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社會體制下的女性悲歌】
今天分享的短篇,出自中國作家老舍的作品〈柳家大院〉。
故事圍繞著「柳家大院」裡的租戶展開,深刻描繪出舊社會裡,小人物的可憐可惡,以及整個體制對女性的欺壓。
來看看這部頗有諷諭的短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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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大院 / 老舍
這兩天我們的大院裡又透著熱鬧,出了人命。
事情可不能由這兒說起,得打頭兒來。先交代我自己吧,我是個算命的先生。我也賣過酸棗、落花生什麼的,那可是先前的事了。現在我在街上擺卦攤,好了呢,一天也抓弄個三毛五毛的。老伴兒早死了,兒子拉洋車。我們爺兒倆住著柳家大院的一間北房。
除了我這間北房,大院裡還有二十多間房呢。一共住著多少家子?誰記得清!住兩間房的就不多,又搭上今天搬來,明天又搬走,我沒有那麼好記性。大家見面招呼聲「吃了嗎」,透著和氣;不說呢,也沒什麼。大家一天到晚為嘴奔命,沒有工夫扯閒話兒。愛說話的自然也有啊,可是也得先吃飽了。
還就是我們爺兒倆和王家可以算作老住戶,都住了一年多了。早就想搬家,可是我這間屋子下雨還算不十分漏;這個世界哪去找不十分漏水的屋子?不漏的自然有哇,也得住得起呀!再說,一搬家又得花三份兒房錢,莫如忍著吧。晚報上常說什麼「平等」,銅子兒不平等,什麼也不用說。這是實話。就拿媳婦們說吧,娘家要是不使彩禮,她們一定少挨點揍,是不是?
王家是住兩間房。老王和我算是柳家大院裡最「文明」的人了。「文明」是三孫子,話先說在頭裡。我是算命的先生,眼前的字兒頗念一氣。天天我看倆大子的晚報。「文明」人,就憑看篇晚報,別裝孫子啦!老王是給一家洋人當花匠,總算混著洋事。其實他會種花不會,他自己曉得;若是不會的話,大概他也不肯說。給洋人院裡剪草皮的也許叫作花匠;無論怎說吧,老王有點好吹。有什麼意思?剪草皮又怎麼低下呢?老王想不開這一層。要不怎麼我們這種窮人沒起色呢,窮不是,還好吹兩句!大院裡這樣的人多了,老跟「文明」人學;好像「文明」人的吹鬍子瞪眼睛是應當應分。反正他掙錢不多,花匠也罷,草匠也罷。
老王的兒子是個石匠,腦袋還沒石頭順溜呢,沒見過這麼死巴的人。他可是好石匠,不說屈心話。小王娶了媳婦,比他小著十歲,長得像擱陳了的窩窩頭,一腦袋黃毛,永遠不樂,一挨揍就哭,還是不短挨揍。老王還有個女兒,大概也有十四五歲了,又賊又壞。他們四口住兩間房。
除了我們兩家,就得算張二是老住戶了;已經在這兒住了六個多月。雖然欠下倆月的房錢,可是還對付著沒叫房東給攆出去。張二的媳婦嘴真甜甘,會說話;這或者就是還沒叫攆出去的原因。自然她只是在要房租來的時候嘴甜甘;房東一轉身,你聽她那個罵。誰能不罵房東呢;就憑那麼一間狗窩,一月也要一塊半錢?!可是誰也沒有她罵得那麼到家,那麼解氣。連我這老頭子都有點愛上她了,不是為別的,她真會罵。可是,任憑怎麼罵,一間狗窩還是一塊半錢。這麼一想,我又不愛她了。沒有真力量,罵罵算得了什麼呢。
張二和我的兒子同行,拉車。他的嘴也不善,喝倆銅子的「貓尿」能把全院的人說暈了;窮嚼!我就討厭窮嚼,雖然張二不是壞心腸的人。張二有三個小孩,大的檢煤核,二的滾車轍,三的滿院爬。
提起孩子來了,簡直的說不上來他們都叫什麼。院子裡的孩子足夠一混成旅,怎能記得清楚呢?男女倒好分,反正能光眼子就光著。在院子裡走道總得小心點;一慌,不定踩在誰的身上呢。踩了誰也得鬧一場氣。大人全別著一肚子委屈,可不就抓個碴兒吵一陣吧。越窮,孩子越多,難道窮人就不該養孩子?不過,窮人也真得想個辦法。這群小光眼子將來都幹什麼去呢?又跟我的兒子一樣,拉洋車?我倒不是說拉洋車就低賤,我是說人就不應當拉車;人嘛,當牛馬?可是,好些個還活不到能拉車的年紀呢。今年春天鬧瘟疹,死了一大批。最愛打孩子的爸爸也咧著大嘴哭,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可是哭完也就完了,小席頭一卷,夾出城去;死了就死了,省吃是真的。腰裡沒錢心似鐵,我常這麼說。這不像一句話,總得想個辦法!
