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配得上擁有愛情?】
當我們想到「愛情」時,我們腦中會冒出什麼樣的人呢?
往古代想,就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往現在想,也是俊男美女、歡喜冤家。我們幾乎不會聯想到,中下階層的人們的愛情,也很少會想到老年人的愛情──我們對「愛情」的想像,其實是很「階級」的。
這就是莫泊桑這部短篇想說的。看完之後,你覺得故事中的誰,才真正配得上擁有愛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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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軟墊椅的女人 / 莫泊桑
德·貝爾特朗侯爵為慶祝開獵而舉行的家宴,正接近尾聲。十一位參加狩獵的男士、八位女士和本地的一位醫生,圍坐在燈火輝煌的大桌子旁,桌子上擺滿水果和鮮花。
人們的話題轉到愛情上,頓時掀起一場崇高的辯論,那亙古不易的辯論:人的一生中,究竟只能真心實意地愛一次,還是能愛幾次。有人舉出一些實例,說明人永遠只能認真地愛一次;有人又推出另一些榜樣,那些人經常地談情說愛,而且每一次都如醉如癡。總體說來,男人都認為愛情猶如疾病,可以不止一次地侵襲同一個人,甚至可以置其於死地,如果愛情之路遇到什麼障礙的話。雖然這一看法似乎無可爭議,不過女士們的見解立足於詩意的追求,而非實際的觀察。她們認定:真正的愛情,偉大的愛情,一生只能有一次降臨於一個生靈;這愛情,就如同霹靂,一旦讓它擊中,就會被它掏空、摧毀、焚燒,任何其它的愛情,無論有多麼強烈,都無法重新萌生。
侯爵曾經戀愛過許多次,對這種信念大加撻伐:
「我要對你們說,一個人可以全心全意、滿懷赤誠地戀愛好多次。你們剛才舉了一些以身殉情的事例,以證明不可能有第二次癡情。我要回答你們:如果這些人沒有幹出自殺這種蠢事,——自殺了,那當然就再沒有墮入情網的機會了——那麼,他們的病會痊癒,他們會重新開始,直到他們壽終正寢。酗酒者一喝而不可遏止;同樣,多情人一愛就會再愛。這,是個氣質問題。」
他們推舉原來在巴黎行醫、後來退隱鄉間的老醫生做仲裁人,請他發表高見。
嚴格地說,他也沒有什麼明確的觀點:「正像侯爵說的,這是個氣質問題。至於我嘛,我就見過這麼一樁戀情,持續了五十五年之久,沒有一天動搖過,最後人死了才算結束。」
侯爵夫人興奮得拍起手來。
「真是太美了!能夠這樣被人愛,是多麼誘人的夢想啊!五十五年生活在這種堅持不渝、刻骨銘心的癡情裡,這有多麼的幸福啊!一個男人受到這樣的摯愛,該是多麼幸運,他該怎樣讚美生活啊!」
醫生微微一笑:「太太,的確,在這一點上您沒有搞錯,被愛的確實是一個男子。您認識他,就是鎮上的藥房老闆舒凱先生。至於那個女的嘛,就是那個每年都要來府上修理軟墊椅的老婦人。不過,請聽我跟諸位細細講來吧。」
女士們的熱情一下子低落下來;她們臉上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說:「呸!」好像愛情只應該打動那些有教養、有地位的人,因為只有這些人才理所當然值得別人感興趣。
醫生逕自說下去:
三個月以前,我被叫到這個臨終的老婦人的床邊。她是前一天晚上乘她那輛當房子住的馬車來的。拉車的那匹老馬,你們也見過了的。跟她來的還有她那兩只是朋友也是衛士的大黑狗。本堂神父已經先到了。她請我們倆做她的遺囑執行人;不過為了讓我們理解她的遺願,她向我們敘述了她的一生。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奇特、更令人感動的了。
她父母都是修理軟墊椅的。她從來就沒有過蓋在地上的住所。
她從小就到處流浪,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渾身的蝨子。他們每到一個村子,就把馬車停在村口的圩溝邊,給馬卸了套,讓它去吃草,狗把鼻子往爪子上一擱,就趴在地上睡起來;小女孩去草地上打滾兒;父母就在路邊的榆樹底下,糊糊弄弄地修理從村裡收來的各式各樣的舊椅子。在這流動的房子裡,一家人難得開口說話。只是在決定誰去走家串戶攬活兒、吆喝那句人人都熟悉的「修椅子嘍!」的時候,才不得不說兩句。然後,他們就面對面或者並排地坐下,搓起麥秸來。孩子要是跑得太遠,或者想跟村裡的孩子打個招呼,父親就會狠聲惡氣地喊她:「還不快回來,臭丫頭!」這是她聽過的唯一一句疼愛的話。
等她長得稍大一點,他們就打發她去收破損的椅子。於是她在這個村那個鎮結識了幾個孩子;不過這時候該這些新朋友的父母兇神惡煞似地召喚他們的孩子了:「還不快過來,淘氣鬼!我看你還跟小叫花子說話!……」
還經常有調皮的孩子朝她扔石頭。
偶爾有太太們賞她幾個蘇,她就細心收起來。
