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的茶來了、349的茶來了
【斟茶緣】2020年『超級』農場邊秋茶(正福壽段、8月9日採收)1斤2500、2兩*2=625元、75g*2=625NTD
我很常遇到茶友每一季都會問『將來有沒有什麼茶?』我在此很認真的告訴大家『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拿5月的春茶來說,今年5月的春茶就沒有賣天池與農場邊不是嗎?在喝到之前誰能預先知道這兩支春茶的品質未能達標?我懇請大家以後不要再問類似的問題,因為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沒辦法回答,問多了影響到我採購的節奏這樣對大家都沒好處。
斟茶緣這一路走來無時無刻在「吹哨子」提醒大家『買茶不要預購』會鼓吹消費者預購茶葉的人在我看來就是『包藏禍心』,今年的花蓮西瓜好吃並不代表明年也好吃更不代表後年也好吃,也許明年楓港的西瓜比較好吃也說不定,有人在茶葉採收前1個月就叫你買『未來茶』你不覺得『太離譜了嗎?』,如果又像4月12日霜害造成5月春茶的天池與農場邊,這個時候你又預購那『預購的人絕對會先犧牲』。
再拿這支農場邊秋茶舉例來說,這支農場邊秋茶是8月9日採收的,要到隔天8月10日才會有成品,我告訴大家一個事實,到8月10日的中午12點還不能確定要不要買這支茶,但是才經過1個小時大概中午一點『喝到了』,喝到的當下就在想『這支茶能買到多少?能喬到什麼價位?』『能不能梭哈?』也就是說在8月10日中午1點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眼前會出現一支『超級怪給西』,誰能預料到8月10日會出現一支品質超級強的茶?這支農場邊秋茶雖然說是農場邊,但可能是靠農場太近了(參考照片)所以茶氣與福壽山農場賣的長春茶相差無幾,茶氣有一種無可替代的感覺。
《我這麼公開標示生產的茶園很多人一定會看到,如果照片所標示的茶園是假的那茶園的主人一定會出來公開反駁,話說回來『品質好、價格合理最重要,出自哪個茶園根本不是那麼重要』》
很多賣茶的人都愛秋茶,所以很多賣家春、冬都只買一點點意思意思但一定會囤夠秋茶,現在天氣那麼熱;泡茶的人少很多,這個時間點拿出來賣也少人會買,索性就放一陣子再拿出來賣,這種銷售模式已經行之多年。
第一:會「愛」是因為拿秋茶當冬茶甚至春茶賣「利潤豐厚」,買到秋茶假裝的冬茶就還好,因為離做好也才2-3個月,如果買到的是「秋茶假裝的春茶」因為離做好已經8、9個月了,買回去2個月沒喝完大概就開始沒香也沒質了(差的越放越差),回頭問賣你的人他就會教你「要放冷凍庫」。
如果是質量好的秋茶其實放個一、兩年也不會有問題(好的越放越好),但會「秋茶冬賣的黑心人」才不會買品質好的秋茶,因為品質好的秋茶難買同時也比較貴,這些人就專買「生噴噴的(台語)」、越生、香越衝的越好,所以放一段時間香氣跑光了就沒香也沒質了。
第二:會「囤」是因為像這樣的茶只要放2個月到時1斤賣個4000或5000很正常,一般消費者很難、很難發現
最後說一下我的觀點:
我不會拿這支茶與其他的秋茶比較「因為不公平」,下一季冬茶能不能這麼強都還不知道,這也許是不知道多久才有一次的天時、地利、人和「碰巧」營造出的高品質,也許最強就這一次,要比就應該要比平均值,要看平均值就有待後續幾季甚至幾年的持續觀察,我遇過幾支茶都久久才強一次也有強一次就沒再起來的(松崗、實驗林、北翠巒、環山、松茂等),偶爾強一次不算強只能算「撿到」,平均的強才是真的強。
這支農場邊秋茶(正福壽段)的品質『真的超級強』喝一口就知道品質『超級好』茶氣像極了農場的長春茶所以快、狠、準的買進349斤(有零頭斤數就是梭哈),我用梭哈來證明我很肯定這支茶的品質,斟茶緣賣茶都是現貨供應(買茶不要預購),雖然我都買進來了但還是建議先買少少的喝看看,喝過喜歡再追加。
買進:8月9日採收349斤(8月14日上架)
因為我是茶葉買賣的「商人」⋯
我願意也有「義務」承擔『輸贏』
我願意也有「責任」承擔『庫存壓力』
所以⋯
我用實際買進的動作來證明『這是好茶』
我用實際買進的動作來證明『我的自信』
斟茶緣的練功房:https://www.youtube.com/user/air1190
『2020年『超級』農場邊秋茶(正福壽段、8月9日採收)』已經在「來去逛逛」的價目表與「蝦皮」上架
買茶訂單連結:https://goo.gl/forms/A3DhyeL0ZF7VVV3C3
崗山之眼 逛 多久 在 巴黎不打烊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巴黎一千零一夜 - R(聖誕)|