除了我們三家子,人家還多著呢。可是我只提這三家子就夠了。我不是說柳家大院出了人命嗎?死的就是王家那個小媳婦。我說過她像窩窩頭,這可不是拿死人打哈哈。我也不是說她「的確」像窩窩頭。我是替她難受,替和她差不多的姑娘媳婦們難受。我就常思索,憑什麼好好的一個姑娘,養成像窩窩頭呢?從小兒不得吃,不得喝,還能油光水滑的嗎?是,不錯,可是憑什麼呢?
少說閒話吧;是這麼回事:老王第一個不是東西。我不是說他好吹嗎?是,事事他老學那些「文明」人。娶了兒媳婦,喝,他不知道怎麼好了。一天到晚對兒媳婦挑鼻子弄眼睛,派頭大了。為三個錢的油,兩個大的醋,他能鬧得翻江倒海。我知道,窮人肝氣旺,愛吵架。老王可是有點存心找毛病;他鬧氣,不為別的,專為學學「文明」人的派頭。他是公公;媽的,公公幾個銅子兒一個!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窮小子單要充「文明」,這是哪一股兒毒氣呢?早晨,他起得早,總得也把小媳婦叫起來,其實有什麼事呢?他要立這個規矩,窮酸!她稍微晚起來一點,聽吧,這一頓揍!
我知道,小媳婦的娘家使了一百塊的彩禮。他們爺兒倆大概再有一年也還不清這筆虧空,所以老拿小媳婦出氣。可是要專為這一百塊錢鬧氣,也倒罷了,雖然小媳婦已經夠冤枉的。他不是專為這點錢。他是學「文明」人呢,他要作足了當公公的氣派。他的老伴不是死了嗎,他想把婆婆給兒媳婦的折磨也由他承辦。他變著方兒挑她的毛病。她呢,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可懂得什麼?跟她耍排場?我知道他那些排場是打哪兒學來的:在茶館裡聽那些「文明」人說的。他就是這麼個人——和「文明」人要是過兩句話,替別人吹幾句,臉上立刻能紅堂堂的。在洋人家裡剪草皮的時候,洋人要是跟他過一句半句的話,他能把尾巴擺動三天三夜。他確是有尾巴。可是他擺一輩子的尾巴了,還是他媽的住破大院啃窩窩頭。我真不明白!
