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殤九歌─幻.虛.真
在殤九歌的簽名會上,有個讀者說他追我的書十一年了,
當時在好奇之下,我詢問大家:有沒有更久的呢?
有位讀者馬上舉手說她追我十五年了。
從御我的第一本書1/2王子出書算起來,到現在就是十五年呢!
後來與出版社聚餐時,小編跟我說,我在台上說有很多話想跟大家說,然後說了一大段話時,那位讀者好像在底下擦眼淚呢!
聽到的當下,好後悔在聽到十五年時,沒請那位讀者上來給我抱抱一下,這邊補抱抱可以嗎>”<(抱)
後來有些讀者在說話會提到他追我書的時間比較短才五、六年而已──等等等,當時我內心充滿OS:五、六年是很長的啊!十年十五年那是爆炸長!恆星級!
對於大家的支持,我深深地感謝。
在這段期間,大家等書的哀怨我也看見了,非常難過與自責,整個人幾乎陷在低潮谷底,只能更努力看很多故事,研究題材相似的漫畫和影集,感覺一點一點慢慢好起來。
其實無法很確切的用語言說明自己到底怎麼了,看著稿子卻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專注在寫故事上,甚至寫著寫著就覺得自己的筆法怎麼看怎麼怪,種種問題,好像哪裡不太對,卻又不真的知道哪裡不對。
用盡很多方法想改善,最終只能說寫十多年後,我確實需要休息一陣子,吸收更多東西,整理所有思緒,以及……大澈大悟吧?
真的很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還有,
謝謝你們比我自己更支持我。
不知道大家能否理解這麼一句話,但我真的深深地這麼認為。
我常說希望自己的書成為大家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陪伴,
但同時,在寫作這條路上,也是大家一路陪伴我。
因為有你們的陪伴,我才能真的繼續堅持下來,
感謝m(_ _)m
PS:一個不小心好像寫得太長了…
PS2:隨筆抒發,文句可能不是很通順或有邏輯,請大家見諒orz…
─正文開始─
想剔牙:你在哪?
姜太公釣魚中:九歌啊,剛不是跟你說下午要去書店幫老闆看店。
想剔牙:喔,只是確定你有抵達,沒又不小心掉進哪個界。
姜太公釣魚中:……真想好好待在地球。
難喔!路揚收起手機,按下門鈴,往後一瞄,確認後方的門沒有動靜。
前方的門打開了,一個俊帥不輸天使的吸血鬼笑著說:「歡迎,請進。」
路揚覺得自己也想好好待在地球,但就是被逼到不得不朝火星飛。
「大白天,你就來應門,不怕被看出問題?」
路揚沒有姜子牙那雙眼,都能看見不少破綻,眼珠的反光亮成這樣,玻璃作的吧?如果今天敲門的不是他,是郵差或鄰居呢?
管家笑著讓開一條路,同時解釋:「主人不想應門,而我負責開門至今並沒有出過大問題,人們總覺得是自己看錯了,或者只是裝飾品。」
路揚踏進門,一眼看見身穿華麗神父袍的金髮青年正拿著一本發光的書,手上不停比畫,看著很像是自家父親的驅魔手勢,喔,對了,管庭上禮拜剛開始跟自家父親學習驅魔。
比起管家,管庭的俊美也不輸簡摯,甚至更加張揚耀眼,走出去絕對是萬眾注目的焦點。
路揚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比起御書家這兩隻,被林芝香修正過後的簡摯真是一點都不出格!