R有些不好意思的邀請我跟他回諾曼第的老家過聖誕節,這讓我感到十分吃驚。雖然那時候我們交往也有幾個月了,但我們的關係和相處模式並不像一般情侶。都是成年人的我們當然有身體上的關係,但肉身存在的世界對我們來說,似乎都不是應該要在意的事物,就像我們的對話不會有生活日常、我們不會牽手也不會兩眼充滿愛心的相望,我們追求的是一種彼此切磋腦力的伴侶關係。
他的邀約讓我意識到無論靈魂再自由的人,都有家庭和感情的牽絆,聖誕節就像我們的除夕夜,是一個沒有理由離世獨居的日子。而以我對法國人的了解,成年後帶回家見家長就算是正式女友了,更何況是帶回家「過聖誕節」。
一個熱戀中的女人如果受到這種邀請,應該會很開心。然而我似乎不是,我們兩個理性的關係讓我沒有被愛情沖昏頭,在認識R之前我剛結束一段近二年的關係,不想馬上跳到另一段穩定的關係中。讀到這裡,如果你是一位男性讀者,是的,也有許多女人不喜歡被束縛,只是在某些社會框架下,女人無法追求自由。
R突然這麼問我,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聰明如他,馬上接著要我不用擔心,就是跟他的家人吃飯,他的二個弟弟和媽媽人都很好,大弟是小鎮上的公車司機,小弟在藥廠工作,二個人都已經結婚生子過著家庭生活,他們都是普通人,R這麼說。我聽到這個邀請的錯愕,應該顯露無遺。
我深呼吸一口氣,想了一下問:「那我要帶些什麼?」法國人的聖誕節會送禮物,我對他的家人一無所知。他說:「什麼都不用帶。」怎麼能什麼都不用帶?空手到人家家裡作客,我父母不是這樣教我的。他說:「那妳就帶一塊肥肝吧!」我以為我聽錯了,重複:「一塊肥肝?」他說:「對啊,就一塊肥肝,超市買就好了。」
我們的對話用中文寫,很難看出端倪,其實他法文的原句是un bloc de foie gras,中文直譯的確是「一塊」肥肝。然而肥肝有分等級,全肥肝foie gras entiers是玻璃密封罐,次級的碎肥肝會壓縮成鐵罐或幾何形狀鋁箔紙包裝,因此稱bloc,一塊。此外,還有分鵝肝或鴨肝,市面上大多數是鴨肝,鵝肝其實非常少。
一直以來,我都是個追求學問卻也喜歡生活的人,穿著不用香奈兒但喜歡Margiela,包包不是愛馬仕但是山本耀司,飲食不用三星但講究食材、產地和特色品質。所以當我聽到「一塊肥肝」時有些驚訝,此前我從未買過「一塊」肥肝,所以再次跟他求證,「一塊」肥肝沒錯,他還附加了購買地超級市場。
「如果是妳,妳會怎麼辦呢?」我和當時最要好的台灣朋友一邊逛超市一邊討論著。買「一塊」肥肝去人家家裡作客真的感覺很小氣很失禮,但R都這麼說了,如果買「一罐」肥肝去作客,是要顯擺自己很有錢嗎?我們看著超市架上的肥肝,就算是玻璃罐裝的肥肝,超市貨也不用多少錢,更何況是鐵罐裝的肥肝。二個台灣女人在超市肥肝區的結論是,人家怎麼說就怎麼做,畢竟我對R的家庭背景幾乎完全不了解。最後我硬著頭皮拿了「一塊」肥肝去結帳,出了超市再去路口的酒窖買瓶好酒,心想這樣應該稍微體面一點了。
聖誕節那天,到了R在諾曼第的母親家,那是一棟法國政府補助低收入戶的社會住宅。R的家人看似非常驚訝,原來是萬年鐵樹R從未帶異性回家過,第一次帶回來就算了,還是個亞洲人!
R的母親看起來很和藹,有著歐洲老年婦女肥胖的身材,話非常的少。當我上了餐桌,心中暗嘆好險沒有自作聰明去精緻食舖買「一罐」肥肝,不然真的會被當成暴發戶土豪。因為R家的聖誕大餐沒有開胃酒也沒有前菜,就是一隻烤雞和馬鈴薯。我帶去的肥肝意外成了前菜,因此也沒有搭配肥肝的麵包和果醬。餐桌上用的是白底紅色格子的塑膠桌布,除了刀叉之外,餐盤也是超市的一次性塑膠餐盤。而我帶去的那瓶陳年好酒,刺眼的待在不適合它的地方,除了R之外,他的家人都不喝酒。
我頗為尷尬的和R的家人吃了第一頓飯,剛開始時,R的大弟和大弟媳小心謹慎的和我閒聊。說他們小心謹慎真的不為過,想必他們的大哥平常不是個能閒聊的對象,他們試探性的看我是不是個能閒聊的人。聊二句之後,他們發現我也是能閒話家常的人,就放膽地和我聊了起來,最後還邀請我去他們家作客。
而晚餐間R和家人的互動不多,因為他完全無法融入家庭生活的對話,常常講二句話就離題到某個大思想家然後就開始滔滔不絕,讓他的家人完全陷入尷尬。事實上,就是一個正常的家庭出了一個無法和其他人相處的天才、怪才,他說話別人聽不懂,而他也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麼。我身為一個二邊都懂的外人,反而要適時的打圓場把R的思緒對話帶回現實世界,餐桌上我明顯可以感受到R的大弟和大弟媳投來的感激眼神。
第二天的中午,R說我們受邀去鄰居家做客,於是帶我用走的,穿過幾條小徑就到了一戶民宅。
這其實是一棟普通的房子,只是我們剛從簡陋擁擠的社會住宅到這棟有庭院的獨棟建築能感覺到明顯的差異。進了屋內,我似乎又回到了我的正常世界,聖誕節不就是該有香檳、餐前酒、肥肝、燻鮭魚、生蠔⋯⋯嗎?而且肥肝就該在它的香料麵包上,配著該有的無花果醬或洋蔥醬。
邀請我們的主人是這個家族年紀最長的長輩,他非常熱情的招呼R吃喝,因為我是R的女伴,因此也熱情的招待我。然而這個家族的第二代,似乎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們交談,第三代的小朋友們就更是沒什麼禮貌了,連見面的招呼都不打。
