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櫻桃的人](六之六)
國安法專家證人對壘,進入了最後一天。過去一星期,控辯雙方對「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口號的爭辯,尤如走在平行時空。
雙方對此八字的歷史典故、在近代香港公眾領域中如何冒起,口號因為為甚麼事件而爆紅,到解讀八字含意是否與「分裂國家」有關,開展激烈爭辯。
控方的歷史學者劉智鵬,追溯了中國古籍,並引述2016梁天琦競選活動節錄,並以2019年7.21中聯辦外示威者的「反中國政府」行為,加上警方點算示威錄影片段口號與顛覆行為同時出現作為論據,指「光時」數千年意義不變,必然與把香港從中國國土分裂出來有關。
辯方的兩位李姓社會科學學者,則使用多種社科分析工具,以大數據及訪問等量化及質化研究,說明「光時」意義開放多樣,與「港獨」關係不強。
這天早上,李立峯(Francis)進入最後階段作供。今天法庭內對答互相穿插,你來我往,因為程序原因,辯方補問後,控方又可覆問;三位法官亦有提問,其後,控辯雙方亦可進行一輪補問。舌劍唇槍,火花四濺,對量化研究的統計學方法論,展開最後一輪爭辯。
法律人crossover社科人,法庭內社科論述夾雜法律用語,互相澄清,有時理解,有時誤解,有時水火不容,是一種跨專業跨社群的「傳播過程」。
高佻的Francis,今天穿了筆挺的深灰色西裝外套和同款褲子,藍色袜子,配黑色皮鞋。手長腳長的他,坐在那張調得太低的證人辦公室椅子上,大部份時間雙腳交疊着,解說社科原理時,忍不住左右微微搖晃。
Francis的手部動作很多。虛構的符號,概念,時間線,常在空中出現。「這是point A,這是 point B」,左右手好像各自握着一個小球;「時間過了幾個月」,他的右手掌竪起,在枱面上從左掃向右;「事情慢慢發酵」,他又會凌空做出像搞動手動原筆刨的動作。證人枱,尤如學術講堂。
Francis作供到了第三天,法庭裡的所有人,從庭警到保安,從記者到市民,從法官到律師們,都像接受了社科特訓。今天的對答,涉及更深入地提問,用甚麼樣的嚴謹精神,檢視事物的意思,確立事物的關係,作出任何一個聲稱。
控方曾指出,「光時」口號的出現日期,來自7.21白天,中聯辦外「反中國政府」的示威,故口號含意和「反中國政府」有關。
Francis反駁,電腦分析連登討論區,發現「光時」於網上出現的時間,要比7.21早兩星期。他解釋,2019年7月初,有人舉行「光復屯門公園」活動;7月中,有「光復上水」活動。他留意到網上已出現「光時」口號完整八字或部分。在他看來,社會運動一直發展,社運進程和口號如何出現有動態關係。
「心理學上有Priming (促發效應) 這概念。7月初至中的光復行動,讓『光復』二字開始重新在人們腦海出現,心理上作出了提示,並驅使人們回想起幾年前的社區光復行動,為『光時』口號後來再出現製造充足背景。」
控方亦挑戰,7.21日後,「光時」口號廣泛被傳播,是因為人們對「反中國政府」的意思認同。
Francis用數據反駁。Francis披露,他於2019年11月替進行全港電話民意調查,其中一個問題問受訪市民:「過去幾個月那一件事令你對警方產生負面印象。」Francis指出,大部份回應(逾八成人)均指出「元朗襲擊」有關。此民調是當時由警監會委托Francis團隊進行的。
「這數據顯示,721之後,公眾關注是元朗襲擊,而非中聯辦。對支持反修例運動的人來說,元朗襲擊引起巨大的集體不滿和憤懣。『光時』口號夠抽象,讓人們在示威現場吶喊出來,可以表達他們的情緒、憤怒和怨氣。」Francis補充,口號出現是一個動態過程,不是忽然出現。
另一個討論重點是,唐英傑案發生在2020年7月1日。而Francis的示威現場調查、電話民意調查及焦點小組等,均於2020初完成。法律上,十分強調證據之相關性 (relevance),如此,好像有段時間的空白。
今早,辯方完成覆問後,三位法官先曾退庭25分鐘,卻沒有讓Francis離開。重新開庭後,唯一的男官陳嘉信娓娓道來:「李教授,請給我們一點耐性……」說了一大堆開場白,原來就是問及這個在法官們心中的「空白時段(gap)」。
意思是,Francis如何說服法庭,他對「光時」口號意思乃開放性的看法,在案件事發時及之前 (2020年初至中),並沒有改變?如此這樣,Francis又以理論輔以數據回答。
首先,Francis以控方專家的說話反問:「我們在2020初,以多方法去找『光時』口號的意義,數據及焦點小組都確認『光時』可以有多種意思,與『港獨』關係不強烈。」
