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曾經發生一宗離奇的命案,受害家庭有一對孖生兄弟。
艾琛與艾信。
受害者是12歲的弟弟艾琛,死狀恐怖,男孩全身鮮紅的肌肉都暴露在空氣之中,頭蓋骨上光溜溜的,連眼皮都沒有,眼球圓滾滾地暴露在外。
警方在案發現場拘捕男孩的父親,懷疑他因受不住照顧身患怪病的兒子而狠下毒手。
最後,父親因有不在場證據而被判無罪。
這宗慘劇的離奇點在於兩年後,哥哥艾信也懷疑被殺死,死狀同樣令人不寒而凜,現場只留下一塊血淋淋的人皮,軀體卻不翼而飛。
後來有記者深入調查,發現弟弟艾琛出生後便患上怪病,記者更特地去艾琛出生的醫院,向負責接生的醫生查問。
醫生說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當時的畫面。
嬰兒出生時,全身上下都沒有皮膚,肌肉的線條與筋脈都清晰可見。醫生說,可能因為沒有皮膚,他自身會不斷分泌出黏液去保護肌肉免受細菌感染,看起來全身都充滿光澤,滑溜溜的就像泥鰍一樣。
但離開母體之後仍會出現很多問題,例如只要輕輕觸碰他,甚至有強風吹過,艾琛便痛不欲生。
當這篇報導出來之後,媒體稱艾琛為『泥鰍男孩』。
*******
「嗚嗚…嗚…」
每一晚,我都會去地獄一次。
這種人類沒法承受的痛楚,每一吋毛孔都像被火燒一樣,讓我死去吧,死去的話會比較輕鬆,這想法每晚都會衝擊著我的腦海。
「弟,艾琛!你沒事吧?我…我去叫媽來…」我哥艾信一臉擔憂走過來我的床邊,卻不敢觸碰我。因為我的怪病,天生就沒有皮膚,就算輕輕觸碰,或在冬天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來,都會令我痛得死去活來。
醫生為了減輕我的痛苦,只能將藥膏搽在繃帶上再將我全身包裹著。可是我全身都會分泌黏液,使繃帶變得不透氣,晚上就痕癢難忍。
我使勁地搖頭:「不要打擾媽,我不想為她添麻煩。」
爸媽因為照顧我日常生活,加上醫藥費,早已被折騰得身心都疲憊不堪。疼愛我的哥哥,只好每晚都待在我身邊直到天亮。
我站在鏡子前,哥哥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小心翼翼幫我替換繃帶。有些地方受了傷,血液乾涸成硬塊,撕下來的那一瞬間,使我再次體驗到地獄之苦。
「艾琛…」從鏡子中看到,哥哥的視線落在我的背部。之前在床上翻轉身時,已經覺得背部怪怪的。
「很嚴重嗎?」我問。
「不~一點事都沒有。」哥哥的表情卻不怎麼認為。
哥哥用手背擦拭額上的汗珠,伸手到我的嘴前:「咬住!忍一忍就好了。」
「我…我…這樣就行了。」我拿起枕頭想堵住臉,這樣叫聲就不會吵醒爸媽。
「我是你的哥哥,我要感受你的痛楚。」哥哥。
我輕輕地咬著他的手,汗水的咸味佔據我的口腔。
「使勁咬吧,別忍。」哥。
當晚…我因為強烈的劇痛當場昏迷過去,哥哥卻在天亮前清理好現場,再抱起我到床上休息。隔天醒來,我看到哥哥的手臂上有一個可怕的咬痕,其中一塊肌肉幾乎完全分離,只剩一小塊皮膚懸吊在手臂上,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還發著高燒,父親醒來發現後馬上送哥哥去醫院。
本來我以為,這種日子會直至死去的那一天才會結束。
但那一晚,是我的生日。
時間剛好搭正十二點。
我緊咬著牙關,忍耐如潮水般的痛楚襲來。我這副爛身體沒法上學,但知道最近哥哥要準備考試,所以我不想打擾他。
「艾琛~生日快樂。」突然,背後傳來哥哥的聲音。
「嗯……」我奮力抑壓著痛楚回答。
「來,生日禮物,送你。」
我睜開眼睛一看,哥哥手上的小東西反射出閃爍的銀光,定睛一看,是把手術用的刀,難道他想我自殺嗎?
「這…什麼?」我。
「我從學校偷來的,生物課的老師說,它可以用來輕易割開皮膚。」哥。
「我才…沒有皮膚。」
「我有啊~」
我和哥哥艾信是孖生兄弟,我能夠感覺到哥哥的情感,心思也會互通。我很快就知道哥哥在想什麼,所以全身一顫,以訝異的目光看著他。
「我實在不喜歡考試呢。所以…」哥哥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你代我活下去吧。」
當然,我感受到他在逞強。
「哥你在說什麼…?當然不行啊!」
「記得覆診時醫生說過什麼嗎?你身上分泌的黏液就像膠水一樣,所以肯定可以成功!我們的身高一樣,體型也完全一樣…」
「夠了,別開玩笑,才不可能成功!」
「我是認真的,原諒我這麼懦弱自私,每日看著自己親愛的弟弟受苦,我實在受不了。當然了,我也肯定承受不了失去弟弟的痛。」
說畢,哥哥用手術刀抵住太陽穴:「我已經決定了,但我應該很快就撐不住,由你來接力吧。」
「不!不要!我一點也不痛!看啊!完全不痛!」我用力拍打自己的身體。
當然這樣做很痛,超級痛,但我不想失去哥哥。
「放心,我們只是合體罷了~我一定會陪著你的。」哥哥沿著額頭將手術刀刺進額頭割開,臉皮竟然輕鬆的整塊掉下來,像脫下衣服一樣。
「看吧,我早就猜到,這皮囊根本不屬於我的,你拿去用就好了。」
從傷口能夠看到哥哥鮮紅色的肌肉在微微抽動,還分泌出像我一樣的黏液...
只是割開了頭部,整塊皮膚便很輕鬆地脫下來,就像脫下緊身衣一樣。
但哥哥卻撐不住,死了...