老王上工去的時候,把磨折兒媳婦的辦法交給女兒替他辦。那個賊丫頭!我一點也沒有看不起窮人家的姑娘的意思;她們給人家作丫環去呀,作二房去呀,是常有的事(不是應該的事),那能怨她們嗎?不能!可是我討厭王家這個二妞,她和她爸爸一樣的討人嫌,能鑽天覓縫地給她嫂子小鞋穿,能大睜白眼地亂造謠言給嫂子使壞。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壞,她是由那個洋人供給著在一個學校念書,她一萬多個看不上她的嫂子。她也穿一雙整鞋,頭髮上也戴著一把梳子,瞧她那個美!我就這麼琢磨這回事:世界上不應當有窮有富。可是窮人要是狗著有錢的,往高處爬,比什麼也壞。老王和二妞就是好例子。她嫂子要是作一雙青布新鞋,她變著方兒給踩上泥,然後叫他爸爸罵兒媳婦。我沒工夫細說這些事兒,反正這個小媳婦沒有一天得著好氣;有的時候還吃不飽。
小王呢,石廠子在城外,不住在家裡。十天半月地回來一趟,一定揍媳婦一頓。在我們的柳家大院,揍兒媳婦是家常便飯。誰叫老婆吃著男子漢呢,誰叫娘家使了彩禮呢,挨揍是該當的。可是小王本來可以不揍媳婦,因為他輕易不回家來,還願意回回鬧氣嗎?哼,有老王和二妞在旁邊挑撥啊。老王罰兒媳婦挨餓,跪著;到底不能親自下手打,他是自居為「文明」人的,哪能落個公公打兒媳婦呢?所以挑唆兒子去打;他知道兒子是石匠,打一回勝似別人打五回的。兒子打完了媳婦,他對兒子和氣極了。二妞呢,雖然常擰嫂子的胳臂,可也究竟是不過癮,恨不能看著哥哥把嫂子當作石頭,一下子捶碎才痛快。我告訴你,一個女人要是看不起另一個女人的,那就是活對頭。二妞自居女學生;嫂子不過是花一百塊錢買來的一個活窩窩頭。
王家的小媳婦沒有活路。心裡越難受,對人也越不和氣;全院裡沒有愛她的人。她連說話都忘了怎麼說了。也有痛快的時候,見神見鬼地鬧撞客。總是在小王揍完她走了以後,她又哭又說,一個人鬧歡了。我的差事來了,老王和我借憲書,抽她的嘴巴。他怕鬼,叫我去抽。等我進了她的屋子,把她安慰得不哭了——我沒抽過她,她要的是安慰,幾句好話——他進來了,掐她的人中,用草紙熏;其實他知道她已緩醒過來,故意的懲治她。每逢到這個節骨眼,我和老王吵一架。平日他們吵鬧我不管;管又有什麼用呢?我要是管,一定是向著小媳婦;這豈不更給她添堵?所以我不管。不過,每逢一鬧撞客,我們倆非吵不可了,因為我是在那兒,眼看著,還能一語不發?奇怪的是這個,我們倆吵架,院裡的人總說我不對;婦女們也這麼說。他們以為她該挨揍。他們也說我多事。男的該打女的,公公該管教兒媳婦,小姑子該給嫂子氣受,他們這群男女信這個!怎麼會信這個呢?誰教給他們的呢?哪個王八蛋的「文明」可笑,又可哭!
前兩天,石匠又回來了。老王不知怎麼一時心順,沒叫兒子揍媳婦,小媳婦一見大家歡天喜地,當然是喜歡,臉上居然有點像要笑的意思。二妞看見了這個,仿佛是看見天上出了兩個太陽。一定有事!她嫂子正在院子裡作飯,她到嫂子屋裡去搜開了。一定是石匠哥哥給嫂子買來了貼己的東西,要不然她不會臉上有笑意。翻了半天,什麼也沒翻出來。我說「半天」,意思是翻得很詳細;小媳婦屋裡的東西還多得了嗎?我們的大院裡一共也沒有兩張整桌子來,要不怎麼不鬧賊呢。我們要是有錢票,是放在襪筒兒裡。
二妞的氣大了。嫂子臉上敢有笑容?不管查得出私弊查不出,反正得懲治她!