這年頭的妖都這麼高調嗎?路揚懷疑的問:「你讓他們去倒垃圾,真沒有引起半點懷疑?」
長沙發上,穿著背心短褲的女人扭曲的攤在那裡,嘴裡咬著吸管,手上端著一大杯西瓜汁。
「這年頭,把眼白刺青刺成黑色的人都有,在街上玩角色扮演的人那麼多,再奇怪都不夠奇怪,管家和管庭的破綻隨便都能掩蓋過去。」
這倒也是。路揚有時都得回頭多看一眼,確認那真的是個人,而不是妖物。
「本來還是要低調一點,免得被你們這些斬妖除魔的傢伙發現,但現在嘛,你家的清微宮、你爸的教會和九歌聯手蓋章,保駕護航,我家孩子都能在中巷市橫著走了,幹嘛低調呢?」
御書挖苦的說:「我都在考慮要不要乾脆讓他們出道,造福萬千少女的眼睛。」
「千萬別!」路揚知道御書是故意這麼說,但還是覺得頭皮發麻,深怕這事成真,後續無法收拾。
「說吧,今天來幹嘛?」
御書知道這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不像姜子牙天天來串門,從不把自己當外人。
路揚煩躁的皺緊眉頭,還是不知該從哪問起,然後面前就被放了一杯冰涼西瓜汁。
管家溫和笑問:「還要來點小蛋糕嗎?或者手工餅乾?」
「不、不用,謝謝……」
路揚滿頭黑線,想想對方幫了那麼多忙,他還是給面子的吸了兩口西瓜汁,沒想到這冰涼清甜的飲料還真能壓下滿心的煩躁,喝著還挺舒服的。
心情也夠複雜,路揚感嘆的問:「御書你當初為什麼會想養幻?」
還養得這麼好,他從沒見過情緒這麼穩定的妖,雖然是相對安全點的幻妖而非器妖,但能夠如此穩定,也是極為罕見。
御書冷冰冰的說:「如果你是來問我的事,門口在那邊,自己滾著出去。」
路揚只得趕緊澄清:「不問妳的事,我來問對門的事情。」
御書皺眉,整個人坐起身來,西瓜汁朝桌上重重一放,罵道:「問什麼問?你做這行這麼久,還不知道有些事不問更好嗎?對門的水深,沒事別問東問西!」
路揚低聲說:「子牙最近常發呆,表情有時驚訝有時恍惚,但回神後卻好像沒這回事。」
聞言,御書皺眉,天氣熱心裡煩,又拿回西瓜汁吸吸吸,偏偏兩枚蠢兒子一聽到姜子牙的名字就排排站,一臉擔憂,想也知道是在擔心誰。
旁邊還有個混血模特兒用期盼的眼神看過來,這到底是什麼美男的誘惑,御書覺得色誘什麼的真是要不得,一個不小心就要失足。
嘆了口氣,她無奈地開口說:「我五年前遇到點事,記憶混亂,分不清哪些記憶是真,哪些又是假,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關於對門鄰居的事情,是我根本想不起來他們是什麼時候就在那裡了,我只要出了家門口,記憶就不可靠,回到家還得仔細梳理記憶,才把外頭遇見的事情分清真假。」
原來如此,所以才這麼不喜歡出門嗎?路揚懷疑的問:「但妳真的什麼都不清楚?」
一個可以根據少少線索推測出真相的女人,讓他和姜子牙每次都忍不住求援,欠下一堆人情債,在發生這麼多事情後,她真有可能什麼都沒推想出來?
御書一揮手說:「唉,你別多想,我在這屋子裡想想沒關係,不影響什麼,你出去後想太多,可能會出大事,所以乖乖去斬妖除魔,其他的別想了。」
這可不是路揚想要的答案,他也知道不能深想,但最近實在看太多次姜子牙的異狀,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今天才會過來。
「但子牙他──」
「他的事你不用管,我猜有人會去補漏洞。」
「誰?」
這個嘛~~御書把話在腦中過了一遍,才說:「他爸應該還活著。」
「我也是這麼想。」路揚委婉地表達這點不難猜。
「而且根本沒失蹤。」
路揚沉默思考,不解的問:「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就在附近?」
「在哪我是不知道,但肯定隨時都能到這裡。」
聞言,路揚想想也覺得不是不可能。
「我是這麼猜啦,他家的車禍意外大概率不是真的,或許是真實之眼的事情洩漏引來敵人,他媽是不是真的死了也難說,他爸失蹤這事或許是為了讓兩姊弟置身事外,總之他爸不會害親生兒女,所以你別多管,免得弄巧成拙,白費他爸的謀劃,最近我會多看著對門一點,有問題隨時找你!」
路揚想了想,真覺得御書這推論有道理,他本來就覺得車禍這事有點詭異,說不定整件事就是假的,所以姜子牙才恍恍惚惚。
