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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溝通 No.1949》

🏠 它是知道我今天我跟它聊嗎
🐈 不知道，但是看你偷偷摸摸的舉動我發現了，一會偷看我在幹嘛，一會又想著我會幹嘛
🏠 那你現在心情怎麼樣想和我聊嗎
🐈 聊啊，幹嘛不聊，你都等那麼久了，我們也沒有促膝長談過
🏠 噗，這都被你發現了，小機靈鬼，每天回家為什麼總是叫？我不理的話要叫1個小時左右才安靜（想讓我陪你玩的話，想要玩什麼？遊戲還是玩具？）
🐈 我覺得你很故意，你就知道我想你回來的時候陪我，跟我說話、跟我撒嬌、跟我玩捉迷藏的遊戲，晚點刺激好玩的⋯什麼亂七八糟跑跳，那你偏偏都會故意坐在那裡不動，不搭理我跟你說，還有那些垃圾要清，不是丟那
🏠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其實媽媽沒有故意晚回來，真的是因為工作或者外面的事情回來，但是確實我知道你在等我被你玩兒，但是媽媽外面工作好累，回來需要時間緩一緩再陪你，垃圾是指你拉的粑粑嗎？還是客廳里的垃圾桶？
🐈 你放在洗手台旁的
🏠 我以後會一回來先洗手（把外面的髒東西都洗掉怕傳染給你不好的病）然後馬上抱你好嗎？這樣可以嗎？哦哦，是黃色的袋子里的對嗎？為什麼不喜歡？因為有蟲子飛出來嗎？
🐈 你放很久了都沒有動也沒有好玩的，那你要交待哦，交待你幹什麼去了
🏠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經常去咬那裡的東西是為了找好玩的對嗎？
🐈 對呀，那裡為什麼都沒東西可以看
🏠 我跟你講人說的話的話你會理解嗎？還是我要換什麼方式你可以聽得懂？我怕我講了你聽不懂
🐈 貓貓不說話，只看你在想什麼，你想什麼我就知道什麼
🏠 誒呦真聰明，因為那是放廢棄的東西的地方，是髒的不是玩的哦，媽媽我不希望你總翻那裡，會咬到不乾淨的東西得病
🐈 那你趕快拿去丟，每次我都想翻看看有什麼
🏠 好的好的，那你知道你的名字嗎？我叫你老大或者咪咪你都不理我
🐈 我覺得那都是路名，沒個正經的名字
🏠 哈哈哈哈哈哈你有喜歡的名字嗎？自己可以取一個
🐈 Fendy
🏠 有時候晚上突然跑來跑去把東西撞到地上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嗎？還是看到什麼讓你害怕的東西了？
🐈我故意的，想惹人注目，那你知道我在幹嘛
🏠 噗，是的，所以我覺得你有話要跟我說，其實還是想跟我玩兒是嗎，你有什麼想玩兒的東西嗎？媽媽以前給你的玩具最喜歡哪個
🐈 我是想你認真看待我，那些都不好玩我沒有玩過什麼特別好玩的
🏠 媽媽知道你想讓注意你 ，所以你可以對我提要求，因為我之前沒法讀懂你的心
🐈 我覺得家裡可以熱鬧一點，什麼好吃好玩的都可以放在地上，這樣我就不用每次都爬高，我喜歡玩一點小空罐或是鋁箔紙
🏠 爬高是為了什麼？哦哦我大概知道了，地上有一個抱住會響的魚
🐈 為了看上面的夾層，那裡還有沒看過的，會動的
🏠 好的，我知道了，小空罐目前咱們家裡有嗎？
🐈 裡面會放東西的，有時會放奶
🏠 我有什麼行為是你不喜歡的嗎
🐈 會故意路過蹭我一下
🏠 奶？我吃過後給你的舔的嗎？嚇你一跳是嗎
🐈 透明的空罐，不大，小的，我覺得你故意呀，那我也要這樣（所以會製造噪音
🏠 那平時你睡覺的時候摸你會討厭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因為喜歡你才這樣，那我以後盡量改這個習慣
🐈 你都已經摸到我肚子裡來，我感覺不出來你到底想幹嘛，其實下巴摸著摸著我也是挺舒服的