小媳婦正端著鍋飯澄米湯,二妞給了她一腳。她的一鍋飯出了手。「米飯」!不是丈夫回來,誰敢出主意吃「飯」!她的命好像隨著飯鍋一同出去了。米湯還沒澄幹,稀粥似的白飯攤在地上。她拚命用手去捧,滾燙,顧不得手;她自己還不如那鍋飯值錢呢。實在太熱,她捧了幾把,疼到了心上,米汁把手糊住。她不敢出聲,咬上牙,紮著兩隻手,疼得直打轉。
「爸!瞧她把飯全灑在地上啦!」二妞喊。
爺兒倆全出來了。老王一眼看見飯在地上冒熱氣,登時就瘋了。他只看了小王那麼一眼,已然是說明白了:「你是要媳婦,還是要爸爸?」
小王的臉當時就漲紫了,過去揪住小媳婦的頭髮,拉倒在地。小媳婦沒出一聲,就人事不知了。
「打!往死了打!打!」老王在一旁嚷,腳踢起許多土來。二妞怕嫂子是裝死,過去擰她的大腿。
院子裡的人都出來看熱鬧,男人不過來勸解,女的自然不敢出聲;男人就是喜歡看別人揍媳婦——給自己的那個老婆一個榜樣。
我不能不出頭了。老王很有揍我一頓的意思。可是我一出頭,別的男人也蹭過來。好說歹說,算是勸開了。
第二天一清早,小王老王全去工作。二妞沒上學,為是繼續給嫂子氣受。
張二嫂動了善心,過來看看小媳婦。因為張二嫂自信會說話,所以一安慰小媳婦,可就得罪了二妞。她們倆抬起來了。當然二妞不行,她還說得過張二嫂!「你這個丫頭要不……,我不姓張!」一句話就把二妞罵悶過去了,「三禿子給你倆大子,你就叫他親嘴;你當我沒看見呢?有這麼回事沒有?有沒有?」二嫂的嘴就堵著二妞的耳朵眼,二妞直往後退,還說不出話來。
這一場過去,二妞搭訕著上了街,不好意思再和嫂子鬧了。
小媳婦一個人在屋裡,工夫可就大啦。張二嫂又過來看一眼,小媳婦在炕上躺著呢,可是穿著出嫁時候的那件紅襖。張二嫂問了她兩句,她也沒回答,只扭過臉去。張家的小二,正在這麼工夫跟個孩子打起來,張二嫂忙著跑去解圍,因為小二被敵人給按在底下了。
二妞直到快吃飯的時候才回來,一直奔了嫂子的屋子去,看看她作好了飯沒有。二妞向來不動手作飯,女學生嘛!一開屋門,她失了魂似的喊了一聲,嫂子在房梁上吊著呢!一院子的人全嚇驚了,沒人想起把她摘下來,誰肯往人命事兒裡攙合呢?
二妞捂著眼嚇成孫子了。「還不找你爸爸去?!」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她扭頭就跑,仿佛鬼在後頭追她呢。老王回來也傻了。小媳婦是沒有救兒了;這倒不算什麼,髒了房,人家房東能饒得了他嗎?再娶一個,只要有錢,可是上次的債還沒歸清呢!這些個事叫他越想越氣,真想咬吊死鬼兒幾塊肉才解氣!
娘家來了人,雖然大嚷大鬧,老王並不怕。他早有了預備,早問明白了二妞,小媳婦是受張二嫂的挑唆才想上吊;王家沒逼她死,王家沒給她氣受。你看,老王學「文明」人真學得到家,能瞪著眼扯謊。
張二嫂可抓了瞎,任憑怎麼能說會道,也禁不住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人命,就是自己能分辯,丈夫回來也得鬧一陣。打官司自然是不會打的,柳家大院的人還敢打官司?可是老王和二妞要是一口咬定,小媳婦的娘家要是跟她要人呢,這可不好辦!柳家大院的人是有眼睛的,不過,人命關天,大家不見得敢幫助她吧?果然,張二一回來就聽說了,自己的媳婦惹了禍。誰還管青紅皂白,先揍完再說,反正打媳婦是理所當然的事。張二嫂挨了頓好的。
小媳婦的娘家不打官司;要錢;沒錢再說厲害的。老王怕什麼偏有什麼;前者娶兒媳婦的錢還沒還清,現在又來了一檔子!可是,無論怎樣,也得答應著拿錢,要不然屋裡放著吊死鬼,才不像句話。
