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和音樂〉中點的關係、線的排列及立體的面 探析夏宇詩語言的空間設計策略及其象徵性 ◎田書菱
我們要全數參加的
但還不知道要參加什麼呢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一、前言——討論夏宇的詩的敘事的可能?
讀夏宇的詩總像是被邀請進一場華麗派對,突然開始、狂歡、移動、暫停、終止,如同〈舞和音樂〉中的結尾,讀者們輕易地被詩人攬進一個集體的概念之中,全數參加/閱讀,卻沒有人能夠明確地說出參加了什麼/讀了什麼,卻跟著夏宇一起來到了詩的斜對面了。
夏宇的詩常是被放在後現代的脈絡討論,如林耀德所說:「要破解夏宇詩作的奧秘,首須理解她作品中後現代主義的傾向。」,他認為,夏宇瓦解傳統意義的主題、藏匿主題、剝離主題,抽離意義縱容讀者自行設定的各種可能和猜臆。
緊接而來的問題是,夏宇的詩在寫什麼?夏宇為什麼而寫,她的詩裡有終極目標嗎?詩到底有沒有一個核心狀態可以去追求呢?後現代的情境終,不停地去中心化,那中心到底去到哪裡呢?對夏宇而言,寫詩或許並沒有如此後現代,她以吃蘋果比喻寫詩,而詩的核心概念其實簡單到就像吃蘋果最後碰到的蘋果核,寫詩最終仍會碰到一個核心。
「我通常傾向於把事情翻譯成一個幼稚的情況,所以到底有沒有那個蘋果核的存在呢?是有的,而且我極願意去相信它,而且是一廂情願極其浪漫地去相信它。我其實是為這個蘋果核寫詩的,但我沒有辦法更深入地告訴你那是什麼東西,我只能告訴你那就是一個蘋果核,就是這樣子。」
本文以夏宇2000年出版的《Salsa》詩集中的一首長詩〈舞和音樂〉,分析夏宇詩中的敘事方法與意義之間複雜的關係,討論其詩語言的空間設計策略及其象徵性,以更逼近詩的內裡,試圖接近夏宇所謂「詩的蘋果核」。
二、從〈舞和音樂〉接近夏宇的蘋果核
〈舞和音樂〉是夏宇少數的長詩之一,詩的篇幅一旦拉長,必然涉及結構安排、情節調度,更需要動用敘事策略與思考,下略將此詩分成五個部分描繪整體輪廓:
不管是先有音樂再編舞
或是先有舞
再配樂
當大家正打著毛線或拼圖
對現在造成強烈的視覺效果
對未來也相對詮釋了
而就抽象面來說,每一樂音間隔處
所進出的舞,那關係
第一部分首先確立詩的主題:舞和音樂。舞是視覺、音樂是聽覺;舞是具體、音樂是抽象;舞是肉體、音樂是精神。夏宇一開始便揭示了音樂和舞的關係,是由音樂帶領舞,舞和音樂的先後關係彷彿無法確定或是不重要?
接著夏宇在當下和未來、具體與抽象之間來回,具體在當下看到打著毛線或拼圖的視覺,卻是朝向未來做出詮釋的行為。隨後,立刻退回當下的抽象層面,音樂似乎帶領著舞的進出,音樂創造舞的空間,音樂和舞在此有了觸發與被觸發的關係。
使得我們的行徑都不像是發明出來的
連我們的出生
連我們要去馬達加斯加這件事
大家都贊成開車去
實在是一輛爛車。音響還不錯
音樂也還可以。但為什麼
我們忽然到了斯德哥爾摩
我們強烈地感覺被解決
被空間代換、打發和耽誤
而也同時那麼想念卡薩布蘭卡
一切互相推卸
愛就因磨蹭懸宕
被發生了當大家深入表面大家是
那麼強烈意識到結構主義
第二部分繼續討論音樂和舞的互相發生,因為音樂進入體內,人的內外彷彿被置換,行徑被觸發,開著一輛破車移動到斯德哥爾摩,接著身體感覺被解決、內外空間開始翻轉,時間被拉帶過去,空間隨之移動到間卡薩布蘭卡中,愛在過去被懸宕、在現在被發生。隨著車廂內移動的表面下靜止的自己、身體的表面和裡面、空間的轉移、時間的過去和現在,大家意識到結構主義。透過這個部分夏宇點到音樂所觸發了身體狀態改變,連結隨後段落將帶出本詩的兩個循環意象——排隊、信/書寫。
意思是你隨時可以參加
你隨時可以排隊
用你的行李或網球拍
像個知道內幕的人
一天寄出50封匿名連鎖信恐嚇
每一個收到的人重新抄寫
50份寄出去而且
限定對方在收信10天之內——
否則、否則、否則。無邊的抒情死亡拜物
永久性通信好友。集體
匿名書寫的瘋狂需要。
你就設法傳一張紙條給戲院帶位員:
「把我包括在外面吧!」心理分析
一旦開始心理分析
心理分析一旦開始就像那些永遠
掃不乾淨的地整理不完的花園那些
焦慮模糊的信那個太過自覺
永遠不肯完成他的勾引的人。大家
大家在岌岌可危中只能大家
把一切訴諸暗喻。大家
第三部分,首先出現本詩第一次的「排隊」意象(將在第四、五部分重複),接著帶出「信/書寫」循環意象,書寫帶著與音樂類似的共用——發出聲音、集體狂歡式抒情,匿名取消了個人性,夏宇並藉此探討信、書寫、心理分析、暗喻、無邊的抒情死亡拜物,當語言被形式化、物質化,真實情感衰敗死亡。
食欲不振。更別提搭上火車
才又發現風景正全數向前面倒退的事。然後