那晚,是我的12歲生日,也是我哥的生日。
我艾琛,今後就以哥哥艾信的身份活下去,所有人包括爸媽都以為死去的人是我。
又過了兩年,我過著正常o的生活,沒人察覺有異樣,以前哥哥放學回來會把學到的知識教我,所以我能趕上進度,哥哥說得沒錯,考試真的很討厭。
另一方面,我從父母的眼神感覺到,我的去世使他們鬆一口氣,我的身體正常發育長大,晚上也不用再受苦。然而哥哥的皮囊開始撐不住了,身體各處都出現撕裂的傷口...
我決定脫下哥哥的皮,離開這個家,出去尋找新的「人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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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畫】(16)完
(1~15集)http://bit.ly/3b6aB8g
原來,一個人能夠記住一切,就很容易知道誰在說謊。大人最喜歡用承諾掩飾謊言,爸爸曾向媽媽許下很多承諾。
然而,在我仍是手抱嬰兒的年紀,母親就抱著我去找他。爸爸與另一個女人歡愉的表情,至今我也沒法將滿口承諾的那個男人重疊起來。
在我出生當刻,爸爸曾在醫院跟母親說過:「是個女生呢,她的眼睛很像妳。」
當時的我當然聽不明白,但記憶對我來說,就像腦海中有一本記錄我人生每一分每一秒的日記一樣。長大之後翻閱這些記憶,就能讀懂爸爸的說話了。
「就像妳母親寫的日記一樣…?」我。
「噢!對!媽媽會寫日記,有時是繪畫,有時是密密麻麻,只有咒罵的字。媽媽發現我有超憶症之後,便會我面前翻閱起來。她想我記下爸爸對她做過的一切…
沒錯,叔叔你似乎猜到了,我說過,我把媽媽的日記『藏得很好』呢。」何千娜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示意她把媽媽的日記,收藏在腦海中。
她拆開了曲奇的包裝,拿了一塊放進口中咀嚼:「那次在殯儀館,你還記得嗎?我叫你小心一點,你是聽故事的人,還是故事中的人,就看你了。
本來我以為你不會再追查下去,沒想到你卻死纏爛打,還特地去學校想找我,那張圖畫在你手上,我怕你會壞了我大事,畢竟當時能夠住在慧妍的家,全靠她的家人覺得我只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孩。
慧妍醒來之後看到我,差點當場被逼瘋了,指著我大聲咒罵,說我是害她毀容的兇手。
你知道嗎?我在她的家人面前假裝被嚇到哭,他們就完全相信我的話,竟合力按住自己的女兒,叫醫生幫她打鎮靜劑,哈哈。
很荒謬對吧?小孩有很多事情做不到,也有很多事情小孩才能做到。
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都很荒謬,例如毒藥,只要不超過一定的劑量,就不會被發現,還能令人慢性中毒。
這些當然都是母親教我的,我全都記下來了。
我每天都餵她吃毒藥,所以她的狀況時好時壞,偶爾還會全身發炎,傷口流出膿液,我就像個初次進實驗室的小孩一樣,把各種化學物都倒進容器,期待著有什麼化學反應。
為了確保圖畫可以完成,我決定使計陷害你,把你關在這裏。不過,我看叔叔你生活過得頗不錯呢。
警察來我家跟我記錄口供,還查問過慧妍,我警告她:「要是妳敢亂說話,妳就死定了。」
她不知道圖畫的事,也不知道我每天在她的飯裏下藥,所以她在警察面前也乖乖地閉嘴了。
現在樹已經長得夠大了,慧妍的身體狀況也不止要做換皮手術這麼簡單了。她行動不方便,連好好說話都不能,只能吃流質食物,喝水都要用飲管逐小逐小灌進去。
所以,我打算將她堆在泥土裏,留一支呼吸用的飲管,每天像灌溉植物一樣,照顧她呢。」
此時,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走進來拉住我的手臂:「時候到了。」
何千娜點頭,站起來甚我說:「這是最後一個故事了。」
「妳…以後打算怎樣?」
「活下去。這樣媽媽才可以繼續在我腦海裏生活﹐我會在夢裏跟她說故事,她會微笑,眼泛淚光,摸著我的頭說:『我愛妳』。」
我不敢說自己很瞭解何千娜,要是我瞭解她,就不會掉進她的圈套。
從四年前,第一次跟何千娜見面,她就跟我說過很多故事。我不斷研究她的心理狀態,在圖畫中尋找線索,見證著這個可怕的復仇計劃完成。
這次,我沒打算去阻止她,畢竟我只是個故事以外的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剛才說「活下去」這三個字時,是我看過她流露出最悲傷的表情。
(全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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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樣教何千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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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自殺】(1)
「那麼,一言為定~」
「對,我們好好合作吧!」
阿泉和海宏像一對想創業的合伙人一樣,用力地互握著手,還拍打對對方的肩膀打氣。
然而,他們不是創業。