她十一歲那年,有一天,路過咱們這裡,在公墓後面遇見小舒凱:一個小夥伴搶了他兩個里亞,他正在那裡哭。在她那無家無業的孩子的脆弱的腦袋裡,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想來應該總是得意洋洋、歡天喜地的,因而小舒凱的淚水深深打動了她。她走過去;得知他為什麼難過以後,就把自己攢下來的七個蘇,她的全部積蓄,倒在他手裡,而他也就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一邊擦著眼淚。她太高興了,大著膽子擁吻了他一下。他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上的那幾個小錢,也就由她去。她看自己沒有遭到他拒絕,也沒有挨他打,就又來一次;她緊緊摟著他,熱情地親吻他。然後就連跑帶跳地走了。
在這可憐的腦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她從此就把自己和這個男孩聯繫起來,是因為她把自己漂泊所得的全部財富獻給了他?還是因為她把自己柔情的初吻送給了他?這樣的事對孩子和對大人一樣,都是個謎。
此後好幾個月,她一直念念不忘公墓後面的那個角落和那個男孩。為了能再看到他,她想法兒騙取父母的錢,收修墊椅錢的時候,或者去買東西的時候,這裡摳一個蘇,那裡摳一個蘇。
當她再次經過這裡的時候,她衣袋裡已經攢了兩個法郎;但是她僅僅能夠隔著舒凱家藥房的玻璃櫥窗,從一大瓶紅色藥水和一個螩蟲標本的夾縫裡張望一下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小老闆。
但是她只會更加愛他。那彩色藥水和那耀眼的水晶玻璃的光華,吸引著她,令她激動,讓她心醉神迷。
她把這不可磨滅的記憶保留在心裡。第二年,她在學校後面遇到他正在和幾個同學打彈子,便向他撲過去,把他摟在懷裡,使勁地吻他,把他嚇得哇哇大叫。為了讓他安靜下來,她給他錢:三法郎二十生丁,簡直是一筆真正的財富了。他望著這些錢,眼睛瞪得老大。
他把錢收下,便任她愛撫了。
接下來的四年裡,她就這樣把自己的全部積蓄一筆筆都倒在他手裡,而他也心安理得地揣進口袋,因為這是他同意讓她吻的報酬。一次是三十蘇,一次是兩法郎,一次是十二蘇(她為此難過和羞恥得都哭了,不過這一年的景況也確實太差),最後一次是五法郎,一枚好大好圓的硬幣,他都高興得笑出聲來。
她除了他,別的什麼也不想;而他呢,也多少有點兒焦急地盼著她來,一看見她就跑著迎上去,把小女孩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
後來他不見了。原來他被送到外地去上中學了。這是她拐彎抹角打聽出來的。於是她施展出無數的詭計妙策,改變父母的路線,讓他們恰好在學校放假的時候經過這裡。她總算成功了,不過是在費了一年的心計以後。也就是說她有兩年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因此當她又看見他時,她幾乎認不出他來了:他變化很大,個子長高了,人長得英俊了,穿著鑲金紐扣的校服顯得十分神氣。他卻裝作沒看見她,高傲地從她身邊走過。
她整整哭了兩天;從此以後,她就默默忍受著無盡期的痛苦。
她每年都要回來一次;她和他擦肩而過卻連招呼也不敢跟他打;而他呢,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她仍然瘋狂地愛著他。她對我說:「醫生先生,在這世界上,他是我眼睛裡唯一的一個男人;我甚至不知道還有其他男人存在。」
她父母去世了。她繼續幹他們這一行,不過她不是養一條狗,而是養兩條,兩條沒有人敢招惹的惡狗。
有一天,她又回到自己夢繞魂牽的這個村子,遠遠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挽著她的心上人從舒凱家藥房出來。那是他妻子。他已經結婚了。
就在這天晚上,她跳進了村政府廣場的池塘。一個遲歸的醉漢把她救起來,送到藥房。小舒凱穿著睡袍下樓來為她醫治。他裝作根本不認識她,給她脫掉衣服,進行按摩,然後用十分生硬的語調對她說:「您瘋啦!不應該傻到這個地步呀!」
這就足以把她治好了。因為他居然跟她說話了!她的幸福的感覺,持續了好長一會兒。
她無論如何一定要付醫療費給他;但是他怎麼也不肯接受。
她的一生就這樣流逝。她一邊修理軟墊椅,一邊想念著舒凱。她每年都要隔著玻璃櫥窗望一望他。她養成了去他的藥房購買零星藥品的習慣,因為這樣她既可以走到跟前看看他,還可以給他錢。
正如我開頭對諸位說的,她今年春天死了。她對我原原本本講述了她的傷心史以後,要求我把她一生省吃儉用下來的全部積蓄轉交給她數十年如一日摯愛著的那個人。因為,用她自己的說法,她就是為他辛勞的。為了攢些錢,好讓他在她死後會想到她,哪怕只想到一次也好,她甚至常常忍饑挨餓。
然後,她就交給我兩千三百二十七法郎。她咽氣以後,我留給本堂神父二十七法郎作為安葬費,把剩下的全部帶走了。
第二天,我就到舒凱家去。他們剛吃完午飯,還面對面坐著。夫妻倆都很胖,滿面紅光,神氣而又自得,身上散發出一股藥品的氣味。
他們請我坐下,給我斟了一杯櫻桃酒。我接過酒,就開始向他們講述這一切。我的語調很激動,我相信他們聽了一定會感動得流淚。
舒凱一聽我說到這個流浪的女人,這個修理軟墊椅的女人,這個出身低賤的女人曾經愛過他,立刻拍案而起,仿佛她玷污了他的好名聲,損害了上流社會對他的敬重,以及他個人的榮譽感,一種對他來說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東西。