「控方專家劉智鵬教授認為,『光時』口號千百年不變,那忽然有人告訴我,在我的研究之後6至8個月內,口號的意義有改變,那就請證明給看,相關理論及證據。現在不只是說意義出現了改變,而且是變得極單一,出現了很具體的轉變。作為社會學家,我看不到相關證據。」
Francis提供自己的證據。他從連登不同時段,搜刮了大數據,嘗試彌補這個「關鍵空白」。
Francis詳細解釋研究方法:
在2019年11月到2020年2月,從連登「時事台」看不同口號出現的情況。
團隊發現,「光復香港」與「香港獨立」的統計學上關係疲弱,相關系數(correlation coefficient)只有0.295;「時代革命」和「香港獨立」的相關係數亦只有0.353。而另一個口號「五大訴求」和「香港獨立」的相關係數也差不多,只有0.371 。
Francis解釋,「1」是統計學上「完全有關」。「光復香港」和「時代革命」出現的統計學上關係很強,高達0.99 。
而統計學上,「0.3」只能說是弱到中度有關,Francis指出,這是國際學術圈子共同認知的解讀。由於「五大訴求」中的具體訴求內容,與追求港獨沒有關係,也可以說明,「光時」口號和「港獨」沒明顯關係。
Francis指,若「光時」真是於2020年出現意義上的轉變,同一個研究於2020年初至中進行,相關係數會上升。但團隊真是把連登於2020年案發前一段時間的數據再以電腦分析,得出結果是,統計學上,「光時」口號與「港獨」關係維持疲弱。
團隊於2020年3月至7月,從連登找一樣的口號。發現「光復香港」與「港獨」的相關係數,維持在0.291, 而「時代革命」和「港獨」字眼的相關係數,亦維持在0.2652 。
「若『光時』口號在案發現時間,與『港獨』意思變得更緊密,數字應該上升,但數據維持差不多。這測試說明,沒有證據去說『光時』與『港獨』的意思變得越來越相近。我們知道案發現時間有個隙縫,我們盡力嘗試去以數據回答。」
面對統計學上的關係,法官和控方代表,都作出追問。
這天法官杜麗冰戴了色彩繽紛的膠框眼鏡,她問道,「會不會只是後來少了人談『港獨』,少了人上網討論?」
Francis指出:「相關係數與數量的多少沒關,而是兩個變項(variable)的強弱關係。」
Francis早前提過,意義十分雷同的字眼,人們不會兩個都使用:「好像我說『你很醒目』和『你很聰明』(clever及smart),人們會只選一個字,否則是太累贅(redundant)。」
彭寶琴法官學以致用,立即追問,如果「光時」和「港獨」意思接近,這個方法怎樣有效?因為說了「光時」等於說了「港獨」,人們不用說兩次同一件事。
Francis的「社科狂熱」又燒起來,指彭官點出了一個重要問題:
「所以研究的設計,非常講究。這裡關鍵是我是以『每一天』為計算單位,而非『每一個帖子』。人們發一個帖,不會重覆使用同義字,但於同一日,總的來說,若當時『港獨』是熱話題,不同的人同日使用『光時』口號會不會多了?」這是設計的精要。
Francis後來再解釋得更具體。
「例如,某一天,含有『香港獨立』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為10%;同一天,含有『光復香港』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亦同為10%。
第二天,含有『香港獨立』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為5%;同一天,含有『光復香港』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亦同為5%。
第三天,含有『香港獨立』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為12%;同一天,含有『光復香港』的帖子數量,佔當日總帖子數量比例亦同為12%。
如此這樣,我們拿200天的數據,看關係是否一起上升和一起下滑, 即是看兩組數字是否齊上齊落。最後算出來的『相關係數』就會是『1』.」
然而,控方的報告,是由幾位警員,回看百計遊行錄影,然後數算有多少天有人揮舞「光時」旗幟或有喊「光時」口號,而再紀錄這天有沒有人進行「顛覆行為」,例如喊港獨口號、進行破壞或使用暴力等。
早幾天,Francis批評,警察的做法,不能建立「光時」與「港獨」意思相,因為兩者只是同時出現 (co-appearance)。
控方代表周天行檢控專員,還是堅持挑戰Francis,指出Francis沒有把連登裡刪掉了的帖子,計算在內。
Francis回應說:「我們的數據包含2千5百萬個帖子或回應,刪掉了一些帖子,不會影響結果。」