他們只是約定好「合作自殺」的伙伴罷了。
=阿泉=
我是計程車司機,還有一份便利店的兼職。
我這麼努力,不奢望會發達,也沒有什麼理想。
我只是為了生活。
要說我的理想,就是養活家中的老婆和女兒。
半夜計程車的生意很講運氣,有時候一整晚都沒遇到半個客人,還會遇上醉酒吐在車上的客人。
我會求神拜佛給我生意,也會求衪給我車程遠一點的客人。
也許因為我從沒求過衪我想身體健康。
所以,衪讓我得了癌症…
前一陣子肚子總是突然痛到不行,便去醫院做個簡單的身體檢查,一星期後,醫生打電話來說要跟我見面。
醫生向我展示我完全看不懂的報告。一堆英文,還有一張疑似是我體內的X光照片。
「看到這裏的陰影嗎?這是癌症的腫瘤,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器官,現在我們建議的是立即入院進行化療。」醫生。
「化療之後我什麼時候能夠出院?我明天還要去便利店工作呢。」我。
「呃…先生,就算化療手術成功,你有一段日子也不能工作…」醫生。
「怎麼可以,我老婆和女兒怎麼辦?誰來照顧她們?」我。
「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建議你先通知家人進行入院手續吧。」
我看看手錶:「我泊車夠時間了,過時便要多付一小時停車場費用,下次再談吧。」
我站起來便轉身離開,被告知的一刻,我體內空蕩蕩的,沒有絕望、沒有悲傷、沒有激動地大哭。像行屍一樣離開醫院。
悶熱潮濕的天氣,使身體恢復了溫度,我跑到醫院的停車場:「夠鐘了夠鐘了~」
啟動引擎,看到閘口前方有車輛。我不斷響號,拉低車窗探頭到外面咒罵:「快一點啦!」
幸好,最後還是趕得及,省下一小時的停車場費。我把車隨意停泊在路邊,高興得哭了起來。
如今腦海中浮現的,是家裏的妻子和女兒。我是家庭的經濟之柱,而且女兒剛上小學,興趣班、補習班、教科書的費用排山倒海榨乾我的積蓄。
「一定有什麼辦法的。」下一瞬間,我就想到供款了幾年的保險。
「阿泉~很久沒見啦!最近在忙什麼?對了!我告訴你一件事,幾年前在我身上發生的喔。」John。
「是你坐飛機差點墜毀,決定要幫助其他人的故事嗎?我已經聽過了,所以我才跟你買保險,你忘了嗎?」阿泉。
「呃?!噢!我當然記得…哈哈…阿泉嘛,好兄弟!怎樣?找我有事嗎?」John。
John是我的小學同學,幾年前突然打電話給我,說無論如何都要見面聚聚舊。我當時很努力地翻找舊記憶,也記不起他的樣子。
一見面,John就熱淚盈眶地把飛機差點墜毀的故事說出來,感情起伏十分流暢,表情也很到位。
然後就是一番「要及時計劃好將來」之類的大道理,John拿出了保險申請表格。他是個保險從業員。
「我剛確實患上了癌症,末期,我想問,我能拿到多少錢?」我。
「這個…呃…這個…」John支支吾吾。
「我記得你說能賠很多,妻子女兒下半生的生活都不用愁了。」我。
「可是…」
「可是?」
「但你買的是意外保險,病患不包括在內。」John。
「但當初你跟我說任何疾病都…」我說到一半,又被John打斷了。
「那是指遇到意外住院,不包括癌症啦~」John。
「可是!」
「我有事要忙,晚點再給你詳細解釋,好吧?!」
掛線後,John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全身滾燙,連眼球內的液體也沸騰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打開門坐上我的計程車。
我正想回頭說:「不做生意了。」
對方便亮出刀子伸手到前座,向我說:「打劫。」
=海宏=
我欠下了賭債,債務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
不,簡直就像雪崩一樣。
剛接到債主打來的電話,說要是明天不還錢,就拿我的眼角膜、內臟、還有屁眼去還債。
打劫,是我想到的唯一方法。
此時,我看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計程車。
於是我戴上墨鏡,口罩,穿上外套的帽子便走到車上。
「把你的錢全拿出來!」我以威嚇性語氣說。
「大哥…我這晚的生意超慘的…」
「我不管有多少錢,先拿出來!」我。
不料,司機竟然嘆了一口氣,索性將車子引擎閉掉,把車匙丟給後座的海宏。
「拿去吧。」
「你在耍我嗎?」我作勢用刀刺向他。
「想要錢吧?!拿去。」司機一把將放滿鈔票的鐵盆子丟向後座,又說:
「還有這些…」他又彎下腰將吃完的飯盒丟到後面,還有兩支裝滿黃色液體的膠瓶子說:「這是我長時間工作到沒時間上廁所的傑作,想要就拿去!還有,我的錢包,我的手機…拿去吧!」
他把手邊所有的東西丟到我身上。
這下子,輪到我困窘了…
「最後把這臭東西也拿走吧!」司機拿出一個紙皮袋,泛起淚光。
我打開裏面的文件一看,是醫院出的報告,上面顯示著阿泉得到肝癌末期。
「……」海宏。
「我每天都拚了命工作,為了養活家中女兒和妻子,結果老天爺卻給了我一個癌症!」
司機滔滔不絕,完全不怕我手上的刀子:「你知道嗎,我剛才打電話給保險公司,他們說因為已到了末期,跟據合約條款我的情況不受保障,我連一毛錢也拿不到!」
「保險公司還說,就算我現在自殺,也不能領保險金,嘿嘿…現在我除了工作到死的那一刻,就完全沒有辦法了!」司機。
此刻,我突然靈光一閃。
「你不要自殺了,我們來合作自殺吧!」我。
「咦?!」司機。
「我殺死你,而你意外身亡的話,保險公司應該可以賠償的。」
能夠在情急之下想到這個辦法,我真是天才。
「……」阿泉。
