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摘錄自《#接住受苦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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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晚安:
我很重視,在不同時空中進行連結。也就是坐著時光機,回到過去,再以現在的閱歷與資源,重新跟不同時期的自己互動。
廖老師的努力,我相當佩服。我們同時藉著這個例子也看到,霸凌所造成的傷,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消亡。
廖老師能接住受苦的靈魂,對我來說,是她願意接住自己的苦。這種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多人對內在的傷痛常常避之唯恐不及。
祝願您,藉著這篇文章,願意鼓起一些勇氣,看看以前曾經無力脆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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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沒有直播,明天要看狀況,但後天(1/31)有直播喔,只是沒贈書,歡迎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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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的女孩
【文/ 廖玉蕙】
風雨欲來,氣象報告說是颱風即將來襲。天空透亮,空氣裡似乎夾帶著飽滿的水分,天邊一片暈紅,不時地,在某個地段,忽然細雨飄過車窗前,雨刷方才展開工作,隨即發出乾澀的「嘎嘎」聲響,雨又沒了。我一邊開車,心裡疑惑著,什麼樣的人會在這樣的時刻出門,到文化中心聆聽一場定名為《對荒謬微笑──文學與人生》的演說呢?
這些年,南北奔波,常常會在奔赴的當下,感到迷惘:到底所為何來?雖然從事語文教育多年,也不間斷地執筆為文幾十年,但是,相關的文學體驗,能不能精確地傳達給來聽講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觀眾能不能從我的演講裡聽到些什麼?他們心裡的疑惑會因此得到開解嗎?而我在侃侃而談之時,心裡難道就不無疑惑嗎?車子在鳳凰花盛開的路上驅馳,斑駁的樹影和時飄時停的細雨在車窗上輪番演出,就在反覆思量之際,文化中心已然在望。
午後的文化中心,彷彿沒有受到颱風來襲的干擾,兀自悠然矗立。走進大廳,穿著制服背心的志工忙碌地走來走去,家長則帶著孩子張望著。我不確定演講的廳堂,四下尋索海報,以便確認。終於,在樓梯口處矗立的看板上找到答案。正想移步演講聽,一位女子閒閒站立,雙手交疊在胸口,朝著我微笑:
「不認得我啦?」她說。
略嫌外擴的鼻翼旁,近似圓規畫出的圓臉龐,單眼皮下的眼珠子混濁暗沉。啊!這是一張怎麼也忘不掉的臉啊!屬於我童年的夢魘,大部分來自這張臉的主人。前塵往事忽然一股腦席捲過來!瞬間,高挑的空間忽地顯得壓迫逼仄,我忘記此行的目的,站在樓梯口,腦袋亂紛紛。幾十年來,我被莫名的陰影環繞,不知自己到底犯了甚麼錯必須飽受折磨!我驀地氣憤起來,大聲回答:
「怎麼忘得了!王美麗!就是你!王美麗!」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語氣中的不滿,反倒因為我認出她且叫出她的名字而感到相當鼓舞似的,高興地笑起來,嚷嚷著:
「唉呀!你還真的記得我欸!…你知道嗎?當年有一位甲班的男同學因為喜歡你而被他父親送去日本讀書,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啊!……」
她天真地回憶著往事,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一般。長年積累的氣憤忽然猛爆出來!我等不及她說完,大聲且嚴厲地打斷她的話:
「別再提這麼無聊的事了!妳到底怎麼啦?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小時候,你幹麼老造謠陷害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得罪了你嗎?你折磨得我好慘!到現在,還淨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將心裡潛藏數十年的憤恨悉數潑灑出去。可能是口氣太嚴厲了,這回,輪到她嚇一大跳!接近六十的婦人陡然搖身一變為犯錯的稚齡兒童般,低聲地囁嚅著:
「哪有!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說到這兒,看我沒接話,她又興奮起來,說:
「當年,學校教跳土風舞,甲、乙、丙三班的男生,爭著跟你搭檔,握過你的手的男生都說手心發麻,得意得不得了,你好有魅力哦……」
「我不是說別再胡說了嗎?你說的事,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哪有什麼手心發麻的事!…我只想知道你造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成天跟我過不去?」
她嘴唇微張,露出納悶的表情,彷彿我說的是外星語言,她一點都不懂。這下麻煩了,我們兩人頓時陷入僵局,一時都不知可以再說些什麼。我看她一臉無辜,猛然揮出去的大刀再也砍不下去,心腸一軟,問她:
「你來幹甚麼?聽演講?」
「哦!我沒辦法去聽你的演講。我在那邊的兒童室值班,要上到四點左右。」她指著斜前方的兒童圖書室。
「你在文化中心上班?還是當義工?」
「都不是。就是馬上救濟專案,你知道的嘛!」
演講時間已到,工作人員前來接人,我來不及問她什麼是馬上救濟專案,便匆匆跟著工作人員走了,連再見都沒說。
「天下最荒謬的事情莫過於此了!」一站上講台,我就忍不住憤恨地向台下的觀眾大吐苦水。
我想起自己一向的座右銘:「對荒謬微笑,和遺憾握手」,如今真正和荒謬貼身相逢,看來卻怎麼也無法豁達地付諸一笑了。聽眾將演講聽擠得水洩不通,工作人員不時地在走道上添加椅子。何其荒謬的人生!聽眾追究卡繆和沙特的荒繆有何不同,我卻心不在焉。雖然沙特一再呼籲,必須拋棄過去的阻礙,寄望未來的行動,創造自己的新存在,卻無助地在自傳中寫著:「我憎恨我的童年,憎恨由它而來的一切…」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超越過去,他如此痛恨童年的不可逾越;而我,不也是如此,被那樣的陰影苦苦纏繞的人生,只有親身經歷者才能確切感受。年少時,閱讀瘂弦詩集,翻開《深淵》裡的第一首詩,入眼即是:「主啊!嗩吶已經響了/冬天像斷臂人的衣袖/空虛,黑暗而冗長」我的眼一下子便迷濛了!我跌坐在黃昏的地毯上,號哭不止,被完全支解開的童年,好像乍然被詩人展攤出來了,我卻完全拿自己沒辦法。
那樣的痛入心肺,無法自我開解,也無法言宣。或者在童年的當下,曾經幾度企圖向忙碌的母親尋求慰藉,然而總是被簡單的打發,諸如:「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愛講就讓他們去講啊!」或者:「哪會常常這樣!一定是你不對,要無,他們怎會這樣。做人就是要……」之類的,要麼不痛不癢,要麼希望你反求諸己,雖然完全符合儒家的那一套大道理,卻對紓解小孩子心裡的鬱悶或傷痛一點也不管用!