不管音樂從機器裏出來
或是現場演奏大家都感覺
那舞和舞者都盡可能想把對方
置於裏面。那些信
就找到它們的不光榮面了
那麼我們是那磨損面了。
試想有另一現在是那軸
凡有靈魂的都被暱稱為齒輪
屆時還是得排隊的
往逆時針方向移動買好了票最後一個人就發現
他已經到了時間的最前面
再更前面。那麼他怎麼樣
按時進場呢?他肯定自己
是在一個週末之間但是是在
「我相信一切事物的意義都
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這句話的外面
如此這樣我們到了尼泊爾
尼泊爾肯定是一個側面
對那些雲來說
連我們的死
連那些信
死那信箱坡面
除了證明一開始說的「關係」
連已經學會十字繡這件事情
是比什麼都充分得多得多的清醒
連打毛線這件事情如果萬一
我們並不怎麼喜歡面對面地打
因為容易分心一打錯就得重打
這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
如果你決定要和貝婀一起打
你要記得保護瑪蓮
如果你決定要和傑霍姆打
你也不要忘記保護丹尼爾
這是大致生活守則
如果不小心碰到皮耶和綠西就糟了
到現在為止
還沒有人保護他們
我們就想辦法繞
到了他們的背面
還沒有誰打進去過呢這背面
他們好像也不是那麼反對
如果可以治療自我吞噬和互相侵略
綠西她甚至更啟示了她的正面
但也還真有這樣的一個時刻
大家對正面完全不予賞識的
第四部分再一次開始移動,從火車前進與風景倒退帶出前面、後面的同時存在,開始進入各種關係的討論:音樂和機器及演奏、舞和舞者、信的光榮面與磨損面。接著透過排隊的循環意象帶出更多「面」的進出翻轉舞動,並打破時間的線性關係,再進一步深入更多關係的討論,重複前面短落的移動與抵達、信、打毛線的意象,從「信」和「打」毛線,夏宇接著巧妙地連接到愛滋病廣吿語,拉到「性」的層次探討關係。
即使配上音樂
編了舞
在現場演出時的
自我毀滅傾向一直遭到忽視
更視而不見的是盡可能地
尋找不妥善的修辭狀態
以便於大家之不一致及不和諧的
直到繳不起房租
把整棟房子放棄
連同房東
(那不一致不和諧之極致的)
房東說:「就另一方面來說……」
房東說:「最難的是開始。」
房東還說:「更難的是結束。」
那中間呢?
有誰敢忽視中間呢--
有時候稱為
「肉體的脆弱」等等
和音對位洗衣坊麵包店
星散這些美好日子裏如此呈現的
長久慎密的共謀中
所邀請的朋友們都各有所長大家果然
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吟詩
有的演講也想盡辦法儘量
不與對方發生關係就來到的
的黑暗面之之
不值得討論的了大家結結巴巴
只想在那裏打發一下時間
或者排個什麼隊吧
我們要全數參加的
但還不知道要參加什麼呢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最終部分再一次回到舞和音樂,在現場的不一致及不和諧中,直到繳不起房租,結構彷彿開始鬆動,開始、中間、結束都變得困難。而每個人自我在集體中、肉體與精神彷彿各自有各自的主體與目的,是不是共同在音樂中、在同一個關係中,已經不重要,不值得討論了。
三、夏宇詩語言的空間設計策略——點的關係、線的排列、立體的面
〈舞和音樂〉主題關於空間與時間,夏宇透過詩語言的空間設計,當下的意象跳動在點與點之間,因不斷「否定」而推進,而詩中反覆的出現幾個意象,意義因「重複」而轉換,並挑戰了時間的線性概念。本節分析〈舞和音樂〉中,「否定」與「重複」的空間設計敘事策略,探討夏宇如何在詩句之間調度點的關係與線的排列,以創造出詩的立體空間。
(一)否定的否定——「面」的進出翻轉舞動
在〈舞和音樂〉裡,不斷出現關於「面」的字眼,包括表面、外面、裏面、正面、背面、前面、後面、光榮面、磨損面、抽象面、黑暗面、側面、面對面、斜對面,夏宇透過「否定」在各種面之間翻轉進出,讓意義隨之舞動起來。
愛就因磨蹭懸宕/被發生了當大家深入表面大家是/那麼強烈意識到結構主義
「把我包括在外面吧!」心理分析/一旦開始心理分析/心理分析一旦開始就像那些永遠/掃不乾淨的地整理不完的花園那些/焦慮模糊的信那個太過自覺
食欲不振。更別提搭上火車/才又發現風景正全數向前面倒退的事。然後/不管音樂從機器裏出來/或是現場演奏大家都感覺/那舞和舞者都盡可能想把對方/置於裏面。那些信/就找到它們的不光榮面了
夏宇詩語言中,「表面」是可以「深入」的,「外面」是可以被「包括」的、「前面」是可以「倒退」的,表面、外面、前面的本質被否定、被推翻,都可以被放置於「裏面」,再連帶出舞和舞者都盡可能想把對方置於裏面——「舞」和「舞者」,在夏宇詩中被視為獨立個體,舞自此被異化了。跳舞的人沒有擁有舞、唱歌的人沒有擁有歌、舞和舞者可以發生關係、對話、相融,可以置於裏面,被創作出的對象,脫離了創作主體,有了主體性。