他太太呢,跟他一樣氣憤,一迭連聲地說:「這個下賤女人!這個下賤女人!這個下賤女人!……」似乎再也找不出別的話來了。
他已經站起來,在飯桌後面大步踱來踱去,他那希臘式睡帽都歪到一邊耳朵上了。他咕噥著說:「您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醫生先生?對一個男人來說,這種事實在太可怕了!怎麼辦呢?啊!要是她活著的時候我知道這件事,我早就讓憲兵把她抓起來,投進監獄去了。我敢跟您打賭,她永遠也別想出來!」
我本來想著履行一件神聖的義務,卻不料落得這樣的結果,不禁愕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不過我受人之托,還有一件事要完成。於是我說:「她曾經托我把她的積蓄交給您,總共是兩千三百法郎。既然我剛才說的事看來惹您很不愉快,也許最好還是把這筆錢捨給窮人吧。」
這兩口子頓時震驚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著我。
我從衣袋裡把錢掏出來;這筆令人心酸的積蓄裡,有各個國家、各種圖案的錢,有金幣也有銅板,還有五花八門的零蹦兒。然後我問道:「你們怎麼決定?」
舒凱太太首先表態:「這個嘛,既然這是她——那個女人——的遺願……我看我們也很難拒絕了。」
她丈夫多少有點兒難為情,不過也接著說:「我們總可以拿這筆錢給我們的孩子們買點什麼。」
我乾巴巴地說:「隨你們便。」
他接著說:「既然她托您這麼做,那就交給我們好了;我們會想辦法把它用在什麼慈善事業上的。」
我放下錢,就告辭走了。
第二天舒凱來找我,開門見山就問:「那個……那個女人,好像把她的馬車也留在這兒了。那馬車,您是怎麼處理的?」
「沒處理;您想要的話拿去就是了。」
「好極啦,我正需要;我要用它做菜園子裡的窩棚。」
他剛要走,我叫住他:「她還留下了她那匹老馬和兩條狗。您要不要?」他吃了一驚,停下來:「啊!不要。您看我要它們有什麼用呢?您隨便處理吧。」他笑嘻嘻地向我伸出手;我只得握了一下。您說我能怎麼辦呢?在鄉下,醫生總不能和藥房老闆結仇呀。
我把那兩條狗留在自己家裡。本堂神父有個大院子,他牽走了那匹馬。馬車讓舒凱做了窩棚;他用那筆錢買了五股鐵路債券。
我一生中遇到的深摯的愛情,這是唯一的一樁。
醫生講完了。
這時,侯爵夫人眼裡含著淚水,慨歎道:「顯然,只有女人才懂得愛!」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5萬的網紅黃偉民易經講堂,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2019年11月19日 黃偉民易經講堂 我們的年輕人,在修行路上,正受種種人間魔考! 中大會戰,理大會戰,浪漫主義對著狂躁警暴,當然傷亡慘重,血流滿地。 警察最討厭學生、記者、年輕人,在沒有責任和後果的背境下,警察開槍隨便了。 他們追著商業電台的記者開槍,從背後射穿了他的背囊和內裡的頭盔,沒...
居里夫人的一生 在 東西縱橫記藝JunieWang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佛羅倫斯靜物女神】
文藝復興時期因為人文主義興起,翻轉了中世紀以來的藝術創作主題與表現技法,權貴品味和藝術家才能的結合也造就眾多經典作品;然而藝文發展蓬勃熱鬧如文藝復興時期,肯定不會只有單一表現,除了眾所周知,圍繞在宗教主題、神話故事、歷史事件和肖像畫等大師傑作之外,到了文藝復興晚期,靜物畫越加受到歡迎。
當時身為絕對少數的女性畫家喬凡娜・加佐尼(Giovanna Garzoni,1600-1670)就是靜物畫領域中的佼佼者,也是義大利藝術史上最重要的女畫家之一。人家不僅技藝高超,甚至成就傑出,收入豐厚,成為托斯卡尼第五代大公斐迪南二世・德・梅迪奇(Ferdinando II de' Medici,1610-1670)宮廷內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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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凡娜是最早投身靜物畫的女性畫家,因為傑出表現獲得時人一致推崇。實際上喬凡娜作品非常多樣化,包含肖像畫、袖珍畫、宗教和神話題材,和古代大師傑作複製品,但她始終以風格獨特的靜物畫最為人熟知。
她最常使用的作畫媒材是蛋彩和牛皮紙、羊皮紙,那些色彩妍麗姿態生動,細緻入微栩栩如生又充滿感官趣味的動植物描繪,深深獲得貴族贊助人喜愛,梅迪奇家族就曾多次委託喬凡娜作畫,把她的作品拿來裝飾自家別墅和宮殿。
有了梅迪奇加持,喬凡娜作品身價更是水漲船高,眾人爭購。17世紀義大利藝術史學家利奧內・帕斯科利(Lione Pascoli,1674-1744)曾表示,喬凡娜受歡迎的程度讓她可以為作品隨便開價,但照樣還是有一堆人收購買單。