小王也回來了,十分像個石頭人,可是我看得出,他的心裡很難過,誰也沒把死了的小媳婦放在心上,只有小王進到屋中,在屍首旁邊坐了半天。要不是他的爸爸「文明」,我想他決不會常打她。可是,爸爸「文明」,兒子也自然是要孝順了,打吧!一打,他可就忘了他的胳臂本是砸石頭的。他一聲沒出,在屋裡坐了好大半天,而且把一條新褲子——就是沒補釘呀——給媳婦穿上。他的爸爸跟他說什麼,他好像沒聽見。他一個勁兒地吸蝙蝠牌的煙,眼睛不錯眼珠地看著點什麼——別人都看不見的一點什麼。
娘家要一百塊錢——五十是發送小媳婦的,五十歸娘家人用。小王還是一語不發。老王答應了拿錢。他第一個先找了張二去。「你的媳婦惹的禍,沒什麼說的,你拿五十,我拿五十;要不然我把吊死鬼搬到你屋裡來。」老王說得溫和,可又硬張。
張二剛喝了四個大子的貓尿,眼珠子紅著。他也來得不善:「好王大爺的話,五十?我拿!看見沒有?屋裡有什麼你拿什麼好了。要不然我把這兩個大孩子賣給你,還不值五十塊錢?小三的媽!把兩個大的送到王大爺屋裡去!會跑會吃,決不費事,你又沒個孫子,正好嘛!」
老王碰了個軟的。張二屋裡的陳設大概一共值不了幾個銅子兒!倆孩子叫張二留著吧。可是,不能這麼輕輕地便宜了張二;拿不出五十呀,三十行不行?張二唱開了打牙牌,好像很高興似的。「三十幹嗎?還是五十好了,先寫在賬上,多喒我叫電車軋死,多喒還你。」
老王想叫兒子揍張二一頓。可是張二也挺壯,不一定能揍得了他。張二嫂始終沒敢說話,這時候看出一步棋來,乘機會自己找找臉:「姓王的,你等著好了,我要不上你屋裡去上吊,我不算好老婆,你等著吧!」
老王是「文明」人,不能和張二嫂鬥嘴皮子。而且他也看出來,這種野娘們什麼也幹得出來,真要再來個吊死鬼,可得更吃不了兜著走了。老王算是沒敲上張二。
其實老王早有了「文明」主意,跟張二這一場不過是虛晃一刀。他上洋人家裡去,洋大人沒在家,他給洋太太跪下了,要一百塊錢。洋太太給了他,可是其中的五十是要由老王的工錢扣的,不要利錢。
老王拿著回來了,鼻子朝著天。
開張殃榜就使了八塊;陰陽生要不開這張玩藝,麻煩還小得了嗎。這筆錢不能不花。
小媳婦總算死得「值」。一身新紅洋緞的衣褲,新鞋新襪子,一頭銀白銅的首飾。十二塊錢的棺材。還有五個和尚念了個光頭三。娘家弄了四十多塊去;老王無論如何不能照著五十的數給。
事情算是過去了,二妞可遭了報,不敢進屋子。無論幹什麼,她老看見嫂子在房梁上掛著呢。老王得搬家。可是,髒房誰來住呢?自己住著,房東也許馬馬虎虎不究真兒;搬家,不叫賠房才怪呢。可是二妞不敢進屋睡覺也是個事兒。況且兒媳婦已經死了,何必再住兩間房?讓出那一間去,誰肯住呢?這倒難辦了。
老王又有了高招兒,兒媳婦一死,他更看不起女人了。四五十塊花在死鬼身上,還叫她娘家拿走四十多,真堵得慌。因此,連二妞的身份也落下來了。乾脆把她打發了,進點彩禮,然後趕緊再給兒子續上一房。二妞不敢進屋子呀,正好,去她的。賣個三百二百的除給兒子續娶之外,自己也得留點棺材本兒。
他搭訕著跟我說這個事。我以為要把二妞給我的兒子呢;不是,他是托我給留點神,有對事的外鄉人肯出三百二百的就行。我沒說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來給小王提親,十八歲的大姑娘,能洗能作,才要一百二十塊錢的彩禮。老王更急了,好像立刻把二妞鏟出去才痛快。
房東來了,因為上吊的事吹到他耳朵裡。老王把他唬回去了:房髒了,我現在還住著呢!這個事怨不上來我呀,我一天到晚不在家;還能給兒媳婦氣受?架不住有壞街坊,要不是張二的娘們,我的兒媳婦能想得起上吊?上吊也倒沒什麼,我呢,現在又給兒子張羅著,反正混著洋事,自己沒錢呀,還能和洋人說句話,接濟一步。就憑這回事說吧,洋人送了我一百塊錢!