經過了一會兒,我才搞懂這中間的關係。原來R的父親拋下他們離家出走後,他的母親就到處幫傭,一個人負擔家計拉拔孩子們長大,這個家族裡熱情招待我們的長輩,就曾經是R母親的僱主。他看R的母親一人扶養三個孩子長大非常辛苦,因此逢年過節都會邀請R和他的弟弟們到家裡吃大餐打牙祭。老先生不但有愛心,而且語氣中非常欣賞R的天賦,因為他的幾個孩子都沒有R這麽優秀可以考上法國的頂尖學府,他的孩子們都庸庸碌碌的在賺錢與結婚生子。老先生和R熱烈的聊著天時,我轉頭看那一群無所謂他們父親與客人而低頭猛吃的人,不禁想起動畫神隱少女,希望他們吃著吃著就變成豬。
老先生孩子們的冷漠還有他孫子們的無禮,R對這些都無感,他不是一個對人際關係有感的人,R只記得老先生對他們一家很好,還有聖誕大餐可吃。但我想R的二位正常人弟弟應該早就受夠老先生孩子們的冷眼相待,所以從R和老先生的對話中得知雖然他們都住在同一個城市,但是老先生已經很久沒看到R的弟弟們了,看來弟弟們早就不去鄰居家吃飯了。
昨天晚餐在R與他的家人間打圓場轉換話題,完全提升我尷尬值的戰鬥力,今天中午雖然有慈善又欣賞R的老先生,但他畢竟是一家之主,無法一直照料R這位客人。在R與冷眼人之間,我乾脆選擇沈默旁觀,念過華崗藝校戲劇科的好處就是,人生完全不怕冷場。我就看著老先生的兒子和媳婦訕訕的跟R聊他們新買的房子車子,R跟他們說德勒茲的演員群眾,完全像是小劇場裡的一齣諷刺鬧劇,可惜觀眾只有我一個人。
好險我們喝完餐前酒就離開了,不然按照法國人前菜、主菜、甜點、咖啡的流程,中飯會吃到下午四五點。聖誕節25號的這天,R的大弟還要上班,公車是小鎮上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R要去搭他弟弟開的公車。
後來我們又去R的大弟家吃飯,大弟如前述是小鎮上的公車司機,和妻子二人收入不多但過著安穩的生活。他們的郊區房屋有著所有法國都市規劃的問題,建築本身的建材不佳隔熱也不好,因此在寒冷的冬天開暖氣也不會保暖,大人小孩冬天在家裡都要穿著厚毛衣和毛襪。經濟拮据中,女主人依然把家裡收拾的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又溫馨,他們的二個孩子也非常乖巧。而我們受邀的晚餐,和我那唯一和R單獨吃飯那次一樣,水煮義大利麵加起司粉,因為是聖誕節,多了一片火腿。
隔天,我們去R的二弟家,二弟夫婦兩人為了增加收入,都在藥廠值大夜班。他們當時剛有一個新生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藥廠工作加上新生兒的關係,夫婦倆幾乎把家裡打掃消毒的像無塵室一樣。R像許多法國人一樣,固執的進到室內不願意脫鞋,讓潔癖新手爸媽非常尷尬,我再次打圓場丟出羅蘭巴特的符號學讓R脫下鞋子,二弟太太感謝的眼神再次投來。此時,在天才和一般人之間周旋將近二天,我已經累了。
R的二弟非常高興哥哥的到來,但年輕的二弟媳似乎不是,二弟跟哥哥說話二句,就被妻子叫喚去拿尿布、泡牛奶⋯等,還不停的關注我們有沒有不小心掉毛屑或什麼的在地上,潔癖的非常嚴重。好險,我們也沒待多久,就啟程返回巴黎了。
回到巴黎,已經是12月26日,連續二天和R的相處下來,我幾乎累到虛脫。不是他和我相處有問題,而是他和家人、旁人相處的方式,讓我夾在中間感到尷尬的很累。然而我是這麽想,但是R對於我這次跟他回家過聖誕節似乎感到很滿意,所以他很快再約我一起跨年。跨年這次我就直接拒絕了,我們還是明年見吧,讓我休息一下。換他感到錯愕。
N在年底的某一天約我喝咖啡,頗為興奮的打聽我和R回家過聖誕節的事,想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如何,怎麼會生出來這麼個天才,肯定父母也很優秀?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嗯啊二句輕鬆帶過,什麼都沒說卻讓N充滿了無限想像。最後她驚訝的得知我不打算和R一起跨年,但也沒說什麼。
沒想到,就在幾天後的新年1月1日下午,N再次約我,一切就不再如往常。
(待續)
崗山之眼 逛 多久 在 田馥甄 Heb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看到這篇讓我感慨萬千,導致在2018地球最後的夜晚,自我回顧碎碎唸。
今年,分享了自己的房間、公司開了一間,就差卵子還沒凍它個一些些。
這篇【地球最後的夜晚】製片紀錄文,喚醒我若浪漫立業,會如何被生活抽鞭。
外人看起來導演天生才華洋溢、順風順水、風風光光的背面,也是有吃不完的鱉。但最珍貴的是在孤獨中依然堅持信念;萬念俱灰時貴人相助重新點燃火焰。
(我天!“堅持”跟“信念”這種字眼……?難道廢柴我臉書被盜用了?)
