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論語》時,有一段話引發了我不少的感概。這段話是很出名的,原文如下: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簡單的翻譯是這樣:
仲弓問什麼是仁?
孔子說:“出門好像去見貴賓,役使民衆好像去承擔重大祀典。自己所不想要的事物,就不要強加給別人。在邦國做事沒有抱怨,在卿大夫的封地做事也無抱怨。”
解讀《論語》,說淺的話,又真的可以很淺,講深入的話,又可以用甚深微妙來形容。
我每每讀古書,總體會到讀古書不得粗心氣浮,需要讀者細心去層層思考推敲,融入其中,而且往往需要清心,明理,去偏思考書中的第一層、第二層、第三層的意思是什麼,更需要去審問字句與字句之間的因果關係,思辨其中邏輯脈絡關係,環扣著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如果是虛理,不是實學的話,只不過是口頭講爽罷了,《論語》很多話都變成了雞湯式的口號,甚至無法篤行之了!
如:「見大賓承大祭」跟「不欲」與「勿施」有什麼關係?
爲什麼要孔子要先說「見大賓承大祭」,之後才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呢?
前一句是不是「事前」的一種入手修煉口訣,後一句是不是一種「即時遇事」的發揮,最後的「無怨」是不是在篤行時,當事人在沒自欺欺人下,「事後」檢視自己內心最好的尺度呢?
(當然全句全文也是事前的窮理致知,遇事的修煉與發揮,我只不過再想借此發揮一下古書內文,往往是在說一個事情時,卻隱含三個層面的。)
如果參不透其中的因果關係,或者輕忽略過「見大賓承大祭」到底是怎樣的「用心」修煉,那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又怎能真正的發自內心篤行之呢?
如果僅僅滿足「自己所不想要的事物,就不要強加給別人」這樣的解釋,會不會變成了「過淺」的虛理呢?篤行之的入手用功處又在哪裏呢?
如果過於淺解,會不會變成反儒的學者,看孔子講仁時變得支離破碎了呢?
我常常被孩子問做人的道理,如要學媽媽,還是學爸爸?
要學外婆,還是學奶奶,到底哪個纔是做人的道理?
就好像昨晚李子眼含熱淚,很強而有力說:「到了今天,我還是接受不到,放不下奶奶走了!」
李子講了這句話之後,被小女兒一直扣鎖追問天堂地獄因果報應等等的問題——孩子會問這些因爲是最近我們一起看了《濟公》。
我其實是很有衝動說:我們努力一起讀周易與四書吧!讓爸爸每天用中庸的角度去貫通論語,每天講一段論語給你聽吧!
但是,我僅僅是想罷了,也沒有說出口,更沒有承諾兩個孩子,因爲我心有所「恐懼」,很擔心自己講一段話就講了一個小時以上。
由於昨晚李子和李小的突發性問題,導致我修改不好此文,甚至延遲了跟老胡測試直播。
雖然如此,不過,卻巧妙銜接到此文的一個故事:外甥女問我做人的道理,我剛巧用「不欲」與「勿施」這個層面跟她解釋。
有一次我的外甥女在做學校的功課時,老師要求他們問一問長輩:做人的道理是什麼?
我的外甥女訪問我時,我就從對內和對外這兩個部分說起。
然後就說:任何做人道理,總是離不開「由內及外」的,遇到事情時又得「由外及內」,這裏簡單粗暴跟他說了古人從小學到大學的讀書歷程。
最後我是用不欲與勿施做了總結。
爲了讓外甥女明白,見大賓我是用見博學和尚來比喻,然後簡單粗暴講述做祭拜時需要尊敬(守敬)和心無雜念的比喻,也是用奶奶在博學和尚廟裏面誦經做比喻。
對此,也許我外甥女聽得會似明非明吧?能記多少,能明白多少,我不知道的,但,我是很認真很詳細告訴她的,因爲我最期望的是,我的解釋會給她留下一個種子。
在講到「無怨」時,我粗淺的補上一個說法,就是你的反思力量和反省的力量,因爲有了這力量,當在做事或對外時,就比較容易由外及內。
在做事上,有反思反省,總有一天能做到窮理致知,止於至善,如是方能繼續修正與提升你做人的境界,可看我們WhatsApp的照片。
外甥女跟老師報告時,老師是有表揚她的,同時也將她的功課show給全班的同學看,甚至要她講給全班同學聽,然後老師還喃喃自語還強調了很多次,可看我們的WhatsApp照片。
不欲與勿施,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是工夫,甚至涉及了喜怒哀樂的情緒反應。
我們在讀這句話時,是在什麼事都沒發生(沒事發生的),也就是說理解這句話時,讀者就像是局外人一樣,是沒有任何事情衝擊的。
當自己還是局外人時,如果對這個部分沒有理解到透徹的話,事前工夫沒練好,沒做好心理預設的重複練習,當事情直接衝擊到來時,沒「見大賓承大祭」的這種用心與工夫,請問「即事」的那一剎那,當事人的「不欲」,能不能做到「勿施於人」就是一種考驗了。
在多數人,尤其我們是凡夫俗子,往往在當下,被即時事件的衝擊下,稍一不順心如意,就會將「己所不欲,全施於人」來發泄情緒了!