房東叫他給唬住了,跟旁人一打聽,的的確確是由洋人那兒拿來的錢。房東沒再對老王說什麼,不便於得罪混洋事的。可是張二這個傢伙不是好調貨,欠下兩個月的房租,還由著娘們拉舌頭扯簸箕,攆他搬家!張二嫂無論怎麼會說,也得補上倆月的房錢,趕快滾蛋!
張二搬走了,搬走的那天,他又喝得醉貓似的。張二嫂臭駡了房東一大陣。
等著看吧。看二妞能賣多少錢,看小王又娶個什麼樣的媳婦。什麼事呢!「文明」是孫子,還是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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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逃亡路線終點是泉州? | 知史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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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建文帝逃亡線路圖終點所指即是泉州的話,那麼,曾當過開元寺住持的正映潔庵禪師應當就是他們所要尋找的對象;
●潔庵禪師——一個曾被大明開國帝王朱元璋所倚重,而後來又「被模糊」了的佛教界中的重要人物,研究小組認為他曾受朱元璋託孤保護建文帝;
●神秘的潔庵禪師,在「保皇」期間,終究暴露了行跡,最終的下落成謎;
●建文帝藏身雪峰寺的確定,為研究小組考證建文帝由福州入閩東掃清了論證道路上最大的障礙。
在一系列錯綜複雜的歷史資料分析中,研究小組最終斷定,建文帝一行直奔泉州要找的人一定就是曾在那裏當過住持的潔庵禪師。
而之後緊接著發生的一系列朱棣派出人馬四處追查建文帝的事件,被認為是建文帝逃亡小組放出的煙霧彈而已。於是,正當朱棣命令鄭和、李挺等人組織強大陣容南下西洋搜尋之時,建文帝一行繞了一個彎,北上來到了地處僻地的福州雪峰寺,並藏身其間。直至有一回鄭和下西洋歸來,送瓦塔上山並遇見了這個前朝君主。
那麼,在泉州開元寺尋找不著的潔庵禪師上哪兒去了呢?建文帝一行又為什麼選擇北上雪峰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研究小組一行又是否從史料中找到了有關的線索呢?
潔庵「保皇」暴露成第二個溥洽?
有著這樣一種可能存在的託孤之舉,潔庵禪師儼然已是「保皇」團隊中的重要一員。對於潔庵禪師之後的身世,研究小組再一次從眾多的史料中,印證了這位高僧曾因保護建文帝而產生的「奇妙」的人生軌跡。之所以稱之為「奇妙」,是因為自永樂15年後,潔庵禪師的行踪與身份便在史籍中開始「模糊」起來。
首先是潔庵禪師曾經住持過的雪峰山寺的《雪峰山志》。這裡到底隱諱了什麼?