日日,我背著沈重的書包,在往城市去的街道間茫然穿梭。夏日裡,鳳凰花開,天空一串串的火紅爆開,像止不住的鮮血,沿著四肢百骸殷殷流淌;寒冬中,木棉的禿枝寒樹,峨然孤立,像煞孤獨國裡狂嘯吶喊的靈魂。而我夏日穿著一襲白衫,冬日則在黑色洋裝制服外,套上母親親手縫製的黑色披風。走進校園時,心情絕望,一如衣衫的暗黑與蒼白。一個鄉下小女孩,表面,以燙得筆挺的制服喬裝風雅,在操場的升旗台上,昂首指揮全校師生唱國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內心最底層,自卑、自憐,徒手迎戰不知從校園的哪個角落發射過來的箭戟,在暗夜中,背著蒼涼的月光舔噬每道流血的傷口。如此這般的童年,讓我苦苦思索探問了四十多年,竟然得到的是:
「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讓我哀痛傷心、無能排解的問題追根究底都是些什麼?它們都因何而起?當年的悲痛猶在,如今,行兇者卻坦然示愛來了!那個磨刀霍霍的陰森孩童,日日追著我或趁隙偷襲或照面狂砍,招架不住的我,只會懦弱地嚶嚶哭泣,束手無策。不就是她嗎? 怎麼她竟露出無辜的笑容,勇毅地站到面前跟我敘舊來了!
事有湊巧,過沒幾日,我應邀到師大向讀者詮解所謂的「孤獨」。滿堂的學生,疲憊地齊聚階梯教室。外頭夜黑風高,教室裡奇異地瀰漫蠟炬成灰的焦灼感,不知怎地,我說著、說著,竟止不住哽咽失聲。蔣勳讚美孤獨之美,強調革命者的孤獨造就了美麗的背影,秋瑾、稽康、魯迅,無一不是體認出孤獨的微妙,發出千古獨唱。然而,如何以尚未成熟的稚齡心智來對抗群體?孤獨的人生若缺乏奧援,如何開拓更大的發展空間?又何來可以期望的未來與夢想?眼前是一群即將展開教學生涯的老師呵!當年我的老師是如何處理孩童的孤獨問題?轉身走開,事不干己?還是嘲笑天真無聊,讓孩童自行摸索療傷?
「還是讓孤獨駐留在書本上吧!現實人生裡,我期待相濡以沫,一點也不希望成為失敗英雄……」焦灼的聲音在挑高的屋宇內高高低低地迴盪,夜越深、我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自言自語。
孤獨於童年的我,最直接想起的是太陽下操場裡鐵製地球儀發出的鏽味。
十歲的孩子,渴望被接納的情緒幾近病態的飽滿。陽光下,鐵製地球儀狂轉,如歌的笑聲如爆開的鞭炮拖著斷續的尾音迤邐游移,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我支頤伺機,猶豫又雀躍,在地球儀速度回緩的某個間隙,像兔脫般,衝進,扳住,企圖讓週期性提高的速度將我轉出360度的歡樂,迴旋又迴旋,天知道我垂涎了多久!這種鄉下學校沒有見過的遊戲,翻天覆地的離心力勢將快樂升騰到最高點。然而,不對!哦……哦……沒有想像中的飛昇,速度反而逐漸歸零,孩子群中的領導者,用富權威感的音調在高處發號施令:
「她喜歡玩,讓她自己一個人玩!哼!鄉巴佬!……我們走。」
然後,無異議的,猴兒似的幾個伶俐的孩子身手矯捷地翻身下去,我獨自掛在鐵製的地球儀上,扎眼的陽光毫不留情的將我照得通體透明,我覺得五臟內腑都曝屍荒野,手心的汗水和鐵鏽繾惓交溶出奇特的異味,我就那麼尷尬地隻身掛在那兒,維持不變的姿態。白花花的陽光下,孤獨橫徵暴虐我卑微的靈魂。上課鐘聲響起!我低頭拔下緊箍住鐵鏽至幾乎滲出血的雙手,回身怏怏行近教室的陰影處,眼睛的餘光,瞥見一雙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眼在暗處熠熠發光。不容易忘記啊!那雙混濁暗沉的眸子竟有那般的光彩,屬於隔壁班的不相識的女生。
接續下來的那兩年轉學生活像長長的恐怖夢魘,悠悠遠遠,似近還遠。每回受挫,隔壁班女孩那雙教人害怕的眼總在我轉身拭淚時再添尖銳的一鞭!感覺眼神裡滿是奚落與落井下石的快慰。
「廖的裙子太短,在台上指揮時,台下的值星官看到她的內褲。」回家哭訴,「隨便伊講!你莫睬伊就好,又不會怎樣。」媽媽輕描淡寫,我急得嚎啕大哭,媽媽氣我懦弱沒用,用雞毛撢子伺候。
「廖是留級生,難怪第一次月考就考前三名,都念過了嘛!」
又回家哭訴冤屈,忙碌的母親一邊炒菜,一邊若無其事說:
「無影的事情,莫睬伊就好!伊嫉妒你。」
「但是,大家都相信,說是潭子國校的同學說的,都笑我是留級生。」
「你若睬伊,伊越好款、越趣味。」
媽媽取過帶泥的青菜,背過身子,往後方溝渠大步邁去,背影好堅強!我失望地掩面痛哭,連帶痛恨自己的軟弱。
「甲班的張某,中秋節到廖的家裡去送月餅!」
「沒有!真的沒有!」我改絃易策,正面迎敵。
「怎麼沒有!張某自己說的。」那個張某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空嘴嚼舌?眾人指指點點,我回家又哭得肝腸寸斷,母親不耐煩地操起棍子追打:
「叫你別睬伊,你不聽,這款代誌有什麼好哭的!真無聊咧你!認真讀書就好。」
我蜷曲挨揍,心裡流血。啊啊啊……世界總有一個甚麼樣的地方,沒有謠言,沒有心機,可以只是單純地學會雞兔同籠和植樹問題;如若不然,世界的什麼地方總有一個溫暖的肩膀,可以容許我趴在上頭傾訴、痛哭、耍賴,但是,沒有,真的沒有。每天都有新鮮事,大夥兒樂此不疲、言之鑿鑿,彷彿真的發生。
「她媽送禮給老師,所以,老師才選她參加演講比賽。」
「她暑假去隆鼻!你看她的鼻子變得多挺!」
「狗肝有什麼了不起。」導師的綽號叫「黃狗」,我是黃狗的心肝。
啊!真是絕望的人生啊,不由分說的罪行如影隨形。一度,我決定玉石俱焚,用棍棒或飛沙,決定不下,於是,不了了之。而那雙眼長期側視、旁觀,隨著事件的嚴重度調整光亮。我強烈懷疑,那樣的亮光就是謠言的起點,有一種惡質潛藏,只是怎麼也想不出惡意從何而來!雖然全校只有兩班女生,可我和她既不同班,又無競爭。
在學校,我踽踽獨行,只能在分數中尋求勝利,而這樣的勝利又為人際挫敗添加柴火。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城裡的孩子不能忍受鄉下小孩的光芒,當時,母親或老師應該有人告訴我:跳格子時要假裝踩線;踢毽子時要故意讓它跌落;跳高時不要竭盡所能;考試得少寫一題;要留一些機會給別人,不能讓其他的同學一整個下課時間都眼睜睜看你一人跳上跳下。遊戲裡永遠不死的角色,越是頭角崢嶸,就越是註定被唾棄。
黃昏回到家裡也不好受。鳳凰木下,昔日的同學對揮著堅硬的長條鳳凰果,舉行聖戰,我興沖沖加入,他們也隨即有默契地走開,天真的女孩還撇嘴瞪眼,小小聲地留下一句:「到台中讀書就了不起哦!」然後,隱隱約約聽說,老師告誡他們:
「廖看不起我們鄉下學校,怕因此考不上女中,所以,轉學到城裡去。你們一定不要讓她看不起!要好好用功,絕對不要輸給她!」
老師說了實話。母親確實是因為不放心鄉下學校的升學率而大費周章將我轉學,這樣的激勵語,果然激勵出那年鄉下小學空前絕後的高升學率,然而,卻也因此讓我遍體鱗傷。星期假日,我灰心地踞坐頂樓窗台邊,俯看鄰居孩子或放膽高歌、或執劍拚鬥、或在樹下展裙兜攏血色鳳凰花,然後互相追撒……,所有的繁華都與我無緣,明明是爛漫的春日,卻無異徹骨的寒冬,而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虧欠這個世界什麼!這個世界為什麼得這樣報復我!