相異於同年代女子幾乎終生遵守傳統規範,甚至受教有限,謹守傳宗接代之〝重責大任〞,無知又封閉,才能傑出、性格更不凡的喬凡娜則是在義大利四處,如羅馬、佛羅倫斯、威尼斯、那不勒斯和都靈(Turin)等地進行學習或者發展事業,或許還可能遠赴法國。她的一生見識之豐富,成就之豐碩,肯定曾經讓許多受限於古板窠臼的女子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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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凡娜的職業盛世,或許可以歸功於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條件配合得當而造就,當時的人文背景就是其中重要因素。
儘管之前許多藝術家都把觀察自然現象作為靈感來源,但是要到16世紀現代科學雛型誕生時,例如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1473-1543)和伽利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的天文學理論、數學、物理學、醫學、地理大發現和金屬活字印刷術發明等重要事件帶動科學長足進展,才提供了觀察和解釋自然世界的嶄新方式。
還有,托斯卡尼的自然美景和傳統,孕育當地人鍾情於植物花卉和園藝種植的興趣,到了文藝復興時期串聯科學發展,自然更有助於研究植物科學,再融合梅迪奇家族對於藝術的熱愛融合,便孕育出精彩的靜物畫成果。
梅迪奇家族的〝植物熱〞從早期的柯西莫・德・梅迪奇(Cosimo di Giovanni de' Medici,1389-1464),和有〝偉大的羅倫佐〞(Lorenzo the Magnificent)之稱的羅倫佐・德・梅迪奇(Lorenzo di Piero de' Medici,1449-1492)開始,都已經對植物學產生興趣並贊助植物學研究,再到200年後喬凡娜所服侍的托斯卡尼大公斐迪南二世・德・麥地奇,更是修復了曾經衰落的比薩和佛羅倫斯植物園,同時擴建比提宮(Pitti Palace)和波波利花園(Boboli Garden)。
佛羅倫斯的梅迪奇大公們長期對於自然科學和藝術的熱情支持,都滋養了喬凡娜創作靜物畫的有利環境。
梅迪奇宮廷向來有眾多知識分子、藝術家和科學家交遊往來,藝術與科學如此緊密交織,而17世紀宮廷中人對於科學研究和圖像都非常感興趣,喬凡娜剛好趕上了佛羅倫斯這股追求自然科學,尤其是植物學和園藝學的熱潮。她的作品迎合梅迪奇家族的藝術興趣,完美聯結自然科學與藝術,因而大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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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檸檬的一碗靜物》(Still Life with Bowl of Citrons,late 1640s),足以見識到喬凡娜功力如何強大。
一樣是敷彩於牛皮紙上的蛋彩畫,畫面中央有一大碗水果,這是喬凡娜的構圖特色。她也擅於運用細密精巧的微小色點,精心打造物體質感的差異性。兩種不同品種的檸檬連枝帶葉被放在略顯破損的陶瓷碗裡,檸檬表皮的粗糙質地、堅實的樹枝對照果實圓潤外形、精緻星形花朵和精描呈現的綠葉,在紋理和形狀都有彼此映襯之效。
喬凡娜刻意藉此展現她對自然的精確觀察、處理顏料的能力和嫻熟的技巧。而畫面前方的花朵和昆蟲都是為構圖增添趣味之用,而非如荷蘭靜物畫那樣隱含警世意涵。
然後,你看那輕薄透明如綢紗般夢幻纖細的昆蟲翅膀,不正是顯示她掌握顏料和筆觸的能力有多驚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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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喬凡娜的技藝養成過程,學術界尚未有定論,不過一般認為她應該受到了義大利前輩畫家雅各波・利戈齊(Jacopo Ligozzi,1547-1627)所影響。喬凡娜和利戈齊相同,都為梅迪奇宮廷服務,以動物和植物標本作為繪製主題。這時期的藝術家,即使是義大利藝術家,依舊奉北方文藝復興大師杜勒(Albrecht Dürer,1471-1528)為自然主義繪圖大師,喬凡娜也是如此。
她可能收藏杜勒作品,並且跟著臨摹,另外也研究北方靜物畫大師如博舍爾特(Ambrosius Bosschaert the Elder,1573-1621)、范・德・阿斯特(Balthasar van der Ast,1593/94-1657)之作,這些都是為了更加增進技巧和表現。
其實就連大公本人也派人在歐洲各地收購荷蘭和法蘭德斯靜物作品,甚至延攬阿爾斯特(Willem van Aelst,1627-1683)和希里克(Otto Marseus van Schrieck,1613-1678)等北方畫家來到佛羅倫斯工作,進而使得北方的藝術風格影響了托斯卡尼本地畫家。不過相較之下,托斯卡尼的靜物畫卻更加自然主義,因而喬凡娜的靜物畫雖然師法北方藝術著重精緻細節,卻不帶有道德訓示之意味。