即便夫妻,在事情發生當下的即時反應 ,其中一方若失控了,就會馬上怪罪於人,遷怒於人,然後言語上還可能給予別人罪名扣鎖,連環羞辱,那麼,這是不是是將「己不欲全施於人」了呢?
這裏僅僅是說的是倫常家事當中,真要做到「情緒不失控」,真能觀照到自己的情緒,先不說職場,在家,僅僅兩夫婦二人的內心與情緒發泄,有沒有「無怨」,就得自己要撫心自問,老老實實了——這裏你可以擴展到職場與面對其他人事上的。
如果要「情緒不失控」,前面那句「如見大賓如承大祭」就是一種很重要的用心和態度了!
但,「如見大賓如承大祭」,是不是很容易做到呢?
見大賓時,承大祭時要完全沒有輕忽浮躁之心,恭恭敬敬的用心,就是需要學而時習之的修煉工夫了。
用心想想,即使你肯用這種見大賓和承大祭的「心」來讀古書求知識,然後再窮理致知的話,豈不是一樣可以做到「清心,明理,去偏」的境界嗎?
這豈不是又給予了你時刻修煉一動一靜的工夫嗎?
真要達到清心,明理,去偏,想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就比較靠譜的,機會也會相對提高的。
正如《論語》這麼一句簡單淺白的話,讀的心不同,理解之深淺也會有所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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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電腦,看到這篇文章,小子一歲的時候,我默默寫的。
多年過去,再看,發現自己活下來了,很棒。
忽然覺得很適合母親節。
我愛我媽
但我不要當我媽那樣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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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小子:我試著不要當我媽那樣的媽
昨晚在客廳,阿嬤在擦地,我抱著你玩,忽然聞到臭臭的味道,我將你放下,準備去臥房拿毛巾為你清洗。才一秒鐘的時間,你整個人腳步一滑往後栽倒,後腦杓重重落在磁磚地板上。
你放聲大哭,開始尖叫。
趴在地上擦地的阿嬤一把將你撈起,隨即對我破口大罵:「妳是怎麼當媽的?」
「我是故意的嗎?難道我是故意的嗎?」我又急又惱。
「妳當媽就是讓人不放心。」阿嬤口不擇言狠狠又罵一句。
我的沮喪難以言喻。
從你出生那天起,我與阿嬤的戰火便悄悄燃起。
「妳不懂」、「妳不會」、「妳又沒經驗」、「哼,看書有什麼用,我就是這樣把妳跟哥哥養大的」
「新手」對阿嬤來說,就代表沒經驗、代表錯誤的判斷。
是的,我第一次當母親,但這不應該是原罪。
也或許應該說,阿嬤對我的挑剔,並不是因為我當媽媽的緣故,從小到大,無論多麼努力,阿嬤很少讚美我,阿嬤是一個徹底負面思考的人,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讓她抱怨的,遠遠超過讓她讚美的。
讓她擔心的,遠遠多於讓她開心的。
坐飛機出國玩,她擔心飛機掉下來。
搭電梯嫌裡面人太多。
到地下室嫌空氣不流通。
我買的菜都是不好的,我洗的米一定不乾淨。
媽媽這麼說,不是要怪罪阿嬤,如果你知道阿嬤是怎麼長大的,或許能夠理解她為什麼會是現在這種人生態度。
阿嬤成長的過程十分辛苦,在戰地金門出生,家裡很窮,赤腳跟鄰居借錢上學,鄰居叫她在門口等,一等就是一整天,肚子餓了也不敢走。勉強借來的錢也只能供她唸到小學畢業。
此後,她幫軍人洗衣服、縫衣服、去電影院賣票,支撐搖搖欲墜的家。
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常常被她的母親擁抱,有沒有常常被媽媽揣在懷裡不斷告訴她「我愛你」。
長大以後,她從金門飄洋過海嫁到台灣,歡天喜地的結了婚,以為從此可以有幸福美滿的家庭,偏偏結局是眼睜睜看著先生提著行李、挽著另一個女人離開。
如果你知道了阿嬤的遭遇,你不難猜出她為什麼習慣怨天尤人,老是埋怨自己「命好苦」,雖然那是媽媽很不喜歡的生命態度。
你知道嗎?媽媽還沒結婚前,我時時提醒自己不要成為像阿嬤那樣的女人。
那個時代的女人,受教育比較困難,以至於限制了自己靈魂成長的潛力,又因為沒有成長的能力,讓生命的苦難變成所有負面思考的藉口,看什麼都不順眼,因為她潛意識裡就不覺得人生會發生什麼好事;她什麼都想掌控,因為深深害怕失去。
看不開,因為不知道怎麼看開。
放不下,因為沒有學過怎麼放下。
一輩子都好苦,心裡苦,生活也苦,根本不懂什麼叫享福,去好一點的館子就有罪惡感,捨不得為自己買一件貴一點衣服。
媽媽不想要那樣的人生,所以媽媽不想要當那樣的女人。
當我成了母親以後,我也戒慎恐懼,不想成為那樣的母親。
那樣的母親是指:
犧牲自己的人生去成就孩子的人生。
壓抑自己的快樂去成就孩子的快樂。
並且不斷把自己的犧牲掛在嘴邊,變成孩子心中無形的壓力。
親愛的小子,你要知道,生命中有放棄、有調適、有選擇,但那都不會是犧牲。
我們不要用「犧牲」的心情去做選擇。
當你覺得你是犧牲者,你就會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你內心就會有怨,於是當對方表現不如你想像,你就會開始生氣:當初我為了你,做了多大犧牲….