蔡林縉〈在夢想傾斜:「運動—詩」的可能 ──以零雨、夏宇、劉亮延詩作為例〉一文中指出:「物質的關係在被決定之前都必須經過『再』三考慮,就算是彼此關係暫時得到確定,也不得不因為『否定』的力量而『再』一次斷裂並『再』建立新的網絡, 所達致的思想形象便是一個越來越盤根錯節且無窮旋轉翻動的詩語言面。」而這些無限翻轉的詩語言,其目的或許如同海德格所認知的「真理的本質」,真理是由否定而得到徹底貫徹的,真理在本質上即是非真理。在夏宇的世界中,彷彿也不存在所謂絕對的真理。
那麼我們是那磨損面了。/試想有另一現在是那軸/凡有靈魂的都被暱稱為齒輪/屆時還是得排隊的/往逆時針方向移動買好了票最後一個人就發現/他已經到了時間的最前面/再更前面。那麼他怎麼樣/按時進場呢?他肯定自己/是在一個週末之間但是是在/「我相信一切事物的意義都/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這句話的外面
如此這樣我們到了尼泊爾/尼泊爾肯定是一個側面/對那些雲來說/連我們的死/連那些信/死那信箱坡面
信的不光榮面是書寫者的磨損面,不光榮與磨是關乎靈魂的事,夏宇以齒輪形容之,再延伸齒輪的意象帶出「時間」的主題,藉由「排隊」的概念打破時間的線性關係,夏宇的時間之間是圓形關係,空間上逆時針不斷往最前面邁進,時間上卻反而不斷進入重新開始的循環,前面之前其實是後面。
空間與時間規則在辯證後被翻轉,夏宇提出另一個否定——「一切事物的意義都/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緊接著再給出否定一個否定——真正的意義在「這句話的外面」。在此,夏宇詩中的意義是極度自由的,隨時成立而又隨即被推翻,點與點、面與面間的規範不存在。點和線的關係被打破後,接著的段落隨即就翻轉到空間上的「側面」到達尼泊爾這個點,彷彿看見地球上兩點構成的球型行徑軌跡,在不同面之間,夏宇最終給出了一個立體的空間。
(二)重複「排隊」——時間線的空間感變化
在〈舞和音樂〉裡,夏宇重複使用打毛線、排隊、信/書寫、旅行的意象,每當相同意象再次出現在不同段落,意義疊加,有推進全詩情節的作用。蔡林縉〈在夢想傾斜:「運動—詩」的可能 ──以零雨、夏宇、劉亮延詩作為例〉一文中也探討德勒茲「差異」與「重複」的概念:「重複是一種僭越,其質疑規律亦與一般性的概念相抗衡,採取的途徑則是追尋藝術的現實。」
於是,夏宇詩中重複的意象也像是一種對既定意義的質疑,以〈舞和音樂〉中重複最多的「排隊」為例,在每個重複之間,明顯可觀察到排隊的意象隨著詩的排列意義變換。
意思是你隨時可以參加/你隨時可以排隊/用你的行李或網球拍
凡有靈魂的都被暱稱為齒輪/屆時還是得排隊的/往逆時針方向移動買好了票最後一個人就發現/他已經到了時間的最前面/再更前面。那麼他怎麼樣/按時進場呢?他肯定自己/是在一個週末之間但是是在/「我相信一切事物的意義都/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這句話的外面
不值得討論的了大家結結巴巴/只想在那裏打發一下時間/或者排個什麼隊吧/我們要全數參加的/但還不知道要參加什麼呢/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上為全詩中關於排隊的段落節錄,共三次排隊的意象。第一次排隊是直觀的層次,屬於空間的「線型」排隊;第二次排隊打破了直線關係,是時間循環中呈現「圓形」排隊;第三次排隊,則跳脫線與面的關係,打發時間的排隊變得可有可無,意義隨機而偏移著,是為「無秩序」的排隊。
在〈舞和音樂〉中,結合排隊本身帶有空間感的意象,重複出現變換著空間,出現三次便有三種空間串聯、疊加、翻轉,連結到時間的線性、循環性、隨機性特質。重複的「排隊」,於是讓〈舞和音樂〉在時間線上有了空間感的變化,最終,在重複中反而重新獲得自由的可能,以自由、恣意、傾斜的姿態,大家一起來到「斜對面」了。
四、〈舞和音樂〉空間策略下所呈現的象徵性
延續上一節夏宇詩語言的空間設計策略分析,本節進一步探討在「否定」及「重複」的空間敘事策略下,〈舞和音樂〉中所呈現的象徵性及其意義,更接近夏宇在這首長詩所帶出的「當下」與「集體」概念。
當下——給時間以時間
在〈舞和音樂〉這首長詩裡,夏宇以「否定」及「重複」的策略佈置整首詩的空間,匯聚多個當下的空間,在破碎的情節中拼貼、翻轉、重複、推進、再翻轉,以解消關係的理所當然。進一步追問:透過打破關係的空間設計策略,夏宇想要幹什麼呢?