為了精準觀察詳加捕捉,喬凡娜肯定會在工作時使用放大鏡協助觀察物體和作畫。
儘管畫面不大,然而由於精工細描,過程複雜,往往耗時甚久,甚至可能在日復一日的繪製過程中,親眼見證眼前的水果麻豆們從青澀漸趨成熟的轉變。使得喬凡娜的靜物畫就主題或是尺寸而言雖屬小品之作,卻是精心打造絲毫不含糊,也具備極度賞心悅目的觀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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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1年,喬凡娜約莫51歲時搬移至羅馬定居,但仍為梅迪奇宮廷效力。托斯卡尼大公斐迪南二世和大公夫人,以及大公的兄弟們,都是喬凡娜遠在佛羅倫斯的忠實粉絲,他們依舊熱愛喬凡娜作品,並頻繁下訂單。
梅迪奇家族延續至斐迪南二世時,實力已經大不如前。這位個性溫和,卻在對外事務顯得無能的大公在那個紛爭不斷傾軋未停的年代,根本無法在羅馬教廷、法國和西班牙等強權之間捍衛利益,堅守佛羅倫斯的完全獨立,並且眼睜睜看著伽利略被教廷迫害,嚴重打擊了梅迪奇家族聲望和身為科學贊助人的聲譽。然而幸虧他老人家自己對藝術和科學充滿濃厚興趣,加上需要藉此作為加強聲望之手段,斐迪南二世從1628年掌權直到1670年去世,始終淋漓發揚家族贊助藝術人文的傳統,大力實施一連串文化政策,而喬凡娜正好躬逢其盛。
喬凡娜的畫作向來精心構圖,色彩鮮麗,具有強烈裝飾感,她常常會將相同元素以不同方式組合在許多作品中,再加入有趣細節和各種巧妙安排而創造出嶄新效果,營造視覺、味覺和嗅覺等感官新體驗,透過她的眼睛與畫筆重新打造自然本質。
另外,喬凡娜的靜物畫也反映時代趨勢,結合本地動植物和異國情調,像是東方瓷器、中南美洲植物花卉和來自平洋的鸚鵡螺等,增添欣賞的愉悅和畫面興味,也用來暗示金主梅迪奇家族的財富和園藝技術,另外更具有作為宣揚托斯卡尼物產富庶、物資豐饒之政治宣傳作用。例如喬凡娜筆下的朝鮮薊就有此意味,朝鮮薊原產於中東,15世紀便在義大利廣泛種植,尤其是托斯卡尼地區,畫出各種朝鮮薊,就是用來標誌托斯卡尼物產的榮耀。
既是美不勝收可愛多彩,又能強調政績發揚光大,喬凡娜也太惹人愛了,難怪一直被梅迪奇家族捧在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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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其一生,喬凡娜的事業始終維持不墜,可能還比許多男畫家來得出色,1666年,她立下遺囑,將全部遺產饋贈給羅馬畫家協會「聖盧卡學院」(Accademia di San Luca),條件式必須將她安葬在聖盧卡協會的教堂墳墓裡。4年後,喬凡娜去世,留下許多至今看來仍讓人動心不已又大感驚奇的精彩作品。
歷經數百年沉寂,從1960年代開始,喬凡娜又開始獲得注意,只要有她的作品出現在拍賣會上,通常都會造成多人競標的盛況。要是有機會,我也很想把喬凡娜筆下的美麗世界帶回家啊~
有趣的是,由於詳實反映17世紀托斯卡尼動植物生態,她的作品也常常被與托斯卡尼食譜並列設置,作為圖解說明,進而引發食慾。
下回如果你翻到一本古代托斯卡尼食譜,可能也會是欣賞佛羅倫斯靜物女神翩翩才華的好時機,順便想像數百年前,它們在梅迪奇家族別墅曾經擁有的風光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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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的一生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毛姆.丘吉爾 .他們的時代》書摘筆記
* 1928年,一戰期間,毛姆將其於日內瓦從事諜戰工作的傳奇經歷,寫下的原型小說集《英國特工阿申登》問世。
這部作品得到極高評價。雷蒙德·錢德勒曾盛讚它「最偉大的間諜小說」。
後來被英國軍情五處作為教材的《英國特工阿申登》,出版過程其實並不順利,從毛姆寫作完成至出版問世,至少花了十年時間。
該書出版最有趣的插曲是原稿差點被丘吉爾以違反《政府機密法案》為理由銷毀。
丘吉爾後來成為毛姆活躍社交圈的好友:他閲讀此書草稿完畢,身為自己一直渴望成為小說家而一生不可得的戰地前記者,當時丘吉爾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文學本事實在不如才氣縱橫的毛姆,看完最後一頁,他說:偉大的作品,勝過狗屁的機密,放行批准了這本書籍。
那個時候的丘吉爾還算年輕,才44歲,尚未登上首相之位,也還沒有嚐到政治的炎涼。
據說丘吉爾初見毛姆,他依舊還是一貫作風自信滿懷,滔滔不絕,但毛姆卻覺得他滿嘴廢話,插嘴了一句,讓丘吉爾驚愕:毛姆的詼諧之語,當場藏匿很大的殺傷力。
但丘吉爾不想和這位他打從心底佩服的文學家鬧翻,於是在眾人哄堂大笑後,他小聲告訴毛姆:咱們倆約定,以後誰也別笑誰,行嗎?