「想想吧,你意外身亡,妻子和女兒會受到各方面的保障,女兒雖然傷心,但總比有個自殺的父親好得多。」
「但是…要怎樣做?」司機。
「明晚我們再見個面吧,我先想個完美的方案!」我。
就這樣,這對自殺組合就誕生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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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正午,妳正懶洋洋享受周末的愜意,聽見電鈴響了。
對街的姑嬸不是昨天才來商借過縫紉機?難不成機子又有狀況了?妳心生困惑地從竹編躺椅上站起身。
「馬上來——!」妳散著髮、頭也沒梳,咚咚咚地跑向大門。
卸下金屬門閂,伊呀一聲妳將門給敞開,卻看見是白起等在外頭。
他還穿著值勤巡邏的服裝,整個人直挺挺地像棵杉木佇在那。正值初夏,朗朗的風將他淺褐色制服的外套吹起,連同他的髮絲微微擺動著。
這時節充足的日照將白起英挺的身形輪廓鍍上一層難以言喻的耀澤,再搭上他姣好的外貌,此刻他的存在好看得令人難以直視。
妳昂起頭看著,他光這樣站在風裡,不需再多做些什麼,簡直瀟灑英俊極了。
妳很難言喻自己究竟是何時喜歡上白起的,只知道現在每每見到他,心就會撲通撲通、激烈地跳著。
「你……怎麼突然來了,也沒先說一聲。」暗戀的對象突然造訪,妳顯得手足無措十分緊張。
身上的居家服鬆鬆垮垮的,灌進了外頭吹拂的風,妳這才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未施胭粉、毫無打扮。
啊,多丟人!現在這個模樣被他瞧見了……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妳這樣想著。
妳與他之間隔著一道紗門,然而紗門不足以掩飾妳的表情。「白起你等下……不用值勤嗎?」妳的手漫不經心地扶著門框的木緣摸著、羞赧地低下了頭。
「嗯,工作結束了,現在有空嗎?想帶妳去個地方。」他問。
「去哪呢?」
「嗯……來了就會知道。」他的嘴邊勾起弧度,他那種笑法讓妳更加好奇了。
「先告訴我嘛。」
他帶著笑意搖搖頭最後還是賣妳關子。白起向後退了一步踱回門廊:「妳還需要時間準備一下對吧,那我在外頭等妳。」
❖
白起提議前往的地點需要搭一小段山線火車才能到達。在搖晃的車廂中,隆隆規律的聲響間,妳想起了初識白起當時的情景。
父親好幾年前因職務進行了異動,妳便隨他搬遷來到這個城鎮。
大型家當父親已先遣人打理好送去新家。離開舊家那天,父親一手牽著年幼的妳、一手攜著裝有貴重物品的包袱登上了蒸汽火車。
那是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這鐵打的龐然大物。黑黝黝的車身鐫著金漆編號,你們將乘著它跨越好幾百哩的路途,父親因此特地囑咐妳晚上會在車上過夜,可不許吵鬧。
妳還記得火車內絨墊的臥鋪有著油膩的騷味。禁不起年幼的妳吵嚷,父親勉為其難地讓妳把車窗再向上推大一些。
「頭可別伸出去啊。」妳記得當時父親這般殷殷告誡妳。
那是妳少數還記得的、關於父親的回憶了。
後來父親因一場意外早逝,妳幸福的童年從此破碎、有了遺憾。孤苦無親的妳幸好靠著他傳承下來的一些祖業,在那驟變之後撙節開支、辭退幾名僕役,仍能過上不錯寬裕的生活。
鎮上這樣獨立自住的年輕未婚女孩可不多見。而妳出眾的氣質和幹練的做事手腕讓大家都在背地裡議論未來能娶到妳的人肯定也是旗鼓相當的優秀青年。
妳婷婷玉立已達適婚年齡,坊間一直有謠傳不是那家書香門第的王公子會將妳追到手,就是那家經商世族的李公子會獲得妳的芳心。
當然,還有一名人選也有被眾人納入了討論,那便是以相貌和職業俘虜好多情竇初開、花樣年華少女、在警局任職的白起。
關於白起這人,妳原先也是從女僕和鄰居三姑六婆口中聽聞的。直至那次他制伏了妳屋外探頭探腦想闖空門的小偷,才和在屋內被驚動出來查看的妳有了交集。
自那次一面之緣後,白起向驚嚇到的妳保證這塊區域今後他會多巡幾次。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妳還記得,有著一股正氣凜然。
出於好奇,妳定睛觀察著初次見面的他,他卻在最後臨走前那一瞬暴露了青澀男孩的心思,別開了目光,匆匆告別。
妳與他心照不宣,各自懷著念想。白起爾後總是對妳特別上心,超乎了關心他轄區內居民之情。他頻繁地和妳找機會互動著,還時常有意無意講些曖昧模糊的情話撩撥妳,他也會帶禮物逗妳開心,而沒值勤的時候甚至主動邀約妳出遊,種種明顯舉動免不了開始招旁人猜測你們兩人是何關係。
「我們沒什麼,我們只是朋友。」妳向詢問妳的人都這般淡淡解釋。
對於談感情,妳反倒沒能像把家裡事業打理好那般決斷,妳把心意藏於腹中,默默地珍惜,而白起也始終沒坦明他的心機,繼續守護著妳。
但其實,妳是有一絲期待他會先向妳表白。
火車還在駛著。
遠眺田野和隱隱約約在地平線那頭的朦朧山稜,妳跟小時候一樣喜歡看火車窗外飛逝的景色,自然景色這片嫻靜,很能使人心靈沉澱。
反芻美好回憶的同時,火車又行經了幾站。
「這站要下車了。」白起突然點點妳的手臂打斷了妳的思緒。
「我們等下需要徒步走一段山路。」啟程前,白起貼心地叮囑妳:「如果妳累了,就跟我說一聲。」
妳腳上穿的是平底的繡花鞋,而鞋底妳為了耐走耐用,親手再縫製了竹籐編織的硬底上去。妳跟在白起後頭沒費太多體力爬了一個小丘,最終到了山路的盡頭,在妳眼前的是一片盛開著百合的低谷。
眼前美景舒服療癒,柔柔潔淨、如星芒點綴在夜空中的是夾雜在綠茵之中隨風盪著的白色花朵。