既然姜尚極有可能還活著,那就不可能不管姜子牙和他姊,多半有什麼問題不能出面,逼他出來可能也不是好事。
路揚想通了,確實不該多插手,點頭同意:「那妳多看著點,懶得出門就打電話給我。」
「那電話費?」
「我出!」
御書滿意了,比比門口,說:「西瓜汁喝完就滾吧,我要趕稿了。」
路揚很懷疑趕稿這個說法,低頭認真喝西瓜汁,離開前還回頭不放心地看了看御書,還是歪七扭八的攤法,看著就十分不靠譜。
路揚沒忍住,暗暗看向管家,後者瞬間領會,朝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會注意。
路揚覺得這比託付給御書還令人安心,卻又突然領悟不對,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跟妖求援了?他連忙閃人,留下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房門一關上,管庭就說:「妳在騙他嗎?」雖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御書哼了一聲:「我是作家,專長就是編故事,這是本職,跟『騙』這個字沒有關係!」
管庭興致勃勃地問:「哪句話是騙人的?姜子牙他父親是死了嗎?還是車禍其實是真的?還是──」
「主人說的每個字都是故事。」管家一邊倒西瓜汁一邊說。
***
姜子牙一到九歌就先去打開音樂電台的廣播,讓書店有點音樂聲,但正巧是新聞時間,只有主播嚴肅且快速的播報。
戰國時期的出土文物在台展出期間,展場屢次招到不明人士破壞,目擊者指出是名高大的男性,穿著打扮……警方呼籲民眾提供線索……
不知道路揚有沒有興趣看展覽?姜子牙邊聽邊在櫃台查看今日新進的書,但首先要移除書上面的巨大障礙物,他開口說:「讓讓。」
幽怨的老闆只好朝旁邊挪移,靠在書上的下巴改靠到桌面上,整個人彎成C字形,頭靠在桌面上,看起來更頹廢了。
點著書目,姜子牙驚奇地發現御書竟連出三本書,難怪最近她都攤在沙發上,本來還以為是天氣太熱呢!
將一疊書拿去上架,姜子牙一如往常把御書的書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老闆,陳姨最近會來嗎?她好久沒來了,幫她留的書積了很多,你要不要通知她來拿?」
傅太一趴在櫃台上,哀怨的說:「她跟她老公出國去了,哪管得上這幾本書,你就放著吧。」
「出國旅遊嗎?應該挺好玩的。」
話雖這麼說,但姜子牙對於出國沒有什麼執念,他都沒來得及帶姊姊一家到國內各處玩,不急著去國外。
「主要是去找找同伴有沒有可能在國外。」
姜子牙一怔,小心翼翼地看向老闆,後者正笑吟吟地看著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時說溜嘴的模樣。
他訝異的問:「找九歌的同伴嗎?」
「是啊。」
姜子牙躊躇地不知該不該繼續問下去,雖然真的很好奇九歌的事,但老闆突然這麼坦白,感覺就沒什麼好事,身為一個不小心就會讓妖升級的傢伙,他真的不敢大意。
但老闆幫了他們這麼多……姜子牙小心翼翼的回應:「要找齊是真的很難吧?世界這麼大,要上哪找人,你沒有別的辦法連絡他們嗎?」
傅太一嘆道:「他們會主動出現在東皇太一的身邊,最起碼會出現線索可找尋,但這線索往往轉瞬而逝,若是沒有抓住,或許就沒有第二次機會。」
這可真難,姜子牙覺得若是他,八成連一個都找不著。
「缺失千年的同伴,找得近乎絕望,你可願幫我?」
姜子牙看向櫃台,那瞬間彷彿看見穿著玄色長袍的東皇,優雅卻閑視的斜倚著桌子,手輕輕撫著日芒面具。
東皇看過來,沒有以往總是帶著俯視世人的意味,卻是眼帶輕愁。
姜子牙大驚,這絕對是一個邀約,還是找九歌的成員,貌似找了千年都沒找齊的大事!如果答應了,路揚會原地爆炸給他看吧!
「我、我哪有辦法幫忙找人。」
他的話一說完,就看見傅太一推推鼻樑上的鏡框,翻著御書的新刊,愁眉苦臉的說:「說得也是,是我找人找得傻了,你一個從來不踏出中巷市的宅男,怎麼有辦法幫我找人。」
喂,哪有人的宅是用整座城市來算的啦!
「九歌還缺了那些人?」姜子牙努力不要顯得太積極,就是隨口問問而已,絕對沒有打算幫忙!