淚水日日流淌。作文裡,不是常說:「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嗎?何以屬於我的時間竟像蝸牛爬行,似乎永無止盡。那年,我也不過十一、二歲,天天躲在閣樓上,背著所有人和馬路上指天畫地胡言亂語的瘋子展開自以為是的祕密外交,且時時萌生自殺的念頭。
終於捱到畢業典禮那天,我穿上雪白的制服,對著台上的師長致畢業生謝辭,心情完全不受無端忘詞的干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雀躍。總算要脫離苦海了!我決心無論如何得設法奔向自由路的女中,啊!終於可以永遠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淵了!儘管畢業致謝詞講得纏綿悱惻,實則一絲絲留戀也沒有。我丟開那襲掩飾寒磣的黑色披風,覺得如釋重負。天好藍,身上彷彿長出一對翅膀,眼看不小心就要撲撲飛上青天。我嚮往迷人的陽光、遼闊的大海,雖然像西西弗斯(Sisyphus)那樣帶著荒謬的遭遇,卻願意跟卡繆一樣,仍肯定美好的大自然,希望窮盡今天,盡可能地生活。
然而,事與願違!自由路並不真的自由,陽光也不特別璀璨。第一天的新生訓練,赫然發現那雙暗沉的眼睛竟然又出現在隔壁的丁班!人群中的諦視微笑,嚇得我魂飛魄散!她像一縷遊魂,窮追不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好不駭人!
然後,就是那樣了!身體抽長,心理掙扎,我成了隱性的憤怒少女,表面乖順,內心悖逆。雖然依舊打從心裡害怕,卻不打算再逃避了,有時甚至刻意迎向她,用稍稍凌厲的眼神和她對視,而她一逕微笑,對我的底細瞭若指掌般。
也許命運就是一連串的巧合。升上高中,那雙眼睛的主人又如芒刺在背的被編在隔壁八班的自然組,幸而,我們七班是文組的最後一班,定居一樓的角落;從八班起,躍居二樓,除了升旗典禮比鄰,我們不容易見面。奇怪的是,陰影依然罩頂,噩夢仍舊連連。直到唸了大學,出了社會,人際關係一逕畸形扭曲,不是過度拘謹,就是自命清高。慣用倔傲的姿態掩飾內心的渴慕,用鄙夷的嘴角對應可能的拒絕。更糟的是,老覺得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著我的後腦勺,隨時擔心被暗算,心情緊繃,沒辦法和別人怡然相處。
那次演講過後的幾天內,我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經過幾年的文字療癒方才感覺重新和正常接軌的人生,忽然因為那雙眼睛的重現,霹靂啪啦亀裂開來。成天,我抱怨這、懷恨那,「她為什麼這樣對我!」不時掛在嘴邊。接近耳順之年,忽然對人生起了大惑,回頭斤斤計較細微末節的童年往事。家人逐漸都不耐煩了!「不過是小朋友間的惡作劇罷了!值得這樣一提再提嗎?」我從他們的表情裡歸納出這樣的訊息,感覺有一點委屈。有人乾脆建議:「既然妳這麼介意,何不再找個機會當面問個清楚?」我吶吶地回說:「你們以為我不敢!」的確!這正是我的心聲,我不敢,除了那天乍然照面所突生的直覺抗議,我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缺少家人支援的豎仔,有事只能往心裡擱,說了反正沒人理。他們總覺得我的煩惱瑣碎、無聊,「只要免睬伊就好。」說的簡單!
就在此時,有位小學同學正好來招兵買馬,籌開同學會。我喬裝不經意,閑閑探問。同學笑說:
「她呀!從小就怪怪的,我們都不想理她。她是私生女,小學時,我們都知道她沒有爸爸,媽媽在車站前開一家小旅店。……」
說到小旅店,同學還嘻笑著加強語調說是「供人きゅうけい(休憩)的那種哦」!同學滔滔談起她的身世,我卻彷彿明白了些什麼。也許,我們是該同病相憐的,差別只在:她飽嘗不被理睬的忽略,我受到過度關注的困擾。我是從鄉下轉到城市的鄉巴佬,企圖透過聯考及第改換門第;她是身世不詳的私生女,同樣是被期待在高階華麗的世界中浴火重生。在地位和金錢環伺的貴族學校裡,家長的社經地位偏高,她必然跟我一樣,備感窘迫。好不容易盼到來了個鄉下孩子,以為終於找到門當戶對的交往對象,她以那雙窺伺的眼和紛紛的謠諑,企圖引我注意、和我產生連結,卻偏偏遇到了敏感且自卑自憐的楞女孩,只知道哭,視她所散發的結交訊息如洪水猛獸。
距離那日重新邂逅後約莫一個月,我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打電話去她任職的文化中心,打算將幾十年來潛藏內心的困惑,做一次了結。居然一下子就讓我給找到了,電話接通的剎那,我心虛得差點兒當場掛掉逃走,終究還是挺住。她絮絮叨叨地兀自講個沒完,還是和演講日同樣的說詞。這回,我靜靜聆聽,一句話都不回應,假裝莫測高深。她說得興起,下語不能自休。或許是總機小姐不耐煩,動了手腳,電話忽然斷了。我愣坐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我還是跟上回一樣連再見都不說?不行!事情依舊撲朔迷離,我得弄個清楚。於是,又撥了電話。她一聽我的聲音,立刻鬆了口氣說:
「幸好你打來了!我沒有你的電話。上回,我去跟主辦單位要你的電話,他們不肯!真是瞧不起人,他們不相信像我這樣的人有像你這樣的朋友!」
「你是哪樣的人?我又是哪樣的朋友?……我是曾經隆鼻的狗肝嗎?」我本來想跟她開個無聊的玩笑,卻也只是想想。雖然,實際上我只是個記恨的小人,但是,我得符合她的想像,舉手投足像個有教養的人。她語氣熱切,好像有許多不吐不快的事,但是,上班時間談私事,終是不宜,我要了她家裡電話,打算改日另談,跟她鄭重道了再見。
隔了幾日,我們又聯繫上。我仍舊保持沉默,她依然滔滔不絕。說的那些往事,在午後的書房裡,迤迤邐邐,劇情、對白、聲光,一應俱全,似幻還真,我像聽故事一般,聽著自己陌生的童年,感覺非常詭奇。她說的種種,也許是真的,否則,她怎能拼湊得如此天衣無縫又歷久彌新!譬如:有名有姓的愛慕者、綁在手腕間的小手帕、穿起來神氣活現的黑披風……;也或許只是虛構,否則,既是我切身之事怎會自己毫無所悉!譬如隆鼻、送禮、愛男生…等等。我問:「你幹嘛這麼注意我?我們又不同班?」她說:「你不知道當年的你氣質出眾,磁場有多強!剛轉學過來,立刻贏得那位驕傲的音樂老師的青睞,輕易取得指揮的榮銜,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同學如醫生、校長的女兒都嫉妒得眼睛發紅!我不一樣,我是很喜歡你的。」我說:「就算這樣,你也不必造謠啊!」她急了!賭咒又發誓:「我才沒有!是你們班的同學說的,她們姑妄言之,我姑妄傳之而已,我這個人是很誠懇的。」這麼說來,仍舊是我的錯,我不該太過敏感!……哼!姑妄言之、姑妄傳之?對她而言是雲淡風輕的!對我來說卻是跨不過的橫逆。
即便當面對質,往事依舊迷離,宿恨一時難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我的關切,許多早被歲月遺忘的往事,又被一一召喚回來,她彷彿是我身邊的姐妹,專門負責幫糊塗善忘的姊妹留下恍惚迷離的記憶。我真的被驚嚇到,居然有人比我自己還要熟悉我的過去?而我卻對她一無所悉,這豈不是最大的荒謬!四十多年過去,她猶然抱持昔日的熱情,鉅細靡遺地收攬過去的記憶。聽著、聽著,隔著迢遞的距離和空間,我握著電話的手,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心裡的某個堅硬的角落像冰山遇熱,逐漸溶解成溫柔的涓涓流水。一宗懸疑多年的公案,終於不清不楚卻又彷彿已有定見地結案。
我想起那天聽眾的提問,同樣是存在主義的健將,卡繆和沙特對荒謬的看法有何差異?