明知道人生就是一盒便當,不可能只吃雞腿啊。一吃到廉價的冷凍三色豆還是會白眼翻到天邊。喜歡的、討厭的都必須要一起買單。嘖!討M~
(狗屎運如我的人生的便當大概是一個500元那種等級了吧,真的不能再嫌再抱怨~)
無論如何還是必須再努力多一些。
今年,在庸庸碌碌迴旋打轉中,有些變動,其實也不知道是壞是好。
從來不求最好(也做不到啦),但願在所有的學習裡“樂來樂好”。
小船航向未知的大海,總會偶有顛簸,甚至遇到大風大浪迷失方向的時候。
沒立過大志大業的我,只想以“樂”為本,讓“樂”成為小船的錨。
音樂使我快樂;快樂的我使音樂好;我的音樂使人快樂。
真是看似簡單卻不容易的期許。(突然覺得雄心壯志…………3秒而已)
今年,離開了一些人,一些人離開了我,無論如何,依然滿心感謝。
更謝謝不知道哪來勇氣陪同上船的伙伴們,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其實誤上了一艘時時動念想退休的賊船。(大家都很有能力,就算翻船也不怕他們失業啦!<推卸責任!>)
還要謝謝【地球最後的夜晚】《墨綠的夜》,讓我更確定地球是圓的,一切是緣也是業,其實無需趕盡殺絕,即使地球只剩最後一夜;就算人生就要翻篇。
很可惜這部電影目前無法在台灣上片,但真的很喜歡畢贛,把潮濕又難耐的現實生活用鏡頭幻化得如此唯美,如夢似乎幻。
大概就是人生如夢吧。(粵語歌:人生如夢,夢裡不分西東~唱起來吧!)
無論甘苦總會醒來,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廢話這麼多,不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謝謝2018,
我們2019見!
#能好好看完本文跟轉貼文的人請容我給您一個吻
#不敢相信我竟然掏心掏肺跟你們說這些
#要去準備跨年表演了
#我愛你們
#再請多多指教
#新年快樂
#墨綠的夜 給您好眠一整夜
https://youtu.be/-wte_c_lpns
「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製片單佐龍說。
畢贛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
《地球最後的夜晚》的製片,在明天中國上映之前,寫了這篇文回憶這一年,地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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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至暗時刻
三年前,北京朝陽大悅城的金鼎軒,我們第一次見面。那頓飯,沒有談太多電影。他搶著買單,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那天的他,已經沒有錢請朋友吃飯了,但他需要錢做完一部電影。「我好像遇到了一個『天才』」回到住處,我朝最親近的一個微信群裡丟了一條信息。我與畢贛,就這樣認識了。
開 局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昨晚的飯局興奮地給投資人娓娓道來。沒過半天,公司決定入資他剛完成初剪的電影,便是日後將要名揚業界的處女作《路邊野餐》。
他是個愛請朋友吃飯,其實又根本沒幾個錢的人,所以偶爾也問上帝借錢。我們帶著《路邊野餐》在瑞士盧卡諾影展做全球首映,他就帶上我天天往賭場跑,我不懂玩,就替他看管護照,手裏攥著現金,從那時起,就好像一個管錢的制片人。頒獎前夜,我們贏下好多瑞士法郎,光顧了當地最貴的牛排館子。隔天,他拿下了人生第一座國際大獎。三個月後,畢贛又以最年輕導演的姿勢,奪得第52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不到兩周,擒獲法國南特三大洲電影節最佳影片。
《路邊野餐》還沒上映,《地球最後的夜晚》就在一段梗概中徐徐展開。迫不及待地讀完畢贛發來的千字大綱,飛天遁地、自由生猛。2016年7月15日,《路邊野餐》公映。創下一個體面的藝術片票房成績,650萬。這年生日,我收到畢贛送我的禮物——地球儀檯燈。他說:「佐龍,這就算是我們地球項目的正式開端了。做這個項目需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才會有自己的節奏。」一切似乎都撞上了中國電影最對的時間。平時根本不懂社交的我,找到了杭州工作時留下的唯一線索 —— 華策影視。透過朋友遞交了一份稚嫩的商業計劃書。不到一個月,華策決定戰略投資畢贛,我們給這家尚未出生的公司取名「蕩麥影業」,借自畢贛電影裏最為重要的一個地域空間,選址在上海。公司營業執照核發當天,恰逢《路邊野餐》國內下映。這更直接意味著,從今天起,一切責任都由「蕩麥」自負了。
項目開發過程一片坦途:哪怕身在上海,投資人還是紛至沓來;畢贛有了更穩定的劇本寫作環境,時而也去找文學顧問大春哥(張大春)過過招。我們先後去台北找到鴻其(李鴻其)和張姐(張艾嘉)面述最初的故事,去長白山探班覺哥(黃覺)定下「羅紘武」,最後又去香港當面邀約湯湯(湯唯)出演電影裏的「萬綺雯」,合作一一促成,疏無遺漏。