翁文嫻在〈如何在詩中看見思想〉一文指出詩歌的深度不在題材,而在於其句子與句子之間的思維狀況,「夏宇就是『不要幹甚麼』,一般能『幹什麼』之類的內容都夾在回憶事件或想望,對夏宇而言都阻礙了『當下』的把握。」在夏宇的詩語言遊戲中,重複或是否定不過是在提醒讀者——每個瞬間當下所發生的關係。再看一次〈舞和音樂〉的這個段落:
那麼我們是那磨損面了。/試想有另一現在是那軸/凡有靈魂的都被暱稱為齒輪/屆時還是得排隊的/往逆時針方向移動買好了票最後一個人就發現/他已經到了時間的最前面/再更前面。那麼他怎麼樣/按時進場呢?他肯定自己/是在一個週末之間但是是在/「我相信一切事物的意義都/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這句話的外面
在前文探討否定的概念時,推翻點與點、面與面間規範後,夏宇提出一個「否定的否定」——「『我相信一切事物的意義都/在它們看不見的那一面』這句話的外面」,蔡林縉以「否定的等式」的威力形容這句詩,「在不可見之外,比看不見更難以捉摸,意義在自身缺席的最外部,夏宇儼然已經透過詩語言指出那個比思維更遙遠的『域外』。這樣的『域外』要如何重新被納入思考? 」
在夏宇的詩中,真正的意義始終不在裡面或外面,反而不斷成立在對立面的重新翻轉中,翁文嫻如此談論,「首先是有趣的,然後又會有各類變化中的,可能致你命的意義。」夏宇詩句變化中的意義是致命的,作為讀者唯有不斷回到當下:
星散這些美好日子裏如此呈現的/長久慎密的共謀中/所邀請的朋友們都各有所長大家果然/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吟詩/有的演講也想盡辦法儘量/不與對方發生關係就來到的/的黑暗面之之/不值得討論的了大家結結巴巴/只想在那裏打發一下時間/或者排個什麼隊吧/我們要全數參加的/但還不知道要參加什麼呢/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如此這樣大家一起來到了斜對面了
如同這個段落,描述出一個鬆脫發散的無聊片刻,但是這個當下又彷彿是經過長久慎密的共謀而來,大家各有所長卻也結結巴巴,排個隊或者參加個什麼都好。如前文翁文嫻所說——夏宇就是「不要幹甚麼」,她也認為「夏宇最愛揭發這當下的訊息,以至引出如迷宮般,有如地圖般的分叉歧路式的種種理解或誤解。」
在夏宇詩的空間中,當下無限變幻著、隨時可以理解也隨時可以誤解,時間在這之中也隨之展開。如同蔡林縉探討夏宇詩中的重複概念時,他提出「透過語言重複,將思維的螺線一次次藉由重複更趨近『當下』,向意識的深處與存有的狀態不斷逼近,每一次重複的『當下』都是前一個『當下』的『當下』。」夏宇詩語言總是連結到時間的深刻探索與反思,關於時間的意義,最為深刻而直接明瞭的仍是〈給時間以時間〉中,
自從時間成了時間
我們就得給時間以時間
存在也就這樣存在了也不難
就被當做存在般了解。
回到〈舞和音樂〉一詩,在重複、否定的敘事策略下空間無限變化,時間的線性概念隨之被打破,而「當下」無限展開。於是,全詩最後以傾斜的姿態大家一起來到斜對面了。
集體——精神與肉體的狂歡
承上對「當下」的探討,閱讀夏宇總必須重新掌握著每個「當下」所發生成立的狀態,給予自由的理解,跟著她前進、後退、歪斜、進行一次次精神與肉體互相涉入的時空遊戲。
第二節導讀整首詩曾提及,在這首詩的主題中,舞是視覺、音樂是聽覺;舞是具體、音樂是抽象;舞是肉體、音樂是精神。透過這首詩的主題,夏宇在音樂和舞的關係之間自由穿梭,在詩裡創造出空間中,進行肉體與精神的來回辯證,明確直白地切入她向來詩中所鍾愛的「肉」的意象。
而就抽象面來說,每一樂音間隔處
所進出的舞,那關係
使得我們的行徑都不像是發明出來的
連我們的出生
在詩句前三行,夏宇給了模糊含混的音樂和舞的先後關係,緊接著進入上述的段落,兩者關係稍有推展,彷彿是音樂帶領著舞,透過音樂的進行或間隔,舞進出發生了,於是呈現出了一個集體的肉的狀態。然而我們還是沒辦法那麼確定舞和音樂、肉體和精神的先後關係,是集體「肉」的狀態再配上精神,或是精神控制著「肉」的狀態,如同舞和音樂的關係,仍無法確定或是不重要?