沒想到傅太一還真的回答了,而且語氣很慎重,緩慢的說出缺失成員的名稱。
「國殤、山鬼、禮魂。」
姜子牙一愣,回想之前查閱過九歌的資料,雖說是九歌,其實有十一篇目。
「你找到八個人了?蠻多的啊!」
「不,九歌僅九人。」傅太一笑吟吟的問:「你想知道哪九個嗎?」
姜子牙覺得自己正在自尋死路,但是老闆真的幫他頗多,這時需要他反過來幫老闆忙,他實在不想拒絕到底,只是聽聽也不妨礙什麼……吧?
「聽、聽聽看吧,神話挺有趣的。」姜子牙無力的說。人情債果真不好還,難怪路揚寧願給御書大筆的錢,也不想欠債。
「河伯同湘君和湘夫人一般都是水神,職責重疊,發展到如今已無河伯。」
姜子牙想了想,那就剩下雲中君和少司命,不知是哪個也沒有了?
「少司命的能力已併入司命。」
老闆是「東皇太一」,傅君是「東君」,曾經出現的死神是「司命」,雖然沒見過他用正常人的模樣出現,但手機上,司命常常用群組傳訊,感嘆生命無常,抱怨這次遇到的魂竟然想被女子團體組接走,分身很難的,一次分出一個團體的數量簡直要逼死人!
陳姨則是「湘夫人」,陳姨的丈夫很有可能就是「湘君」,畢竟在古老的九歌神話中,湘君和湘夫人本來就是夫妻。
不知雲中君有沒有來過書店?姜子牙想了又想,沒對上誰,畢竟資訊太少。
姜子牙鼓勵的說:「就差三個了,老闆你一定能找齊。」
「那就承你吉言了。」傅太一難得柔和的笑了笑。
姜子牙仔細思索能不能幫上老闆的忙,當初查九歌資料的時候,他太過震驚,來回看了不知多少次,想忘都忘不掉。
國殤是追悼將士之曲,可以往軍隊找找,但這線索這麼明顯,他家老闆肯定試過了。
禮魂是九歌的最末篇,形象是吹笛的青年,一般認為他是負責吹送神曲的,這資訊抽象到姜子牙都不知道該往哪找,樂隊嗎?
「真要找人,山鬼可能比較好找吧?記載說她是個住在山林間的美女,國殤和禮魂就太難了。」
傅太一莞爾,山鬼怎會比較好找,她可是……
全台最奢華飯店山林閒居,開幕式一再延宕,被投資人懷疑只是一場騙局,集團負責人聲稱只是在調整細節,要讓飯店用最完美的面目迎接客人……
「老闆,你今天肯說給我聽,該不會是遇上什麼困難了?。」
他家老闆可能真的找得很絕望,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說給他聽看看會不會成真,可他有的是真實之眼,又不是真實之耳,光聽見有用嗎?
沒得到回應,他一看,哪還有老闆這種東西,就剩個空蕩蕩的櫃台。
低頭放個書,抬頭沒老闆,這消失的功力真是越發見長。
姜子牙也習慣了,自顧自的整理書籍,只剩一人顧店,要在傍晚人多之前整理好,只希望老闆不要忘記他說過七點還得去赴晚餐約……啊,傅君好像該放學了呢!
而且謝培倫總是會跟著來,這就足夠人手來換班了吧,姜子牙覺得自己已經看透老闆了。
整理完書籍,姜子牙坐到櫃檯,翻著剛買下的御書新刊,然後發現管家先生有新能力了,讀心術。
呃,雖然這能力好像很恐怖,放在一般人身上,姜子牙會覺得這人居心不軌,居然想讓幻妖有讀心術這種逆天能力,但想到是御書那傢伙,就算想把她當作有威脅性的人,但一想起對方癱在沙發死都不出門的懶樣,完全無法!
她肯定只是想讓管家從貼心變成讀心,不用下令,無須指揮,就會自動端上咖啡的全自動管家!