🏠 你喜歡有聲音的玩具對嗎？是在表達喜歡
🐈 我喜歡製造聲音的玩具（這個解釋是這個東西在玩的時候會製造出聲音就很喜歡，而不是玩具自己發出聲音
🏠 好的，那摸鼻子舒服嗎？喜歡嗎？
🐈 剛開始會想睡覺，但後來也就喜歡那種舒服感
🏠 對於隔壁屋子的阿姨你怎麼看？希望和她怎樣相處？
🐈 我覺得他已經到了不吵人不罷休的地步，他為什麼一定要來看我呢
🏠 哈哈哈哈哈哈什麼時候覺得她吵
🐈 早上
🏠 她每次來我們屋子的時候嗎
🐈 他身上總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焦慮，好像想找人撒氣
🏠 她沒有來找你呀？為什麼覺得她吵？
🐈 他都會出現在我們家門口
🏠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為什麼有時候還是會靠近她，還總想進他的屋子
🐈 貓貓好奇心重想走進去也是自然的
🏠 她和媽媽住在一起 其實是一家人 你可以把她當做家人，有時候媽媽出差不在，還得她照顧你（比如幫你鏟屎）
🐈 但我不想要他每次都來看我，他們家會放很多食物我感覺沒吃過
🏠 是不想讓她進我們屋子對嗎？哦哦明白了 但是那些食物你不能吃，貓貓有很多不能吃的 會中毒
🐈 我感覺家裡太亂了，不能讓他進來，進來後家裡更亂，我好不容易整理乾淨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哪裡乾淨？屋裡都是貓砂
🐈 那都是我整理的
🏠 我一直想問是習慣還是故意的？
🐈 我的貓砂可以蓋氣味啊
🏠 你會希望多久給你鏟一次屎
🐈 你已經沒什麼在鏟了，多久都行你喜歡就好，反正我就把家裡弄亂
🏠 上次我走了10天你在沙發和洗衣簍里拉屎尿尿是不是故意的？是生氣了吧？
🐈 我想他回來但又不回來，就在上面留一點味道，讓他記得我
🏠 每次我有兩天不在家你就會把家裡弄亂 是在表達氣憤對嗎？
🐈 你很狠心丟下我，我也是發洩一下能量
🏠 其實不必這樣，媽媽後來也知道錯了，媽媽沒意識到走了那麼久對不起，我也在學著瞭解你的想法，學著做個媽媽，這要是兩年前你剛來家裡的時候你尿在傢具上我就打你了，後來我沒怎麼打過就是暴力感覺沒什麼用，還是讓你做你喜歡的才行
🐈 我喜歡賴著媽媽倚靠著，這樣感覺安心
🏠 這個我知道，最近感受到了，你還喜歡怎麼做？還有什麼希望能和我一起做的事？
🐈 想跟你一起走路，學你做點什麼事，放毛巾，看你會把衣服收起來不讓我碰，想說那一定有什麼洞，可以鑽進去
🏠 對，因為你會弄亂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舔麻麻的東西，其實偶爾可以讓你進去 一次
🐈 我都想試試
🏠那你對有時候帶你出去（看病）或者寄養在以前主人家裡是什麼看法？
🐈 我好像沒特別喜歡，因為我有自己的家和小窩可以去呀
🏠 還有什麼想和我一起做的嗎？或者我不在家的時候想讓我給你留什麼東西嗎
🐈 留些衣服給我，讓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存在
🏠 上次你把媽媽的一個黑色的吊帶咬碎了，媽媽很生氣，但又不知道怎麼告訴你那可是媽媽新買的
🐈 那你又問
🏠那我給你留衣服你不咬可以嗎
🐈 我覺得家裡人都會故意不讓我碰東西
🏠 我盡量給你多買新玩具給你玩兒，想問你以前主人家的狗，你現在怎麼看他？以前都是你欺負他家的狗（名字叫坦克），為什麼今年送去過去之後反倒總被狗欺負，是戰鬥力變弱了嗎？還是單純不想理它？
🐈 我感覺家裡人和我不一樣了，他們會有很多時間相處但我沒有，我就是在旁邊等著，看他們在做什麼而已，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想去哪就去哪，我就是乖乖待著一個地方