人與人的關係,只要牽涉上犧牲,就稀釋了美好的濃度。
比起犧牲,媽媽更希望是「樂於接受當下命運的安排,在落地之處開花」。
媽媽有了你,人生做了許多調適,我不再拎著包包就去世界流浪,我放棄許多可能讓我大鳴大放的工作機會,我早上爬起來做滿桌的早餐,晚上幾乎不出門,如果有約,早早就會回家…….
但我從來不是抱著「犧牲」的心情。
我覺得,我踏上了另一種學習的旅程。
你知道媽媽我是最喜歡學習的,所以學習承擔一種新的身分,學習孩童的世界,我跌跌撞撞、但甘之如飴。
但是,即使我做了許多調適,我也從沒有放棄我自己的快樂,我還是找時間閱讀,找時間創作,安排空檔去演講、授課。擁有自己小小的天地,依然保有我的快樂。
所以將來我不能把「我的快不快樂」變成是你的責任。
因為沒有一個人該為另一個人的快樂負責。
沒有一個人該為另一個人的人生負責。
我希望將來,我依然是一個獨立快樂的母親,讓你可以無後顧之憂去追尋你的人生,
你可以想念我,常常黏著我,
但當你想飛的時候,不用時時擔心我不開心,我很好,我很快樂。
你是我快樂的泉源,但不是唯一的來源。
能夠這樣,我想你才能無負擔的飛翔。
《演講公告》
5/30 (日)PM2:30-5:00
高雄市立圖書館. 城市講堂
今年唯一一場公開演講,免費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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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
攝影:Llittle Flower
照片藏了很久,一直想等一個盛大的時機po出,但多年過去,沒有什麼盛大的時機,我想現在就是最棒的。謝謝那天的眾閨密,我們要一起陪伴到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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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按下遙控器後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鐵捲門緩緩升起的樣子,緊接著推開玻璃門,迎面而來的味道是被我們用過的風。我,又瑜,子華姊,有陣子抵達出版社是依這個順序,所以我先餵貓,旁觀貓於貓碗之寵幸,站在門邊遠遠地和貓飼料與有榮焉。然後開始裝箱訂單,整書,小乙老師設計的《最後一封情書》在倉庫裡是一袋一袋待在紙箱裡抱著的。偶爾,要從黑色針織書套和粉紅色針織書套裡隨機出貨,而好像嫌這些還不夠暖似地這本書竟還有附圍巾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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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說,我居然訪到林小乙的時候,在我面前分成知道我為什麼說居然的,以及不知道的。那些知道的也會同時知道,林小乙不受訪的,貓站在冬天的傍晚裡就是不走過來的那種不受訪,你還在心想站在那裡不會很冷嗎的時候其實你自己常常忘記你是為了看見祂才走出門,然後才發現了氣溫。而不知道林小乙的人啊,你這輩子可能就是因為不知道她所以才這麼寂寞的吶,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人要跟不認識林小乙的人結婚,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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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後偶爾遇見那時認識的人,他們總遠遠的。秋天時安走來,說:你生氣啊?我說我沒有啊,我那麼愛,我只氣我自己,沒有能力消滅那些只會傷害別人,卻又美不勝收的人。然而,原來到頭來選擇逃避的我,在別人眼中就和他們一樣嗎?風、圍巾、鐵捲門,貓在八德路三段生老病死。因為感到冷而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現在的我知道那不是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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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小乙老師的工作室,她開的第一個話題:你是那種會整理自己過去的人嗎?我說,我非常是;她笑,應該是因為覺得我真年輕的緣故吧。「可是,我做完一件事,下一件事就來了啊。」她說。我點頭,但我有時候覺得,下一件事是在前一件事來之前來的,最近尤其越來越頻繁。我想起第一天走進八德路三段,自顧自把出版社裡書架上的書全部卸下來、按照書系書號排好,一邊自以為是地做筆記:哪個設計師做出什麼風格的書,喜歡什麼顏色,整理到中途還自己和自己玩未看版權頁先猜設計師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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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不斷出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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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所有事情都可以從現在開始。但我錯了。所有事情都是從昨天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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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第一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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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到自己嘗試以寫作來描寫現實真相,卻被現實的沉重、晦暗所沾染、凝滯時,卡爾維諾以數個例子說明小說如何以「深思熟慮的輕」來抵抗世界之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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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維德《變形記》裡,珀修斯腳踏飛天鞋,手持雅典娜贈與的盾牌前往討伐蛇髮女妖,藉由盾牌折射的影像確認梅杜莎的位置,避免因直視而被石化,成功砍下梅杜莎的頭顱。所謂創作,可以是「不直接觀視現實」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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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塔萊的詩作〈小誓言〉:「夜間,在我腦海中/那閃閃發光的/如蝸牛涎線發出的貝母般光澤/如拋光玻璃留下的碎屑,/不是教堂抑或工廠的燈光」。當文學藉由細緻的象徵,轉化感官所見的現實,人便不再受限於知覺所構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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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輕,在另一首詩裡:「塵埃微粒在暗室裡一束陽光柱中漂移旋轉/薄細的貝殼/全都相似卻又各自不同」。