這是丘吉爾的智慧。
而毛姆也佩服他的寬容沈穏,答應了。從此一輩子成為好友。
《英國特工阿申登》過了丘吉爾這道關卡後最終出版,兩個英國男人的友誼持續大半生。
樂於社交的毛姆在50年代以後,比較少邀請朋友至家中聚會,但他始終歡迎丘吉爾前來別墅小住,共進午餐。
《毛姆傳》的作者描述倆人交往:早在丘吉爾還是一位年輕的政府官員的時候,毛姆和他已建立了好友誼
在一艘遠洋郵輪上,毛姆和喜劇之王卓別林也一見如故,成為摯友,他們倆甚至曾一起夜遊紐約的貧民窟。
美國第一夫人埃莉諾·羅斯福也是毛姆的劇作戲迷,「二戰」期間毛姆暫居美國時,羅斯福夫人曾經親自去他的別墅拜訪小住,在白宮為他舉辦晚宴。
晚年,毛姆總是忍不住說自己比老朋友硬朗多了。開玩笑丘吉爾面色粉紅,白頭髮卻軟趴趴的,看起來活像「可憐的老頭塑料娃娃」,而且太胖走路困難,別人說話聽不太清。
他常常自嘲:
「你要是覺得我老—老—老了,」毛姆洋洋得意地說,「那你去看看溫—溫—溫斯頓。」
* 毛姆的朋友不僅遍佈社會各個階層,各個國家,還包括中國。
他曾遠赴中國,和民國時期國學大師反白話文運動的辜鴻銘有過一回短暫會面。倆人談到了哲學、社會現狀等。清末民初,辜鴻銘當然會相當不平,但他是不從權勢的。他以傲慢的語氣表達「英國人思想不行」和「白種人憑什麼高人一等」:毛姆反而喜歡他,認為這位文學家相當有個性,帶著好奇的眼光猜測他。
「我不禁想他多少是一個悲哀的人物。他覺得自己有治理國家的才能,但沒有帝王賦予他治理國家的重任。他想像的帝國已經亡了,他滿腹經綸,渴望傳授給莘莘學子,這是他精神上所追求的,但只有少數生活不幸、貧寒和資質愚鈍的外鄉人去聽他講學。」 (《在中國屏風上》)
辜鴻銘的滔滔不絕,讓幾次想要告辭的毛姆找不到告別的時機,終於當他起身離開時,辜鴻銘說:「你來看望中國最後一個真正的大文學家,我要送你一點東西作為紀念。」
毛姆提出想要一幅中國書法,辜鴻銘當場揮毫寫下毛姆難以理解的漢字。
「你寫了什麼?」毛姆問道。
他注意到辜鴻銘的眼神閃過一絲「傲意」。
「詩。」辜鴻銘說,「在中國仍是一個未開化的國家時,所有的讀書人至少都會寫幾行風雅的詩句。」
他慷慨大方送了字畫,卻拒絕向毛姆解釋詩的內容。
回國後,毛姆找到懂漢學朋友翻譯了一下:
你不愛我時:你的聲音甜蜜;
你笑意盈盈;素手纖纖。
然而你愛我了:你的聲音淒楚;
你眼淚汪汪;玉手令人痛惜。
悲哀啊悲哀,莫非愛情使你不再可愛。
毛姆當然大為震撼。
*喜歡毛姆作品的朋友們大概知道,毛姆寫過很多避世隱居的主人公,他們追求一種純粹的、理想的精神生活,比如《刀鋒》中的拉里·達雷爾,《月亮與六便士》的斯特里克蘭德,《愛德華·巴納德的墮落》中的巴納德,都是這樣的避世類型。儘管這些「拋棄世界的人」令毛姆著迷,但他本人的生活卻跟那些主人翁相去甚遠。
毛姆本人是一個複雜的矛盾體,一方面,他嚴格守護著寫作者的私人空間,以寫作創造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精神世界;但與此同時,他也過著一種豐富多彩、精明世故的世俗生活,正因為此,他的一生這樣傳奇。
他一生算明哲保身,但在世界大戰期間,卻以知名作家的身份作掩護,赴險從事諜報工作。在那個同性戀是非法行為帶來牢獄之災的年代,毛姆是個同性戀者,他有多段秘密戀情。
中年以後他名氣越來越大,同志的身份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了,於是他在地中海邊的里維埃拉買下一座大宅子「瑪萊斯克別墅」,開始長居法國,這所別墅又成為顯赫一時的迎賓之地,高朋滿座,在當時和後世都成為傳奇。
毛姆本人也是一個偉大的冒險旅行者,當時世界上凡是可以旅行到達的地方,他幾乎都拜訪了。整個東南亞和太平洋島國當時被叫做「毛姆王國」,因為除了毛姆,其他作家很少有能力去那些地方。
他去了中國,還說北京是世界上最適合度過餘生的地方,並寫下了以中國為背景的作品,比如《面紗》和《在中國屏風上》。
《瑪萊斯科別墅》在毛姆傳作者黑斯廷斯筆下,詳細描述了這所奢華別墅的種種細節:別墅配備了十三名服務人員,常年有賓客留宿(包括丘吉爾、H. G. 威爾斯、伊夫林·沃等人),毛姆一絲不苟,親自統籌家務,維持別墅的舒適與高效,保證客人的一切要求都得到了滿足。
他是最好的東道主,「為了達到最高的標準,願意付出努力和錢財」,而且「以表面看不到、幕後卻緊鑼密鼓的安排營造出輕鬆隨意的印象」。在賓客們後來的記憶中,瑪萊斯科別墅是毛姆在里維埃拉打造的一座伊甸園,有菜餚精美的酒會、賭局、派對和海上野餐。
但傳記作者黑斯廷斯特別點出儘管毛姆是最好客的東道主,但他自己的生活「嚴格保持著一成不變的日常安排,任何事都不能打擾」,客人們也許通宵狂歡,但毛姆為了確保次日上午的正常工作,總是在十一點前就寢。
黑斯廷斯說:「在某種意義上,瑪萊斯科別墅集合了毛姆本性中的兩面,一面是奢華、溫暖和感官享受,另一面是藝術家的樸素和嚴格的自制。」
今天的讀者常常會忘了毛姆其實是19世紀的「七零年代後」,跟我們隔著整整一百多年。