周專員追問:「你知道有多少帖子被刪掉了?」
Francis答得巧妙:「我不需要知道。」
周專員再拿出那疊人手從連登萃取下來的帖子影印本,指出個別帖子,叫Francis回應。帖子裡,有個別網民留言,指「光時」意思就是「港獨」。
Francis忍不住回應:「這裡顯示的是,有人把『光時』理解為與『港獨』有關。這和我們的焦點小組發現一樣。的確有人從『光時』看到有『港獨』意義。」早前,Francis在庭上有從其報告讀出有焦點小組參加者,指『光時』有『少少港獨意味』,但同時有其他人看不到港獨意思。
Francis語帶雙關:「但我看的是2千5百萬留言,人們不可以 “cherry pick”(挑選櫻桃,指只選取對自己有利的東西,漠視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Francis說到不可以cherry pick時,一頓,望着周專員說:「我不是批評你,而是我們如何防止包括我自己也做了cherry picking。(I am not criticizing you, but how can we prevent myself from cherry picking)」
Francis續說:「當然,研究員可以從2千5百萬個留言逐個查看是否與『港獨』有關,但現實上沒可能,所以我們才用這個統計學方法去看關聯。若你提及的這個帖,持續頻密在連登出現,數據上會見到強關係,但這類帖子只是零星出現,沒有成為一個主流。」
辯方代表劉偉聰大狀坐着,聽到這裡,微微一笑。
周專員還是不放棄找Francis研究的漏洞:「你沒有調查過連登以外,例如現實生活上,有人用其他方法喊口號?」
Francis重新讓數據說話:「我們已有2千5百萬個留言,多達20萬用家的意見,結果我們找不到統計學上的強烈關係。你問可不可以再做其他研究?當然可以。」
連登大數據分析,把「光復香港」和「時代革命」分拆,不是把八個字一次過與「香港獨立」作電腦運算。
Francis解釋他背後想法:「網民留言很短的,只寫『光復香港』或只寫『時代革命』已經代表了整個口號。連劉智鵬教授也說過,他認為把整個口號分開來分析也含有分裂國家意思,劉教授也有拆過口號作理解。」
周專員再嘗試進攻:「警察做的示威錄像調查具相關性(relevant),有助(helpful)我們理解口號意義。」
Francis:「我不認為有幫助,我會說不相關(irrelevant)。」
周專員瞪大了眼,眼神穿透了長方型金屬眼鏡:「完全不相關(not relevant at all)?」
Francis反駁:「如果你是指警察報告,能支持『光時』意思是『港獨』,那警察報告不成立,清楚不能作出這個總結。我抱歉只能說,我不認為是相關的。(Sorry to say I don’t think it is relevant)。」
周專員質疑,警察報告中,百計示威錄影片段,Francis有沒有看過。
Francis回應:「我信任警察,在點算數目字上沒有問題。(I trust police on how they count them)我沒有理由自己去看一次,為了挑戰警察點算是否準確。」
周專員轉向發問統計學問題,叫Francis拿着控方影印的連登帖子,即場示範運算「相關係數」。
此時,彭寶琴法官插話,指這疊資料未必對法庭有幫助,「除非你對李教授的方法論有質疑」。
周說:「就是要看李教授從連登找到的結果有多可靠。」周繼續要求Francis拿着影印的連登帖子示範做統計運算。
時近中午,彭寶琴終於解說了她整個早上學習到的統計學知識:
「李教授解釋得好詳細了。當一個變項的百分比,與另一個變項的百分比,在一段長時間內,可以檢視兩者是一起上升,還是一起下降,如兩者趨勢一樣,則『相關係數』等於『1』.」說完,彭官望着Francis。
Francis微笑說:「很接近了(Close Enough)。」
此後,周天行專員就說,沒有提問,然後坐下。
兩位社會學家,連續五天在香港法院講解社會科學方法、理論,解釋如何以不同工具怎樣去探視、切割、理解社會運動。本來大家以為只是虛浮懸空又抽象的文字意思,透過社科工具,學者對社會深切的認知熱情,原來可以從人們的腦海中,抽取一些集體認知和意義。
按李立峯所說,他認為這些意思,雖然觸不到,也是可以科學化去檢視和驗証的社會性事實(social facts)。
兩位學者的多項關於反修例運動的研究,早在2019年已經開展,當時沒有國安法,唐英傑亦未成為被告。而再回溯過去幾十年,社科學者一直有研讀社會運動,撰寫學術論文和著書。
七一遊行,六四晚會,派研究員到現場做問卷調查,打電話到府上問大家的各種想法,在學術圈子不是新鮮事。
只是以往這些艱澀的知識,只會出現在大學班房裡,供學者們互相辯論,或學子們修讀學習。