當事物被以最微觀的尺度來審視,原先堅實而不可拆解的世界就能分解、消融為新的認識——這是盧克萊修的《物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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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三個段落,便是林小乙著手設計 2019 金點設計獎年鑑時,主要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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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台灣設計研究院執行的金點設計獎,去年以聯合國 17 項全球永續發展目標(SDGs)為關注主軸,最後收錄逾六百件設計作品,邀請林小乙設計製作年度專刊。由於內容龐大,亦有規格上的需求,林小乙認為與其從物質層面來詮釋,不如從精神概念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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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所有的創作都是現實的折射。透過一個作品鏡射出來的世界,可以讓你面對不可直視的現實。透過折射、變形、轉換、甚至於思維的跳躍,能夠離開沉重的處境。我想或許所有關於現實的沉重,無論生理或心理上,都可以透過創作轉化成美麗的事物。」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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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修斯砍下梅杜莎的頭顱後以此作為武器、歷經數道險阻,最終將頭顱埋葬在阿爾貢的市集。他從水中撈起枝葉,鋪在土地上,把梅杜莎的頭顱朝下掩埋,而那些枝葉一碰觸蛇髮女妖的目光,全都變成了珊瑚與水仙——枝葉、珊瑚、水仙、貝母般光澤的形象,貫串 2019 金點獎年鑑的封面與內頁,成為林小乙以創作轉化現實之重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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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對「輕」的追求,不只體現於這本年鑑上,也展示於林小乙大部份的設計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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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曾親手接觸過林小乙的作品,必然會對它們的精緻細密印象深刻。無論是近年由木馬文化發行的川端康成系列作品,其中《雪國》、《古都》、《千羽鶴》以不同顏色的布料書封、佐以刺繡勾勒書名與隨筆畫線條;抑或在中文版勒卡雷系列,以三種不同色度的黑、白紙材來呈現間諜世界,運用同色系不同質地的油墨、燙工堆疊出「影子」、在白色紙材上構成蜉蝣的薄翅。林小乙的作品,常常需要以一種近乎檢查的觀看才能見得全部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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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的盧克萊修,最讓我感動的是,一位遠古詩人藉由他的詩,告訴你這個世界是由最微小的實體支撐⋯⋯他凸顯那些空虛的、微弱的、幽微的東西,讓你感知即便看不見,ㄧ樣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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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設計工作室「atom no color」,其名便出自《物性論》:「Tis thine to know the atoms need not colour」。回歸到最小的、不可見的、甚至沒有重量的,原子組成的世界,是林小乙所有設計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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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設計師,林小乙認為畫面記憶的擁有與表達非常重要。她引用導演安東尼奧尼《一個導演的故事》:「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把它放進電影裡。」這本導演的創作隨筆在剛成為設計師的幾年常伴林小乙左右,是她內心想法具象化時常常回溯的文本。她同意:當一行詩變成一個感觸時,就不難放進設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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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部的作品,都是仰賴我閱讀過的文字構成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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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克萊修詩中的塵埃微粒,對林小乙而言不只是文字,也是童年記憶。她幼時居住的台南老家曾是一棟日本時代的老房子,室內日光被繁複構造層層篩過,時常昏暗。林小乙喜愛藝術與科學的哥哥曾在那樣的幽暗中,指著光柱中的塵埃,告訴小時候的她:「那就是原子。」即便長大之後明白那僅僅就是塵埃,那個夏日清晨的畫面卻成為了林小乙的永恆記憶,直到哥哥辭世後的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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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自己在小學時,一下課就會爬到樹上去。倒不是怕人,而是不想花費太多力氣和人說話。哥哥帶著這樣的她,到圖書館、到書店,指著一整道書櫃,說:「妳把這些書看完,看完妳就會變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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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之後,她發現自己一直用這個方式做每件事。她說,無論爬樹或閱讀,都如同珀修斯的飛鞋,是逃逸現實的形式。聽哥哥的話,林小乙坐在書店裡,輾壓式地大量吸收,「那時候沒有網路,你會覺得今天存在的東西、第二天就死掉了,沒有了。我不管拿到什麼,就是拚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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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香港蘇富比〈La déesse du sommeil〉藏家專冊時,林小乙以純蠟為材質,雕刻日本畫家藤田嗣治為當時的創作繆思小雪而作的畫像。藉由蠟,林小乙呈現出人體肌膚的有機質感,來表達畫家筆下女子肌膚的觸感。但蠟媒材駕馭不易,包含灌蠟模具的雕刻、降溫凝固的速度、灌蠟方式、蠟的配方等等,都會造成質地甚至顏色的差異。光是測試,團隊就製作了六十幾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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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是一張 163 公分的畫,小雪的皮膚在畫上非常晶瑩剔透。思考如何製作時,我想到白居易〈長恨歌〉裡的詩句『溫泉水滑洗凝脂』,就請助理幫我調查包括沙子和塑膠的質地⋯⋯但後來,塑膠材質的觸感太現代了。」