一個原因大概是他的很多小說今天讀來還是很現代。
毛姆經歷的世紀充滿了災難和變數,但他始終保持著一個冷靜的人性觀察者和記錄者的姿態,即便在大戰期間為國效力、從事諜報工作也不例外。
如果跟著毛姆傳作者黑斯廷斯重走毛姆的世紀人生,看他身邊風起雲湧的時代和人物,可能會意識到跟毛姆同一代的大多數寫作者今天都已經遠去,甚至毛姆自己那些最賣座的劇本,現在也已經被遺忘了。
但那些飽含世俗智慧、犀利揭露人性的小說,把他送到了更遠的地方。
直到今天,他還像是一個「坐在我們中間的人」。
如果讓今天的普通讀者安排一張文學圓桌,說不定毛姆依然和丘吉爾坐在一起,談天說地。
黑斯廷斯在毛姆傳的最後有一段話:很感人。
薩默塞特·毛姆去世後,他的名譽遭受了著名作家們難免要經歷的下滑期,特別是他在漫長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中,都沒有離開公眾的視線,也沒有脫離時代的脈搏。
六十年代是迅速變化的時代,很少有人再想去讀那些講述舊秩序、大英帝國、深居叢林的殖民地官員、太太們在壓抑的愛德華七世時代鈎心鬥角的故事了。
毛姆對此不會感到驚訝。「一名作家剛去世的時候會有微瀾泛起,之後便是多年的無人問津,」
他在1946年寫道,「如果他的作品中包含某些具有長久價值的東西,那麼人們會重新對他產生興趣的。但是,沈寂期或許要持續二三十年。」
他不是沒有先見之明,因為過去二十年間,這位奇人作家的作品,又迎來了顯著的復興。
從幼年起,毛姆就學會了隱藏自己充斥著痛苦的私生活,但他在寫作中找到了幸福與釋懷。他將創作的過程描述為「最令人著迷的人類活動」,創作是作家找到慰藉的所在,一個「可以在不洩露隱私的情況下訴說秘密」的地方。
他對藝術的熱愛與苦心孤詣,使他成為有史以來最受歡迎、最多產的作家之一。
一代代人會為他傾倒,他已經奠定了自己的地位——毛姆,一個偉大的講故事的人。
居里夫人的一生 在 黃偉民易經講堂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2019年11月19日 黃偉民易經講堂
我們的年輕人,在修行路上,正受種種人間魔考!
中大會戰,理大會戰,浪漫主義對著狂躁警暴,當然傷亡慘重,血流滿地。
警察最討厭學生、記者、年輕人,在沒有責任和後果的背境下,警察開槍隨便了。
他們追著商業電台的記者開槍,從背後射穿了他的背囊和內裡的頭盔,沒有什麼原因,只是警察殺得興起。開槍警辛苦了,所以事後休假。
警察無編號,蒙面,行動不受指揮,暴力、開槍,不被調查,社會亂源已現。
師出以律,紀律部隊第一戒條不遵守,怪現象便相繼出現。
駐港的解放軍部隊,突然「自發」的出營執垃圾。
執垃圾的工作,不是食環署做的?為什麼出動了人民解放軍?
這和2017年天鴿風災後,崔世安主動要求駐軍救災不同。
特區政府發言人事後說,政府沒有請求解放軍出營,他們是「自發」性質的。
不理《駐軍法》,也沒有中央軍委命令,他們「自發」出來執垃圾,下次就「自發」出來打邊爐和BBQ了。
武裝部隊不守紀律,香港就動亂了。
香港兩支武裝部隊,警察不守法,駐港解放軍也不守《駐軍法》。
警察蒙面無編號的打市民,解放軍就便服執垃圾。
這是什麼象?
是否意味著有一天,北京有高人認為,香港多曱甴,是由於垃圾堆積?要處理曱甴,先清理垃圾?
根據曾鈺成接受法國媒體的訪問,建制派大部份都認為需要設立獨立調查小組,以解決目前的局面。但林鄭一力反對,理由是警隊對此反應強烈。
林鄭、張建宗都不敢觸碰警隊的逆鱗,因他們背後有中聯辦;但駐港解放軍可以做的。
解放軍的指揮權,不在國務院,而在中央軍委。所以,他們離營執垃圾,不需要知會什麼港澳小組,港澳辦,中聯辦的。
八九年六四,為什麼趙紫陽會被拉下馬?他當時是共產黨總書紀,中國國家主席,但在中央軍委,他只是第一副主席,他之上,有鄧小平做主席。
按《基本法》的《駐軍法》,駐港解放軍不能干預香港事務(第九條);
訓練、演習等軍事活動,也應事先通報特區政府(第十一條);
特區政府有需要,先請求中央批准,駐軍經中央軍委的命命,才能協助維持治安和救災任務,完成即返回駐地(第十四條)。
這是說法律。但今時今日,香港警察都可以蒙面執法,無艸警員編號下威嚇市民,不守香港法律;駐港解放軍也就入鄉隨俗,便宜行事,「自發」離營執垃圾了。
如果曾鈺成說的沒錯,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可緩和香港局勢,但阻力來自警隊;那駐港解放軍,除了執垃圾,也可以發揮其他作用的。
不會發生意外衝突的。香港警察只會向學生、記者開槍,槍口不敢向著解放軍的。
執垃圾的解放軍對著記者鏡頭說,得到香港市民的掌聲,他們便夠了。是否有一天,香港市民再發掌聲,他們也會看管失控的香港警隊?
難道這就是解放軍離營執垃圾,這異象的微言大義?
亂局半年,香港人人參與其中,無人倖免。
死傷無數,學生義憤填膺,父母寢食難安,拉了五千人,用了萬枚催淚彈,幾千橡膠子彈、海綿彈、布袋彈、實彈……
林鄭政府仍然相信,子彈、毒氣就可以平民憤?