沙特懷著強烈的絕望,把希望寄託於未來,實際上是寄託於想像的世界;而卡繆則把希望寄託於當下,不相信虛無飄渺的明天或來世。他說:「生活就是活用荒謬、凝視荒謬。」他們兩人最大的差別在是否包容自己那充滿誤謬的過去,願不願意在當下也包容所面對的世界,而我此刻最能體會卡繆「我就在這兒,這就是荒謬」的說法,我決定選擇向卡繆致意,必要時,履踐自己演講的主要觀點-對荒謬微笑,否則,說什麼也無法諒解如此荒謬的人生!
……
注記:
對你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大剌剌地照面寒暄,橫亙數十年,潛藏在人生幽影中的窺伺之眼,炯炯注視。任你遍體麟傷,獨舐傷口,她卻若無其事走來,理所當然親暱,彷如知心密友。
你驚怒質問,卻攢不著公道,無端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歲月所賜,竟非飽滿圓融,那弓滿的張力,原來只是漲碎的泡沫。悚慄回首,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作者於文中細數遭受無妄之災的童年,原該遊戲嘻笑的青春,被過度關注給囚困,失去與世界怡然共處的信任感。一路倉皇跌撞,反覆受傷自癒,於荊棘中踏出血路。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執筆演說的同時,她亦反覆思量人生的困惑,直至與荒謬貼身相逢。一連串的追索,讓兩個隔壁班的女孩身影再次浮現。往事迷離,宿恨難解,兜兜轉轉,終究回到最初的開端。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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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毛小孩的朋友
都會有的感觸
「銀快,飯糰走了,我怎麼辦?」
女生寫信給我,是去年的三月。
她說,心愛的貓去當小天使了,很想念她的貓。
只要想起以前貓咪陪伴的日子,就會忍不住掉下眼淚,
下班後回到家裡,迎接自己的再也不是貓柔軟的蹭蹭而是一室冷清,屋裡再也沒有貓砂的氣味,沒有輕輕敲擊罐頭的聲音。
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靜。
有時陷入很深很深的悲傷,甚至可以哭整個晚上,隔天上班的時候,照鏡子看到自己哭腫的泡泡眼,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僅存的理智讓她簡單化了妝,接著就戴著太陽眼鏡出門,她不想在捷運上被人看見自己一臉狼狽的模樣,她不想去解釋失眠的夜晚是如何跟自己和平共處,思念如浪濤一波波拍打在枕邊,又到天將亮的微明時分,才好不容易昏睡過去。
類似的情況幾乎天天上演,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後悔難過遺憾,種種情緒搞得她心好累,任何跟貓咪有關的事物,都會讓她心情沉重,連朋友的訊息也已讀不回,她說實在沒什麼力氣應付別的事情,維持正常的上班,已經耗掉她所有的力氣。
請問大叔,有沒有能讓我重新振作的方法,讓我可以好好的跟心愛的貓咪告別,不要陷入悲傷的循環裡,不要被捲進黑暗的漩渦,我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需要找人說說話,不曉得有沒有人可以傾聽小女子的煩惱。
我看完了信,怔忡地凝視窗外的天空,好一會兒,視線拉回到窗邊的樹枝,停在樹梢的鳥兒,枝椏漸次開放的花朵,那是雞蛋花,一陣落雨,有些花瓣灑落在地面和凋萎的落葉混在一起,泥土是濕潤的,我也想起從前養過的一隻貓,那麼通曉人心,帶有靈性的貓,最懂主人心,以最適切的距離陪伴,不論清晨和夜晚,守護在身旁,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你。
對主人來說,和自己心愛的寵物說聲再見很難,那是很漫長的告別。靈巧的身影不時出現在日常的生活空間,那畫面難以從記憶當中徹底移除,看到任何貓咪使用過的小物都會觸景傷情。即使牠去當小天使了,卻彷彿牠從未離開,心想著又從門縫溜出去了吧,今天也和昨天一樣,在門口等著我下班回來,等我餵飯,更換飲水,剷貓砂,等一個蹭蹭和擁抱,像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親暱,像最鍾情的戀人一樣依偎著,躺在你的心上。
我回信給女生,雖然不知道能否幫上妳的忙,但我願意空出時間,傾聽妳的煩惱與悲傷,有些事無法改變,有些時間無法倒回,應該還是可以找到一些方法,讓自己不用被這些情緒困住,我告訴她,會有方法的,但不用急著讓自己好起來,貓咪總是教會我們許多事,也許牠想傳達一些什麼訊息,但我不是寵物溝通師,沒有辦法去翻譯小天使想傳達給主人的話語,能做的只有先聽聽妳和貓咪的故事。
隔了一星期,我們約在捷運站附近巷弄裡的咖啡館,那裡很安靜,除了念書的研究生和使用筆電工作的上班族,幾乎沒什麼人在交談,室內播放著小小聲輕快的Bossa Nova爵士樂,作為背景音很適合這樣的空間。
女生叫做席亞,在廣告公司擔任平面設計,留著棕色長髮,身穿碎花連身裙,戴一頂米色漁夫帽,咖啡色的太陽眼鏡,她不時攪動咖啡匙,發出清脆的聲響,難掩臉上的憂傷,她說起和小貓相遇的故事,我看見她已準備好了一小包面紙,右手腕上還繫著不知是誰送給她的幸運手環和一串紫水晶手鍊。
那隻毛色黑白相間的小貓,原本是中途之家的浪浪。
相當可愛又黏人的貓。甜美又呆萌的模樣,讓人好想咬上一口,好感度瞬間提升,小小粉嫰的貓掌搭在腳邊,不管是誰心都會融化吧。
小貓的名字叫飯糰,是女生。
名字很可愛又好記吧,說到飯糰,立刻想到《神隱少女》白龍送給千尋的特製飯糰,充滿心意的食物,吃了就會有元氣,飯糰這名字取得好,每次見到牠,心情立刻放晴,嘴角會不自覺揚起,臉上的表情也很快放鬆下來。
席亞說,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很孤單,遇見飯糰以後,孤單的感覺似乎被趕跑,不曉得去了哪裡,雖然一個人也很好,可是有飯糰的陪伴,看她在房間蹦蹦跳跳,內心的某個地方,好像被溫柔地填滿了,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好像心靈相通,飯糰似乎理解她的心情和想法。
有時候,飯糰會坐在床沿,耐心地等待主人起床,晨光照在她皎好的臉龐,當她快要甦醒的時候,飯糰一旦察覺到,就會走到主人的肩膀附近磨蹭,小小聲發出微弱的喵喵叫,被貓咪吵醒,對貓奴來說是常有的事,可是飯糰完全不會讓人有討厭的感覺,主人會發出近乎呢喃的語調,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牠,飯糰妳在這裡呀,好窩,我也該起床了。
她的一天是從飯糰叫醒她的那一刻開始。
有貓陪伴的日子真是幸福呀,有時候看著小貓認真地望向半空中的某一點,豎起耳朵來,還會瞇著眼睛,像接收什麼外星傳來的訊息,發出喵喵嗚嗚的叫聲,當你叫著飯糰的名字,牠會很快衝到你面前,一副超無辜的表情看著你,似乎在問,找我嗎?找我有什麼事嗎?可以摸我嗎?我真的很好摸喔。
飯糰來的時候像手掌般大小,走的時候也縮成小小的模樣,讓人捨不得去驚動牠,如果想睡的話,睡多久都沒有關係喔,不會有誰來打擾妳,可以盡情地睡到連時間都忘掉,想做什麼美夢都可以喔,不會有誰盜取妳的夢境,我知道妳去了遙遠的國度旅行,只是想怪妳為什麼不能帶我一起去,我在這裡好孤單寂寞妳知不知道?我在夜裡哭慘了,用掉數不清的面紙妳知不知道?