而隨著舞和音樂的關係進出發生,產生了我們的行徑、我們的出生,帶著一點點「性」的暗示意涵,是我們的集體行為與關係,彷彿感受到某種進出中,產生了「肉」的愉悅狀態。
連我們要去馬達加斯加這件事/大家都贊成開車去/實在是一輛爛車。音響還不錯/音樂也還可以。但為什麼/我們忽然到了斯德哥爾摩/我們強烈地感覺被解決/被空間代換、打發和耽誤/而也同時那麼想念卡薩布蘭卡/一切互相推卸/愛就因磨蹭懸宕/被發生了當大家深入表面大家是/那麼強烈意識到結構主義
接著,繼續討論音樂和肉體的互相發生。我們的身體在爛車裡,音響傳出的音樂進入體內,身體同時前進,彷彿暗示著肉身所構成的移動行徑,是由精神所觸發。
隨著音樂我們突然到了到斯德哥爾摩,眾人對音樂侵入沒有反抗是否是斯德哥爾摩症候,被侵入對侵入者產生強烈的情感,感覺被解決,隨之肉體被代換,內外空間開始翻轉的同時想念發生,時間點便從現在拉到過去,空間轉到卡薩布蘭卡。卡薩布蘭卡是《北非諜影》的英文片名,或許跟電影的愛情故事有關,也或許無關,總之,在此愛被發生了,而愛發生的理由是磨蹭懸宕,接著深入表面,整個段落一連串的肉體語言彷彿帶著一點性的暗示。而〈舞和音樂〉後半有更直接討論肉體和性之間的段落如下:
連打毛線這件事情如果萬一/我們並不怎麼喜歡面對面地打/因為容易分心一打錯就得重打/這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如果你決定要和貝婀一起打/你要記得保護瑪蓮/如果你決定要和傑霍姆打/你也不要忘記保護丹尼爾注/這是大致生活守則/如果不小心碰到皮耶和綠西就糟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保護他們/我們就想辦法繞/到了他們的背面/還沒有誰打進去過呢這背面/他們好像也不是那麼反對/如果可以治療自我吞噬和互相侵略/綠西她甚至更啟示了她的正面/但也還真有這樣的一個時刻/大家對正面完全不予賞識的/即使配上音樂/編了舞
注:以上四行為法國衛生部預防愛滋病廣告語
夏宇巧妙地利用「打」,創造出本詩中最富音樂性的段落,同時輪番上演的人名彷彿與詩句共舞,而其中夏宇引用了四行預防愛滋病廣告語,並且在詩末以注說明之,在廣告語之後,是一連串背面與正面的肉體狂歡,精神上自我吞噬和互相侵略。〈舞和音樂〉自此在集體狂歡式的夏宇詩語言中,讓讀者聽到了音樂、看到了舞。
五、結語——當詩語言配上音樂、開始跳舞
〈舞和音樂〉是夏宇詩一次音樂和舞的「互相發生」,透過這首長詩所調度的空間設計策略,詩語言因「否定」而推進、意義因「重複」而轉換,音樂和舞因此被異化,突顯了精神和肉體的獨特質感。
在詩句進行與結構開展之時,夏宇透過打毛線、排隊、信/書寫、旅行以及各種「面」等日常瑣碎事物的意象,將材質、形式、關係重新混搭、翻轉,展現對既定空間結構關係及線性時間概念的反思,最終得以回到「當下」給時間以時間,在配上音樂、編了舞的詩句中,參加一場精神與肉體的集體狂歡。
讀著〈舞和音樂〉,一句句自然而然地會漸漸在心中聽見音樂的節奏、看見一個個舞動的場面,總會想起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描寫的這個段落:
「他想要一段無邊無際的音樂,一些絕對的噪音,一些美好而歡樂的吵鬧聲,可以將一切都覆蓋、淹沒、窒息,讓話語帶來的痛苦、虛浮和空洞都沈沒下去。音樂就是對語句的否定,音樂就是反話語!他很想和薩賓娜久久地擁抱在一起,默默不語,不再說話,讓肉體的歡愉匯流在音樂的狂歡喧囂之中。在這幸福滿滿的喧鬧想像裡,他沉沉睡去。」
音樂是對語句的否定、音樂是反話語,音樂和吵鬧聲及噪音相同能夠覆蓋話語,翁文嫻在〈如何在詩中看見思想〉論及「詩的內蘊」,也曾引用米蘭.昆德拉:「如果詩人不去尋找『在那後面某個地方』的『詩』,而是『介入』到一個為人們早已熟知的真理(它自己站了出來,就『在那前面』)的服務中,那麼他就放棄了詩的自身使命。」夏宇的詩總挑戰著那些屬於「前面的」,她的詩語言是音樂的、噪音的、混雜的、翻轉的,而夏宇的蘋果核終是「在那後面的某個地方」,在〈舞和音樂〉裡,當話語退位,你我不再說話,就讓肉體的歡愉匯流在夏宇詩語言音樂狂歡喧囂的想像之中,擁抱著一起睡去。
參考資料
1. 專書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尉遲秀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台北:皇冠文化,2004)。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孟湄譯,《小說的藝術》(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3 )。