此刻的蕩麥就像意氣風發的少年。記得有天,一位老朋友來訪公司,他正面臨轉型,問起我來:「佐龍,做這個項目,你們有被人拒絕過嗎?」我回憶了半晌:「好像真的從未嘗過被拒的滋味。」
開機前一個月,我飛赴坎城,在那裡和歐洲最一流的國際銷售公司Wild Bunch簽下合約,隨後,《銀幕》(ScreenDaily)雜誌高調發布了《地球最後的夜晚》即將開機的新聞。然而,神壇並不為蕩麥,更不為畢贛而設。之後遭遇的一切,今天想來,如夢一場,也不禁感激那些即將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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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機
2017年6月15日上午9點,凱里暴雨,開機儀式潦草收場。下午放晴,美術場景到最後都沒達到要求,但是協調好的開機時間已到。平時不甘妥協的畢贛,嘗試著硬拍下去,但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那關,於是我們決定停機。
我們知道,做出的這個決定,將觸發一個多米諾式的災難系統,影響面廣闊而縱深,但沒想到會一直持續到今天。現在回想起來,作為製片人,預算設計不合理,製片籌備不充分,是最關鍵的問題。
停機一天直接經濟損失數十萬,兩個毫無工業經驗的導演和製片,瞬間被擊倒⋯⋯。我近乎狼狽地逃回上海,準備第一時間向投資人闡明戰況。深夜見到電影的主投方華策影業的傅斌星總,我磕絆顫巍地講完情況,她卻一直勸我吃小龍蝦。我又試著給其他幾家投資方電話通報,大家接到我的電話,都覺得我在開玩笑,怎麼可能開機第一天就停機呢。
回到劇組,一片肅殺。
為了盡快交出場景,我們不得不從外地調配和從本地招募近百名臨時工人,加班加點開工幹活,貴州山高路險,又遇上雨季,原材料運輸更是難上加難;平均年齡只有20多歲的導演組成員,被迫集體抵抗著毫無準備的壓力,他們每天陪著畢贛改劇本、覆景、會議,夜夜無眠;雪上加霜的是,中途我們還調換了一次製片主任。幾乎全部製片關聯部門,從現場製片到生活製片,再到場務、司機,甚至廚房,走得一個不剩。本就入不敷出的劇組,愈加人心惶惶。
製作預算開始滑向極不可知的方向。和畢贛商量後,我們給投資人們主動表態,先砍光蕩麥影業所有承製費,再砍光導演和製片人的全部片酬;又召集導演組開會,把大家本就極低的工資又砍掉一半;很多部門主創也都主動提出停機期間薪資減半。
一切,都看似正在裡入不可逆轉的漩渦中⋯⋯這些狀況,也都在一點點占據畢贛的心頭,侵蝕著他真正能夠用於創作的時間。有天,我跑去找已經一週沒有戲拍的鴻其(飾演白貓),小哥見我神情凝重,想用新學的幾招,試圖幫我鎮靜。
一條微信跳出來,是畢贛發來的:「我到盡頭了。」我問他:「你在哪裏?」他沒有回我。
告別鴻其,當我出現在導演組辦公室,剪輯師亞楠、導演助理孫濤等等,大家異常無助地圍坐一旁,空氣凝固起來。我跑去推開房門,他熟睡中。絕望地靠倒在客廳的沙發,我給作為監製的華策影業萬娟總打電話,遠在北京的她,也只能聽我們拼湊著分析戰報,掛掉電話,大家陷入了無法決策的深淵。
被吵醒的畢贛走出來,也坐到沙發上。我說:「再這麼超下去,蕩麥活不過今年了啊,我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全部都在這了。」他突然聲嘶力竭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媽的只要拍完這部電影!」我也朝他喊:「那我去借錢,賣公司,好了吧!」我摔門而去。
走在淩晨兩三點鐘的凱里街頭,我開始懷疑,這還是《路邊野餐》裏的凱里嗎?我自責崩潰,又毫無應對之法,我很清楚,他最需要保護的東西,開始遭遇威脅,平日裡久不會憤怒的人,今夜,竟也對我咆哮起來。
幾天後,打起膽子,又去了一次導演組。一臉起床氣的畢贛,正縮在沙發上用iPad看電影。我感到一絲光明,還好,至少他還沒倒下。2017月7月10日,劇組終於艱難地覆工了。
我在劇組房間的床頭貼著一張「消場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早上起來,可以用筆劃掉一場戲。然而這樣幸福的時刻,總是極少出現。一度有段時間,不僅沒消場,反而很多場還在不斷被加回來。進度永遠徘徊不前,確實令人無法忍受。經紀人不得不發飆:「麻煩你回去問問畢贛導演,他到底是在拍他的場景,還是在拍他的演員?!不如我們不演了,你們就拍拍那些景好了。」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經紀人們一一請到剪輯房來看看素材。當我和藝人統籌張文斌,膽戰心驚地陪伴「白貓」經紀人蕾姐(張蕾)閱讀完這些素材,她久未出聲,猶豫而又不得不擁抱起我們,「我終於知道你們這一群人,在這崩潰的一個月裡,都拍到了什麼。」
拍拍停停,凱里的雨季真正來臨,泥石流時常光顧。
