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錯一瓶刺鼻洗筆液——想起,我的羅大佑】
自上週買錯一瓶洗筆液,那刺鼻的味道,讓我再度回到青春期。
青春期很窮,曾經一條吐司可度過一周,不誇張,千真萬確,很多外地北上唸書的同學都一樣。功課多到會死人、要交的學費更多、連睡眠時間都極少,只能等寒暑假打工。
痛苦的是,一堆作業需要買一些被規定的美術用品,選擇性不高,那幾年總是要打電話回家要錢,很痛苦,又很尷尬,說不出口,還是得說,父母接到電話不知道妳在幹什麼,他們賺錢也很辛苦啊……通常痛罵一頓,又心疼地匯錢過來。
那幾年,我住在學校附近租來的小閣樓或小臥室,畫畫,房內常都充滿這樣味道。刺鼻、嘔心、想吐。
當時以為這是必然,就像洗腦的教科書一樣,沒有人告訴我們這是對或錯。可是啊,隱約察言觀色……我大概也沒那麼笨,直覺得學校和老師這個那個,亂像學店,情緒很複雜,雖然我當時才17、18歲。就算迷迷糊糊,又不是沒知覺……。
所以,至今,我討厭我的學校,幾乎不懷念,即使本校畢業的優秀學生非常之多,在業界極度有名,我很少主動提起。因為比起現代學生,我們那個沒電腦的封閉年代,吼,笨死了。
那個年代,我暗戀過的男生,是會反抗暴力老師和無理校方的男同學,讓我眼睛一亮;我崇拜的是曾經去學校潑油漆的學長學姐;甚至燒過校長室的學長姐們,我都覺得他們好勇敢——曾經受過那種暴力教育、眼睜睜地無法抵抗,唉,比這時代嚴重多幾十倍,我一個南部純淨學校來的小孩,真的很難忍受,會這樣崇拜,作為發洩。
不過,我暗戀的男生最後屈於體制,前面喊兩聲,就結束了;我呢?內心吶喊,也什麼都沒作,結果整個學年最大反抗——是去聽羅大佑1984年的演唱會。
我老早買好票,是晚上的演唱會。學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要我們駐留,什麼也不解釋,那年代就這樣,不說明、不解釋,常態。
這是我記憶中對老師第一次強烈抗爭,如果我沒有必須留在學校的重要因素,我要去聽演唱會,老師看著我、我看著老師,窗外飄起了雨。
會踹人的暴力老師問我:「妳這麼愛羅大佑嗎?」
我強硬地說:「對!」
「一定要去?」
「對!」
「好吧。」老師嘆氣。
窩外飄起大雨,我匆忙趕去未燒掉的中華體育館,還來得及看到到中途演唱會,跟著歌曲大聲吶喊。1984,是羅大佑最後一次在台灣的演唱會,他就離開台灣,去了美國、去了香港,1988年,中華體育館燒掉了。
直到新的世紀,2004年再度回台開演唱會,2004年整個台灣都在吵「阿扁的兩顆子彈」,我坐在演唱會第三排,前面後面旁邊左右,都是從凱達格蘭大道靜坐抗爭走過來的政治人物和名人。
所謂我的偶像、夢幻、青春期,徹底結束。
之後,我再也不願討論我所喜歡的偶像的音樂、藝術創作和他的個人對政治與社會的傾向。無論國內外的偶像,都結束了。
陶晶瑩在尋找青春期偶像費翔說過:「偶像是要負責任的。」哪一種責任呢?!都是粉絲所任性想像中的吧?以為偶像永遠不會改變,永遠像芭比娃娃一樣,不會老。
偶像也是人,沒那麼偉大;我曾經痛恨的老師也是人,事實上也沒那麼嚴厲,竟允許我去看羅大佑演唱會。
當然,總統、行政院長、教育部長或各種教授,他們或有專長領域和偉大的職銜,都是平凡人,應該說,我們把他們想得太偉大。
除非,他有意或無意帶給了你一生中的影響,讓你因此去瞭解世界,這是需要感謝的。真的。
我記憶中的羅大佑,老早忘了他的青春期,但我還在他的歌曲中記得;後來我也老了,他更老了。
我記憶中的羅大佑,當然不會體會理解一罐廉價洗筆水的刺鼻味道,他不是畫畫的人;但他說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之後,深深刺傷了我,比洗筆水味道還傷。
但,我依然喜歡他所創作的那些動人歌曲,以及影響過我的青春年代;我慢慢把他和音樂切割,因為他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不過,若有他的演唱會,我還是想去聽。
只是,明天我會先換一瓶無毒的環保洗筆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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