如今社科學者走進法庭,把他們畢生研究的成果,於審訊中呈上。法官們在審訊中,不時對這批「專家證人」強調:「教授,請問你/妳如何可以協助法庭理解這或這?」「教授,若我有錯請糾正我。」
至於法庭與社科世界的奇異交雜,最終對判決是否有影響,還待揭曉。
不過,Francis已不是第一次以社科學者身份,出現在香港法庭。2017年佔中九子案開審,他是香港近代法庭史上,第一位以「民調學者」身份作供的專家證人。
控辯雙方的律師代表,曾於今次國安法第一審中,就Francis上一次於佔中案作專家證人的結果,各有不同解讀,各自做了自己的Cherry Picking。
控方周天行問:「李教授,上次於佔中案你以『民意調查』專家身份作供,最後法庭判詞下來,是否不給予你的專家報告任何比重?」
Francis答是。
然而辯方劉偉聰大狀亦曾問及:「李教授,雖然佔中案法官沒有對你的供詞給予任何比重,但判詞中卻形容,你在民意調查的作供過程裡『既有誠信亦可靠』。」
Francis亦答是。
是否徒勞?視乎觀點與角度。
(圖為兩位辯方專家證人離開高等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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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一):[Regime & Redeem]
7月2日控方專家劉智鵬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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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二):[Just Do it]
7月9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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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三):[過去與未來]
7月12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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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四):[知行合一]
7月13日辯方專家李詠怡及李立峯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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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五):[沒有誰比誰高貴]
7月14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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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六):[選櫻桃的人]
7月15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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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來越接近電話了意思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一小時的力量》部落格文末抽獎贈書兩本
我想邀請你一起想像一個假想的問題:「如果你的一天裡真的多出一小時可以運用(對,一天變成25小時),你會利用這一個小時做什麼事情?」先別急著回答再貪睡一小時(我知道你想),想想你比人多出的這一個小時,是不是能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更能幫你達到目標的事情?或是那些你還不敢嘗試的挑戰?