鄭和後人鄭自海先生在雪峰崇聖禪寺考察訪問中,從《中國福州雪峰崇聖禪寺》的第74頁中有了新發現。該書根據《雪峰山寺》記載登錄了當山(即寺廟負責人)世系表,鄭自海在研究當山世系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明永樂至正統年間當山變動極勤,從第六十七代潔庵禪師至第七十五代慶預禪師簡介都很簡要,只載出生地和姓氏,事蹟空缺。而第七十代象祖禪師、第七十二代祖淵禪師則乾脆沒有一字記載。鄭自海認為,這與當時雪峰崇聖禪寺發展為閩中寺院之冠的輝煌歷程極不相稱。而沒有記載更說明雪峰寺此時可能發生了重大事件。最恰當的解釋就是雪峰崇聖禪寺隱藏了建文帝,潔庵禪師放走了建文帝,最終走漏了風聲,遭到朝廷的封殺。
鄭自海這一結論還有更多的文獻支撐。首先泉州文史專家為了尋找建文帝出亡泉州開元寺線索,翻遍了地方文獻,卻怎麼也找不到潔庵禪師接班人念海和尚的任何信息。而閩東研究小組負責人王道亨在泉州市圖書館古籍部查找到一本明代木刻本的《今獻匯言》雜文集,令人奇怪的一幕出現了。在一篇《蒙泉雜言》中,文中作者的姓名被濃墨塗去,而這篇文章被認為與建文帝詩文風格極為相似。鄭自海判斷,這極有可能是永樂宣德朝廷文化清理、封殺建文帝及舊臣的真實存在。
更奇怪的一幕出現在永樂十六年。據《雪峰山志》中記載的,永樂十五年冬鄭和到雪峰寺,永樂十六年潔庵禪師受方處高人指點迷津,毅然辭去雪峰寺住持一職,並隨即離開雪峰寺。《雪峰山志》與胡瀅所撰碑文都說他退隱鐘山靈谷寺。
不過,《靈谷禪林志》中關於潔庵的記載顯然與《雪峰山寺》有較大出入。最讓人看不懂的是隱去潔庵在開元寺、雪峰寺最輝煌的十幾年歷史。最好的解釋是潔庵隱藏建文帝一事,被人告發,「後遊北京」是到北京接受審查,知恩圖報的潔庵拒不承認隱藏建文帝之事,迫於潔庵在佛教中的威望,朱棣只好將潔庵軟禁於靈谷寺,成為第二個溥洽(囚禁北京十多年,後經姚廣孝懇請,朱棣恩准釋放了溥洽,回到南京大報恩寺養老至終)。
鄭和見到建文帝最後知而不報?
可以說,在所有記述建文帝遜國出亡的史料中,最為生動詳實的莫過於在《罪惟錄》志卷三十二中的《建文逸記》裡,記載著鄭和在雪峰寺上見到建文帝的那一段描述了:「建文帝攜一子至浦江鄭氏家,後又納一妄,生四子⋯⋯走住福州雷(應為雪)峰寺。三保下洋過之,泣拜於地,為之摩足,帝微囑三保舉事,泣對不能,別去。」
據閩東研究小組的推算,鄭和在見到的建文帝隱身雪峰寺的時間大約在其第三次下西洋之後、第四次之前的某個時間段。《雪峰山志》證實了明末清初大史學家查繼佐所著的《罪惟錄》中所提到的鄭和到過雪峰寺一事。時間系「永樂中」,也即永樂十一年(公元1413年),鄭和第四次下西洋歸來時視察雪峰寺。就是在這次,鄭和還送給雪峰寺2座來自西洋的「瓦塔」(陶製佛塔)。
不過,此前我們說,鄭和率領大批人馬下西洋就是為了「踪跡建文」,那為何又在歷盡千辛萬苦、踏破鐵鞋,終於在雪峰寺見到了「真身」後,卻又密而不報呢?
現在,從諸多史料上可證,鄭和與建文帝相遇於「雪峰寺」,並且拒絕了建文帝「舉事」的要求,既不違背「建文正統」的觀念,更重要的是沒有背叛明成祖,忠於皇權,體現了封建社會忠君與愛國的一致性,同時也避免了一場大分裂,大屠殺。
關於這一記載,也並非孤證。據康熙二十二年纂修的《江寧縣志 • 陵墓》卷五記載,三寶太監鄭和墓,在牛首山之西麓。永樂中命下西洋,有奇功,密知建文踪跡,回朝皆奏不聞,史稱其有隱忠云。由此可見,鄭和確實是「踪跡建文」,並且終於在福州雪峰寺找到了建文帝。
不過,建文帝最後還是離開了雪峰寺。
投奔潔庵禪師明太祖臨終之託?