夏宇,《Salsa》(臺北:唐山出版社,2000)。
翁文嫻,《創作的契機》(臺北:唐山出版社,1998)。
2.論文
期刊論文
江長威,〈詩,如何過火?想詩、談詩、念詩、玩詩——《中外文學》三十週年系列座談之二〉,《中外文學》32卷1期(2003.06)。
林燿德,〈在速度中崩析詩想的鋸齒:論夏宇的詩作〉,《文藝月刊》第二〇五期(1986.07)。
學位論文
蔡林縉,〈夢想傾斜:「運動—詩」的可能──以零雨、夏宇、劉亮延詩作為例〉(台南: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學位論文,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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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游佳真
圖片來源:游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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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2/20210213.html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夏宇 #點線面 #詩語言空間設計策略 #象徵性 #舞和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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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詩歌故事 在 天堂島嶼.撒哈拉.蔡適任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現代生活裡,幾乎不可能一日無音樂,音樂出現在各種用途,或怡情養性,或抒發心情.
在近乎太平盛世的台灣,總有人高喊:「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然而在人類音樂史上,將音樂用在砥礪人心、凝聚意識進而抵抗暴政的歷史由來已久,以宣揚政治理念為意圖的「抗議歌曲」,遠比想像中頻仍.近來最受矚目的,自然是香港運動的《願榮光歸香港》,這些宣揚自由、平等、人權與勇敢不屈的抗議歌曲,往往比單純娛樂的音樂,更能流傳後世.
在十九世紀的摩洛哥,曾有一位女子,以音樂嘲諷暴政,凝聚族人意識,群起抗暴,並為此獻出生命.
標題:《Kharboucha,以庶民音樂抗暴的奇女子》
十九世紀時,在摩洛哥的Doukkala-Abda平原上,出現一位以民謠音樂作為抵抗暴政的奇女子,Kharboucha,在歌詞中譴責法國殖民者與地方首領Aissa Ben Omar的專制殘暴,並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一、〈貧困出身的歌者〉
Kharboucha是農民起義的象徵,對抗殖民與地方政府的暴政,而她的武器就是她的歌聲與文字.
Kharboucha生平不詳,約出生於1895年,本名Hadda Al Ghaîtia,據信應無姣好面容,由於臉上有天花疤痕或雀斑,而被稱為Hwida 或Kharboucha(被刮傷的人),有時也稱為 Zerouala(藍眼睛的女孩),因頭髮非常捲曲,也被稱為Krida。
Kharboucha生活在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Abda區最貧困的Oulad Zayd部落,一生在極度貧困中渡過,因其天生的音樂與民間詩歌(zajal)才華而備受矚目,迅速成為純音樂傳統Aïta的象徵人物.
Kharboucha性格堅強勇敢,有才智與奉獻精神,雖不識字,卻將每一曲牢記在心裡,在混亂的無政府時代(稱為 ssiba),以歌聲讓人民意識到自己正遭受苦難與不公平對待,激勵人民起身抗暴,反抗壓迫和一切形式的不公不義,她的歌成為庶民音樂與農村進行政治抵抗的代表之一.
二、〈極權暴政下的反叛歌聲〉
若要了解Kharboucha的故事,必得先說說她所生存的時代背景.
十九世紀的摩洛哥被劃分為兩個大區,一是服從中央政權的Bled Makhzen,但僅限於主要城市及其周邊地區,另一個是由龐大的反叛領土組成的Bled Siba,這些擁有軍事力量的部落首領往往依據自身利益,選擇對抗或服從Makhzen的權力,歷來蘇丹忙於征討或綏靖這些部落首領.