🏠 你是說以前的主人和他的狗狗是嗎？是說感覺你和他們關係不太親近的意思嗎
🐈 很陌生
🏠 你現在心裡的家人都有誰？有以前的主人嗎？還有隔壁的阿姨也算家裡人嗎？
🐈 有以前的家人，有隔壁的大姐，還有你
🏠 好的抱抱你，你會覺得在以前的家人那裡和我這裡哪邊更舒服？
🐈 那邊會有朋友來，這邊是有人來，但我覺得人類是我的忠實粉絲，他們比較關心我
🏠 是的因為你很可愛
🐈 我也是這麼想的，一定是我太迷人
🏠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太臭屁了，那你更喜歡呆在那邊還是家裡？因為其實以前的主人有想把你要回去
🐈 我想一下，沒人的地方我就不去
🏠 兩邊都有人，但是不管你去哪邊 另一邊的人也都能見到 因為會去串門
🐈 那你作主吧反正我就喜歡跟人相處
🏠 好那你先留在家裡吧，那你會希望有個新的小動物來咱們家陪你玩，然後一直住在一起嗎？希望它是什麼樣子的？
🐈 一頭牛
🏠 一隻牛？？？這可能有點難，城市裡不能養牛，這可以嗎
🐈 這啥，我想要的是乳牛
🏠 這是狗，雖然想滿足你，但是牛真的養不了，那另一隻貓可以嗎？小貓剛出生幾個月的，我主要想你想熱鬧點的話來個動物會不會好點
🐈 我再看看，沒什麼興趣，我要人的朋友
🏠 哈哈哈哈哈哈好的，最近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 脾、胃，消化系統，會有點不舒服
🏠 感覺你胃口不好，對吃的喝的有要求嗎
🐈 魚的乾糧或是乾的魚

《寵物溝通No.1436》

🐶你看我身上都沒有什麼肉了還讓我吃這些，你讓我吃的都是一些沒營養的伙食，我想要吃有點乾的
🏠那你想吃什麼？給你買的都是最好的東西呀
🐶我想吃不一樣的，有點像碎片
🏠那個零食不能多吃，為什麼看到路人要衝上去兇人？
🐶你不要老是碎念我這件事喔
🏠你不可以這樣
🐶他害怕我啊，但是我兇他，他就會緊張，於是我就更想兇他
🏠你應該讓人更喜歡你，不是怕你，我說了不可以這樣
🐶但我覺得這樣很好玩
🏠不聽話是嗎？
🐶那個人就會很緊張啊，那我就會想要再兇他呀，因為他跑出來呀
🏠我說了以後不可以這樣子聽話
🐶那你怎麼不表示意見啊我這麼兇耶，我想讓大家感覺我很厲害呀
🏠你這樣嚇到別人，姑姑就要去跟別人道歉
🐶那我也想讓你跟我道歉，因為你也都這樣兇人
🏠對不起，你學我的？
🐶嗯，我讓他們以後還敢不敢，隨便的觸犯我
🏠不知道你說什麼了
🐶因為他們只要來到我的範圍地盤，沒有順我的意，我就會這樣兇他
🏠好的，我知道了，你上次和姑爹說的摩托車還記得嗎？
🐶要帶我出去玩了嗎？
🏠你想去哪裡？給你買了一個兜風的車車
🐶想去湖邊散步，看看風景乘著風，要有點綠意的感覺
🏠好的
🐶你是不是下午就會帶我出去了，現在已經傍晚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你到底喜歡毛毛還是皮皮說清楚
🐶我喜歡毛毛啊
🏠你確定？
🐶就是怪脾氣那一個
🏠你上回不是說皮皮溫柔，那你有想跟毛毛生寶寶嗎？我們留一個你的孩子在家裡
🐶我不生寶寶呀，我感覺很可怕那些女生
🏠好吧我多嘴了，為什麼女生可怕？
🐶他們都想欺負我或是叫我兩聲，我看了可怕，我還有一點想逃避呢
🏠那你就不要理它
🐶我覺得飼料有點黑，想換別的嚐嚐
🏠你就是不想吃狗糧
🐶我感覺那有點黑，吃點別的東西好嗎，有點不帶味
🏠你想吃我的米飯對嗎？
🐶上面還要撒點東西才行，撒一點乾乾的東西，魚
🏠你對家裡兩隻貓有什麼想法？
🐶他們很容易動怒，跟我一樣哈哈，貓貓很皮，都會跳上台去，我都追不到也打不著
🏠你喜歡他們倆嗎？