姜子牙看透對門鄰居了。
獨自顧店沒多久後,一名小學生就走進來,自動門一開,冷氣吹到臉上,他吐出一口悶熱的長氣,看起來輕鬆多了。
姜子牙看了看時鐘,「今天這麼早放學?謝培倫沒跟你來啊,真稀罕。」
傅君看櫃台又只有姜子牙,不高興的說:「天氣太熱了,學校說不用課後打掃,叫我們直接回家。培倫他家要回鄉下過周末,不能來。」
姜子牙透過玻璃門看出去,時間都接近傍晚了,陽光卻還像正午般炎熱,大概是天氣太熱,大夥都不想出門,今天沒什麼客人,反倒讓他覺得可惜,還想著要猜猜哪個是雲中君。
「雲中君來過書店嗎?」
傅君整理書包,懷疑的問「你知道雲中君找到了?是太一跟你說的嗎?」
姜子牙點了點頭。
傅君不高興的喃喃:「只差三個人就湊齊,傅太一急了吧,明明以前都警告我不准跟你說這些事。」
「湊齊九歌會怎麼樣嗎?」
「不知道。」傅君不高興的說:「太一只說傳承會更完整,其他人都很想找齊,反正只有我不懂,我的傳承最少,什麼都不會。」
他委屈的低聲到近乎無聲:「本來他們要的就不是我。」
完整……會怎樣嗎?
姜子牙不敢問。
思緒萬千漫畫 在 大綠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二十年能有多長?差不多長得讓人一生難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毛茸茸的膽小貓咪來到我家,真的很久很久,久得我想不起季節、想不起年齡,甚至想不起我當時的髮型,但是我深深記得當時的心情,那天夜晚的初次見面似乎已經刻在我的靈魂裡。
爸爸上樓時還裡抱著一個灰色的毛球,他睜大好奇的綠色眼睛,又怕又想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我們都沒養過貓,二十年前比較流行的寵物是狗,且那還是個撥接跟寬頻共享市佔率的時代;總之,我們暫時先把它安置在家裡較少使用的四坪大浴室裡,從此以後那成為他的房間,他的安樂窩。
隔天放學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奔向浴室,他縮在一個角落,用帶點防備的眼神看我,我只記得那一整天我都在浴室跟他一起度過,躺在浴室瓷磚地板上看書,等我察覺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只要有家人在沙發上午睡,就要跳到人家肚子上去蹭一下的小黏人精了。
每個奴僕(我們不說飼主,我們不是)都會覺得自己的主子最特別,我家的 KK 自然也是萬萬千貓咪中最特別的一個,他膽子小、怕陌生人,但對於家人卻給予全然的信任;他個性溫和,連最不喜歡的洗澡時光都不會攻擊任何人,但很有傲氣,自尊心很高,若是不小心打滑跌倒、爬高失敗時,會咚咚咚地離開事發地點,確認沒人注意到他的丟臉行徑才出現;我們總是覺得他聽得懂人話,如果偷偷笑話他他會知道,然後背對我們坐下,用一種「嗯哼,妳再說啊」的頻率左右晃著毛茸茸的尾巴。
每晚爸爸下班回家前他總是會到門口迎接,我和媽媽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怎麼知道打開樓下大門的是誰?若來人是爸爸,在他將鑰匙插進一樓鐵門之前, KK 就已經一躍到陽台門口等待了。
可他很怕陌生人,如果是我們家四人以外的其餘人類,一樣是在樓下大門大開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並且按照該人物對他的威脅性強弱決定要不要躲在鋼琴後面了。
一直到他離開,我都想不通他怎麼判斷這些事情的?