蘇丹Moulay Hassan Ier (1873 – 1894)駕崩,Abda區開始動盪不安,地方caids欺瞞拐騙部族平民,Doukkala和R'hamna等幾個部落開始反抗這些有勢力的caids。
Abda區域遼闊,從Safi一直延展到Marrakech,南到El Jadida,北到Casablanca,由幾個重要部落佔據,在這些首領裡,權力最大的Caïd,名叫Aïssa Ben Omar,出生於1841年,與Makhzen關係親密,是個出色的騎士,精通武器並訓練獵鷹,非常富有,後來擔任法國殖民政府的大臣,與殖民者合作.
Aïssa Ben Omar生性殘暴嗜血,他的兄長Mohamed ben Omar於1879年逝世,他繼承了Caïd頭銜,剛開始只是Caïd des Bhatra,爾後經由襲擊並搶劫其他部落,大大拓展權力範圍.
為了與Makhzen和睦相處,Aïssa Ben Omar按時繳稅給Makhzen,卻向人民徵收雙倍以上的稅收以中飽私囊,迅速累積大量個人財富,搞得民不聊生.隨著對權力與財富的胃口愈來愈大,Aïssa Ben Omar將所有最好的牧場權全保留給自己,辦了一個小型蘇丹式法院.由於他的妻子Fatna是已故蘇丹的後裔,讓他與Makhzen有姻親關係,更強化他的威望與權勢.
民不聊生中,1895年, Ouled Zaid部族起義,反抗Aïssa Ben Omar濫權與徵收過多稅收,幾場戰役後,即使Makhzen 派兵增援,Aïssa Ben Omar仍損失過多兵馬,由於Safi是當時極為重要的貿易港口,眾人擔心會落入反叛軍手裡.
Ouled Zaid的戰鬥精神讓人吃驚,Aïssa Ben Omar派人去打探,得知部落軍隊由一位名叫Kharboucha的婦女領導,她創作Aïta詩歌,在節日與露天市集歌唱,頌揚Ouled Zaid的榮耀,譴責Aïssa Ben Omar的專制殘暴,表達她的仇恨與憤怒,以富有詩意的言語,充滿力道地嘲諷他,毫不畏懼地向他挑戰,甚至在歌曲裡,稱呼他為:「吃腐肉的人,害我兄弟喪命的殺手.」
Kharboucha在部族的每一場慶典聚會裡吟唱,激發部族與暴政對抗的勇氣與決心,Aïssa Ben Omar完全無法忍受被一個女人嘲笑,決定使用詭計,邀請鄰近部落的名人士紳與叛軍在薩菲進行調解會議, Ouled Zaid同意了,他決定在城內一個中立地帶進行調解會議,由於雙方對彼此不信任,會議在一個大型棚子裡進行,該棚子屬於一個名叫Jorge的西班牙商人,棚裡空間寬敞,可以容納眾多戰士.
1895年11月,雙方代表團依約前來,經過漫長談判,開始起草合約,停止敵對狀態.
忽然,Caïd Aïssa Ben Omar走了進來,一語不發,以堅定腳步與平靜態度,穿越整個空間,停在部落首領Ould Charfa面前,突然舉起大軍刀,將他的頭切成兩半.Caïd Aïssa Ben Omar的人馬隨之響應,興高采烈地血洗這群被背叛的Ouled Zaid部族勇士.Aïssa Ben Omar下令把城門關上,防止任何活口逃逸.
Safi居民原本滿心期待談判結束,眾人可回歸平靜生活,不料卻被突如其來的屠殺哭聲給嚇傻了還以為是總督Benhima死了,所有人都將被屠殺,是而驚慌失措地想逃出城外,不料卻發現城門已經關上,現場一片混亂,發生踩死人的不幸,數百人受傷,卻得不到必要的協助.僥倖逃出城的Ouled Zaid勇士想躲到marabout du Saint Bou Mohamed Saleh,然而卻因Aïssa Ben Omar爪牙的追捕而在陵寢裡迷路,最後無人逃過大屠殺.
在悲傷的1895年,Marrakech、Tetouan、Rabat、Essaouira 以及Aïssa Ben Omar實質掌管的Berdouz 監獄裡,共囚禁了八百多名倖存的Ouled Zaid戰士,待Aïssa死於1924年,他的古堡被掠奪並在一段時間後被徹底摧毀。
在陷害Ouled Zaid戰士後,Aissa Ben Omar趕盡殺絕,沒收Oulad Zayid部族的土地、馬匹與武器,洗劫村莊,殘忍地殺害許多族人.這場血腥鎮壓幾乎殺光Kharboucha所有家人與族人,部落領導人被處決.
當下,Kharboucha成功逃跑,但很快被Aissa Ben Omar的爪牙逮捕入獄,遭受嚴刑拷打.Aissa Ben Omar認為Kharboucha每一首歌都有顛覆性,為了報仇與羞辱她,Aissa Ben Omar要求她在他籌辦的每一場慶典裡,吟唱她為族人演唱的每一首曲子.