我認真地聽她慢慢說,她有時會停下來抽起面紙推開眼鏡,擦拭眼角不斷流出的淚水,說到哽咽處,她刷著手機裡的相簿給我看飯糰以前的照片,指著她和飯糰自拍的合照,對不起,我真的好想念牠,只要待在那個房間,就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我該怎麼辦呢?
妳聽我說,首先,請妳打包好,立刻搬離妳原本的住處,找個新的地方安頓下來,打包的過程,要感謝飯糰曾經陪伴妳的日子,把那些會觸動回憶的物件想辦法送人或回收,只留下最珍貴,可以代表飯糰的物件,包裝好放在一個盒子裡,手寫一張卡片記錄妳想對飯糰說的話,卡片的背面,要寫下妳對飯糰的承諾,在告別以後,她想恢復的正常生活以及三個願望,寫好就一併收進盒子裡,接著用膠帶封住,盒蓋上貼一張便條紙,寫上未來能打開它的時間,這是妳和飯糰約定的時光膠囊,在約定的日期以前,請記住絕對不能打開盒子。
這是一個慎重的和心愛的貓咪告別的儀式。
我剛才聽妳的描述,妳說飯糰離開後這四個月以來,妳很少連續睡超過四小時,經常在半夜驚醒,找不到貓咪心很慌,會無來由的哭泣。依我的判斷,妳的悲傷和難過超出了一般的正常值,會不會是飯糰的離去,勾起什麼妳小時候的成長記憶,可能有些東西是妳一直害怕卻又無能為力,可能有些事情和妳對於陪伴的關係有所連結,能不能談一點關於妳成長時期的事呢?
席亞聽完,表情有點變得不一樣,她停下手邊的面紙,慢慢啜飲一口咖啡,做了深呼吸,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她有點訝異,我怎麼會提起她成長的記憶,她稍微偏著頭,眼神落在窗台上,遲疑了兩分鐘,她開始說自己的故事。
家裡有四位姊妹,她排行老三,是個尷尬的位置,年幼時父母都忙,少有時間照顧或陪伴她,父母最疼的是老么,大姊獨立自主,二姊很有自己的個性,么妹恃寵而驕,唯獨她,沒什麼脾氣,個性乖順,什麼都好配合,但也常被人家說自己沒主見,不曉得為什麼,她總是不得人緣,屬於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典型,又不太會爭寵,往往好處都不會落在自己身上,總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是給人添麻煩的傢伙,是不會得到幸福的膽小鬼,很多事她都眼睜睜看著,遇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就拼命忍耐,壓抑著,委屈自己,最後變得個性陰沉,很沒有自信,小貓來的時候,她覺得是神明賜給她的禮物,她從來沒有為一個人感到興奮和喜悅,會擔心或操煩,飯糰好像是那命中注定的唯一。
失去了飯糰,好像她整個世界被關暗了,燈熄滅,再也找不到生命的光。
「銀快,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可是我好難過喔,這次不是因為飯糰,是為了我自己,為我自己的委屈和不被理解而難過,怎麼會這樣?」
我想告訴妳,飯糰是值得妳想念的,我能感受妳和心愛貓咪相互陪伴的情感,那是無可取代的,妳那麼難過,其實不只是因為飯糰,妳的人生有許多無能為力,它們一直找不到可以宣洩的出口,因為妳已經習慣壓抑了,妳已經習慣讓自己麻痺,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因為妳的內心深處始終有種恐懼,妳會害怕被拋棄,妳會害怕自己的存在會消失,妳會害怕自己會失去重要的東西,所以妳也習慣緊抓著過去的記憶不放,這會讓妳覺得好過一點,因為妳至少還擁有記憶,即使悲傷,那也是妳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如果連悲傷都失去了,妳將會一無所有,什麼也不是,那才是妳真正恐懼,害怕去面對的東西。
「好像真的是這樣耶,你說的我從來沒想過,我那些沒來由的情緒,快被它們攪亂了,原來我以為的憂鬱,可能來自於我得不到父母的關愛,可能是我一直壓抑不想爆發的脾氣,原來我也是有脾氣的,我沒想過是為了自己而哭,也許我一直以為是失去飯糰才哭的,原來我是在哀悼過去的自己。」
妳有沒有發現,妳也是把自己的處境投射在飯糰身上,妳多麼羨慕飯糰是惹人憐愛的,是得人疼的,是有主人可以倚靠的,是有個安心的家和避風港,妳也想要像飯糰一樣,過得無憂無慮,人見人愛,任性玩耍,不需要顧忌誰的目光,妳多麼想成為這樣的貓,妳的寂寞和不被理解,在貓咪的眼裡被消融了,現在飯糰離開妳,在妳心中彷彿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清空了,妳自己也被帶走了,這樣的悲傷是有限度的,人不能一直緊抓著回憶不放,時間一直往前,我們也要昂首闊步,不能在原地踏步。
妳要找回自己的名字,像千與千尋,只有找回自己的真名,才能獲得釋放,妳必得先接納自己就是需要被愛的孩子,妳才能明白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其實是為了等待幸福,為一個值得相守相許的伴侶,預先留了位置,妳其實有權力決定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妳其實可以創造自己的家和避風港。和心愛的貓咪告別是漫長的旅程,這旅程也是有終點的,飯糰也不忍看妳不吃東西,睡眠少,我相信牠也希望主人健健康康,過理想的生活,不會因為牠的離去,而把自己過得委屈,過得很痛苦掙扎,妳不放下想念和遺憾,小天使也沒法安心去天堂,牠會因著妳的牽繫,沒有辦法好好去轉世,妳也不希望這樣吧。
「謝謝銀快,我好像知道該怎麼做了,我要感謝飯糰曾經陪伴我的那些日子,從我青春到畢了業,變成一個上班族,牠陪伴我曬過的太陽,放空發呆的時光,在梳妝台前吹乾頭髮,不時親吻的畫面,一起蓋同一條被子,在我腳邊磨蹭的早晨,我都深刻地記憶著,現在我也要迎向未來的路,讓飯糰別為我擔憂,我會好好的,我會振作起來,我會找個愛我的人一起過日子。」
請妳另外做一件事,寫一篇文字,用妳的情感,記錄妳和飯糰告別的那一天,好好的和牠告別,這是重要的事,寫好這篇文字,請附上照片,貼在妳的臉書上,以後每年的這一天,妳依然會想起,和飯糰有關的所有事,但妳不會再感到悲傷了,因為飯糰妳會更有勇氣,去迎向每一個早晨的陽光,飯糰也會因為有妳的祝福,在天堂無比幸福,或許有了轉世的機會,妳們又會在未來遇見。
緣分這東西,是最不可思議的。
在我們結束短暫的談話同時,咖啡館大門上方的風鈴忽然響起一串清脆鈴音,我看見席亞的臉上,浮現難得的微笑,她說,好像飯糰也聽見了,牠用風鈴的聲音回應我內心的呼喚,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也曉得飯糰妳希望我這麼做,長久的不捨與難過,原來是為了讓我領悟一些事,謝謝妳,也謝謝銀快願意傾聽小女子的煩惱,這是我小小的謝禮。