「這地方太美了!」妳發出讚嘆。
「妳很喜歡?」
「喜歡!謝謝你帶我來。」妳扯著白起的衣袖:「吶,我們採一些回去吧,可以插在窗邊的花瓶,那會多好看啊。」
也沒等白起回應妳,妳迫不及待踩著輕快的腳步,從山丘的稜線上沿著前人踩踏過的小徑跑了下去。
妳興致勃勃地彎腰採摘新鮮的花束,漸漸地,摟在妳懷中的枝梗越來越多了,白起見狀默默地靠了過來,伸手接了一些換他拿著。
「喏,這朵給你。」妳將一朵短梗百合插在白起大衣腰際處的口袋裡。「這梗被我折得太短了。」妳說。
一放完,妳隨即便要抽開手,白起卻迅速地趁隙捉住了妳的手腕。
「……!」妳吃了一驚。在這一瞬,妳對上他蘊著情意的溫柔眼神。
故作矜持撇開了視線,妳臉紅著默許白起反掌牽住妳的手。
白起有雙骨節分明、十分勻稱,很好看、很大的手,被他牢牢掌勁握住的妳摸到了他受操練所長出、觸感不平整的槍繭。
鄰里間都說他雖是富家子弟出身,但在母親早逝父親再娶後,就報了軍校從家裡搬出去了數年自力更生,是直到某次任務在軍隊中弄傷了胳膊,才退役下來回到故鄉當起員警。
他溫熱的掌心包覆住妳的手,那厚實安穩的力量傳遞過來他的堅忍,妳知道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他可是吃了許多苦,才成為這麼一個出色的人。
妳視線盯著白起的手出神,而後順著他的袖口,目光漸漸地往上挪。
白起還穿著警服,但因已下了崗,領口被他鬆開了一枚鈕扣。此時微微敞開,露出了他的鎖骨。
隱約看見了他平時不易示人的胴體,妳的臉浮起燥熱,一時之間,妳不知道該看哪才好。
「我怎麼感覺……妳這陣子都刻意不看我。」此時,妳聽見白起這麼問妳。
「我哪有……。」
妳下意識循著聲音往上看,瞧見了白起稜線精巧的下顎,再來看見他飽滿的嘴唇,最後是他挺直鼻樑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而那雙眼,正深情地望著妳。
「妳現在終於肯看我了。」白起說。
被他注視著總是像火燒一般灼熱、難為情,妳匆匆地又挪開了視線。
「我怕是……哪裡惹妳不高興了?」他又問妳。
「沒、沒有!我並沒有不高興,我只是……」妳連忙想解釋。
此時,又起風了。
白起也沒追根究柢下去,他鬆開妳的手走遠了幾步,然後選了一處平坦的草皮席地坐了下來。
「來,過來這邊。」他朝妳招手。
他示意妳一塊躺下,天空頓時籠罩下來、攫住妳所有的視野。從這個角度看天空可是第一次,浮雲裊裊在空中遊弋,偶有幾隻飛鳥倏忽掠過你們上空,妳從雲朵飄移的軌跡感受到風在蒼穹中不斷地翻湧。
漸漸地,妳已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
妳與他宛若處在世界的中心,只管享受這天地間屬於自我的靜謐歇息時刻……。
偷偷用眼角餘光瞄向白起的側臉,妳發現白起把眼睛閉上了。
突然,妳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妳伸出食指朝他腰際摳搔一記,逗得白起微微瞇眼、噗哧地發出了笑聲:「別鬧。」他說。
可妳沒有罷手,被激起了玩心,妳又故意戳了他兩下想試探白起會有什麼反應。
「妳再鬧,我就……」他帶有警告意味的嗓音放得很低,而下一秒他猛地翻了身將妳罩在身下,哈出來的氣噴在了妳的鼻尖上。
不會吧——?妳害羞地用手指迅速摀住了自己的臉。
不過妳想的事並沒有發生。
「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強迫人的。」妳聽見他悄聲地說:「妳再躺會吧,等下我會叫妳。」
安心地閉上眼後,青草的芬氣更加明顯了。妳逐漸放慢了呼吸,放空腦內所有的紛擾。
如果這段平和的時光,能一直永久下去該有多好……。妳靜靜地想著,最後……
當醒來時,妳已披著白起的外套被揹在他的背上了。
「啊,我什麼時候睡著了?」妳仍睡眼惺忪:「白起,放我下來吧。」妳說。
「沒關係,車站就在前面了。」
抝不過白起這番誠意,睡意同時讓妳卸下心防,妳便由著他再揹妳最後一小段路。
回程路上的雲彩已和來時的清澈爽朗藍天不同,著上了落日的色彩,整塊天空像畫布被染以水彩顏料般濃稠的紅豔,暈染開來由上到下成了美麗的漸層。妳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白起……謝謝妳的外套。」方才便已注意到自己肩上的暖意來自白起給予的呵護,妳趁著現在不會看到他的臉,好好地、坦率地向他道謝。
「嗯,罩好。」他老樣子回得簡短,而妳看不見他的表情。
心意有傳達到就好了……。妳默默地想。
白起護送妳直至家門口。
「快進屋吧,天冷了。」說完,他朝妳擺擺手便要離去。
「那個……白起!」妳喊他。
他已快走進夜色,此時困惑地回頭。
妳還佇在門邊,克制住期待、躊躇了一會再次開了口。
「你下週可還有休假?」妳擰著裙角,鼓足勇氣:「下週……下週我們去七夕賞燈好不好?」
門廊的燈罩在他的臉上,妳發現白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心情貌似不錯、神色間還帶有幾分驚喜。
「好。」他綻開一個笑容:「妳找我,我都有空。」
❖
七夕燈節在你們鎮上可是一年一度會舉辦熱鬧活動的大事。
只不過正值物資限縮時期,規模已比往年縮小許多。
廟前擺了幾攤民俗工藝攤位。其中一位賣藝人紮了一道竹圍,上頭用棉線掛滿一張張剪紙手作供人揀選。
妳駐足端詳這些匠人的精心傑作,掏了幾枚銅板和他買了一張。
那人見妳拿在手上愛不釋手的樣子,像見到了知音,拉了張椅子熱情地便要妳坐下。
「來!小姑娘坐這邊!這麼喜歡的話,這張是我描好線的,妳自己剪一張玩玩,就不招呼了啊!」