不只思考質地,也要考慮書冊放入蠟盒後是否會變形、保存時的軟硬程度如何影響它留下碰觸的痕跡。因為配合拍賣,蘇富比專冊通常從設計到製作至多 25 天或一個半月時間,那一年除夕夜,林小乙和工廠老闆談到晚上七點多,吃完年夜飯還要繼續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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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做一件作品時會思考的事。從文本本身切入,能不能更深層地去理解它想表達的事情?我想知道創作者有沒有想說的話,即便是一張畫都有過程的累積。我不希望是自溺的,所以需要參考很多的作品、包括創作過程的影片和訪問資料,消化之後找到一個觀點,才有辦法下手做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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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最細,再以最細的手法傳達。林小乙作品所呈現的精緻,是以紀錄片式的反芻雕琢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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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成她大量閱讀習慣的年代適逢第二代《影響》刊行,引介大量西方藝術電影,也以豐富的專題撐起雜誌骨幹。林小乙讀《影響》,從封面開始讀到讀者回函,連廣告頁也不放過。從閱讀,林小乙愛上電影,一天要看兩到三部。書店的人都記得她,一看到她來就自動提醒:「這個月《影響》下午才會到⋯⋯這一期明天才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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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頭的她,有ㄧ天中午去出版社買電影書,引起了出版社總編注意。對話間,林小乙忍不住詢問對方有沒有招工讀生。「我很喜歡電影,又喜歡音樂,覺得書是最能夠乘載所有我喜歡的事物的形式,但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編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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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就這樣進了出版社。總編請她做資料性整理的工作,在電影劇本、文本資料間往復。這份多數人覺得枯燥的差事,林小乙卻戴著耳機,一邊做一邊心想:我得到一份非常棒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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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她真的成為了《影響》雜誌的專題編輯。每個月,她負責撰寫封面專題和組織兩個專題提案,每個專題她都如當年在書店一樣,廣泛閱讀文本:該導演拍的廣告、短片、電影,出版的著作、演講⋯⋯她常常工作到早上八點半,回家睡幾個小時,中午又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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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影響》的工作環境自由,只要任務完成,沒有多餘規範,讓林小乙可以採用這樣彈性的工作模式。1998 年,《影響》停刊,往後幾年林小乙繼續至其他出版社做編輯,她意識到自己並不適合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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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制有它的優點,但在那段時間,我對它是排斥的。」那時,林小乙即將三十歲,轉換職業對他人或對她自己,都是很難相信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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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版社兩年,我接了幾本書籍的視覺統籌工作,可能因為那時候和聶永真合作的關係,讓我有一個誤會,覺得做設計好像還不錯⋯⋯因為他做什麼事情看起來都游刃有餘,事實上大部份的人都做不到他能做的事。」為了想要「安安靜靜地自己做設計」,林小乙請聶永真鍛鍊自己的設計技術,懷抱著「誤解」,開始自己的設計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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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決定從編輯轉設計,是因為自己喜歡太多東西。「美麗的事物、憤怒的事物,各式各樣的感知,只能一直把它們裝進自己身體,但我想要有個能釋放心裡沉默負荷的地方。」到頭來她仍選擇了書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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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乙的首件完整設計製作作品是 2009 年的《RIVER KUO》,確實讓人感受到一種釋放的渴望:3 種白色、19 種紙材,外加布料等其他媒材,極其繁複。非科班出身的她,為了掌握加工技術,常騎著腳踏車拜訪中和的工廠、與老闆聊天,問有沒有可以參考的加工樣;研讀設計裝禎相關書籍,她會遮蓋住工法的說明,看著書中提到的作品自行寫下可能採用的印刷加工,再一一對照,直到自己全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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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想做一本美麗的書,但逐漸意識到所有影響我的美,都能夠在一個人心裡成為很深刻的事,不能只因為有一個糢糊的興趣。專業的世界是很嚴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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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正是在那段日子裡,她在誠品翻到了日本編輯菅付雅信《編集天国》,深深震動。菅付雅信身為編輯,也跨領域經手唱片、廣告、時尚工作,曾為音樂家坂本龍一製作網站、公演企劃,並且經營出版社,為他自己熱愛的藝術家、攝影師等創作者出版書籍,無論那些人身在世界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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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製作的這些書,都是許久之前曾經啟蒙我、讓我想做設計的原因。他就像一位策展人或製作人,看到了那些創作者將來的代表作。即使後來有些出版社倒了、雜誌停刊了,他所做的一切卻影響著他不認識的、身在另一個國家的我。我想起我過去非常排斥的、不願意再去碰觸的編輯的部份。