席亞從包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頭裝著的是今日的出租費用。
我也懷著感恩的心收下信封,在離開之前,我站起身輕拍她的肩膀,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妳已經可以面對許多事,並找到真正給予妳幸福的人,她說會的,她也是如此相信的。
就在上禮拜,席亞忽然出現在書店裡,手裡拿著一包從日本帶回來的禮物,她說銀快,我想分享我的好消息,我從工作桌抬頭一看,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臉圓潤了,好氣色的她,身形也有了變化,我走出櫃台,陪她逛雜誌,陪她說話,她說年初和男友結婚了,醫師說預產期是九月。
不知道是處女座寶寶,還是天秤座寶寶,恭喜妳今年秋天要當媽媽了,她掩不住喜悅,她說真的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創造幸福,目前的工作很穩定,未來也會請產假,平面設計的工作雖然忙,她也會找時間讓自己好好休息,並且開始規畫以後孩子的房間,嬰兒的用品,也準備從台北搬回桃園住。
我說那很好啊,我等著吃妳的彌月蛋糕。
好喔,一定一定,到時候我會傳訊息通知銀快,也希望你和書店還有沒力都好好的,還有你們家的貓。
書店外剛下過了一場雨,感覺逐漸放晴。我目送席亞離去的身影,覺得自己參與了她的人生一小部分,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狀似小貓的幸福 – 人生借問站系列文
文 / 銀色快手 20190624 AM 07:23
Photo by Bing Han on Unsplash
我就是膽小鬼我沒有勇氣說再見 在 銀色快手(Silverquick)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銀快,飯糰走了,我怎麼辦?」
「銀快,飯糰走了,我怎麼辦?」
女生寫信給我,是去年的三月。
她說,心愛的貓去當小天使了,很想念她的貓。
只要想起以前貓咪陪伴的日子,就會忍不住掉下眼淚,
下班後回到家裡,迎接自己的再也不是貓柔軟的蹭蹭而是一室冷清,屋裡再也沒有貓砂的氣味,沒有輕輕敲擊罐頭的聲音。
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靜。
有時陷入很深很深的悲傷,甚至可以哭整個晚上,隔天上班的時候,照鏡子看到自己哭腫的泡泡眼,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僅存的理智讓她簡單化了妝,接著就戴著太陽眼鏡出門,她不想在捷運上被人看見自己一臉狼狽的模樣,她不想去解釋失眠的夜晚是如何跟自己和平共處,思念如浪濤一波波拍打在枕邊,又到天將亮的微明時分,才好不容易昏睡過去。
類似的情況幾乎天天上演,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後悔難過遺憾,種種情緒搞得她心好累,任何跟貓咪有關的事物,都會讓她心情沉重,連朋友的訊息也已讀不回,她說實在沒什麼力氣應付別的事情,維持正常的上班,已經耗掉她所有的力氣。
請問大叔,有沒有能讓我重新振作的方法,讓我可以好好的跟心愛的貓咪告別,不要陷入悲傷的循環裡,不要被捲進黑暗的漩渦,我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需要找人說說話,不曉得有沒有人可以傾聽小女子的煩惱。
我看完了信,怔忡地凝視窗外的天空,好一會兒,視線拉回到窗邊的樹枝,停在樹梢的鳥兒,枝椏漸次開放的花朵,那是雞蛋花,一陣落雨,有些花瓣灑落在地面和凋萎的落葉混在一起,泥土是濕潤的,我也想起從前養過的一隻貓,那麼通曉人心,帶有靈性的貓,最懂主人心,以最適切的距離陪伴,不論清晨和夜晚,守護在身旁,若有所思的抬頭看著你。
對主人來說,和自己心愛的寵物說聲再見很難,那是很漫長的告別。靈巧的身影不時出現在日常的生活空間,那畫面難以從記憶當中徹底移除,看到任何貓咪使用過的小物都會觸景傷情。即使牠去當小天使了,卻彷彿牠從未離開,心想著又從門縫溜出去了吧,今天也和昨天一樣,在門口等著我下班回來,等我餵飯,更換飲水,剷貓砂,等一個蹭蹭和擁抱,像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親暱,像最鍾情的戀人一樣依偎著,躺在你的心上。
我回信給女生,雖然不知道能否幫上妳的忙,但我願意空出時間,傾聽妳的煩惱與悲傷,有些事無法改變,有些時間無法倒回,應該還是可以找到一些方法,讓自己不用被這些情緒困住,我告訴她,會有方法的,但不用急著讓自己好起來,貓咪總是教會我們許多事,也許牠想傳達一些什麼訊息,但我不是寵物溝通師,沒有辦法去翻譯小天使想傳達給主人的話語,能做的只有先聽聽妳和貓咪的故事。
隔了一星期,我們約在捷運站附近巷弄裡的咖啡館,那裡很安靜,除了念書的研究生和使用筆電工作的上班族,幾乎沒什麼人在交談,室內播放著小小聲輕快的Bossa Nova爵士樂,作為背景音很適合這樣的空間。
女生叫做席亞,在廣告公司擔任平面設計,留著棕色長髮,身穿碎花連身裙,戴一頂米色漁夫帽,咖啡色的太陽眼鏡,她不時攪動咖啡匙,發出清脆的聲響,難掩臉上的憂傷,她說起和小貓相遇的故事,我看見她已準備好了一小包面紙,右手腕上還繫著不知是誰送給她的幸運手環和一串紫水晶手鍊。
那隻毛色黑白相間的小貓,原本是中途之家的浪浪。
相當可愛又黏人的貓。甜美又呆萌的模樣,讓人好想咬上一口,好感度瞬間提升,小小粉嫰的貓掌搭在腳邊,不管是誰心都會融化吧。
小貓的名字叫飯糰,是女生。
名字很可愛又好記吧,說到飯糰,立刻想到《神隱少女》白龍送給千尋的特製飯糰,充滿心意的食物,吃了就會有元氣,飯糰這名字取得好,每次見到牠,心情立刻放晴,嘴角會不自覺揚起,臉上的表情也很快放鬆下來。
席亞說,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很孤單,遇見飯糰以後,孤單的感覺似乎被趕跑,不曉得去了哪裡,雖然一個人也很好,可是有飯糰的陪伴,看她在房間蹦蹦跳跳,內心的某個地方,好像被溫柔地填滿了,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好像心靈相通,飯糰似乎理解她的心情和想法。