「妳……行嗎?」白起站妳身後朝妳搭話:「人家老闆的絕活可是練出來的,妳這半路出師的,可要小心別剪到手。」
「這老闆有描好線的!我可以的,別小看我!」妳朝白起吐了吐舌頭,聚精會神地剪著不再理他。
紅色的紙在妳輕巧轉動方向、手起刀落後,上頭鳥的型繪逐漸浮現。
老闆給妳的是兩隻喜鵲棲在枝上的賀圖,處理翅膀的神采屬於高難度的部分,妳用利剪小心翼翼雕琢著羽毛部分的簍空花樣。又過了幾分鐘,成品完工,妳轉身朝白起張起了紙片給他瞧瞧。
「我剪得可好?」妳向他邀功。
「挺像的,是蠻有一回事。」白起朝妳伸手:「喏,我來仔細瞧瞧。」
白起看了一陣,然後將上頭沾黏的紙屑掐了起來,再把它遞回給妳,妳見狀,阻止了他:「啊,不用還我了。」
「嗯?」
「你忘啦?我剛剛自己有買一張啦,這張本來就打算給你了,你也拿一張,這樣正好。」
「那就謝謝大師贈予了。」白起笑彎了眼,目光中都是寵溺,他將那小紅紙收進他的皮夾裡。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湧過來的人潮往你們這推擠。
「對岸人好像比較少,我們過橋去那邊賞燈如何?」白起朝妳提議。
「好呀。」
河邊垂柳蔭蔭,你們過了木橋,踱步下了邊坡,來到水岸邊一株柳樹底下。從此處可見河面波光粼粼,映著橋上的燈火被渲染成一閃一閃的金紅。
遠方傳來市集的人聲,而你們周圍一片幽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感覺得到。
突然,白起一個傾身離妳好近好近。
「妳頭上有東西。」他朝妳伸手。
「嗯?怎麼了?」妳感到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皺起眉、閉上了眼。
「討厭……是蟲子嗎?」妳問。
「不是蟲子,別怕。妳先別動。」白起說這話的時候,妳才敢睜開眼,而
「沒事了。」他擺擺手指,讓那片落葉回歸地面。
「謝謝你……。」妳悄聲地說。
他離妳這麼近,妳能藉著燈火清楚瞧見他臉上細微的表情。他此時好似有話想對妳說,抿著嘴、只是定定地望著妳。
河浪滔滔拍打上岸,曖昧的情愫飄盪在你們之間,白起這樣溫柔而灼熱地注視著妳,讓有些遲鈍的妳都感覺到他的意念。
可能是瞧見妳緊張的模樣,「妳的辮子亂了。」他再開口,並不是妳猜想的,而是將手主動地伸向妳側臉的髮辮。
「沒、沒關係,我自己來……。」
妳下意識小小地退了一步,背抵上了樹幹。
退無可退後妳調整了一會自己的呼吸,手有些不利索地重新紮好辮子。
待妳綁完一抬頭,發現白起還在看妳。
「你……。」
突然,他的左手咚地一聲搭到了樹幹上,妳被阻擋了右邊的出路,扭頭就往反方向轉去。
「別走。」白起開口:「我有話要說。」
「答應我……」他說。
像是怕妳會逃開,他小心翼翼不再有多餘的動作。
「答、答應什麼?」
「要是之後我哪天不在妳身邊,我不會要妳一定要等我……」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輕:「妳可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白起……我……」妳看著他,口中的話又嚥了下去。
他的手又撫了上來,摸上了妳的臉,這回,妳沒躲開。
後來的數月間,白起腦內一直沒能忘記妳那對雙眸。
妳柔和的眼神映著河水的波光閃爍,如夢似幻。跟當時,他巡邏至妳家屋前,妳拿杯涼水給他、他看見的一樣。
是讓他傾了心陷入戀愛的感覺。
白起頭又微微地趨近妳一些,他的唇瓣擦到了妳的下巴,呼吸的氣息噴在妳的唇邊使妳整個人發燙燙的、魂不守舍。
妳不知道自己是否準備好接下來的一切,妳顫巍巍地閉上眼——
白起卻只在妳嘴角輕輕吻過,然後擁妳入懷。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他問。
妳搖了搖頭,依偎在白起的懷裡,還在回味剛剛他給妳的親密觸碰,沒回過神。
「呵,我大概猜得到妳在想什麼。」白起輕笑。
「咦?」
他鬆開了妳,捧起了妳的臉:「等妳生日……我們再來對答案。」
白起呼出的氣息暖活了妳的雙頰,妳分不清是他磁性的性感嗓音,還是他眼神傳遞過來的款款深情讓妳臉紅。
在那剎那,妳以為他又要親妳了。他卻像是喚回了矜持,很紳士地護著妳走回橋邊。
你們循原路回去,在橋上嘻笑打鬧的孩子們和興致高昂的年輕人橫衝前進,將妳與白起沖散。
白起先走到橋的對岸了,這才注意到妳沒跟上,像怕妳看不見他似的,他舉起手朝妳揮揮。
妳緩慢地夾在人群之中朝他前進。夏天的夜晚不如白天悶熱,徐徐的薰風正吹拂著他,白起站在那靜靜地等待妳,他那帥氣的臉龐讓身旁經過的人們都不經回眸。
「怎麼一不注意,妳就落我後頭了。」妳一走來,他便將妳手給牽起:「不許妳放開了。」
這有點霸道的舉動妳並不排斥,反而讓妳心頭一暖,他這麼在乎妳、再加上方才他與妳曖昧的互動使妳飄飄然、喜形於色。
喜歡,真的好喜歡他啊。妳微笑起來甜在心裡。
然而戰爭的發展無法預料,白起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
市中心的樞紐車站人聲鼎沸。許多年輕男子如白起一樣,揹著行軍用的簡易行囊在月臺和前來送行的人道別。
戰事暫時無法終了,前線又再次徵召後備兵力填補缺口。儘管白起將投入的單位不是激烈的戰區,妳眼眸中擔憂的神色從他接獲詔令那日起就不曾消解。
與妳不同,這陣子他的表情一直顯得淡定許多,這也是為什麼從幾天前妳就開始生他的悶氣。戰爭!這可是戰爭,說不準是會死人的,他怎麼可以看待這件事如只去鄰鎮辦事似的這般悠哉?