🐶我們家的人都很喜歡，但是不知道怎麼著他們都不讓我靠近
🏠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你要聽話要一直陪著我，因為你會打他
🐶你看我也沒事，這動手動腳的是我們家常有的
🏠你還挺會說的，你最近還有什麼地方想去或想吃的嗎？
🐶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遊玩，在那裡大吼大叫也沒有人知道，兩口東西真的很少，你乾脆整包給我我自己來
🏠這個不行換一個地方，你要不要錢，以後你自己花就好了，幹嘛要我
🐶盪鞦韆，是你自己問我的還這樣，我也想吃多一點零食啊但你就只給我那一點，能吃飽嗎
🏠好的，我帶你去盪鞦韆，給我一點時間我去給你找鞦韆，零食不可以多吃，要多吃黑乎乎的狗糧
🐶你看我這麼瘦了還要這樣，那個口感很好又脆又好吃又有人餵，我要多吃點東西，以後才能為你遮風擋雨，還要替你往前衝
🏠你要保護我是吧？
🐶我每次都保護你呀，我特別不喜歡有人走來我身後，這樣我會不知道你在哪
🏠你不可以把牛奶當成水喝知道嗎？
🐶牛奶是我的飲料
🏠但是要少喝，多喝水聽話
🐶我可不可以每天喝500 CC飲料
🏠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在做什麼？200 CC的飲料行嗎？
🐶我會追貓打貓看風景玩球，再多一點吧，這樣我不夠，太坑人了
🏠 220不能再多了
🐶230吧
🏠行
🐶還要一把脆餅當零食，那些狗罐頭我也要吃
🏠為什麼跟姑爹說家裡沒人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孤孤單單的，我想要有其他動物來我家玩，多點朋友
🏠好吧，那我幫你邀請一下毛毛怎麼樣？
🐶毛毛，可以呀，你讓他把上次的玩具也帶來，有一個能甩的，那個玩具會跑掉毛毛還跑去那找
🏠你喜歡毛毛那個小推車嗎？
🐶我喜歡看他忙來忙去的樣子
🏠好的我邀請他來，你有沒有發現姑姑變好看了？
🐶是因爲你上妝嗎？還是塗了指甲？
🏠我明白了，意思是思意是姑姑不好看
🐶看起來都一樣姑姑都沒變啊
🏠悄悄問你，你喜歡現在這姑爹還是之前的姑爹？
🐶二個都一樣很容易懊悔，有時姑姑會很生氣，因為他們總是沒把東西搞好，還有他們會私藏東西在家裡，酒啊
🏠好吧對你好就行了，你認識酒啊，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呢
🐶我都看好幾遍了
🏠你喜歡姑姑這樣經常找你聊天嗎會不會打擾你？
🐶你讓我說我就會說，你讓我不說我也就不說，我是很聰明的，就是好吃
🏠機靈鬼，你真的是好吃，你好幾次爬到板凳上，上桌子偷吃我的飯
🐶你身邊那幾個男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就別想了，有幾個啊想跟你做朋友的，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幹什麼東西，老想撩你
🏠嗯，不理他們，咬他
🐶我嗎？我不咬人的，我只咬東西
🏠毛毛在樓下，你要去找他嗎還是我讓他上來
🐶上來呀
🏠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不？
🐶請幫我把最帥的衣服拿出來，我要有領結的那一個
🏠好的，我給你找找

【王嫂：戰亂時期的母愛】
　
這次分享的短篇，是中國作家沈從文的〈王嫂〉。
內容是描述鄉下的幫工王嫂，與兒女在戰爭中相依為命的故事。
