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Jerusalem‧「那男的開車撞進一群人,有人死了,然後…」]
「這裡從沒塞成這樣,一定出事了。」
這是在耶路撒冷的最後一天,依原計畫,早上逛完老城和錫安山,在大馬士革門附近吃午餐,搭下午一點的shuttle bus回約旦。這幾天在伊拉家沙發衝浪,他這天剛好有事去老城,要我把大背包放在他後車廂,他中午忙完剛好載我去車站。
伊拉是美籍猶太教徒,65歲的他,40多年前與女友、朋友搭便車環遊世界2年。走過40多個國家,他決定在以色列定居,因他相信,終於回歸家園的猶太人,可以在這片應許之地建立最美好的國度。但這麼多年來,這片土地的戰火從沒有停過。
由於可以搭伊拉的順風車,我取消在大馬士革門吃午餐的打算,去橄欖山再看一眼隔離牆。在賈法門和伊拉會合,往公車站短短幾百公尺的距離,卻只見長長的車龍靜止不動,已有人不耐地按起喇叭。
「是車禍嗎?」我問。「也許,但也可能是炸彈、自殺攻擊,或更糟。」我一 怔,在台灣,我們絕不會把塞車跟炸彈聯想在一塊。
伊拉跨越馬路中線迴轉。連試了2、3條路,都無法駛近大馬士革門。他打開收音機,臉色愈來愈凝重,突然大聲喊道「果然是恐怖攻擊!兇手開車衝撞輕軌道旁的人群,手法和十月底那次一樣,可是這男的這次還下車拿鐵棍攻擊,有十多個人受傷」。
他邊聽希伯來文廣播邊翻譯,住在東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籍男子Al-Akri駕車撞進在Shimon Hatzadik 街與輕軌Highway 1交叉口等車的人群,接著下車往Moshe Zaks 街方向奔跑,沿途持鐵棒揮打路人。一名以色列邊境警察傷重不治,另有10多人受傷,男子隨後被警方擊斃。據信,他是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瑪斯的成員。
「看吧!這些自詡神聖,成天老喊著要解放巴勒斯坦、回歸家園的哈瑪斯,是如何殘酷地屠殺無辜!」伊拉激動地說,「不過到時國際輿論定又指向我們槍殺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巴勒斯坦人,而不是他如何血腥地殺死以色列平民。這個死在以色列人槍下的恐怖分子會被當成英雄看待,讓愈來愈多人起而效尤。一個巴勒斯坦人幾天前才開車撞進輕軌站,撞死一個3個月大猶太女嬰和26歲的年輕猶太女子,今天相同事件又再度重演。老天,這些恐怖分子希望以色列永遠在地圖上消失啊!」
伊拉連試了4、5個方向,都無法穿過車陣接近大馬士革門,只好把我載到最近的路口,要我抵達安曼時向他報平安。車輛沿著老城城牆,往大馬士革門方向一路壅塞,若今天中午按原計畫在大馬士革門一帶吃午餐,會不會剛好碰到攻擊現場?我不敢想像。
一位年輕女子坐在長椅上看手機新聞,我走近問:「現在情況如何? 」
她抬頭望著我,淚水不斷從兩頰滑落,「那男的開車撞進一群人,有人死了,然後…」她說不下去了,睜得大大的眼滿是恐懼。下一個被車撞上的人,有可能是家人朋友,也有可能是她自己,who knows?
到車站時已是1點40 分,shuttle bus早開走了。那是當天的末班車,再來就要等到隔天早上六點。從耶路撒冷到約旦以色列間的胡笙橋關口僅30公里,計程車司機開價350 Shekel,相當台幣2812元。
半走半攔便車到了高速公路匝道,找到一個想賺外快的當地人,談好30 Shekel載我到以色列警哨,我再找計程車帶我過橋。胡笙橋是給外國遊客與巴勒斯坦人的關口,抵達海關前會先通過以方警哨,以色列人過不去,計程車司機也得持有官方證件才能載旅客通過。過了以色列海關,有僅此一家,別無選擇的JETT bus(8.5 JD,台幣366元)載旅客過橋,通過約旦海關,還須自己轉搭bus或shared taxi進Amman市區或其他城鎮,光過個橋,交通費就無比可觀,更別提連年調漲,簡直天價的以色列離境稅182 Shekel(可刷卡)。
出約旦海關天色已暗,已沒有bus到市區,和一位一起通關的大叔和計程車司機喊價,經同意幫司機去海關的duty free shop買菸,喊到每人9 JD,依舊昂貴的車費。
「我是巴勒斯坦人。」大叔一上車便自我介紹,他叫艾法,在巴勒斯坦自治區的伯利恆出生,後來到奧地利工作,也在那有了家,但父母親戚仍大都住在伯利恆。他這次回來探望父母,接著要去約旦拜訪嫁到安曼的姊姊。
「一位巴勒斯坦男子今天中午開車撞進耶路撒冷市區的人群。」聊了彼此經歷與旅行後,我小心翼翼開啟另一個話題。
「是啊,死了一個警察,十多個人受傷。」艾法原本開朗的臉色陰鬱下來,「那個哈瑪斯的年輕人很敢,我欣賞他。以色列人奪走我們的家園,這群人自私、沒有憐憫心、沒有靈魂,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隔離牆築起後,我們家的土地就在以色列劃定的封閉區內,那塊地不能種植作物、不能蓋房子,一塊好地就這麼荒廢在那。多少巴勒斯坦家庭被分隔在牆的兩端?多少良田美地被強制徵收?多少人每天得花幾小時繞好大一圈,經過特定的檢查哨才能到隔離牆另一頭上班上學?而且這牆蓋在以巴停火線以東,又把一些好地與重要水源劃到以色列那邊,這簡直公然作賊!
「最糟的是,巴勒斯坦人需要許可證才能通過隔離牆的檢查哨,我們得耗費大把時間、忍受以色列官員的百般刁難取得許可證,才能到我們的土地上耕種。多數醫療資源被阻隔在以色列那邊的東岸,許多西岸居民沒有24小時緊急醫療資源,救護車在檢查哨卡了數十分鐘仍過不來,因拿不到許可,無法過牆看病,病情惡化或病死的巴勒斯坦人每天都在增加。
「以色列人把巴勒斯坦人與恐怖份子畫上等號,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把我們趕得更遠,創造一個沒有巴勒斯坦人的巴勒斯坦。以色列蓋隔離牆前有問過我們的意見嗎?他們叫我們恐怖分子,他們對巴勒斯坦人的壓迫欺凌、泯滅人權,不是比槍砲更恐怖嗎?」
直到Amman市區,艾法都一語不發。下車時,我倆握了握手,「不好意思說了這麼沉重的事,但希望妳了解,假如生活安定,沒有壓迫,沒有人會拿起武器。」
事件發生後的2天,據媒體報導,以色列總理尼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
向安全官員諮商恢復耶路撒冷平靜的可能措施,包括查封或摧毀Al-Akri住家,該點已獲安全官員同意,但仍需司法部正式同意。
聖經中流著奶與蜜之地,現在流著止不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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