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吃飯這件事】
「本島通譯是內地作家的從屬人員，並不適合同桌吃飯。」
－－楊双子，《台灣漫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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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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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雅加達，小阿姨替我們報了四天三夜的行程，要去峇里島旁邊的龍目島Lombok，是海邊的度假勝地，結果因為火山爆發，火山灰遮蔽天空，飛機無法航行，只好往東到泗水首都瑪琅Malang。一下飛機，就見到此行的一名導遊和一名司機，開始搭著黑色廂型車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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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遊地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性Agus，反戴棒球帽，穿著傳統臘染襯衫，留著卷卷的中長髮。他對台灣的文化很好奇，就算到了最後一天吃飯時，也耐心跟我們解釋菜單。奇怪的是，他們就是不跟我們同桌吃飯。就算店內空空的，也總是跟我們保持兩桌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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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灣來的我跟旅伴，一直在思考怎麼邀請他們，因為語言不通，只能用很破的英文溝通。第一次邀他們一起吃飯，他們果然拒絕。但沒關係，心想他們或許是客套，多邀幾次大概就會成功。印尼穆斯林很熱情又有禮貌，就算沒有肺炎疫情，吃飯前都會乖乖洗手，習慣比我們還好。只要等到熟了，就像幾年前我兩個阿姨來台灣，我們包車在花蓮旅遊，司機兼導遊的那位先生剛開始也坐在隔壁，後來就跟我們同桌吃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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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直到最後一天，Agus和司機都堅定地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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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住在哪裡。每天形成的開始和結束，都是約在我們的旅館大廳。之後他們就另外找專門給地陪、司機的住宿空間，據說某些高級旅館也配備這樣的地方，但我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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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就算在印尼雅加達，我的親戚也不會跟司機或佣人同桌吃飯，司機都在宴會外面的停車場待命，佣人則是用個盤子蹲或站在廚房吃飯，同桌是破格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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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朋友陪她母親回加里曼丹，剛開始地陪和導遊也不跟她們吃飯。但大家都是客家人，沒有種族和族群的差異，不是旅行社的商業行為，而像是收費照顧親戚的親戚。所以他們沒多久就一起吃飯，但她以過來人的慘痛經驗告訴我，「你真的不要一起吃，他們會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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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地陪是遠親表哥，在大家同桌吃飯又知道她未婚以後，開始熱烈追求。更糟的是，她們這趟包車無處可逃，吃飯也不得休息。地陪一直覺得她的拒絕是欲拒還迎，典型的女性反應，到最後她乾脆不說話，擺張臭臉，但對方還是不放棄，還想進她房間過夜。她甚至不能擺出聽不懂客家話，無視那些性騷擾。反倒是大家覺得她很奇怪，難得回到印尼，怎麼這麼不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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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我們在瑪琅時，都在每天結束行程的時候給小費，給多給少也忘了，總之就是在他們要買飲料或點心的時候搶付費，他們也欣然接受。但朋友的這趟加里曼丹之旅就不是了，她們一樣每天給小費，但也許某天覺得服務特別周到，多給了一點，想不到那是當地人兩週的薪水，隔天恢復原貌，表哥就嫌她們給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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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雅加達阿姨在加里曼丹五天四夜的行程中，全程沒給小費，只買些茶點、飲料和藥品。直到最後一天離開，一口氣給足小費，那應該是司機蘇亙這些天總工資的三分之一。「不管他覺得多還是少，反正也不會見面了。」阿姨說，這才是給小費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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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才稍稍明白，阻隔在地陪和我們之間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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