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必須要把製作人這個概念,放到我的作品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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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迴避編輯的體制勞務而走入設計,卻又在實踐設計的過程中意識到編輯意志的力量。林小乙試圖在作品中融會這兩種脈絡,形塑出她的工作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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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La déesse du sommeil〉,林小乙也設計了香港蘇富比數件限量藏品專冊。「我從 2014 年和香港蘇富比前二十世紀現代部門主管 Vinci 合作,在紙本逐漸消亡的年代,我很幸運,客戶非常信任和支持我,這些專冊都是從她和我說了一張畫作的故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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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Lalan〉時,林小乙從謝景蘭同時身為舞蹈家的這一點切入,希望將現代舞者的肢體關節感融入設計,另一方面也藉由刺繡技法、蠶絲布的運用來涵納東方元素。製作時,為了呈現關節的轉折,林小乙要求整本書裡不同尺寸的頁面燙金,彼此都要對位重疊。裝訂複雜的內頁卻不上膠,只能用結點固定。封面的山水圖,則要求刺繡師必須以單針刺繡的技法,在沒有可以回勾節點的前提下讓針針相連,同時不可留下任何可見的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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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限於機器,林小乙必須要將每一個節點在圖面上的 XY 軸座標都算出來。最後,每個節點裸露的線段,還需刺繡老闆手工一針針把它們穿進布面後藏起。成品上,金色蠶絲布上透著紫色繡線,書中也以極細的燙銀線條、縫紉銀線交織表現抽象繪畫、現代音樂與即興舞蹈。「我希望它是一本在暗中仍透著微光的書,藏家透過近距離地觀看與觸摸,如同捧在手上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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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生前的最後一場個展,在他晚年摯友、法國勒維家族被庭園植物纏繞的玻璃屋中舉辦,畫作〈睡美人〉(Nu endormi)便收藏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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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讓我和〈睡美人〉獨處,告訴我它在屋裡安靜地躺了 60 年,藏家把這幅畫拿出來,已經不是因為畫的價錢。她轉述,能不能為藏家和她的朋友(常玉)做一本書?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很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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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頁中,林小乙選用纖維較長的手感紙,將網印銀色墨壓在綠色墨上印刷,讓銀色顏料薄薄地凝在紙面的纖維上;透著光線,可以看見葉子上鋪著一層銀光,如同晨霧停在葉子的表面。書中穿插了數台以 75gm 竹尾アリンダ(類似 PVC 片)加工的插頁,翻頁時,光線互透呈現了繁枝茂葉投在牆上的植物光影。此外,林小乙在庭院中摘取被蟲蛀蝕的真實植物,以金工實體方式鑄造出 100 株皆不相同的枝葉,為的是將藏家友人與常玉的回憶凝結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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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納書冊的外罩,原先製作成化石的形象,但林小乙無法說服自己這樣了事。「我想要做的是『時間的凝結』,首先想做玻璃屋,卻因爲過年期間窯廠公休,沒有人願意承接。即便後來用水泥和樹脂灌出了一個類似化石的東西,仍覺得不對。不管怎麼試、做出什麼,我都不滿意,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我做不出來。那時只剩兩個星期就要交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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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中,那是像一個泡泡一樣的東西,這個泡泡是很多時間淤積出來的,裡面有風、有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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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三,她和工作人員打電話給所有認識的工廠老闆,拜託他們製作符合需求的玻璃。然而,這麼大的吹製玻璃、加上林小乙要求以清透的高白玻璃從中製造出淤積與細小的氣泡,來呈現回憶的「雜質」,想當然又吃了不少閉門羹。好不容易找到新竹窯廠,ㄧ位老師傅願意接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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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溝通的時候,如果對方說做不到,我會想知道是不容易?還是不可能?如果只是不容易,那麼我們就來討論怎麼處理或調整這個不容易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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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小乙而言,她面對的早已不只是強度很高的設計工作,而是強度很高的製作統籌與溝通協調。如今,能安安靜靜做設計,反而是她感到最開心的時刻,因為在近期的工作裡,設計需要用最精簡時間完成,大部份精神投注在如何讓整個團隊的人在統一的想法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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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一寫完設計工單,我就可以整份背下來,不是因為我多厲害,而是因為在思考的過程中,我很清楚地知道每一個細節的連動,包含所有預算、流程,以及過程中可能會有的誤差。工單寫好,就已經可以想像作品完成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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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吸收消化,加上繁複嚴格的工序,自然需要大量的時間。林小乙說,反正她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睡覺。