小說中對於主角王嫂的人物刻劃相當立體，展現了底層人物的樸實與悲傷。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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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 / 沈從文
　
廚房中忽然熱鬧起來，問一問，才知道幫工王嫂的女兒來了。年紀十八歲，眼睛明亮亮的。梳一餅大大的髮髻。臉圓圓的，嘴唇縮小如一個小荷包。頭上搭了一片月藍布，圍裙上繡了一朵大紅花，還釘上一些小小紅綠鏡片。說話時臉就發紅，十分羞澀，在生人面前總顯得不知如何是好神氣。問問王嫂，才知道女兒還剛出嫁五個月，丈夫在鄉下做田，住在離昆明四十裡鄉下，穿的衣還是新娘子衣服。主人說：「王嫂，你大姑娘到這裡來是客，炒幾個雞蛋，留她吃飯去！」王嫂就望著那女兒癡笑，「太太說留你吃飯，不要走！」女兒也笑著。一家大小知道王嫂有個好女兒，都來看看，都交口稱讚王嫂福氣真好。閨女可長得波俏逗人愛。
　
王嫂只是笑，做事更熱心了一些。王嫂不特有個好女兒，還有個好兒子！兒子十二歲，已到城西區茶葉局服務當差，淨掙十五塊錢一個月。局裡管教嚴，孩子長得乾淨清秀，穿上一件灰色制服，走路脫脫脫，見過的人都說相貌有福氣，長大一定有出息。王嫂怕他不學好，一來就罵罵，裝成生氣樣子，要孩子趕快回去。孩子雖是她唯一寶貝，可並不嬌慣，守規矩，從不胡亂花錢。
　
王嫂因事離開了這個家約五個月，大約在別處主僕之間相處不大好，到後又回到這裡來了。在這一家中的工作是洗衣燒飯，間或同賣雞蛋清毛房的鄉下人嚷嚷，一切動機無不出於護主。為人性情忠誠而快樂，愛清潔，又惜物不浪費，所以在一家中極得力，受一家重視。這點重視為王嫂感覺到時，引起她的自尊心，事情便做得更有條理。
　
有一天，另外一個鄉下婦人來了，帶了些新蠶豆來看王嫂，兩人一面說一面抽抽咽咽。來人去後，問起原因才知道一年前那個作新媳婦的女兒，已在兩個月前死掉了。來的就是那女兒的婆婆。女兒因為生產，在鄉下得不到醫藥照料，孩子生下地兩天，女兒流血不止，家裡人全下了田，想喝水不得水喝，喝了些水缸腳沉澱，第二天腹痛就死去了。孩子活了兩個月，也死去了。經過這樣大變故的王嫂，竟還是一切照常，用來穩定她的生命或感情的，原來是古人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八個字。她相信八字。
　
說起女兒死去情形時，她說：「他們忙著收麥子，大麥稞麥，用車子裝滿一車一車馬拖著走，下田去了。我女兒要喝水，喝不到，把水缸腳喝下肚，可憐，她嚷痛也痛，就死了！死了她男人哭，不許棺材抬出門。自己可要去做壯丁，抽籤到頭上，過盤龍寺當兵去！生死有命。」說的話不到十句，可包括了多少動人的內容！
　
吃晚飯時，王嫂加添一碗新蠶豆，就是白天那親家送來的。兩親家說起女兒時，心酸酸的，眼睛濕瑩瑩的，都念著女兒。
　
王嫂死了女兒，兒子卻好好的。一個月必來看看她一次，就便把工薪全部繳上，王嫂點清了數目，另外送他兩塊錢作零用。
這家裡同別的人家一樣，有雞，有狗，有貓兒。這些生物在家中各有一個地位。這一切卻統由王嫂照管。
　
把午飯開過，鍋碗盤盞洗清楚後，王嫂在大院中石碌碡上坐下喂雞，看雞吃食。看見橫蠻霸道的大公雞欺侮小母雞時，就追著那公雞踢一腳，一面罵著，「你個良心不好的扁毛畜生，一個小小肚子吃多少！我打死你！」公雞還是大模大樣不在乎，為的是這扁毛畜生，已認識了王嫂實在是個好人。公雞是住在對面唐公館戲樓上哲學教授老金寄養下來的。每天大清早，家中小黑狗照例精神很好，無伴侶可以相互追逐取樂，因此一聽公雞伸長喉嚨鳴叫，就似乎有點惡作劇，必特意來追逐公雞玩。這種遊戲自然相當激烈，是公雞受不了的。
　