8月中旬,我接到了演員方面發出的《敬告信》,被告知時間不多了,我們都不敢去告訴畢贛。原計劃9月殺青,然而此時,不僅長鏡頭遲遲未能進入籌備,連前半部分的戲,都才只拍了一半而已。創作的壓力和現實的崩塌,平行打擊著這位眾望所歸的導演。他和演員們一樣,都是連日摸黑出工的疲態,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已經拍不出好東西了,而劇組又像一台巨大的機器,無法停下。
他偷偷告訴剪輯師亞楠,好想立刻買張票一走了之,而另一邊的我們,仍然將他看作打不倒的天才少年,一味地認為,大家分頭安慰一下吧,安慰好了,他就能拍了。演員們的既定檔期走到了盡頭,隨著湯湯和覺哥的離組,劇組不得不再次宣布停機。演員們走了,不知道是否還會回來,以及何時才能回來。
長時間的消耗,連我們的主創也快沒有時間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又一次擺到了決策小組面前,劇組是原地修整,還是就此解散?一個致命又無解的命題,選擇繼續,長鏡頭籌備工作一籌莫展,選擇解散,這部電影它真的還能重啟嗎?苦笑,決策小組以近似抓鱉的方式,鬼使神差般決定繼續拍下去。
9月的香港,迎來了八號風球,飛機沖上去都要被打下來。我和萬總飛赴香港,求見張姐,希望她能在10月份再給我們幾天拍攝長鏡頭。在香港半島酒店大堂,張姐嚴厲地教訓了我倆:「萬娟,還有佐龍,不是我不幫你們、不幫畢贛,但請你們記住,地球不是永遠圍繞你們轉的。我把整個9月份挪出來給你們,你們浪費了,今天我不能因為你們,而去擠占我允諾給別人的時間,這是不公正的。」我不敢看張姐,悶頭吃東西,萬總還在努力地解釋著。快結束,張姐開口:「10月份,我只有兩場演出之間的4天休息時間。」我們連連點頭,我望向萬總,淚水已經在她眼眶打轉。
已經幾夜沒睡的我倆,害怕回到劇組,在等待颱風退去的片刻安寧裡,拖著疲憊的身體,在香港街頭亂逛。有些恍惚,前一天還在凱里恐懼地面臨無解的決策。我對萬總說:「好想狠狠睡一覺,醒來,我們電影就殺青了。」低頭看手機,來自莊姐(張姐的合作夥伴)的消息:「老實說,我其實很不想你們來見她,她身體太累了,但我根本就知道,她最後一定會答應你們的,我希望你們真的保護好她,好嗎?」少頃,她又寫來:
「難得逃來香港就當放空,好好休息。」
10月,第一次長鏡頭的實拍,由於籌備時間太過匆忙,每一條都失敗了。只有最後一條,大家憑著必勝的信念苦撐,算是勉強走了下來。然而「殺青」那一刻,大家都面無表情,沒人敢高興一下,張姐對著我們默默嘀咕:「都拍完了,還一個個都悶悶不樂的。」放棄個人假期又挪開檔期的湯湯,在劇組過完了今年的生日。為了好歹有個交待,我們硬逼著設計做了一款海報,取名「忽然殺青」。
殺青宴那夜,大家去KTV唱歌,從來不會唱歌的畢贛,和萬總抱頭痛哭,借著酒勁的他哭出聲來:「你們都看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天才,我現在連一部電影都拍不完。」眾人不語,唯有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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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啟
劇組解散後,誰都不知道,這是臨時解散,還是再也沒有了。離開劇組那天,我跑上樓去找剪輯師亞楠,想看看最後拍到的那條長鏡頭是什麼模樣,就好像明知道是個畸形兒,你偏要看看它是否依舊動人。
回到上海,我搭地鐵跑到外灘,用盡全身力氣透了一口氣,我快忘了上海是什麼樣了。我給畢贛發去微信:「所幸,公司還活著。要重拍嗎?」他沒有回我,我更不敢追問。我只能向他太太打聽情況,小雲回覆我,畢贛回家以後語言表達能力都變得很差,經常一句簡單的話都沒法說清楚。
執行製片往公司搬回兩個大鐵箱,我打開,摔出一摞財務報表,數字從0001編到了3080,有點晃神,大概人生花錢最多的一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回到上海的日子裡,我在朋友的幫助下,開始服用舍曲林片,一種用來抵抗憂鬱症的常規藥物。每到深夜,總要與黑暗和深淵做起無窮無盡的鬥爭。而我,也並不知道,尚潛伏在凱里的他們,是否安好。那一段時間,我頻繁出現在萬總家中,我們把劇組的賬目,翻來倒去算了幾遍,沒有可能了,真的沒可能了,除非放棄長鏡頭的3D轉製,但畢贛一定不會答應。
一次次拍攝失敗,很難再向演員們開口要時間了。“假殺青”過去一個多月,很怕當面溝通的我,硬著頭皮給湯湯經紀人章哥寫了封長郵件,起名〈蕩麥陳情表〉,鼓足勇氣落筆哭諫,盼望再度湊齊所有演員。
實際情況是,湯湯進了下一個電視劇組,1000多場戲,90%都是她的,整個組600個工作人員,明年9月份之前,不會有任何時間了;覺哥幾乎把他2017年整年的時間都托付給了地球劇組,現在也不得不去一個電視劇組上班,經紀人陳思為了幫我們協調時間,一次次近乎「冒犯」地奔走在公司領導和對方劇組之間;更要命的是,攝影指導董勁松和美術指導劉強,也接到下一個電影劇組的通知,需要馬上進組。沒有資金、沒有演員、沒有主創。電影從夏天開機,拍過了秋天,熬來了初冬。
我們跑來北京,直面投資人。結束一天工作的傅總,陪著畢贛商量對策直至天明,她允諾去想辦法爭取演員能回來,資金上也讓畢贛別太擔心,先安心籌備。與此同時,我隨身藏著一份60分鐘的素材集錦,分頭拿去給經紀人們、各家投資方們,一次次地放片、解釋、承諾、央求。
