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哈木沙之謎｜知史百家
安煥然
諸如「拜里迷蘇剌」、「母干撒於的兒沙」、「西里麻哈剌者」、「息力八密息瓦兒丟八沙」、「速魯檀無答佛哪沙」、「蘇丹茫速沙」、「蘇端媽末」等，在中國官方檔案《明實錄》中都能找到（甚至是重建）滿剌加的王統系譜。唯獨承接蘇丹茫速沙的蘇丹阿拉烏定沙(Sultan Alauddin Shah, 1477—1488)，《明實錄》卻獨缺其對音譯名。在此同個時段，《明實錄》記載的滿剌加國君是「馬哈木沙」。
《明憲宗實錄》卷217記載，成化十七年（1481年），明廷「遣禮科給事中林榮充正使，行人司行人黃乾亨充副使，封滿剌加國故王蘇丹速沙子馬哈木沙為國王」。
《明實錄》指說馬哈木沙是蘇丹茫速沙的兒子，然而根據我們熟知的滿剌加王統的傳統說法，並無馬哈木沙這樣的國君。承接蘇丹茫速沙的國君是蘇丹阿拉烏定沙，再接續者是末代國君蘇丹媽末(Sultan Mahmud)。
過去有學者以為「馬哈木沙」是《明實錄》的「提前倒置」（置最後一任國君Sultan Mahmud，見曾梅籌編《印度尼西亞古代史》，1987）；又有學者以為「馬哈木沙」就是Sultan Alauddin Shah（見張奕善《明代中國與馬來亞的關係》，1964）。然而，從情理、時間和對音來看，彼等之推論都很牽強。
《明實錄》中的馬哈木沙究竟是誰？這恐怕還得從《馬來紀年》（Sejarah Melayu）尋找蹤跡。根據《馬來紀年》的記敘，蘇丹茫速沙有好幾個兒子，其中的Raja Muhammed原是王位繼承人，也是蘇丹茫速沙生前最寵愛的兒子。但是，在一次遊玩中，發生沖突，殺死了首相敦霹靂的兒子。在首相施壓下，Raja Muhammed被放逐到彭亨。續而改立蘇丹茫速沙與首相敦霹靂的妹妹所生之子拉惹胡賽因(Raja Husain) 為王位繼承人，他即是後來的蘇丹阿拉烏定沙。有關此事，在W. G. Shellabear版的Sejarah Melayu通行本的第18章有記敘，但是許雲樵的《馬來紀年》譯本缺記。
Raja Muhammed被逐出滿剌加都城，後來成為彭亨蘇丹，是為Sultan Muhammed Shah。他不甘心於Raja Husain被立為滿剌加國王（即蘇丹阿拉烏定沙），乃割據彭亨，與滿剌加的中央政權對峙，甚至一度有意圖進攻滿剌加城。
我的推論，《明實錄》中的「馬哈木沙」，就是這位失勢了的Raja Muhammed，也就是彭亨的Sultan Muhammed Shah。從對音來看，相當吻合。
《明實錄》記載，成化十七年明廷的遣使冊封馬哈木沙為滿剌加國王，相信是與滿剌加內部的王位斗爭有關。明朝皇帝或不明其中內情，往封馬哈木沙，但更有可能是這位被逐至彭亨的滿剌加原任儲君馬哈木沙，企圖藉大明天威以脅攝在滿剌加都城的蘇丹阿拉烏沙。
但，事與愿違。明朝此次的往封卻是一波三折。使節林榮和黃乾亨往封時，在越南外海遇風溺死。成化二十年（1484）明廷改派吏科右給事中張晟為正使，行人司行人左輔充副使，再往冊封。但，朝廷使船還未及出洋，次年，正使張晟就在贛州病死了，不能成行。明廷只好「詔報既欲趁風信，正使不必遣，令（左）輔即廣東選七品以上能幹有司官一員同往」，於成化二十三年（1487）草草行完冊封之禮。此番冊封，明朝不僅不清楚滿剌加國情，而且冊封行舉還因船沉、特使病故等原因而拖延了5年之久（距蘇丹阿拉烏定沙即位己近10年），可窺此時明朝對外事務上之疲態。經過此事，明朝也未再有冊封滿剌加國王之舉了。
作者簡介：
安煥然，馬來西亞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教授，華人族群與文化研究所所長，原副校長。廈門大學歷史學博士，台灣成功大學歷史語言研究所碩士。《星洲日報》專欄作者。著作有《小國崛起：滿剌加與明代朝貢體制》（2019）、《文化新山：華人社會文化研究》（2017）、《古代馬中文化交流史論集》（2010）、《本土與中國學術論文集》（200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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