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陽陰》
……「她沒空。」副理陸大姊經過,二話不說拿手上的A4傳真紙往年輕男同事懷裡一塞。「──馬來西亞客戶的工廠憑證有緊急狀況,你馬上去聯絡處理,謝啦!」
「……好的,副理。」年輕男同事依依不捨地又望了寶寐一眼,這才苦著臉蹭回自己座位忙去了。
陸大姊傾身湊近過來,對寶寐叨叨絮絮苦口婆心道:「妳別看這小子好像很純情很天然呆,但就是個無藥可救的媽寶!他媽偏偏還是可慶建設公司的老總,盯兒子盯得死緊,歷屆的女朋友都被這位準惡婆婆大發雌威刁難過……哭的哭跑的跑,嚴重的還去精神病院休養了半年才出院,所以妳千萬別沾惹上這位,邪的咧!」
寶寐聽得咋舌,由衷地謝道:「謝謝副理。」
雖然她是也沒有怕啦,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平常因為管家婆性格一向被大家詬病的陸大姊,今天還是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照料、提醒她,足見其雞婆但心善。
所以寶寐也難得破天荒的心裡有愧了一下。「那個,副理……」
「欸?」已然起身的陸大姊回過頭。
「妳弟弟最近在學校好像遇到一點麻煩,」寶寐內心遲疑了一秒,還是輕聲地道:「──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打我手機。」
陸大姊愣住,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五年來安安靜靜乖乖牌的下屬。「妳怎麼知道我弟弟在學校遇到了麻煩?是什麼麻煩?等等,妳怎麼知道我有個弟弟?」
……哎,這就是寶寐不愛多事、寧願泯然於眾人中的原因之一。
「副理,妳是好人,我不會害妳。」她嬌軟語氣中有一絲冷靜的無奈。「妳不如先去了解看看,如果沒事的話,那妳就當我今天什麼都沒說過。」
陸大姊看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淡淡的審視、疏離和提防……「知道了,妳專心工作吧!」
寶寐頷首,等陸大姊離開後,她把額頭咚地搥在了辦公桌面上。
──叫妳大嘴巴!叫妳管閒事!
「……我又得換工作了嗎?」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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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琾金融集團大廈頂樓,一架直升機緩緩降落在天台上,巨大螺旋槳帶起的空氣旋風依然獵獵作響……
恭敬守在降落點周圍的幾名西裝筆挺高大青年快步迎上前,直升機艙門滑動開啟,一名身形頎長如玉的俊美男人優雅地邁足落地,黑色濃密長髮以玄色帶子束在背後,在風中飄逸揮舞……這一幕非但沒有絲毫的脂粉女氣,反而讓人彷彿有種恍然見到了謫仙凌空翩翩降臨於世的震撼和懾人心魄感。
用女宅宅們的話來說,就是二次元的古風美男子躍然於紙上,並突破次元壁來到了真實人間。
只不過這位神祕得很,平常幾乎很少出現於人前,少有的一次被正面偷拍還上了頭條熱搜,但出現的時間很短,當天早上八點五十分上的網路新聞頭條,八點五十九分就瞬間被火速刪除撤下了……
──然後偷拍的那家網路新聞平台一個小時內閃電易主,現任老闆姓白名摯,也就是臨琾金融集團總裁。
以後,看還有誰敢偷拍自家主子的照片?
「先生,」特助賀簡頂著螺旋槳嗡嗡聲大喊道:「大小姐在學校受傷了!」
白摯淡淡然地抬眼,狹長深邃迷人的鳳眼裡清冷如月光。「傷及性命嗎?」
「回先生的話,只是左手骨折。」賀簡服侍白摯多年,自然知道白家兄妹的相處情況,恭聲道。「趙特助已經趕過去,但大小姐堅持不就醫,她要……您親自過去。」
白摯修眉不著痕跡地微蹙了蹙。
若換作是平素,他不會慣著她這種壞習性,但短短一學期內這個妹妹已經在學校受傷了四次,這回是第五次。
就算是為了引起他的關注,這也太過了。
他瞥了剛剛自直升機艙下來的保鑣和秘書一眼,屬下們自然馬上就領會了老闆的意思,又回到直升機內並吩咐駕駛員聯絡通報核准新的航路。
「下午的會議延後兩個小時。」白摯低沉說完就登上直升機。
「是!」
而此刻位於城市近郊的知名大學校舍門口,陸大姊開著灰色休旅車載著寶寐,正停在警衛室門登記進校園。
陸大姊臉色蒼白憔悴,隱隱驚惶……在望向身旁依然努力把自己從低調老姑婆方向打扮的寶寐時,神情間揉合了畏懼、懷疑、盼望等等……複雜之色。
寶寐很想回以一個氣定神閒地安撫微笑。
可惜一想到自己今天過後又得換工作了,她就是想笑也笑不出來,內心仍舊在狂撓牆壁──
叫妳再大嘴巴!叫妳多管閒事!該!