部落格圖文 https://readingoutpost.com/power-h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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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在說什麼?】
《一小時的力量》的作者是保健專家艾德莉安.赫伯特(Adrienne Herbert ),他主持的 Podcast「Power Hour」時常邀請各界表現卓越的人,包括了奧運選手、得獎的醫生、暢銷書作者、企業家以及頂尖的企業教練,暢談他們如何善用一天的「全力一小時」。
全力一小時指的也是我們每天「起床後的黃金一小時」,再這個時間內進行的活動常常被稱為「晨間習慣」或「晨間儀式」。作者發現當一個人掌握了起床的時間優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將會日積月累地,將微小的改變成巨大的成功。
在這本書裡,她透過六個元素教我們如何創造自己的全力一小時,包含建立心態、培養習慣、維持運動、改善睡眠、善用人際網絡、制定目標。她透過自己的親身實踐,搭配許多受訪者的經驗分享,讓我們認識並嘗試全力一小時,讓我們可以專注在自己的目標,活出理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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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本書的想法】
我本身同樣是一個晨間習慣的實踐者,過去兩年多來,我保持六點起床的習慣,做一個半小時的晨間習慣之後才出門上班(對,我的是黃金一個半小時)。毫不誇張地說,這是改變我人生最大的習慣之一,我也喜歡把這句座右銘掛在嘴邊:「如果你贏得早晨,你就贏得了這天。」
這次受出版社之邀掛名推薦這本書,讓我感到十分開心,特別是當我讀完這本書後,發現這本書給我一種整體性、系統性的感覺。我讀過前一本類似的書籍是《起床後的黃金1小時》,在那本書的閱讀筆記〈30歲前你應該學會的晨間習慣〉文章當中,我詳細分享了自己的晨間習慣內容,截至今日,我仍然採取相同的習慣內容。
這兩本書的異同在於:《起床後》同樣是訪談各界傑出人士,但它比較偏向每個人的經驗匯總,你可以把那本書當成是一個「晨間習慣百科」,從裡面挑選你喜歡的習慣。《一小時》這本書則比較多著墨在作者對六個面向的探討和自身經驗的整合,訪談則是補充的材料,這讓我可以從作者的個人故事中,得到更加深入的啟發。以下列舉幾個書中讓我印象深刻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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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要按貪睡鍵?】
我相信很多人也跟我一樣,喜歡用智慧型手機設定鬧鐘擺在床頭。當早上鬧鐘一享,我們會下意識按下貪睡鍵,再多睡個幾十分鐘也開心。作者認為,習慣按下貪睡鍵的行為,可能代表了另一層的意思。
她舉了個例子,想像一下你在等公車,準備前往某個你非常感興趣的地方(假設是某某遊樂園)。然後,當第一班公車駛來的時候,你會說:「喔!讓它過去吧!我坐下一班車就好!」 欸…你真的會這樣說嗎?不可能嘛!你一定會馬上跳上公車,因為你超想趕快去那個地方!對吧!?
所以,當你越來越習慣按下貪睡鍵,就等於承認你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不感興趣。其中一個問題出在於,你可能沒有對生活進行是當的規劃,因此缺少了期待、樂趣、驚喜,按下貪睡鍵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動作。如果你也有類似情形,這是恐怕是一個值得注意的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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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試試看開機鍵?】
比起貪睡鍵的討論,我認為培養晨間習慣更是像建立一個「開機鍵」的功能。相信我們都有過早上起床之後,卻仍然昏昏欲睡,隨著腦袋自動導航去刷牙洗臉,隨手抓了件衣服就迷迷糊糊出門的經驗。用這個方式開啟新的一天,似乎不是最理想的做法。
我喜歡做「瑜珈」當成自己醒來後第一件事情,書中一位同樣喜愛瑜珈的受訪者分享了這樣的想法:「隨著呼吸越來越深、越專心,透過更多的氧氣進入肌肉和大腦,幫助身體甦醒過來。身體會告訴大腦:『我很平靜,可以忍受這種不舒服,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一個簡單三十分鐘的運動,對心情可以帶來難以言喻的寧靜,還強化了我對自己人生掌控度的感受。
設計一個晨間儀式,等於是幫自己打造了一個開機鍵,讓自己的「身體」和「心靈」能夠逐漸甦醒。作者提到她會在晨間問自己以下這六個問題,並且寫下來她的答案:
- 我今天想要擁有什麼樣的動力?
- 我今天可以向誰學習?
- 我今天可以幫助誰?
- 今天的我可以做什麼事,好讓我在一年之後,更接近理想中的自己?
- 我今天最期待什麼?
我今天最感謝的是?