妳揪著白起外套的下擺不發一語,氣歸氣,心裡更多的是懊悔。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幼稚鬧脾氣蹉跎時間,但一晃眼,訣別的時刻竟快速地到來。
沒有時間了……。妳仰起頭,想跟他再說點什麼,卻撞見白起眼底閃過不捨和憂慮。
原來他不是沒有感覺……。妳的心刺痛著。
「今年妳的生日……不能陪妳過了。」在妳的驚訝中,他內疚地對妳如此說。
啊,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記著妳的生日。
「嗯,沒關係……。」
強忍著不安和害怕,妳的聲音有些不穩。妳告訴過自己,今天要好好地送別他的,在白起面前,妳絕對、絕對不能夠哭。
「這次,是我失約了。明年我們……」
但白起還沒說完,妳的眼淚就潰堤了。
「別這樣。」他見狀,掏出了手帕抹掉妳面頰上的淚,但淚珠還是不絕地從眼眶中汩汩漫出。
「別哭……。」他又說。
白起其實不如外表那般冷靜,一知道將要離開妳,他當然會捨不得。此刻又見妳這樣哭,他心如刀割。
但又不得不。
妳還是無法止住淚。
白起心一橫、在妳驚訝之瞬,捉起妳的手、錮住了妳,他的掌勁有些沒控制好,指甲抓疼了妳。有些強硬地,他吻上妳的唇,堵住了妳哭哭噎噎的嘴。
這是帶著征服、表露佔有、是想要傳達他有多在乎妳的一個吻。
妳想像中的吻別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但這吻卻讓妳牢牢記住他此刻的痛心。
「我會回來。」在他懷中,妳聽見他這麼對妳承諾。
他又堅定地重複一次:「等我回來。到時,我有話要跟妳說,知道嗎?」
妳點點頭。
「那這個,幫我保管吧。」
像是本來就盤算好的,白起從口袋掏出了一枚金屬徽章。
「你不留著,沒關係嗎?」妳問他。
「沒關係,我想......讓妳拿著。」他這話說的簡短, 此舉隱含的意思沒有明說出來。他也是聽來的——
將飛行徽章交給心愛的人,持有者便能守護著它的主人,在地上保佑對方平安歸來。
火車開始鳴笛,月臺上又泛起一波嘈雜騷動的道別聲,白起緊咬下唇鬆開了妳,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節輕輕來回在妳的臉龐上來回廝磨,而他如琥珀清澈的眼瞳像是要把妳的容貌記牢似的,就這樣眨也沒眨的盯著妳良久。
誰也沒有說話,直到——
「要關門了!還沒上車的快上車!」車掌在門邊喊道。
「白起!」妳朝他喊。
此時他已登上了火車,沒有揮手,沒有回頭,毫無遲疑地就這樣鑽沒入了斑雜西服的人海之中。
火車速度逐漸加快,這時妳好像才真正有失去他的感覺,妳不由得跟著列車跑了起來,但以一個女孩子的腳力當然完全跟不上。
膝蓋和手掌傳來刺痛,妳跌倒了。火車加快前進,將妳狠狠拋在後頭。
「……!喂!妳沒事吧!」
「還好嗎?站得起來嗎?」
「嗚……。」在周圍的人朝妳關切的聲音中,妳抽抽噎噎地低頭捧著那個金屬徽章在月臺上哭了起來。
❖
七個月後,空襲警報傳達下來,市民聽令開始往郊區撤離疏散。
「小姐!您都準備好了嗎?」悅悅瞧見妳從街角走來,遠遠地就朝妳喊:「車伕就快要到了。」
方才,妳將電報拍到了白起目前所在的大隊,並將消息託給了接線生。
白起已經沒有音訊一段時間了,剛離開鎮上的第一個月,他還曾稍人帶信回來,而後就不再有消息了。
這次妳除了叮囑關切的話語,又多留了即將要落角的新地址給他,妳一邊祈求他去了前線可千萬要平安無事才好。
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杳無蹤影,每當報紙又傳出哪裡有傷亡的消息,妳都戰戰兢兢核對是哪個地方的部隊,祈禱著可別在上頭出現白起的名字。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悅悅是這樣安慰妳的。
在這亂世、人人自保之際,能動用的關係和資源都必須竭盡所能用上。所幸悅悅的老家原本就在郊區的村莊,那裡靠山、且有用天然的屏障建置防空洞,可說是現下最佳的暫時落腳之處了。
來到悅悅家住進了農舍,他們一家人待妳如待自己的親女兒般,對妳呵護備至,而妳也沒擺任何架子,加入勞動人口共體時艱。早晨妳會去田埂採些鮮蔬為午飯做準備,而下午也會給大家庭裡年幼的孩子讀故事、陪他們玩跳房子。
悅悅的父母很是喜歡妳,甚至打趣地說雖然空襲總會結束,但到了那天搞不好會捨不得讓妳走了!
妳曾想過要是妳父母在世,肯定也會構築起這樣溫馨和樂的畫面吧,也說不定妳會有個弟弟或是妹妹。而現在孑然一身的妳,今後身邊能不能有與妳相伴一生的對象?當有這樣的念頭時,妳腦中總會浮現起——
白起那溫煦的微笑和聲音。
四百多個與白起分離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誠如妳盼望的,抗戰最終告捷,兩方停火擬了和平協議,士兵們能返鄉與家人愛人團圓了。
自從得知撤軍的消息,妳每天早上便會去火車站巡梭一會再回來。這裡屬鄉下、交通網的末端,火車的班次並不密集。從城鎮發來的列車多半是乘坐來這邊做小貿易的商販或者去隔壁鎮討生活的通勤者。
妳想著白起若穿著軍裝出現,肯定一眼就能被妳看見。
「吶,別擔心,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悅悅又這麼安慰妳了,已然成了她的口頭禪。
這句話妳聽慣了,聽著聽著倒也有了踏實的感覺,好像這樣便能麻痺自己就算沒有白起的消息,也至少並無壞消息傳來耳邊。
又過了數月,妳跟悅悅還未打算回去原住的市鎮。聽說被轟炸過的街道滿目瘡痍,災區的重建還要一段時日。
然而等到妳播下的幼苗都攀爬籬笆結了果實,白起還是沒有來找妳。
妳和悅悅的話題漸漸地也不再提起白起。妳釋懷地想,如果這是註定好的命運,那曾愛過他的這份心情,從此妳要悄悄埋藏在心底。
愛過,也足夠了。
初夏來臨,那正是妳與白起當初採摘百合的季節,可如今那些曾發生在胸口的怦然只剩追憶。
妳和悅悅打算再兩個禮拜就動身返回鎮上原來的住處,這幾日已經在整理行囊了。
悅悅一家老小都很捨不得妳要走,尤其還小的孩子,還不大懂事,每當妳出門一趟辦事,總會以為妳再也不回來而鬧騰。
妳珍惜在這世外桃源最後的時光,任何需要妳幫忙的勞務都盡力爭取去做。
泥路上的妳哼著小曲、踩著輕盈的步伐,懷中的農作物是妳辛勞一天的成果,妳打算如果家中那幾個小毛頭有乖乖的話,就炸點零嘴給他們打打牙祭。
突然,妳前方的道路被一道狹長的陰影罩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妳身後傳來。
「這個我來拿吧。」那人出了聲。
而就在妳回頭的瞬間,手上的重量頓時減輕許多。
這人身後的夕陽使他的髮梢到肩頭被鍍上一層溫藹的蜜金色,他高大挺拔輕鬆拿著本來在妳手上的竹籃,妳胸口湧起好想好想上前擁抱他的衝動。
啊,是他,是妳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妳情不自禁地撲向他。白起手上的馬鈴薯籃翻倒了,圓滾滾的馬鈴薯滾落一地。
被妳擁抱著的他是如此真實。他身上因風塵僕僕跋涉回來,混著煙硝和泥土的味道。而妳陶醉在這份感受他的實感之中,一點也不嫌棄他的狼狽……。
「你……吃過飯了嗎?」
「妳有沒有好好吃飯?」
你們抱著彼此過了半晌,再開口,竟是異口同聲。「呵……。」妳從他懷裡抬起頭和他相視而笑。
「妳瘦了好多。」白起邊說邊憐惜地幫妳擦掉鼻頭上被他衣服沾上的塵土。
他將妳扶起、拍掉妳裙擺上的灰塵。
「呵,妳的辮子總是不聽話會散掉呢。」他看著妳的頭髮像是想起了什麼,淺淺地笑著幫妳重綁它們。
這次妳沒有抗拒他這番熱心,妳正專注地看著他怔然。
真的是他……,他來找妳了。妳默默地揪緊他的衣服,哪怕他只是落日時分的幻影,也要多暫停這一刻久一點。
妳心中千絲萬縷。妳想問他,七夕佳節的柳樹下的那個答案是不是如妳想的那樣;妳想問他,當時在月台上給妳離別的那個吻又是什麼意思?