正處谷底,我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來自出品方之一太合娛樂,那頭說:「錢總特別理解你們所有的困難,我們不僅認可超支,而且還要雙倍認繳地球的投資。」接完這個電話,我幾乎從床上滾落,激動地通知畢贛;另一個電話來自出品方亭東影業的聯合制片人張冠仁,「韓寒說他同樣作為一個新導演,特別理解畢贛在拍攝第一部真正意義長片時,面臨的壓力和處境,我們一定會支持到底的。」
甚至我們電影的男主角黃覺,還自己出面為畢贛尋找資金,他的兩位老友張歆藝袁弘夫婦,二話沒說,認下了電影的部分投資,很快把投資款一次性打到了劇組賬戶;黃曉明與經紀人郭亭婷,更是在劇組最困難的時候,將支持我們的現金連夜打到劇組。在兩位監製萬總和沈總的努力下,又吸引到多家行業公司和基金的進入,希望幫我們共度難關。
籌備間隙,畢贛去台北參加金馬新導演論壇。我們知道張姐就在台北,但不敢去見她,傍晚,我忽然接到金馬工作人員的電話,那頭急促地講:「佐龍,你快帶畢贛過來,張姐在等你們。」
見到張姐,她就問畢贛:「沒拍成吧?打算怎麼辦呢?」停頓了一會,她說:「我1月有時間。」原本已經打算妥協的畢贛回應:「張姐,不然我把劇本改改,你也不要那麼辛苦地跑來跑去了。」張姐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畢贛,怎麼連你也開始不堅定了。」這一句話改變了畢贛的狀態。
我們透過法國制片人查爾斯,把《少女離家記》(Mustang)的攝影指導David請到貴州,擔任第二次長鏡頭重啟的攝影指導;在經紀人陳思的力促下,也硬把覺哥從電視劇組給協調了出來;還剩湯湯了,怎麼辦,束手無策。如果她從電視劇組離開,整組人都要停工,這個損失,恐怕比我們組還要大更多。
我每隔一天就會進山看看籌備情況。每次進山,都能見到場務組的小胖,他極少言語,不是在守山洞口,就是在守山腰的路障,長鏡頭一開機,整個山谷都要封死,小胖哥總是服從安排,通宵達旦地值守崗位,聽野風呼嘯。到了冬天,貴州最怕遇到凍雨天氣,連空氣都是凝固的,進山的公路一度無法使用,稍不留神,車子就會栽下山谷;那段時間,又遇到南方暴雪,重新租賃的攝影和燈光器材在運來貴州的路上被大雪給堵住了,嚴重影響了技術測試的進度。
製片主任黃魚大叔每天見到我,都追在後面重覆地說:「領導,我負責任地建議啊,你和監製們商量下,趕緊叫停吧,現在停,還能節約下點錢來,我們完全沒有拍成功的條件啊,現在不停,就再也沒有補拍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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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青
畢贛的長鏡頭劇本終於定稿,劇本扉頁赫然寫著〈編劇:先驅者10號〉。劇本改了,就連廚房幫工的阿姨都被導演組選中,要在長鏡頭中演唱《墨綠的夜》。
就在我們計劃開機前的兩天,湯湯的時間終於在經紀人和對方劇組的支持下,被近乎不可能地協調了下來,她進組了!天降奇蹟的是,連貴州的天氣都返暖整整三度,凍雨天氣驟然消失,山河天地都被動容,長鏡頭拍攝的天氣條件具備了!張姐到達丹寨的當天,連酒店都沒進去,就跑到了現場排練。
經過多次排練,我們將整條長鏡頭的拍攝時間,嚴格控制到60分鐘左右。如若一條失敗,需要重啟拍攝,算上技術準備、體力恢覆和道具覆原,至少還需要2個小時,因而從入夜拍至黎明,一天最多只有三條機會,而這三條裡,其實只有黎明的那條,才是畢贛內心最最想要的。
畢贛來到演員化妝室,張姐帶頭表態:「導演,拍啊,今晚我們拍它三條好不好?」畢贛說:「怕你們身體吃不消」,張姐再答:「我沒問題,我們來這就是來給你拍戲的。」一旁的湯湯也昂然點頭,覺哥更是早就豁出一切了。倒數第二天的三條拍攝,盡數失敗了,是的,全部失敗。熟悉的肅殺氣氛,立刻縈繞回我們身邊,如惡魔纏身。我們只得在四面漏風的露台上,徹夜地等待,祈求神跡出現。
最後一天,湯湯經紀人章哥直接把行李拉到了現場,按照默認的契約,他們將再給我們最後一個通宵的時間,如若再拍不成,我們就必須毫發未損地將湯湯護送回電視劇組,從此再無覆拍的機會,借來的時間,到了歸還的時刻。
入夜時分,第一條開機,再次失敗。絕望。
製片組在漏風的露台上,擺上了一台70吋大電視,大家像看直播一樣一條條過素材,尋找每一個問題點,似乎一切都在逼近勝利,但機會就只剩黎明前的一點點了。在冷風中坐立不安的我們,不知道等了多久多久,終於遠方傳來「保住一條」的信號,所有人都在放肆地吶喊、歡呼、宣泄,終於,保住一條!我和萬總互相擁抱安慰!最後一條,也是畢贛以及大家心目中,最希望達成的,還剩最後一次機會的,珍貴的黎明條。
三位攝影師在三個地點等待接力,從山洞出來,穿過山路,跟隨男主角下索道,繞過台球廳,航拍飛天,降落,此時,多次排練的馬匹受到驚嚇,失去控制,將蘋果灑落一地,而攝影師則平穩應對,記錄下上帝的恩賜,接著來到劉老師和黃老師合作創造的爛漫的舞台廣場,旋轉房子的機關順利開啟,羅紘武與萬綺雯在短暫的夜晚擁吻,鏡頭遊移到煙花,再一擡頭,天將將亮,完美的黎明條。
執行導演在那高呼,我們殺青了!《地球最後的夜晚》殺青了!