這些問題對我還滿有幫助,之前我單純習慣在早上的時候,透過「子彈筆記」的方式手寫一些自我肯定的話,以及規劃當天的重點任務。現在我會嘗試回答這幾個問題,看起來會讓自己更「有意識地」展開新的一天。只不過「今天最感謝的是?」這題我仍會留到睡前回答,我認為用回顧的方式感謝一天當中值得感激的人事物,更有助於美好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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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用「拿回」時間這個說法?】
作者在書中多次提到「掌控全力一小時就像是拿回自己的時間」這樣的說法,她的解釋讓我對這個詞有了新的理解。她喜歡用「拿回」(Get Back)這個詞,這是因為我們是去拿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也就是時間——無論它是被你浪費或被別人偷走了。
仔細想想,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一直以來都好好地待在那邊。只不過我們時常以晚睡熬夜、貪睡賴床…等種種的理由,把它晾在一旁。當我讀到書中的一段訪談,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作者訪談英國田徑選手摩根.雷克(Morgan Lake),聽她分享了她為了達成田徑鍛鍊的目標,犧牲許多童年的玩樂時光,她說:「真正偉大的夢想,需要真正巨大的犧牲,這讓我能夠不斷前行,而且內心非常清楚,我想達成的目標,遠比我為了達標所付出的犧牲大很多。」
這個信念符合作者在書中多次提到的觀念:「你的行為要跟得上你的雄心壯志。」你每天的所作所為,決定了你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如果我們轉念一想,養成晨間習慣的代價是「犧牲晚睡熬夜」、「犧牲按下貪睡鍵的衝動」,然後就可以「拿回」原本就屬於你的起床後黃金一小時?你覺得這樣的犧牲划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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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晨間習慣是一種超能力】
讓我們回到文章一開頭的問題:「如果你的一天裡真的多出一小時可以運用,你會利用這一個小時做什麼事情?」當你每天都能用一個小時的全力,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長期下來的成果肯定很不可思議對吧?
這個問題是作者喜歡在 Podcast 的尾聲,對受訪者提出的問題。他們說想讀更多書、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練習彈琴或彈吉他、寫下對於新事業的想法。無論是什麼,都是他們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其中 一位受訪的前橄欖球員瑞奇.諾頓(Richie Norton)形容這簡直像是擁有了一項「超能力」,他說:
「生活中有許多不確定。每個早晨都有些不同,但如果以儀式或慣例開始一天的生活,你就能決定一天該怎麼過。清晨的運動能清空我的思緒,讓我的身體進入良好的狀態,它是相當有用的工具,而且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你接下來這一整天。你一踏出門面向世界,外界的人事物會持續影響你的心理狀態。因此,你需要先在心裡挪出一個安靜的空間。」
每天挪出一小時,一年就有365小時,有意識的度過這一小時,比起無意識任由時間被揮霍來得更讓人心滿意足。如同暢銷書《原子習慣》的名言:「細微改變,帶來巨大成就」,每天的一小時看似微不足道,但也正因如此,每個平凡無奇的早晨才是真正的挑戰。每個日常生活的片刻都是重大的抉擇。
想要擁有超能力,我們不需要被蜘蛛咬到,也不需要被生化改造,只需從最小的細節開始,逐漸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就能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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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盡事物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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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和前女友當這麼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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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我的生命經驗裡,從來沒有缺少過高濃度的友情。進一步說好了,我不需要犧牲愛情只為了保住友情。對我來說,愛情是一條單行道,而且每條路都只能通過一次。我的愛情觀專斷霸道,偏見深,排他性高,還冥頑不固。所以分手後的台詞都是這樣的:
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
謝謝,但我不缺你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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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人不是這樣的,譬如法蘭西斯。
