病人沒有反應。
張桂青問她,電話是誰打來的。病人呆呆地說:“兒子打過來的。”張桂青勸她,“一定要接電話,要讓家人放心。活人生活要繼續下去。”病人在張桂青的勸說下接了電話,號啕大哭。
“我這幾天遇到五六起這樣的事,都是女性病人收到丈夫的死訊崩潰了。”張桂青對財新記者說,“病人在受到極度刺激時,壓抑自己的痛苦,對身體更不利,哭出來是一種釋放。”
中年男人也會有崩潰的時候。2月19日,鄧淼在方艙醫院度過了40歲的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祝福,妻子在身邊陪著他默默流淚。他們一家四口都確診了,五天前,鄧淼的父親在火神山醫院去世,他覺得世界塌陷了。
鄧淼和父親住了40年,從來沒有分離過。父親每天早上會給他熬小米粥喝,會幫他把衣服洗乾淨疊好放在床頭,偶爾父子倆也會拌個嘴,但第二天就和好了。鄧淼以淚洗面,經常在午夜半夢半醒間看到父親的身影,都是這些日常的場景。
鄧淼蜷縮在病床上,不想面對任何人,任何事。住在他對床的楊信會時不時給他塞一個橘子或者蘋果,醫護人員也對他特別照顧,在分配飯菜、點心時會多給他一些。鄧淼吃不下,醫護人員會勸他多吃。鄧淼告訴記者,在整個疫情期間,他感受到的溫暖就來自方艙醫院的醫護人員和病友們。
按照武漢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醫療救治組制定的《方艙醫院管理規則》,方艙醫院原則上收治已確診且未在定點醫院隔離治療的輕症患者,要求有生活自理能力,年齡在18-65周歲之間,無呼吸系統、心腦血管系統等基礎性疾病及精神疾病。患者住院治療過程中,以口服藥物為主,必要時可輸液、吸氧。根據治療過程中的病情演進情況,轉為重症的將送往定點醫院接受救治,治癒的可就地檢測,符合出院標準即可出院。
楊信告訴財新記者,他不想出院,為此還故意逃掉了一次核酸檢測。據醫生程青虹介紹,病人連續兩次核酸檢測為陰性,肺部吸收好,經過方艙醫院醫療隊專家組綜合評估達到出院條件,就能出院。楊信知道自己身體狀態恢復不錯,第一次核酸檢測為陰性,他故意漏掉了第二次核酸檢測,“我還想在方艙醫院多待一段時間,我擔心我出去了,志願隊就散了”。
護士專門來做楊信的思想工作,“你首先還是個病人,方艙醫院以治病救人為主,你出去了,可以騰出一個位置給新的病人”。志願隊的小夥伴們也向他保證,新的志願者會補充上來,志願活動會持續到方艙醫院結束的那一天。
2月26日,楊信出院了,相熟的醫護人員和志願隊的夥伴都來送他。“在方艙醫院我經歷兩次復活,一次是身體上的康復,一次是精神上的康復。”出院後住在隔離點的楊信每天最大的樂趣是在方艙醫院志願者群裡聊天,小夥伴們會拍照給他分享方艙的生活,“第一次留戀一個醫院,就是家的感覺”。
鄧淼也不想回家,家中有父親的點點滴滴印記;他不想回到社會,不想面對親友和同事的關心。他就想在方艙安安靜靜待著,獨自吞咽失去父親的痛苦。
同一個小艙的病友張兵、楊信等陸續出院了,方艙的床位逐漸空出來,又有新的病人住進來。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現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A艙每天平均有二三十名病人達到出院標準出院了,更多病人的CT影像顯示明顯好轉,出院在望。
“終有一天所有病人會治癒出院,方艙醫院會結束它的使命。我們不會忘記,全國醫護人員共同營造的方艙醫院,曾經給病人們一個港灣。”但張桂青也告訴財新記者,新冠疫情帶給武漢人的災難記憶會是極為深刻的,即使治癒了病人的身體,災後對病人及家屬的心理支持也必須持續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