星期日的《易經》課,教到周易第十卦天澤履卦。
履卦之後,才到泰卦。
泰,通達,國泰民安。我們廣東話說,安樂晒。
如果泰卦是成佛,履卦便是修行。不通過腳踏實地的步步修行,是無法成佛的。
《說文解字》:
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履,是足之所依也。
本意是鞋底,象徵走路,腳踏實地才能走得好。
我們今日說的履歷,就是我們人生的實幹經驗。履行職務,時間久了,經驗豐了,便叫履歷。
履,人的走路,象徵行事,是我們的價值觀,一個社會的共同價值觀便是核心價值。
履,是落實執行我們追求的核心價值,所以《序卦傳》說:
履而泰,然後安。
泰卦,大家便安居樂業了,但關鍵在履。
履才能泰,然後才能安。講一千句話不如做一件實事,老實地一步一腳印的修行就是履卦。泰,是靠腳踏實地的爭取回來的。
履,也就是禮。大家的行事準則,價值觀,就會形成一套人人遵守的規矩。禮,就是一個社會人人信奉的規矩。
《論語》說:
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
一個社會,形成的規矩,基本精神,是一個「和」字,大家都接受,大家都感覺良好和舒服的。
我們中華文化,最優良美好的傳統,就在這個禮字。不論大事小事,都由禮的精神來處理,失了禮的精神,社會就會出毛病。
禮的重點,不是形式上的規矩,是信念,是一個地方的核心價值。
履卦的卦辭:
履虎尾,不咥人,亨。
踩著老虎尾巴,老虎也不回頭咬你,便是功夫,人生修練到此,便可以亨通了。
我們面對的血肉人生,有無數的風險,無從迴避。由履卦到泰卦,要掌握最重要,最難克服的部份,能履險如夷,才算修成正果。如果碰到像老虎尾巴,這個最敏感,最痛最大反應的部位,便不敢觸碰,像我們的人性三毒貪嗔癡,既存在,又不敢面對,它便為我們一生製造無數的憂傷煩惱。
兇殘的老虎,象徵生命中的種種危險,或者與生俱來的欲念,能不能將它化解於無形,敢於面對踩下去?都是人生重要的歷練。
如何能「履虎尾,不咥人」咁好死呢?
孔子在履卦《彖傳》中,這樣說:
履,柔履剛也。
說而應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
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我們一生都在「履」之中。
孔子開宗明義的告訴我們,我們像履卦的主爻六三,要掌握主動,以柔克剛。
履卦五陽一陰,我們像六三這支唯一的陰爻,面對人生種種的艱難,像踩在老虎尾巴一樣,充滿風險。
人的一生,高低崗位不同,從初爻的基層,到九五君位的領袖角色,都有不同的挑戰。
從基層到高層,內部到外部,地方到中央,只有實踐經歷,才能累積智慧。所謂的「履歷」,便是這樣來的。沒有履,沒有實際的走一轉,後面是無法到達「泰」,這個境地的。
人生沒有秘笈,三藏法師到天竺取的那本「經」,不在靈山,那本是無字天書。他的「經」,是經歷。由長安到靈山,十萬八千里的經歷,種種魔考,那便是「真經」,真實的人間經歷。
之前小畜卦醞釀的種種,以小畜大的理論,要經過切實執行的履卦,才能算數。
經歷,不是理論可以取代。難纏的人,難纏的事,面對過,處理過,實際接觸和紙上談兵不同。
以柔履剛,我們是柔,碰到的人和事,都是難搞的剛,件件硬嘢,但只要始終把持著柔的精神,不硬碰硬,便是練達處事的智慧。
說而應乎乾,天澤履卦,上卦乾為天,至剛至健;下卦兌為澤,為悅,開開心心。
無論遇到的事多剛多難搞,我都開開心心的面對,這樣,便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
如果帶著恐懼或憤恨,來面對人生的種種橫逆,結果只會沒完沒了,一生在地獄道中。
說而應乎乾,就是教我們掌握了下卦兌卦的卦德,悅字訣,面對人生的磨難挑戰,就是這麼簡單。
孔子看到卦象,解釋到秘訣只有一個,說而應乎乾。
除了陰爻的六三,另一個重要的爻,九五君位,大權在握的人,又如何在履卦的人生中,做到履虎尾都唔出事呢?
九五得位得中,履行領袖的職責,一切行事都要依從乾卦象徵的天理行事,但這支爻,無應無比乘剛,無論周圍上下,都不獲認同,注定是寂寞的。這是執掌權力者的宿命。
但既依天理而行,沒有什麼好內疚的。所以,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光,是指坤卦;明,是乾卦。
乾說大明終始,坤說含弘光大。先由乾卦發出光的內涵,經坤卦具體的發出光線,是乾坤陰陽剛柔互動的結果。從乾到坤,從理到勢,從自強不息到厚德載物,是圓融無礙的,在履卦,人生修行中體現出來。
這個星期日(11月24日)是區議會選舉投票日,只要林鄭政府不賣弄聰明,不借故suspend選舉,請大家到投票站,為香港明天,投下一票。
為了對香港的愛,很多年輕人犧牲了,受傷了,被捕了。無數捱了打,流了血,吸了大量毒煙,在疲累絕望中。我們起碼要做的,星期日,去投下我們的一票。
履而泰,然後安。
安居樂業,要一步一腳印的爭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