建文帝一行順著秘篋指引,千里奔襲,一直逃到泉州。但最終發現,這個逃亡的終點站並不能給自己提供安全的保障。因為,他們要找的人已經離開了開元寺──這個人便是之前在此當過住持的潔庵禪師。
為什麼建文帝一行非得要尋到泉州找潔庵禪師呢?對於這個問題,鄭和後人鄭自海先生在研究之後有這樣一段論述:明洪武末年,泉州開元寺空缺了一位住持,在眾僧遴選無望的情況下,朱元璋親自安排當時還在南京天界寺的潔庵禪師出任開元寺住持。奇怪的是,在潔庵禪師臨行前,朱元璋單獨召見他,並很富深意地對他說:「現在要當好住持很難,要是太善良了就要被人欺負,要是奸惡的話,就要受人攻擊,只有潔身自好才能長久啊!」
鄭和後人認為,現在看來朱元璋當時對正映和尚的告誡含意深刻,他流露出擔心皇孫太善良會被人欺負之意。
而閩東研究小組通過多方考證認為,明太祖朱元璋在臨終之年召見潔庵禪師並把他派到泉州開元寺任職,應該是很有深意的。朱元璋所遺秘篋中的路線圖終點是泉州,這本身就印證了這一觀點。
因此,研究小組負責人王道亨認為,朱元璋定然是對潔庵禪師有行過託孤之舉,即要潔庵禪師對少帝朱允炆大力支持。否則建文帝君臣一行不會馬不停蹄地徑直往泉州開元寺與福州雪峰寺跑的。
不過,奇怪的是,就在潔庵躊躇滿志的時刻,永樂元年,他突然被調離開元寺,前往福州雪峰寺任職。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朝京回榕旋被眾山長老推舉為雪峰寺住持。自然,一路上隱姓埋名的建文帝一行最後撲了個空。
正映潔庵禪師自小寧德出家與皇室關係密切
被朱家如此倚重、甚至是有託孤之意味的潔庵禪師何許人也?
據史料記載,潔庵是江西撫州金溪縣洪氏子,幼不茹葷。據《靈谷禪林志》卷 8《高僧》記載:正映,字澄淵,號潔庵,一號月泉,自稱雪老。潔庵禪師從小便到寧德三峰寺(南峰寺)、安仁寺出家,當小沙彌。曾於明洪武十九年到南京鐘山靈谷寺拜住持慧明謙禪師(福鼎人)為師。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396年)「赴考試經得度」住靈谷寺,才口道謙,領維那。後遊北京。在明洪武晚年之際,潔庵禪師受命前往泉州開元寺當住持。後離開泉州前往雪峰寺當住持,正是該寺第六十七代傳人。
在泉州幹得好好的潔庵禪師為何又會跑到雪峰寺的呢?
據有關資料記載,在開元寺「成績斐然」的潔庵禪師是在眾山長老的集體推舉之下,才入主雪峰寺的。在這裡,潔庵禪師在一幫太監捨財之下,重創佛殿法堂、山門、兩廊,開萬工池,修金鰲橋,使得原本破敗的雪峰寺煥然一新。洪熙元年,退隱鐘山靈谷寺。在雪峰山共住持一十五載。宣德元年,擢僧錄司左講經。正統四年(公元1439年)冬,示寂靈谷。
對於這樣一個在佛教界頗有名望的高僧,他究竟與皇家有著怎樣的淵源呢?研究小組通過考證後認為,從有關資料中可以看出,明成祖朱元璋與潔庵禪師相識不淺。在朱元璋在位期間,這位曾當過和尚的皇帝,就欽命過慧明謙禪師、潔庵禪師到靈谷寺與開元寺當住持。而慧明謙禪師、潔庵禪師又是師徒關係,二人交情自是非同一般。憑著這種關係,研究小組認為,朱元璋臨終前將朱允炆託付給潔庵禪師是完全有可能的。正因如此,注定了潔庵禪師是沒有理由拒絕朱允炆的。
建文帝:減賦崇古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正月,建文帝令減輕江浙地區的田賦。明初以來,江浙地區的田賦明顯重於其他地方,這是因為朱元璋憎恨江浙地區的縉紳當年依附張士誠而採取的懲治措施。另外,朱元璋特意規定江浙人不許擔任戶部的職位,目的在於防止江浙人偏袒家鄉。而建文帝則認為江浙重賦只是用懲一時,不應該形成定制,既然田賦減輕了,浙東人自然也可以擔任戶部的官職。他還針對寺廟侵佔民田的情況,下令僧道每人佔田不得超過5畝,多餘的要退官分給農民。
然而,建文帝在安定的生活中成長,接受的是儒家學說的熏陶,缺少對現實的了解,而且他所重用的大臣也多是讀書人,因此改革中難免有理想主義色彩。他接受方孝孺的建議,甚至要恢復西周時期的井田制度。他還使用一些《周禮》中的官名,依古制改革某些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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