有時候,飯糰會坐在床沿,耐心地等待主人起床,晨光照在她皎好的臉龐,當她快要甦醒的時候,飯糰一旦察覺到,就會走到主人的肩膀附近磨蹭,小小聲發出微弱的喵喵叫,被貓咪吵醒,對貓奴來說是常有的事,可是飯糰完全不會讓人有討厭的感覺,主人會發出近乎呢喃的語調,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牠,飯糰妳在這裡呀,好窩,我也該起床了。
她的一天是從飯糰叫醒她的那一刻開始。
有貓陪伴的日子真是幸福呀,有時候看著小貓認真地望向半空中的某一點,豎起耳朵來,還會瞇著眼睛,像接收什麼外星傳來的訊息,發出喵喵嗚嗚的叫聲,當你叫著飯糰的名字,牠會很快衝到你面前,一副超無辜的表情看著你,似乎在問,找我嗎?找我有什麼事嗎?可以摸我嗎?我真的很好摸喔。
飯糰來的時候像手掌般大小,走的時候也縮成小小的模樣,讓人捨不得去驚動牠,如果想睡的話,睡多久都沒有關係喔,不會有誰來打擾妳,可以盡情地睡到連時間都忘掉,想做什麼美夢都可以喔,不會有誰盜取妳的夢境,我知道妳去了遙遠的國度旅行,只是想怪妳為什麼不能帶我一起去,我在這裡好孤單寂寞妳知不知道?我在夜裡哭慘了,用掉數不清的面紙妳知不知道?
我認真地聽她慢慢說,她有時會停下來抽起面紙推開眼鏡,擦拭眼角不斷流出的淚水,說到哽咽處,她刷著手機裡的相簿給我看飯糰以前的照片,指著她和飯糰自拍的合照,對不起,我真的好想念牠,只要待在那個房間,就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我該怎麼辦呢?
妳聽我說,首先,請妳打包好,立刻搬離妳原本的住處,找個新的地方安頓下來,打包的過程,要感謝飯糰曾經陪伴妳的日子,把那些會觸動回憶的物件想辦法送人或回收,只留下最珍貴,可以代表飯糰的物件,包裝好放在一個盒子裡,手寫一張卡片記錄妳想對飯糰說的話,卡片的背面,要寫下妳對飯糰的承諾,在告別以後,她想恢復的正常生活以及三個願望,寫好就一併收進盒子裡,接著用膠帶封住,盒蓋上貼一張便條紙,寫上未來能打開它的時間,這是妳和飯糰約定的時光膠囊,在約定的日期以前,請記住絕對不能打開盒子。
這是一個慎重的和心愛的貓咪告別的儀式。
我剛才聽妳的描述,妳說飯糰離開後這四個月以來,妳很少連續睡超過四小時,經常在半夜驚醒,找不到貓咪心很慌,會無來由的哭泣。依我的判斷,妳的悲傷和難過超出了一般的正常值,會不會是飯糰的離去,勾起什麼妳小時候的成長記憶,可能有些東西是妳一直害怕卻又無能為力,可能有些事情和妳對於陪伴的關係有所連結,能不能談一點關於妳成長時期的事呢?
席亞聽完,表情有點變得不一樣,她停下手邊的面紙,慢慢啜飲一口咖啡,做了深呼吸,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她有點訝異,我怎麼會提起她成長的記憶,她稍微偏著頭,眼神落在窗台上,遲疑了兩分鐘,她開始說自己的故事。
家裡有四位姊妹,她排行老三,是個尷尬的位置,年幼時父母都忙,少有時間照顧或陪伴她,父母最疼的是老么,大姊獨立自主,二姊很有自己的個性,么妹恃寵而驕,唯獨她,沒什麼脾氣,個性乖順,什麼都好配合,但也常被人家說自己沒主見,不曉得為什麼,她總是不得人緣,屬於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典型,又不太會爭寵,往往好處都不會落在自己身上,總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是給人添麻煩的傢伙,是不會得到幸福的膽小鬼,很多事她都眼睜睜看著,遇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就拼命忍耐,壓抑著,委屈自己,最後變得個性陰沉,很沒有自信,小貓來的時候,她覺得是神明賜給她的禮物,她從來沒有為一個人感到興奮和喜悅,會擔心或操煩,飯糰好像是那命中注定的唯一。
失去了飯糰,好像她整個世界被關暗了,燈熄滅,再也找不到生命的光。
「銀快,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可是我好難過喔,這次不是因為飯糰,是為了我自己,為我自己的委屈和不被理解而難過,怎麼會這樣?」
我想告訴妳,飯糰是值得妳想念的,我能感受妳和心愛貓咪相互陪伴的情感,那是無可取代的,妳那麼難過,其實不只是因為飯糰,妳的人生有許多無能為力,它們一直找不到可以宣洩的出口,因為妳已經習慣壓抑了,妳已經習慣讓自己麻痺,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因為妳的內心深處始終有種恐懼,妳會害怕被拋棄,妳會害怕自己的存在會消失,妳會害怕自己會失去重要的東西,所以妳也習慣緊抓著過去的記憶不放,這會讓妳覺得好過一點,因為妳至少還擁有記憶,即使悲傷,那也是妳生命中的點點滴滴,如果連悲傷都失去了,妳將會一無所有,什麼也不是,那才是妳真正恐懼,害怕去面對的東西。
「好像真的是這樣耶,你說的我從來沒想過,我那些沒來由的情緒,快被它們攪亂了,原來我以為的憂鬱,可能來自於我得不到父母的關愛,可能是我一直壓抑不想爆發的脾氣,原來我也是有脾氣的,我沒想過是為了自己而哭,也許我一直以為是失去飯糰才哭的,原來我是在哀悼過去的自己。」
妳有沒有發現,妳也是把自己的處境投射在飯糰身上,妳多麼羨慕飯糰是惹人憐愛的,是得人疼的,是有主人可以倚靠的,是有個安心的家和避風港,妳也想要像飯糰一樣,過得無憂無慮,人見人愛,任性玩耍,不需要顧忌誰的目光,妳多麼想成為這樣的貓,妳的寂寞和不被理解,在貓咪的眼裡被消融了,現在飯糰離開妳,在妳心中彷彿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清空了,妳自己也被帶走了,這樣的悲傷是有限度的,人不能一直緊抓著回憶不放,時間一直往前,我們也要昂首闊步,不能在原地踏步。
妳要找回自己的名字,像千與千尋,只有找回自己的真名,才能獲得釋放,妳必得先接納自己就是需要被愛的孩子,妳才能明白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其實是為了等待幸福,為一個值得相守相許的伴侶,預先留了位置,妳其實有權力決定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妳其實可以創造自己的家和避風港。和心愛的貓咪告別是漫長的旅程,這旅程也是有終點的,飯糰也不忍看妳不吃東西,睡眠少,我相信牠也希望主人健健康康,過理想的生活,不會因為牠的離去,而把自己過得委屈,過得很痛苦掙扎,妳不放下想念和遺憾,小天使也沒法安心去天堂,牠會因著妳的牽繫,沒有辦法好好去轉世,妳也不希望這樣吧。