在這之前,我只認識一個法蘭西斯。她住在紐約,是個舞者,總是瀕臨破產邊緣,但一拿到退稅通知,沒等錢匯入就迫不急待上館子吃飯,還請客。她不太愛乾淨,會穿髒襪子睡覺,常常弄傷自己。她有個好友叫蘇菲,她會一邊跟蘇菲聊天一邊倒立。法蘭西斯說她們是同一個人,只是頭髮不一樣。大家說她們像一對沒有性生活的女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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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美國電影《Frances Ha》(紐約哈哈哈)的女主角。這紐約的法蘭西斯很愛照鏡子,鏡子裡或許能讓我們看見另一個時空的都柏林,也在照鏡子的法蘭西斯。都柏林的法蘭西斯年紀小一點,還在讀大學,是個詩人,也很窮。她有個即使在分手之後仍然形影不離的好友,玻碧。她們會一起上台表演詩歌朗誦,一同跟有錢年長的朋友去法國度假。她喜歡男生也喜歡女生,還是個馬克思主義者。她覺得一個人的年所得,沒有理由超過全球人均年薪一萬六千一百元美元。這是小說《聊天紀錄》裡的法蘭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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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候,開始只是因為主角的名字而聯想到《紐約哈哈》,結果看完小說後,好像是為了滿足自己某種視覺實現的慾望,忍不住找了《紐約哈哈哈》重看一遍。儘管兩個法蘭西斯的故事主線不一樣,角色形象卻在我腦裡重疊出了殘影。我認識這位愛爾蘭小說家莎莉魯尼,正是從影像開始的。《正常人》的電視影集,在肺炎停擺全球時,從歐洲悄悄擴散過來,如一場奇蹟。我在夏天看了兩遍後拿起原著小說,一直等待魯尼的處女作《聊天紀錄》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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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兩本小說來總括魯尼的故事是關於愛,實在太偷懶了。我尤其害怕聽見她在訪談中被問到,什麼是愛?那就像你問伍迪艾倫,人到底該怎麼聊天一樣。《聊天紀錄》是一個四角關係的故事,與其說愛,我認為更接近的關鍵字是「力量」。試著想像一片膜,四角分別為:法蘭西斯、玻碧、尼克與梅麗莎——一對中產階級年紀稍長的夫妻。四個點會移動,而且形狀大小不一。膜從平整的面開始,隨著玻碧接近梅麗莎,法蘭西斯與尼克靠近而遠離玻碧,張力變大,起起伏伏。拉撐的薄膜出現破洞,讀者就是這樣掉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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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的「張力」與角色間的「權力」,是我看魯尼的小說最過癮的地方。魯尼信奉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是無法獨立存在的,因此她的故事關注個體如何影響個體。社會階級的落差,更是主要的基底元素。權力會流動消長,張力會拽出脆弱。脆弱的上游是慾望,運氣好的話,下游可以累積勇氣。不過魯尼對下游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更好奇是什麼讓溪水轉向或者枯竭。相比充滿勇敢光明的美好全景圖,脆弱的特寫永遠讓故事更有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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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絲是自卑的,她總希望自己有張不一樣的臉。「要是我長得像玻碧,就不會碰上任何壞事。」她和玻碧交往後,開始照鏡子。表面上,好像因為被愛,所以一個女孩突然對自己產生了興趣,如嬰兒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腳一樣。不是。她並不渴望看見自己,總是在注視自己沒有的。玻碧是法蘭西斯的魔鏡,愛上她,是法蘭西斯內在某種企盼的投射,吸引她的其實是自己的渴望。而玻碧對梅麗莎的一見鐘情也是這樣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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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與法蘭西斯的情感,是另一種。尼克是個演員,已婚,被描寫的像是一只有肌肉的花瓶。玻碧充滿敵意地問,「妳是喜歡他這個人嗎?或者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又娶了個有意思的老婆。」法蘭西斯的回答很有趣,「梅麗莎也沒那麼有意思。」她選擇用否定玻碧欣賞的人來為自己辯護。除了能愉快聊天之外,她說不出尼克的好。法蘭西斯與尼克是在各自陪襯在發亮的伴侶旁時,瞥到彼此黯淡的光而相認的。像是兩個帶著矯正器的人,因為看見對方的牙套,才願意露齒大笑。尼克有憂鬱症,法蘭西斯會自殘,還得承受子宮內膜異位的痛苦,他們的關係,是取暖,多少也帶點報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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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種報復,感覺軟趴趴的。玻碧只喜歡女生,她說,和男人上床,太詭異了。所以知道前女友和自己想上床的女人的老公做愛,多少會被刺激到,法蘭西斯是這樣的想的嗎?而尼克和年輕女孩搞婚外情,狀態變好也確實讓梅麗莎感到不安,尼可是這樣希望的嗎?軟弱的人在看見別人因自己痛苦時,會頓時有種充滿力量的錯覺。梅麗莎口中的尼可,會喜歡上能為他的所有決定負起全部責任的伴侶。但尼可不以為然地說,無助有時也是行使權力的一種方式。所以他是個好演員,清楚如何操控主動與被動。只是在婚姻關係裡,他缺乏動機。沒有動機的演員,在台上會失去魅力,但尼克又不願意離開舞台。