因此這莊嚴生物，只好一面繞屋奔跑一面咖呵咖呵叫喚，表示對這玩笑並不同意，且盼望有人來援救出險。這種聲喚自然引起了一家人的關心，但知道是小狗惡作劇，誰也不理會，到後真正來援救解圍的，照例只有王嫂一人。
　
那時節王嫂也許已經起床，在廚房燒水了，就舞起鐵火鉗出來趕狗，同小狗在院中團團打轉。也許還未起床，小狗惡作劇鬧到自己頭上，必十分氣憤，從房中拿了一根長竹竿出來打狗。這支竹竿白天放在院子中曬晾衣服，晚上特意收進房中，預備打狗。小狗聰明懂事，食料既由王嫂分配，對王嫂自然相當敬畏，眼見那枝竹竿，是王嫂每天打它用的。只是大清早實在太寂寞了，興致又特別好，必依然折磨折磨大公雞，自己也招來兩下打，因此可好像一個頑皮孩子一般，搭搭赸赸跑到牆角去撒一泡尿，不再胡鬧，樂意結束了這種惡作劇。儘管挨駡，挨打，小狗心中還是清楚明白，一家中唯有王嫂最關心牠。
　
王嫂每天照例先喂狗，後喂雞。狗吃飽後就去廊下睡覺。
喂完了雞，向幾隻雞把手拍拍，表示所有東西完了完了，那幾隻雞也就走過院坪邊沿那幾株大尤加利樹下扒土玩去了，因此來準備開始做自己事情。下半天是她洗衣的時間，天氣好時，王嫂更忙。院子中有兩大盆待洗的衣服；老先生的，先生的，太太的，小姐的，學生的，小娃子的，還加上自己在茶業局作小勤務十二歲小兒子的。衣服雖不少，她倒不慌不忙的做去。事情永遠作不完，可並不使她懊惱。一面搓衣一面間或還用本地調子唱唱歌，喉嚨窄，聲調十分悅耳。偶然為主人聽到時，要她好好唱下去，就覺得害臊，把個臉羞得紅紅的，不再開口。唱歌的用意只在自己聽聽，為自己催眠，憑歌聲引帶自己到一個光明夢境裡去。
　
她目下有十二塊錢一個月，兒子卻有十五塊，兩人賺的錢都沒有用處，積聚一年可捎回鄉下去買一畝二弓田地。仗打下去，米糧貴，一點收入少雖少，利上翻利，五年不動用，會有多少！再過八年兒子長大了，所長保舉他進軍官學校，接一房新媳婦，陪嫁多的不要，只要有三五畝地，一頭水牯牛。
　
一切事都簡單具體，使這個簡單的人生活下來覺得健康而快樂，世界雖不斷的在變，人心也在變，雞狗好像都在變，唯有這個鄉下進城的農婦，人生觀和希望，卻始終變得不怎麼大。
　
三月後天氣轉好，鎮日長晴，城區經常有空襲警報。警報來時，家中長幼照例分成兩組，一組外出，一組不動。王嫂對外出最匆忙的照例要笑笑，一面笑一面說：「先生，來了來了，快走快走！」說話得極少，意思似乎倒很多。有點諷刺，有點愛嬌，主要表示倒是她並不怕。飛機來到頭上也不怕。為什麼不怕？孔子遺教在這顆簡單的心上有了影響，「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還記起一個故事，「黃巢殺人八百萬，在劫數的八方有路難逃，不在劫數的，坐下來判官不收你。」兩句簡單話語和一個簡單故事，穩定了這個簡單的心，因此，在平時做事很盡力，做人很可靠，在亂時，她不怕，炸到頭上機會既不多，炸不到頭上她真不怕。
　
疏散的出門去後，不出門的照例還是各在房中做事讀書，院中靜靜的，剩下王嫂一個人。她還是洗衣，一面洗衣一面點數空中飛機數目，好等等報告給主人。或遇到什麼人來院中時，有點話說。她需要聽一兩句好話，或是讚美，或表示敬服，聽來她都十分高興。哲學教授老金，照例每天午後四點來看他的大公雞，必帶一個大燒餅，坐在屋簷下石砌上，一面喂雞一面和王嫂談談天。若有警報，或問：「王嫂，你怕不怕？」知道她不怕後，就翹起大拇指說：「王嫂，王嫂，你是這個。一家人你膽量最好！」王嫂聽來帶點羞澀神氣笑著：「咦，金先生，你說得好！我不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儼然知道對面是教哲學的先生，就援引兩句大哲人的話語，表示酬答。哲學教授老金，必照樣複述那兩句話一次，「是哪嗎！是哪嗎！這是聖人說的！可不會錯！」