有時為了等早上的光線看紙樣,她索性工作到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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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愛睡覺?她說,她只有在兩種情況會感覺像死。其中一種就是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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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善於自處,世界給我太多太多精緻豐富的東西了,我一個人也可以很開心地做任何事,不會覺得無聊。可是睡著的時候,你跟世界的所有連結是停止的。只有當睡意覆蓋了我,才瞬間會覺得有一點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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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讓她感覺死亡的,是時間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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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蓮羅賓遜提到,『回憶就是失落感』。我沒有想過失落不失落這件事,但對我來說,過去的記憶會殘留在生命裡,好像你身上沾著一個氣味,盤旋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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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住院昏迷的那天,林小乙正在做遠流版《流浪者之歌》的裝幀,她在醫院裡十分冷靜地與編輯通電話,對完所有的印樣。「對完的瞬間,我意識到一件事情:我哥其實是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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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始終盤桓在林小乙心中的疑問。「時間走掉了,就連我想著『時間走掉了』這件事的時候,時間也在走掉。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它設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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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身患遺傳性失明,晚年於《沙之書》寫給年輕的自己:「等你到了我的年紀,你也會幾乎完全失明,你只能看見黃色和明暗。你不必擔心,逐漸失明並不是可怕的事情,那像是緩慢漸暗的夏日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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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赫士的文字影響了我的設計,我想像他眼前的緩慢漸暗,像是在ㄧ片霧靄般灰濛地發著光的霧裡,充滿雜訊,更重要的是,我幾乎看得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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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侯孝賢談《童年往事》,提到爬上樹偷吃芒果的記憶,風灌在耳裡的聲響清晰可見。年輕時林小乙看侯孝賢的作品,並不明白其中的感覺,多年之後回望,才意識到電影凝結情感記憶與時間的深刻。「我透過了很多文學可以『看到』時間,例如瑪莉蓮羅賓遜在《管家》中寫融雪,你看得到冰雪在消融,看得到人的憂傷隨著融雪而漫長,還有餘燼火光快要熄滅的部份⋯⋯我用繁複的裝幀形式表現,是希望能夠藉由紙本的翻閱,呈現ㄧ段時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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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複述著她深愛的導演們:安東尼奧尼、侯孝賢、布列松。這些導演的作品,將演員放在一個自然的環境中,不去「演繹」,而是很遠很遠地注視。林小乙也以相同的方式看待自己的作品,「所有我喜歡的事物,事實上最後是全部連結在一起的。有一天你會去回想你看見某個畫面的時光。為什麼會用盧克萊修的詩作為我的名字,就是因為我所有的作品,其實都是關於小時候那一道黑暗中白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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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點獎專刊中的珊瑚與水仙。內頁中,林小乙以局部亮油印刷這些形象,油光透明隱形,必須在光線下以特定角度檢視,才能看見。枝葉之中,藏著林小乙對各種文本的理解,既可見又不可見的狀態,也恰如同空氣中似乎無形的塵埃,並非不存在,而是僅在日光打進時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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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客戶看不到,也許讀者看不到,對我來說這只是自己的功課:我想做到我看到的細節。即便大部份時候它不被視為重要的事情。」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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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承受之輕,專訪林小乙:即便看不見,一樣是存在的
https://bit.ly/3mnkU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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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封面照片攝影_slow light
內文圖片提供_ 林小乙、台灣設計研究院 TDRI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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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借喻句 在 Re: [請益] 高中國文中的「借喻」 - 看板Teacher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 引述《Nonstar (暱稱)》之銘言:
: 基本上借喻的定義可以理解
: 有一些經典的例子也可以理解(ex.夫秦王有虎狼之心)
: 但是
: 在用東大版本的備課用書時發現屈原的漁父中
: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一句屬借喻
: 有同事認為,此句沒有借喻
: 有同事認為以濁來借喻政治的混亂狀態
: (但這個說法比較無法說服我
: 因為假設濁一字在此是屬於形容詞
: 那麼他是用來「形容」該狀態而不是「比喻」該狀態
: ex.那件衣服是髒的---->此句非暗喻,其中髒只是用來陳述事實)
: 在我的理解中,譬喻法最基本的要借此喻彼
: 請問版上老師們,漁父這句借喻到底是借誰喻誰呢?