於是他接受了法蘭西斯的愛,為了讓自己繼續愛梅麗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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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接受是因為魯尼喜歡安排第一次接吻,由女方主動獻上。梅黎安對康諾,法蘭西斯對尼克,還有玻碧對梅莉安。我不討厭尼克,甚至同情他在婚姻裡的失能。但他確實沒有像《正常人》的康諾那樣討人喜歡。或許因為他的年紀,就不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了啊,又或許因為他的職業和我同行——而我熟悉演員豐沛情感上的劣根性。某種程度,我知道喜歡康諾更可能是落入了陷阱,一個異性戀女性想像出的男性框架——陽剛又善良,幾乎不可思議的存在。尼克陰柔些,細心體貼卻模擬兩可。至於善良,玻碧說,「這絕對和權力有關,只是我們很難判斷誰有權利,所以我們就用善良來替代。」《聊天紀錄》裡沒有人是善良的。我是說他們的選擇,不是本性。善良是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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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碧的力量最大,只要看那場在法國的猜人遊戲就知道了。她早知道謎底是法蘭西斯,卻利用各種問題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尼克對法蘭西斯的情愫。她喜歡揭露別人的私事,然後把別人的秘密變成一個笑話或遊戲。尼克沒有反擊,梅麗莎縱容她,法蘭西斯只是感到害怕。她年輕氣盛,但遲早會因為這壞習慣而嚐到苦頭。某程度上,我覺得玻碧比法蘭西斯,更需要對方。因為她知道法蘭西斯總是把自己喜歡的人想得很特別,尤其是她。但玻碧清楚自己是平凡的,離開學校後,還會越來越平凡。只要法蘭西斯一直在她身邊,她就有機會是特別的。不論那是一種感覺,還是一種洗腦。自我感覺良好絕對可以讓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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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梅麗莎,因為她最「寫實」。她對法蘭西斯說,妳才二十一歲,本來就該悲慘不幸。於是她把法蘭西斯的小說寄給玻碧看,寫的是玻碧,還被拿去投稿賺了錢。然後和尼克睡在一起,重新親密。她做了一連串真實又有力的報復。其實法蘭西斯根本沒有能力摧毀她擁有的一切,充其量只能當個小偷。但梅麗莎慌了,她為自己三十三歲還悲慘不幸的人生感到恐懼。法蘭西斯是梅麗莎的陰影,她的反擊像是跟自己打架。打自己,究竟該贏,還是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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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熱愛未盡事物的微妙,這正是魯尼喜歡收尾的方式。最後她非常巧妙地安排一通打錯的電話,以「聊天」作結。尼克在超市幫梅麗莎買菜時,不小心撥給了法蘭西斯。一個月沒有聯絡的他們,沒有掛斷,談開了一些事,討論他們到底會有什麼「結果」。法蘭西斯說___,我幾乎看到尼克空手走出超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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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魯尼在兩本小說安排了一場十分雷同的性愛場景,是女生要求男生打她,而男生溫柔的拒絕。我不得不思索,被虐傾向的情節反覆出現,以及壞媽媽的原型,是否強烈透露著女人渴望被救贖的意念?她們是單純希望被男人接住,還是在宣示能掌握權力的卡榫?這是我心中最大的問號。但最後這段文字讓我放下了這層懸念,「人生的某些事物,是你必須先體驗,才有辦法真正的理解。你不能只站在純粹分析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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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論述了,容我引用《紐約哈哈哈》裡那段經典獨白,來為玻碧和法蘭西斯的關係下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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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的一個瞬間,就是在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的派對中,你忽然對到一雙眼睛,你們隔著距離互相注視著,不是想控制或色誘對方,而是因為……那就是你生命中的那個人!在茫茫人海中,某個神祕的空間存在於你們倆之間,沒有人知道這個空間的存在。妳知道嗎?宇宙中其實有很多維度,只是我們沒有能力察覺到其他維度的存在罷了。我想,這樣的一個瞬間,這就是我所追求的關係,或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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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緊實卻輕盈的東西,我無法斷言是友情還是愛情。至少,我有比較相信,一個人可以和前女友當非常好的朋友。
(全文收錄在《聊天紀錄》一書)
延伸閱讀:《正常人》:鹿與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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