「寶……呃,大師,妳真的沒有問題嗎?」陸大姊此刻對她再也沒了往日老大姊看顧公司好妹子的親近感,反而戰戰兢兢得令人難受。
「副理,不用叫我大師,我不是大師。」她嘆了口氣。
陸大姊臉色發白。「妳不是大師?那、那……」
寶寐看她都快哭了,好像隨時就要崩潰,忙軟軟地道:「沒事沒事,我雖然不是走大師路線的,但是抓抓鬼、驅驅邪什麼的還是小菜一碟啦。」
只除了賺錢和玩股票以外……其他都不困難啊。
陸大姊臉上血色終於恢復了一絲絲,警衛恰好這時把臨時通行證遞了過來,陸大姊的手發抖著險些沒接好。
寶寐穩穩地替她接好了,對警衛一笑。「謝謝。」
一抹美而不自知的嫵媚楚楚氣息撲面而來,警衛瞬間骨頭都軟了,癡癡結巴地傻笑。「不、不客氣……」
饒是陸大姊此刻心情沉重緊繃,還是忍不住目光異樣地瞄向寶寐,卻見寶寐已經歛眉低首,一臉正經。
彷彿剛剛絲絲縷縷無意間逸出的瀲豔狐媚韻味兒,只是他們的錯覺。
「陸同學是在明德樓等我們吧?」寶寐提醒。
「呃,對,對。」陸大姊趕緊踩下油門。
這座山腳下的大學校園地幅遼闊,也因是依山而建的原故,所以格外鬱鬱蒼蒼綠意盎然。
當然,那是在白天。
看著陸大姊緊繃得像根快斷的弦,寶寐軟軟地道:「副理,聽說妳弟弟在學校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呀?」
「是啊,」提起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弟弟,陸大姊精神一振。「我弟弟真的很認真很優秀,他從小就是個讓人很省心的孩子,無論讀書、學琴都是,成績永遠保持在前三名──」
休旅車緩慢小心地駛過校園,路上處處樹木高大陰涼,豎立著『校園內小心慢行』的牌誌。
此刻正逢正午,許多大學生紛紛下課覓食,路上三三兩兩揹著包包邊聊天邊滑著手機,或打打鬧鬧……一派青春年華好時光。
徐風習習,陽光朗朗,寶寐隔著車窗,卻清楚看見地面上的樹影,隨著山風吹過,影子搖曳而晦暗,跟隨著幾個大學生經過的身影,忽明忽暗,枯槁如爪,大學生們頭頂上有什麼一絲絲地被吸走了……幽冥黯處裡隱隱有嘶啞貪婪的吸啜吞嚥聲。
那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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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七月半系列|偷語者剪溜】
你看見了嗎
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平面
有一隻手
輕柔柔地揮著
《水燈》
飯桌上,洪嫂手肘碰了碰老洪,擔憂眼神轉而望向兒子。
「阿欽,你不是最愛吃紅燒肉嗎?多吃點啊。」洪嫂柔聲問道。
這拿手菜一向能讓兒子扒光三碗飯,現在他卻碰都不碰,淨吃些酸梅蜜餞,連老洪都察覺不對勁。
「我吃飽了。」阿欽左手放下筷子,拿紙按按嘴角,起身碎步走進房。
阿欽是左撇子?不。老洪記得很清楚,放水燈那一天,阿欽蹲在海岸邊,右手握著毛筆在普渡旗寫上「冥輝普照」。
「爸,準備得差不多啦!」阿欽將旗插進標明「洪姓」的紙厝,朗聲說道。旁邊排著許多大小規格不一的紙厝及圓燈籠,老洪掃視一輪,確定自家紙厝最大也最氣派,他不自覺挺直腰脊。
臨子時,道士繞行各姓氏水燈頭,喃喃誦經,點燃一落落紙錢。
月光淒清,壯丁們協力扛起竹筏及紙厝往前推,阿欽也在行列之內,一雙健壯的腿涉入漆黑海面,不忘轉頭對老洪喊:「咱家的水燈一定會漂最遠、燒最旺。」
竹筏紙厝熊熊焚燒,燒成一朵朵蓮花,照亮幽冥水路,火蓮花隨波漂盪,海面宛若星河,為各方沉魂指引南北。
壯丁紛紛回頭往岸邊走,老洪引頸看見自家紙厝漂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平面,那叢火焰旺得彷彿要燒破天際,他興奮地舔舔嘴唇,四下張望卻不見阿欽蹤影。
子時最後一刻,阿欽才濕淋淋上岸,一語不發跟著老洪回家。
老洪放下筷子,不敢告訴老伴那晚發生了什麼事。他望著阿欽緊閉的房門,重重嘆了口氣,「唉」,但是他沒有太多時間擔心,這陣子生意訂單突然暴增,旺得像朵熊熊燃燒的火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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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禁忌多,回家讀小說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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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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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書中的某幾頁文字,之所以會深深烙印在我們心底,讓我們一輩子難以忘懷,並不是因為作者的技巧精湛,而是由於故事似乎有生命。留在我們腦海中、內心深處、或任何地方的這些篇章,對我們的意義並非某位藝術大師的驚世創作,而是溫柔、感人、憂傷的片段,許多年後我們會依然牢牢記住,就如同我們自己生命中的高低起伏,或甚至是更超然的感動。
——奧罕・帕慕克,《黑色之書》,p. 478
纏綿的絹絲,交錯的藤蔓,匍匐的地下莖,這是《黑色之書》讀起來的感覺;混亂的記憶,錯綜的虛實,巧妙的借位,則是《黑色之書》內容鋪陳的格調。在《黑色之書》裡頭,可以發現《白色城堡》的幽靈,可以找到《伊斯坦堡》的影子。在回答身份問題的同時,又涉及記憶的不斷重組,穿梭在現實與夢境交匯之處。所有一切,都處在不確定的幽冥狀態,處在那不可言說、不可辨明的黑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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