王嫂笑著，「聖賢說的，哪裡會錯！」
　
王嫂雖從不出城避空襲，可是這城中也就真如「有命在天」，直到如今還未被炸過一次。王嫂看到的只是自己飛機三三五五在市空繞圈子，還不曾看過日本飛機。五月九號天氣特別好，照樣的有了警報，照樣有萬千人從門前走過疏散，家中也照樣有人出門。這一次情形不同一點，三點左右竟真有二十七架飛機排隊從市空飛過。到飛機場投了彈。飛機的樣子，聲音，轟炸消息，共同在王嫂腦子中產生一個綜合印象。
　
可是一切工作還是照常。晚飯時把菜湯端上了桌子，站在桌邊聽消息。一個客人向她說笑：「王嫂，你看見了日本飛機？」
「二十七架，高也高！哪，那邊高射炮蓬蓬的響了，那邊機關槍咯咯響了，亭通，兵通，飛機場炸了。我不躲，我不怕的。」
「真不怕嗎？炸彈有水缸大，這房子經不起！」
「要炸讓它炸，生死有命。」
　
這件事也就過去了。第二天到了下午，天氣還是很好，並無警報，到兩點左右，她正一面洗衣一面用眼睛耳朵去搜索高空中自家飛機的方位，小狗忽然狂吠起來。原來那個在茶業局當差的小兒子來了。
小孩子臉黑黑的，褲子已破裂，要他母親給縫補縫補。
「福壽，你走哪裡來？」
孩子說：「我從近日樓那個法國甘美醫院來。」
「昨天警報你在哪裡？」
孩子說：「我在河甸營。」
　
這一來王嫂呆住了。「你怎麼到飛機場去。日本飛機不是把河甸營炸平了嗎？炸死好多好多人。你去看熱鬧！有什麼好看的！」
「我有事去。飛機來了，丟下十二個炸彈，三個燃燒彈，房子燒了，倒了，我前前後後是人手人腳，有三匹馬也炸個碎爛。機關槍答答答答亂打。最後我也死了，土把我埋了。有人摸我心子，還有一點氣，汽車裝我到甘美醫院。今天九點鐘我醒回來了，他們說好，你醒了，你姓什麼？好，王家孩子，你回家去吧。到局裡去吧，你媽找你！褲子被車門拉破的，他們當我是個死人！…說我真命大，全身沒有傷，死裡逃生的。」
　
孩子把事情敘述得清清楚楚，毫不覺得可怕，也毫不覺得這次經驗有何得意處。坐在他母親洗衣盆邊，褲子破了一個大裂口，把手抹抹，瘦瘦的腿子全裸露出來了。王嫂聲啞了，「咦，咦，咦，你不炸死！你看到死人？看到房子倒了燒起來？你看到人手人腳朝天上飛？人家抬你到醫院去，九點鐘才醒。回去主任罵不罵你？來，我看看你褲子！」
　
小孩子走到她身邊去，她把破褲子一拉，在孩子精光光的瘦臀上巴巴的打了三下。「你不怕死？我自己打死你，省得吃水缸大炸彈五馬分屍！」小孩子卻嘻嘻笑著，看看母親的眼睛，已濕瑩瑩的了。
　
孩子說：「我不怕日本，我長大了還要當兵去！」
王嫂一面拉圍裙抹眼角，一面生氣的說：「好，你當兵去，人家讓你豆子大人當兵去，老鴉看你以為是耗子，叼你上天去！」
「打仗我才不怕，我要捉一個活的俘虜回來你瞧。一定捉活的，用電線綁來，帶回家去幫我們做田！」
「你有力量捉燈草人。」
「我要長大的！我賭咒要去打大仗。」
王嫂不再同孩子爭辯了，趕忙去取針線給孩子縫褲。把針線取來，坐到小竹椅邊時，又拍打了孩子幾下，孩子卻感到一種愛撫的溫情，問他母親：「娘，你怕不怕？」
「咄，我怕什麼？天在頭上。」
　
她看看天，天上藍藍的，有一團團白雲鑲在空間。恰有三隻老鴉飛到院中尤加利樹高枝上停下來，孩子一拍掌，老鴉又飛去了。王嫂把褲子縫好後，用口咬下那點線頭，把針別到頭髻上去，打抱不平似的，拉住孩子髒耳朵說：「你當兵去，老鴉就叼你到樹上去。福壽，你能當兵？」
孩子不作聲，只快樂的微笑。他心想：「我怎麼不能當兵？人長大了，什麼都做得好。」
　
孩子走後，家中人知道了這件事，都以為王嫂人好，心好，命好。王嫂不作聲，只是微笑。到晚上，卻悄悄的買了些香紙，拿到北門外去燒化。她想起死去的女兒，死得太苦了，命可不好，有點傷心，躲在自己房中去哭了好一會，不曾吃晚飯。這件事一家人誰也不知道，因為她怕人知道要笑她，要問她，要安慰她。這一切她都不需要。