: 先在此謝謝各位前輩們
修辭學早已死亡了 孩子虛耗生命
【聯合報╱謝大寧/中正大學中文系教授(嘉縣民雄)】
這兩天有關中小學國文課到底該不該教修辭問題,似乎吵得沸沸揚揚的。我想我得先破題
式地表示我的基本看法和結論:那就是以修辭格的熟練作為國文能力的指標,根本就是件
荒唐的事。
幾年前,我的小孩還在小學。當中文系教授的我也不會答小孩的國語考題時,我實在有種
荒謬感。於是我拿了這些考題,也去考了好多中文系教授,結果是所有人幾乎目瞪口呆。
有位台大中文系教授告訴我,他有許多學生畢業後在中小學教國文,這些學生常回來跟他
抱怨,說他們也不知道要怎麼教這些修辭格,因為他們自己也不會。
有一回我問了也在中文系教修辭的老同學,他聳聳肩,嘆了口氣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我
們的國文教學會出現如此荒唐的場景。
從學術史角度說,修辭學當然是一門有悠久歷史的學問,可是如果大家有興趣翻一下亞里
斯多德的《修辭學》的話,就會發現修辭學主要在談的是如何在一場論辯中去說服別人的
理論,而不是在談所謂的「修辭格」。就這理論來說,其主軸乃是在論證說理的邏輯上。
這其實是容易理解的,要想說服別人,則其重點當然應該在於如何增進自己的論證邏輯,
因為這是「服人之心」的部分,至於華麗的辭采,磅礡的氣勢等等固然重要,但它充其量
只在「服人之口」而已,這兩者輕重之間,應該是無庸置論的。
假如說修辭學真能按照亞里斯多德當年的構想發展下去,那麼它很可能仍會是今天學術市
場上的一門重要學科。然而很不幸的是,一種為修辭的手段進行分類的興趣,卻逐漸耗損
這門學問,終於,當修辭學幾乎變成「修辭格之分類」的學問後,它也就成了一門無用的
、消亡的學問。這其實就是從十九世紀開始,修辭學完全從西方大學的課程中被驅逐出去
的主因。法國當代的大哲學家利科便曾如此說道:「當將修辭格進行分類的興趣,完全代
替了給廣泛的修辭學領域賦予生機的哲學觀念時,修辭學也就死亡了」。
實在說,這就是修辭學的實況,而這也不正是我們現在中小學國文教學的實況嗎?有誰能
夠真正為我們論證一下,這種「修辭格的分類」會是有用的?哪個文學家、詩人在構思的
時候,曾經想到過要使用什麼修辭格?修辭格對寫作而言,究竟是一個「葵花寶典」還是
只是「焚琴煮鶴」而已?又有哪個老師或是教育專家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要我們的子弟
去學一些已經死亡的學問?今天有沒有哪個物理學教科書會教托勒密的天文學?那為什麼
我們的小孩要為修辭格繼續痛苦下去?為什麼我們的小孩仍得在水深火熱中學一堆「垃圾
」學問?這除了肥了補習班,還對誰有好處?
修辭學可不可能起死回生呢?這當然是學術界可以討論的課題。事實上這些年來,相關討
論是豐富的,史丹福學派所著眼的隱喻的認知功能,乃至詮釋學所著眼的隱喻的詮釋功能
,都是對修辭學的新發展,這也是健康的發展,但無論如何,就是沒有人再認為對修辭格
進行分類是件有意義的事。然則,我能不能請問主管當局:
「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種虛耗生命的學習?什麼時候才能開始給我們的小孩一些有意義的
學問?」
請教育部和那些編課本和出考題的專家們,給我們一個答案吧!
【2009/03/09 聯合報】
網址:https://mag.udn.com/mag/edu/storypage.jsp?f_ART_ID=18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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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這一句:當修辭學幾乎變成「修辭格之分類」的學問後,它也就成了一門無用的、消亡
的學問。這其實就是從十九世紀開始,修辭學完全從西方大學的課程中被驅逐
出去的主因。
法國當代的大哲學家利科便曾如此說道:「當將修辭格進行分類的興趣,完全
代替了給廣泛的修辭學領域賦予生機的哲學觀念時,修辭學也就死亡了」。
問:作者問說為什麼要學一個已經死亡的學問?
答:(A)因為考試要考!
(B)大學修辭學教授會沒工作
(C)以上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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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Teacher/M.1411139898.A.36F.html
※ 編輯: kbten (36.238.205.28), 09/19/2014 23: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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