「謝謝銀快,我好像知道該怎麼做了,我要感謝飯糰曾經陪伴我的那些日子,從我青春到畢了業,變成一個上班族,牠陪伴我曬過的太陽,放空發呆的時光,在梳妝台前吹乾頭髮,不時親吻的畫面,一起蓋同一條被子,在我腳邊磨蹭的早晨,我都深刻地記憶著,現在我也要迎向未來的路,讓飯糰別為我擔憂,我會好好的,我會振作起來,我會找個愛我的人一起過日子。」
請妳另外做一件事,寫一篇文字,用妳的情感,記錄妳和飯糰告別的那一天,好好的和牠告別,這是重要的事,寫好這篇文字,請附上照片,貼在妳的臉書上,以後每年的這一天,妳依然會想起,和飯糰有關的所有事,但妳不會再感到悲傷了,因為飯糰妳會更有勇氣,去迎向每一個早晨的陽光,飯糰也會因為有妳的祝福,在天堂無比幸福,或許有了轉世的機會,妳們又會在未來遇見。
緣分這東西,是最不可思議的。
在我們結束短暫的談話同時,咖啡館大門上方的風鈴忽然響起一串清脆鈴音,我看見席亞的臉上,浮現難得的微笑,她說,好像飯糰也聽見了,牠用風鈴的聲音回應我內心的呼喚,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也曉得飯糰妳希望我這麼做,長久的不捨與難過,原來是為了讓我領悟一些事,謝謝妳,也謝謝銀快願意傾聽小女子的煩惱,這是我小小的謝禮。
席亞從包包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頭裝著的是今日的出租費用。
我也懷著感恩的心收下信封,在離開之前,我站起身輕拍她的肩膀,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妳已經可以面對許多事,並找到真正給予妳幸福的人,她說會的,她也是如此相信的。
就在上禮拜,席亞忽然出現在書店裡,手裡拿著一包從日本帶回來的禮物,她說銀快,我想分享我的好消息,我從工作桌抬頭一看,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臉圓潤了,好氣色的她,身形也有了變化,我走出櫃台,陪她逛雜誌,陪她說話,她說年初和男友結婚了,醫師說預產期是九月。
不知道是處女座寶寶,還是天秤座寶寶,恭喜妳今年秋天要當媽媽了,她掩不住喜悅,她說真的要相信自己有能力創造幸福,目前的工作很穩定,未來也會請產假,平面設計的工作雖然忙,她也會找時間讓自己好好休息,並且開始規畫以後孩子的房間,嬰兒的用品,也準備從台北搬回桃園住。
我說那很好啊,我等著吃妳的彌月蛋糕。
好喔,一定一定,到時候我會傳訊息通知銀快,也希望你和書店還有沒力都好好的,還有你們家的貓。
書店外剛下過了一場雨,感覺逐漸放晴。我目送席亞離去的身影,覺得自己參與了她的人生一小部分,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狀似小貓的幸福 – 人生借問站系列文
文 / 銀色快手 20190624 AM 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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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膽小鬼我沒有勇氣說再見 在 [新聞] 用九柑仔店/真的斷腿演截肢?「阿忠」 - 看板SET 的推薦與評價
用九柑仔店/真的斷腿演截肢?
「阿忠」陳禕倫揭真相嚇瘋網
2019/08/31 18:28:00
記者蔡依芳/台北報導
【 08/31 15:23 發稿 | 18:28 更新:新增影音 】
三立周五華劇《用九柑仔店》最新劇情來到,男主角俊龍
(張軒睿 飾)當年因為一場車禍,造成好友阿忠 (陳禕
倫 飾)被迫斷腿截肢,人生跟著轉向, 從原本的體育保
送生變成修車黑手,俊龍回家接手阿公柑仔店,兩人相遇
冰釋前嫌,尤其張軒睿一席「再見說」更是感動不少網友
,不過最讓網友好奇的,還是陳禕倫飾演的阿忠,一隻腳
真的裝上義肢,逼真程度讓網友直說:「該不會真的鋸掉
吧?」陳禕倫也在昨晚播出後,現身「用九直播」親自做
出回覆。
▲▼就是這幕嚇歪網友,該不會真的「鋸掉」吧!?
《用九柑仔店》昨晚播出後,包括漫畫家阮光民、「阿芬
」張文綺、和「阿忠」陳禕倫皆現身直播,與網友互動,
可以看到張文綺瞬間變成主持人拉主 Key,回答網友問題
,其中最多網友好奇的,還是阿忠斷的那條腿,到底是怎
麼拍出來的?「該不會真的被鋸掉?」連張文綺也好奇發
問,「我也滿納悶的,一般折起來會滿厚的,可是你完全
看不出來耶。」讓演張文綺老公的陳禕倫當場傻眼直呼,
「你跟我拍這麼多場,你現在認真問我這件事情嗎?還是
你想說我那天是在Cosplay 演綠巨人,然後扮玉米這樣子
,還是你覺得我是故意想要吸引你注意,才穿一個綠色襪
子,然後穿到膝蓋上面。」大方透露超逼真的截肢腳,就
是靠「後製」Key上去。
▲▼俊龍內疚害好友阿忠失去一條腿,因而逃離海潮鄉。
陳禕倫表示,在拍攝過程中,截肢的樣子全都是靠老師阮
光民的漫畫來想像,真正看到整個截肢狀態,就跟所有觀
眾朋友一樣,透過完整播出畫面才看到,感覺「滿神奇的
」,只是張文綺一副呆萌模樣,完全不知義肢腳是靠後製
完成,也讓一旁參與直播的導演忍不住笑說,「她好像不
是同劇演員一樣耶!」
▲俊龍因救了阿忠兒子,與好友阿忠再度重逢。
尤其俊龍與阿忠這對昔日好友在醫院重逢,阿忠透露自己
是在氣俊龍不告而別,俊龍生氣說出「我就是膽小鬼,因
為我沒有勇氣說再見,因為我怕說了再見以後,就真的再
也見不到你們。」也讓網友直呼「糟了......我也覺得阿
忠其實愛的是俊龍了」、「真的是真愛欸,完全不氣腿的
事,只氣俊龍拋棄他」,讓陳禕倫笑說:「是真愛呀!兄
弟之間不能有愛嗎?」笑翻全場。
▲張文綺、陳禕倫現身用九直播,回答網友問題。
(圖/翻攝自臉書)
新聞出處:
SETN三立新聞網:
https://www.setn.com/News.aspx?NewsID=59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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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smydguo (180.218.111.212 臺灣), 09/01/2019 20: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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