可如今,通通都先被妳拋在腦後。
他回來了就好。
「我好想你。」妳說。
聽妳這番話,白起耳根泛起了紅暈,剛剛好地被夕陽的餘暉掩飾。
妳的雙手搭在白起的胸膛上讓他輕輕地摟住妳。
他湊近妳且碰觸過來的嘴唇有些乾燥,先是輕點幾吻在妳唇邊,彷彿在試探妳的底線。而後他加重了渴望,在妳的默許之下將舌頭吮了進來。
是第一次與他這般激情的吻著,妳被吻得七葷八素、渾身燥熱。
「唔……嗯嗯……。」
情愫被他這股動情催發撩高,如浪潮快一發不可收拾地要打番妳的理智、快要使妳不能呼吸——
他終於把妳給放開。你們相望著、喘著氣,換成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意會彼此的心意……。
「我們回去吧。」待你們將地上的馬鈴薯撿完,白起輕鬆地拎起籃子夾在了腋下。
白起用騰出來的那隻手握緊妳,如七夕佳節橋上那回怕妳走散般,再次把妳牽得牢牢。
「我跟妳保證——」他這話說得堅定帶著深情:「我不會再離開妳了。」
天邊的雲霞由澄黃已開始轉變為帶紫的嫣紅,像是要燃燒起來。
田野、樹林、遠方的村落,所有景物被這溢彩流光照射,染上了一層夢幻的朦朧。
「啊對了,算算這個時節,百合花快要開了。」走著走著,白起突然提起。「想不想再一起去?」他問。
「當然!」妳的臉亮了起來。
「姊姊!」院子裡的孩子們向妳跑來。
「我回來了!瞧瞧這是誰來了?」妳朝他們喊。
與他分別、這麼多個寂寞夜晚,妳總思念著白起入睡。有時夢裡妳會清晰地夢見他,妳夢過在晴朗的日子你們一起去欣賞百合花,還安穩躺在他的懷裡聊著未來;妳夢過在河岸柳樹下踮起了腳尖,在他吻妳之後妳也羞赧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妳愛他。而亂世遠去,沒有什麼會再將你們分離了,一切都已美夢成真。
❥圖(委託商稿) / R鈴
❥文/ Mei咩(芽實)
此篇會收錄在 妳是我命中注定的初戀④😊🌷
拍打承光穴 在 陳泰源-房仲/主持人/歌手/作家/演講師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141013中天 練拍打功太響 成不定期嫌惡設施
影片網址→http://youtu.be/9000r51rxhc
感謝記者 邱子玲、林昕潔 的採訪,是的,沒錯!不定期的嫌惡設施真的很難當下發現,以我自己為例:我自己租12樓的房子,當初以為棟距大,很通風,空氣好、採光佳,沒想到我住的窗戶不遠的對面,是別棟大樓的頂樓平台(樓高剛好只有11樓),頂樓平台剛好是樓下一樓餐廳的排油煙機,最近季節的風向轉變,才將油煙吹到我住所的窗戶,都不能開窗,住了將近1年,我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不定期嫌惡設施,才開始後悔承租。
所以,我蠻建議以後如果有購屋的打算,假設喜歡某個社區,先租再說,確定住得很舒服一陣子後,再開始詢問此社區有無其他房子出售?再下手。當然,前提是自住買方啦!如果是投資,就不需要這麼「高工」(台語發音)了。
以下是新聞報導……↓
記者 邱子玲:每天下午五點以前,以及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在石牌捷運站這裡都很多人,來做一個拍打穴道的運動,不過如果當四五十個人一起來做這個拍打的時候,其實聲音是不小聲的。
使勁的朝身上拍打,活血舒壓,公園裡社區廣場下班時刻不少婆婆媽媽聚集,一起在練這個最夯的運動「拍打功」,不過聽聽這個聲音打在身上,超響亮,一群人一起打,掌聲更是如雷貫耳,竟然成為周邊住戶厭惡的嫌惡設施一種。
有人抗議,有人覺得可以忍受,不過這種不定期出現的嫌惡設施還真的不少。
排隊名店每到中秋端午,傳統節日一個小時最多也可以有上百人來排隊,店家管制區一旁也有警察負責取締違規的民眾,但還是讓附近居民直說這知名糕餅店已經成為嫌惡設施了!吵雜、交通癱瘓問題多。
房仲業者 陳泰源 表示:住家的一樓剛好是餐廳,排油煙機的抽風,直接從頂樓陽台出來,而剛好對到我住的那個12樓。
連房仲自己都曾經滑鐵盧,租到一間房子居然在秋天風向轉的時候,就會吸到餐廳大量的油煙,實在很無奈,這種不定期的嫌惡設施在買房看屋的時候非常難掌握,專家建議下手之前一定要早中晚都來看屋,甚至要留意巷弄跟街坊的狀況,多一份心才不會好不容易買個窩,卻藏個隱形的缺點。
網址→http://blog.yam.com/taiyuanchen/article/80174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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