像夢一場,怎敢相信。我看了看手機,記錄下心碎的時刻,2018年2月9日清晨7點。
終於殺青的湯湯,卻久久不肯離去,她徘徊在羅紘武和萬綺雯剛剛度過短暫夜晚的「旋轉房間」裏,泣不成聲。而經紀人章哥,則拖著通宵了幾夜的疲憊,爬到制高點,想為劇組記錄下此刻永恒的長鏡頭場景。在眾人的勸慰下,湯湯才搭上車,去往機場搭機返回下一個劇組。臨走前,他小聲對畢贛講:「導演,其實,我已經問劇組多請了兩天假,假如今天還是沒成功的話,我會一直陪你們,直到完成。」
一路歡歌回到劇組駐地,廚房阿姨問我明天幾點出工,我說殺青了,都下班吧,阿姨說:「真的嗎?我連過年用的食材了都買好啦,我以為就要這樣拍下去了。」
製片組用最後僅剩的一點經費,給劇組辦了一場體面的終極殺青宴。推杯換盞間,我見到平時寡言的場務小胖居然酒醉,他壯起膽子,跑來和畢贛擁抱告別,畢贛就說:「我希望拍下部戲的時候,你還能來幫我們。」
離組那天,恰逢小年夜,我和大家擠在一輛金杯車坐去高鐵站,司機師傅開得飛快,大家終於沒能在劇組過這個年。同車的場務小哥很是健談,到站,我問他接下去幹嘛,他滿懷期待地說,過完年要去一個電視劇組幹活,那邊比這個組賺錢多了,我又問他哪年的,他說96年的。道別的時候,他送我進站,隨口問起:「哥,那你在劇組是做什麼的呀?」我一時語塞,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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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 城
故事寫到這裏,看似所有的至暗時刻都被我們一一破解。3月初,我們一致決定趕坎城選片。做完這個決定,巨大的壓力又被重新導向畢贛,他需要最晚在3月底拿出一個能過關的版本,用於坎城選片委員會看片。
那段時間,沒人敢去問進度怎麼樣,直到有幾天淩晨,我總在睡夢中被循環的音樂驚醒——後來才知那是林強為我們電影所做的配樂 —— 那時我便知道,每夜孤坐客廳的他,開動了⋯⋯他總算交上作業,4月1日淩晨,大家擠在一間小影廳裡試片,那是我們第一次聽見它的心跳,放映結束,猛一轉頭,我的同事們早已個個淚流滿面。
凌晨5點,我揣上剛剛制作完成還帶著機器溫熱的硬盤,踏上了法航班機。接下去的半個月,我獨自帶著還沒有完成配音、也沒有3D效果的初剪,在巴黎度過了緊張顛簸的送片時間,苦苦等待一個結果。傍晚,我走在巴黎老舊的地鐵站裡,不由地開始飆淚,心想整個團隊傾盡所有,命都不要,誓死完成了這部作品,今天我把它送到了可能會最早懂它的地方,我真的不想空手而歸,我想給大家一個交待。
出了地鐵站,我看到北京給我發來的微信:「佐龍,明天回來吧,去不去坎城,不重要。」
第二天,2018年4月12日巴黎時間11點,坎城新聞發布會,影展總監福茂宣布《地球最後的夜晚》入選第71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使命完成,返身回國。決定接受「電影節之王」的邀約,並非易事,這將是一個承諾。我們需要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完成一個最佳的剪輯版本,還要完成一系列龐雜的技術工作⋯⋯畢贛和一眾後期制作主創,幾乎整整三周不眠不休,接力工作。
5月8日坎城開幕當天,我們還沒交上片。畢贛還要和我們一起去和投資方開宣發會,車上,我抱怨趕不上坎城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他把累積了太久的憤怒宣泄而出:「煩煩煩,你有什麼好煩的,我現在連電影都剪不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我忍住同樣的憤懣,看向窗外,手機提醒收到新郵件,焦慮地順手點開:「他媽的坎城都要罵娘了!請你們立刻馬上完成這部電影,安全護送到坎城!”」法國合作方把我臭罵了一頓。如果我們趕不上,這將是一次嚴重的事故,而我更清楚的是,過不了他自己這一關,電影是萬萬送不出去的。所有人的命運,他變成了唯一的解鈴人。
後期工作走到最後第二步,大家已經精疲力竭。畢贛和調色師唐強在工作棚裏劇烈地爭執起來,他希望唐強能休息一會繼續工作,不要無效勞動,唐強暴怒,「我哪還有時間休息!我再休息,你們就都別想帶拷貝去坎城了!」「那我就不去了,我不要去什麼的他媽的坎城,我需要你拿出最好的質量來!」熟悉的咆哮聲再起。
為了將隨時有可能輸出完成的拷貝以最快速度送至坎城,我們縝密地制定了一個代號為「葫蘆娃」的方案,每隔兩到三個小時左右,將一名工作人員送上去往法國的飛機,把所有人的出行時間平均分布到最後的兩天時間內。
5月12日傍晚,第一顆放映拷貝送達坎城,正要送往電影節的路上,我卻被通知,這顆拷貝製作失誤,無法使用。終極崩潰。
5月14日下午2點,畢贛終於自己帶著重新輸出的第二顆拷貝,昏昏沈沈地抵達尼斯機場;5月15日淩晨2點,大家前往德布西廳進行技術測試,QC通過。
上午11點,《地球最後的夜晚》在坎城舉行媒體場首映。放映結束,我回到公寓房間,看到孫濤正在吃力地用谷歌翻譯拼命地刷著推特,忽然,他瘋了似的吶喊起來:「炸了!炸了!地球炸了!牛逼,龍總,你看,他們說我們導演牛逼!」下午3點,畢贛和他的演員們,一一踏上坎城紅毯,《地球最後的夜晚》舉行全球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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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我單獨約他出來吃了一頓飯。我看到他因為壓力而爬滿整臉的毛囊炎,還有幾周沒有處理的頭發,他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個已然被掏空的畢贛。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地對我講話:「佐龍,你知道嗎?從頭到尾,如果連我都不再決絕了,還有理由讓你們和我一起站到最後嗎?」頃刻間,我為我所有的懦弱和徘徊,找到了最終的解釋。當下的我們,就好像剛認識那會,他繼續講著,我仍然聽著。
這一年,過的太難。其實,我早就準備好放棄了。好在,他還是以最危險的方式完成了這部電影。明天,它就要上映了,這篇回憶,寄給這三年。
單佐龍 寫於201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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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贛 #地球最後的夜晚 #墨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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