不是視覺也不是氣味,他曾經以為體型輪廓和爸爸很像、還有煙癮的叔叔是家人,蹭完了才發現不對,又咚咚咚地躲到鋼琴後面,但同時也能準確地判斷一樓來客是誰。哥哥總說是超能力吧?或是一樓總是在屋頂探頭探腦的小白貓是他的小弟,每天替他守門匯報。
每晚家人都會在差不多的時間裡,一起在客廳吃水果、閒話家常,如果有人在房間裡稍微摸了一下,他便會邊叫邊跑到門口,像是在催促著,也像再問:「妳怎麼還不出來呢呢呢呢呢~」雖然他根本不能吃水果,那些閒話他也聽不懂。
十幾年過去了,他不再爬行天花板、跳到冷氣上讓大家驚恐不已,他還是一臉童顏睜大無辜的綠色圓眼,讓人搞不清楚他幾歲,但閒暇活動從四處爬高高變成換地方窩躺,不過從不露出醜陋姿勢的高傲一如以往,他總是尊貴又驕傲的,不論是坐是臥還是趴下。
還記得差不多一兩年前、在那像桃花源般不會流逝的與 KK 共度的快樂時光裡,我們終於意識到 KK 已屆高齡,但他看起來還是青春年少,我跟哥哥還戲謔似地彼此安慰,聽說老貓所有的不舒服與病症只會出現在過世前一年,其餘時光都會很健康,所以只要他還是這樣萌萌的,我們就不必擔心太多。
今年初,他的體重開始下滑,雖然看起來還是豐腴又蓬鬆,但是背後的脊椎摸起來像劍龍一樣(雖然我沒摸過劍龍)一節一節的,變得好瘦,還是一樣愛吃罐頭,但就是不再長肉,我們用盡方法他還是瘦瘦的,而且,他開始有老態了,四處睡覺,四處休息,走路也慢慢的。
我開始在「會不會是今年?」以及「看起來很好呀。一定是我多心了。」兩種極端思維中搖擺,有時他像照片上看起來又澎又萌、跟過去二十年一樣傲嬌可愛;但有時候看起來好老好老,到了上個禮拜天,所有人都無法繼續粉飾太平了,我像是未卜先知似地替他拍了最後一段影片;前兩天媽媽帶他去看醫生,膽小的他連掙扎都沒有,乖乖地做完所有檢查、乖乖地聽醫生宣布自己的器官老化,而且因為年齡、因為年老而弱化的臟器,沒有辦法進行所有的醫療程序,然後我們家人在悲痛中等待遲早會出現的結局。
我至今都無法在不哭到顫抖的狀況之下描述那漫長又短暫的24 小時,我不說,或我快速帶過,因為我其實不堅強,我只是要強、只是逞強;我跟 KK 一起長大,幾乎所有好朋友都認識他也知道我有多愛他,我只能在非常簡短的敘述中極力壓抑那種痛苦,無論是口述還是打字,都讓我沒辦法承受。
他開始不能走了,媽媽把他放在他房間裡的軟床上,但他不知怎地拖著沉重的身體從他房間走到我房間門口,倒在那邊,媽媽拿他的毛巾和小枕頭墊高他無力的腦袋,替他保暖,禮拜天還走來走去的他,虛弱癱軟、只能對我眨眼,瘦瘦身軀緩緩起伏,曾經毛髮豐盈的手手冰冷冷的,似乎連吞嚥口水都很費力,似乎光是呼吸就已經耗盡力氣。
哥哥怕他躺著不舒服,輕柔地抱起他,他張大眼睛,用盡力氣,但只緩慢地張開嘴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 24 小時之前,摸摸他的頭他還能回應。
我懷抱著一絲希望,因為他還活著,因為坊間流傳貓咪有九命、因為曾有人說過朋友的老貓也是在醫院器官衰竭連腎臟都找不到的狀況下還多活了幾年,各種荒誕無稽平日會讓我露出客套微笑的言論都支撐著我相信。
但人生不是王道漫畫,我也不是小說主角,上帝也不是你企盼就有回應的角色,那一絲絲期望與奇蹟終究沒有發生,從小跟我一起長大、那毛茸茸的我深愛的我依賴的小東西生命漸漸流逝,最終在凌晨四點,他成了天使,跟我外公一起待在上帝身邊。
我不懂生命是什麼,至今都不懂,如果我們硬留下他了,他是生命嗎?是?因為他會呼吸?那如果沒有留下他的吐息,只留下身體,他是生命嗎?不是,因為不會動?如果裝上某種器械,讓他能隨著某種裝置或意識而動作,那算生命嗎?不算?因為沒有靈魂?那,誰又能證明以往那個活蹦亂跳的他有靈魂呢?其實我不知道,這一切往下探究深化後的思緒飛轉,最後只回到一個點上,那就是我永遠失去他了,他不再窩在沙發上、不再瞇著眼鑽到我身上討摸摸,不再露出不屑的眼神看我拿逗貓棒想逗他玩,那窩在我身上睡著的靜謐幸福時光已成為歷史,總之,我再也無法看見那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盯著我了。
僅以此做紀念,我與我光芒閃耀的二十年,那道光對現在的我來說亮得刺眼,對比出心中黑暗之深沉,失去的缺口太巨大太劇痛,讓我掉落。但那個永不癒合的傷痕是我的 KK 留下的唯一具體紀念,我留著,懷抱著,仰望著,在墜落中,我得以遙望、凝視,不放。
照片攝於 2017 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