晚會裡,Kharboucha再度以音樂挑戰Aissa Ben Omar,以歌聲宣告她永遠不會屈服於暴政,將永遠捍衛自己的人民與故鄉,指責他焚燒祖先的土地,殺害她的兄弟.在一些曲子裡,她描述自己如何承受Aissa Ben Omar的殘忍酷刑.
Aissa Ben Omar被徹底激怒了,將她關在閣樓裡,一把火燒了.
然而藝術不死,Kharboucha啟發了後世aïta音樂創作,這些音樂家從她遺留下來的作品裡,汲取靈感,豐富aïta音樂.
Kharboucha生前有些知名詞曲為後來的摩洛哥音樂家所沿用,如:「你來自何方?我來自何方?」這些詞句是她用來提醒Aissa Ben Omar,Doukkala-Abda是同一塊也是唯一的土地,所有人難道不是從相同的地方來的嗎?到了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
另一種說法是,雖然Kharboucha痛恨Aissa Ben Omar這個暴君,永遠不會屈服在暴政之下,亦不受其財富誘惑,然而她卻與他的兒子陷入情網,並以嘲諷的方式承認這一點.
Kharboucha傳奇的一生與悲慘結局,隨著時光流逝,漸化作一則神話,成為許多摩洛哥創作者的靈感來源。
三、〈Aïta,痛苦與希望並存的自由歌聲〉
Aïta一詞為複數,同時具有呼喚、哭泣、眼淚、歌聲與承諾等含意,歌曲用來召喚他人一同分享幸福或痛苦時光,抑或團結以對抗社會不公,對生活多變與人類命運多舛的哀嘆與反思.
Kharboucha非常擅長使用zajal這個極富詩意的語言,被視為是aïta音樂藝術創始人之一,有些史學家認為是Kharboucha創造了這種特殊的音樂形式,該音樂的特殊性在於號召並動員人民,通常是由女性來吟唱,或者是由裝扮成女性的男性來吟唱.
Aïta音樂的口述文字相當豐富,包含婚禮歌曲、柏柏爾人和阿拉伯人的故事,或是婦女的家庭生活,以及反殖民抗爭、對國家獨立的渴望以及對政治權力的追求等較政治性且嚴肅的議題.
「自由」是aïta另一個特色,歌者可放任自己的語調自由,將激盪情感化作具體樂音,以個人化方式,表現人們的苦難與希望.
每一曲aïta都是由神秘性的爆炸開始,召喚阿拉與聖徒,哭喊逐漸轉變成歌謠,證實痛苦的存在並要求從中自我超越,既體現了痛苦與承諾,又體現了情感的深度,表達了同情在歡樂與痛苦中不變的號召,最重要的是圍繞cause進行交流。在Kharboucha一首作品中,她甚至以一種動人的方式,期待自己的死亡.
Aïta藝術源於東方的Beni Hilal阿拉伯人與當地的柏柏爾人口之間的歷史及文化交流,於大西洋平原上發展,不同地區的aïta有所不同,累積成豐富的口頭音樂遺產,例如卡薩布蘭卡、Chaouia和Doukkala地區的Marsaouia,Abda和Safi的Hasbaouia,Rabat和Zaër的Zaerya,以及Haouzia、Errhamna和Marrakech的鄉村民謠等.
長期以來,aïta被貶低為下里巴人的音樂,屬於典型的鄉村、部落與田園歌謠,遲至廿世紀中葉,才被引入城市音樂裡,得到更新.
四、〈阿任個人小感觸〉
Aïta音樂對我們的閱聽習慣來說,頗為遙遠陌生,旋律與節奏上的變化不大,變化與趣味處更多是在歌詞,以極為自由的形式,讓歌者吟唱在地的庶民故事,抒發內心情感,也因此,若不諳該語言,確實難以進入音樂情境中.
仍可從那滄桑、粗糙且帶著顆粒的樸實嗓音,感受到真摯原初的情感,那是一種從貧瘠土地深處湧現的樂音,強烈赤裸的生命能量,無論歡喜悲傷,強烈直接,未經雕琢.
在我想像裡,那是某種形式的吟遊詩人吧,走唱人間,描繪底層故事,傾瀉庶民心聲,是個人詩歌創作,觸動著社群集體.
現代台灣,總有人高呼:「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
我總想,講這種話的人,不過是希望大家通通閉嘴,不要吵他賺大錢,不要打擾到他個人清幽寧靜生活裡的小確幸.
而在一百多年前的北非部落,有一位勇敢的奇女子,以音樂歌聲為武器,奮不顧身抵抗壓迫者,鼓勵族人為生命、為尊嚴而戰!
是音樂,也是庶民故事,是歷史,也是抗暴與政治.
天堂島嶼官網:http://www.iledeparadi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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